刘雷雨没有听错, 一墙之隔的屋子里,确实有个人。
孙明远被刘书贤抓住禁锢在房子里, 已经整整三天了。
三天前, 孙明远独自来文柳巷, 他是来找刘书贤要钱的。
刘书贤之前拿走了他好几篇文章,没有付钱, 当时刘书贤说,要先拿文章去给夫子看过, 确定是好文章才给钱。
然而刘书贤一去竟然大半个月不见人影。
这期间孙明远为了打点夫子和给名师随礼, 开销相当大,他家里母亲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他急需用钱。
文柳巷的房子刘书贤是付了一年的租金, 但若他一直不露面, 孙明远就打算把房子收回来转租给旁人。
刘书贤已经付的房租正好用来冲抵买文章的钱,孙明远也不占他便宜。
此前孙明远来过文柳巷好几次了,每次都遇不到刘书贤。
然而这次一来,刘书贤却正好在。
两人一碰面, 孙明远就被刘书贤的憔悴模样吓了一跳。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客客气气的跟刘书贤谈要钱的事儿。
哪里知道刘书贤一言不合,就对着孙明远动起了手。
孙明远好歹是个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一再劝说刘书贤冷静理智,但刘书贤无动于衷,还将他捆了起来。
这三天来, 刘书贤一直将孙明远关在屋子里,不给东西吃也不给一口水喝,甚至不跟孙明远说一句话。
孙明远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刚才,他终于听到刘书贤出门去了的动静。
他想要抓住机会逃跑,然而门窗都是锁住的,他又实在没有力气,一点也跑不动了。
就在这绝望无助的时候,孙明远听见有人从外头动了动窗户。
他手脚都被绑着,嘴里也堵了破布,求救的声音也喊不出来,只能拼尽全身的气力,撞倒了椅子,又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扒拉到地上,只求闹出些动静来,能让外头的人听见了,救他一救。
然而他等了一会,外头安安静静的。
他又使劲用肩膀砸着桌子,撞出些声音来。
外头依然没有动静。
孙明远瞪着窗户,他猩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目光几乎要绝望下去。
就在这时,窗户外头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咚咚咚。
“里面有人吗?”
“呜呜呜!”
孙明远疯狂的大叫起来,他的声音被嘴里的破布堵住,变成微弱的呜咽声。
幸好,窗外的刘雷雨一直屏气凝神听着,她听到了!
由于刘书贤一贯留给刘雷雨的印象就是个人渣,所以只要跟刘书贤有关的事情,刘雷雨下意识的就会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他的住处有人,若是换个旁人,刘雷雨肯定不会多管闲事,至多以为是个合租的室友。
但现在刘雷雨却先入为主的觉得,肯定是刘书贤又干了坏事,绑架了什么人吧!
还真让刘雷雨歪打正着给猜对了。
“你等着,我这就来救你!”
刘雷雨朝着屋里的人喊了一声,就试图把窗户撬开。
这窗户因为是面向户外巷子的,所以窗户格外结实,窗扇是用上好的木头打的,窗格是相当细密的格子形状,每个小格子只有一根手指大小。
窗户里侧还钉着厚厚的窗布,刘雷雨试过了,根本戳不破。
她费了老半天的功夫,连一条窗户缝都没撬开。
也就幸亏这文柳巷人迹罕至,没人路过,要不然光是刘雷雨这幅撬人窗户的模样,被谁撞见了,都要当她是小贼,抓她去见官。
不过,没人看见刘雷雨撬窗户,也就意味着没人求救。
眼看着耽误了好长时间,刘雷雨逐渐心急起来。
而前头巷子口,刘书贤扛着一带米,正慢慢吞吞的往家走来。
他身子是真的大不如前了,区区一斗米,他从米粮店往文柳巷扛,一路走过来竟歇了好几次。
这会儿天色微暗,他眼前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黑雾一样,看稍微远点的地方就黑漆麻乌什么也看不清。
他使劲眯着眼睛往自家的方向看了看,隐约好像看见墙角那里有个人影。
刘书贤心里一咯噔。
他脚下步子一紧,连走两步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墙边靠着一段不知哪来的枯树枝。
刘书贤没好气的把树枝踹倒在地,又沿着墙角走了一段,仔细看了看。
外头一切正常毫无异样。
他依然没有放下心来。
自从经历过被刘雷雨从背后用南瓜砸昏了的事情之后,刘书贤一直有些疑神疑鬼的。
他一步三回头的走到门前,一边掏出钥匙来开门,一边还冷不丁回头看了好几遍。
巷子里始终寂静无人。
刘书贤这才放下心来。
他把院门打开了一条缝,先把米袋子从门缝里塞进去,放在门里的地上,然后自己才闪身进到院子里头,却仍没有关门,而是将头脸从门缝里钻出来,往外头左看右看。
这样谨慎的一番观察,刘书贤竟然当真有了发现!
对门人家的大门口石阶下方,似乎有一抹银色的闪光!
刘书贤一口气屏在了嗓子眼里。
他飞快的往四周又看了一遍,外头没人!
刘书贤的心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他绝对没看错,那是一块碎银角子,说不定有一两!
这可真是意外之财!
刘书贤拔腿就从院门里头冲了出来,直扑向对门。
就在他冲出来的几乎同一瞬间,刘雷雨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刘书贤家大门口,她脚步一晃,飞快的钻进了刘书贤家院子里。
而捡钱去的刘书贤动作也是迅猛如虎,他冲出门,捡钱,转身回家,关院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这番剧烈的活动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以至于他背靠着院门,艰难喘息了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刘书贤先去了关着孙明远的房门外头听了听,屋子里孙明远还在闹腾。
听见里头有动静,刘书贤便没有理会,他回到院门边,捡起了地上的米袋,去厨房先给自己做点东西吃。
灵玉空间里,刘雷雨一直在等。
哪怕明明知道她在空间里,外头的刘书贤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但刘雷雨还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在她身旁,灵田上方的云雾里头,生长着一株通体洁白的小草。
那小草就是胖丸子。
它自从长到巴掌高之后,就一直都是老样子,顶着两片圆圆的叶片,没再长过。
据胖丸子自己说,它应该是能长大的,会长高,长出更多的叶片,然后长出花骨朵。
等到开了花之后,就能结出跟之前一样的又圆润又漂亮的身体,能离开云雾的范围,在灵玉空间内自由活动了。
刘雷雨想尽了办法,她每天都把灵田里种的慢慢的,一寸土地也不浪费。
但不管她再怎么努力,收效却一直甚微。
胖丸子自己倒是不着急,反正它也出不去这灵玉空间,能不能自由活动对它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而且,虽然它一直没有长叶子,但它长出了别的本事呀。
“好了好了,雷雨爹爹你快出去,我看到大坏蛋进了厨房了!”
胖丸子焦急给刘雷雨通风报信。
这就是胖丸子新长出来的本事,只要刘雷雨身处在灵玉空间里时,胖丸子就能看到外头的情况。
“好,那我去了!”
刘雷雨应了一声,人影一闪,她就出现在了刘书贤家的院子里。
先前刘书贤买了米回来的时候,刘雷雨是故意在墙角那里放了枯树枝迷惑他,又提前在对门扔好了碎银子,然后她就躲在灵玉空间里头埋伏。
她自己进了灵玉空间之后,对外界的情况是无从得知的。
但有了胖丸子新长出来的本事,就方便的多了。
胖丸子帮她盯着刘书贤的一举一动,及时跟她汇报。
刘雷雨跟胖丸子配合的十分默契,所以她才能抓住时机,混进了刘书贤家里来。
她轻手轻脚的飞快来到了关着孙明远的房间门外,刘书贤十分谨慎,房门是从外头上了锁的。
钥匙就挂在刘书贤腰间,他片刻都不离身的。
刘雷雨一看时机不对,只好又进入灵玉空间里等着。
灵田里头,刘雷雨种的大南瓜结了一个又一个。
她蹲在田头左挑右选,才摘出一个大小合适的来,捧在手里颠了颠。
“仙子,接下来还是要拜托你了!”
没过多久,刘书贤从厨房里出来了。
孙明远家这房子并不算大,刘书贤租下来之后,一间卧房是他自己起居住的,另一间腾出来做了书房,现在孙明远就被关在里头。
刘书贤站到了书房外头,他隔着门,三天以来第一次跟孙明远说话:“你死了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刘书贤!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屋子里的被堵住嘴的孙明远,已经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生理上的又饥又渴他已经不在乎了,心理上的失望才是对他打击最大的。
他有种预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刘书贤是要弄死他。
苦熬了三日,他一分一秒都不敢合眼,生怕刘书贤什么时候会突然冲进来,往他心口扎上一刀。
而刚才,外头明明有个人要救他了,但刘书贤却又在关键时刻回来了。
这种有了一点希望之后又全盘落空的滋味,比一直看不到希望还更残酷更折磨!
孙明远仇恨的看向房门,如果目光是把刀,他恨不能把刘书贤扎个千疮百孔。
“我给了你三天时间,你还没有想明白吗!”刘书贤阴冷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在名师面前那样表现!你以为我不在县学里,就轮到你来出风头了吗?”
孙明远听懂了刘书贤的意思。
这个月头上,孙明远也从县学的夫子那里,听说了名师能够举荐学子免考春闱,进京做官的消息。
他寒窗苦读,为的就是功成名就,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再说,他跟弄虚作假的刘书贤不一样,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当然要抓住机会了!
“我出了什么风头!我不过就是多写了几篇文章,被夫子看入了眼,举荐到名师那里,得了名师的赏识。那又怎么了?你所有的文章都是我写的!”
孙明远试图反驳,可他被堵住了嘴,根本说不出话来。
刘书贤也根本不想听孙明远的解释,他偏执的蛮不讲理:“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才是黑瓮城县学一等一的才子,只有我!”
他当真疯魔了。
他瞧不起刘雷雨,可刘雷雨却抢走了他势在必得的阿瑶。
他也瞧不起孙明远,可孙明远也抢走了他才子的名号。
凭什么所有人都要跟他作对?
不行,他不同意!
“你给我去死吧!”刘书贤冲着房门歇斯底里的低吼:“我要把你关死在这房间里,饿死你,渴死你,你给我下地狱去吧!”
咚!
一声闷响在刘书贤的后脑勺上响起。
这熟悉的痛感,还有这熟悉的南瓜味道!
刘书贤死命咬住了舌头,剧痛帮着他强忍住眼前发黑的晕眩,他不敢置信的拼命转过身去,他看到了刘雷雨!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刘雷雨吓了一跳,她这次挑的南瓜竟然失手了,选了一个还没有长到足够成熟的嫩南瓜,一击砸下去没能把刘书贤砸昏,反而在他后脑勺上炸裂了。
不怕,她灵田里头南瓜还多的是。
刘雷雨冲着刘书贤神秘一笑:“你猜啊!”
“鬼啊!”刘书贤吓的惊叫到破了嗓子。
咚咚又是两声。
在又浪费了刘雷雨两只大南瓜之后,刘书贤才终于躺倒在了地上,一股黄水从他裤腿底下流淌出来,他竟然吓尿了。
刘雷雨一脸嫌弃的从他腰间取下了钥匙,她打开了房门上的锁,拉开一条门缝向里看了一眼。
“呜,呜呜呜呜!”
谁,谁在那里!
屋里的孙明远也听到了刘书贤喊的那一声“鬼”,以及外头的打击声。
他也吓得不轻。
刘雷雨不认识孙明远,不过她看到被刘书贤关在屋里的是个男人,除了手脚被绑着不能动弹,看着状况还行的样子。
她不想露面,因此只是去了趟厨房,把刘书贤做好的饭菜盛了一大碗,送到了房门外头的地上,又从门缝里扔进去一把刀,丢到孙明远脚边,让他用来割断捆绑他的绳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刘雷雨便飞快的从文柳巷离开了。
刘雷雨不知道的是,孙明远捡到她扔进去的刀,解救了他自己,又吃光了外头的饭菜攒出了些力气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就走,而是如法炮制,将刘书贤捆起来,关进了屋子里头。
他吃了刘书贤这样的大苦头,必须要报复才能解恨的。
所以他也关了刘书贤三天。
三天后,孙明远如期前来,打开房门,想把刘书贤放出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刘书贤的身体可不如他,不吃不喝熬三天刘书贤根本熬不过,更不用说他之前就被刘雷雨吓破了胆。
刘书贤他,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