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双峰村返回之后, 陈达的日子就过得极其凄惨了。

  他自以为得到了王文这个“儿子”的认可,潇洒的跟老爹和阿瑶断绝了关系。

  谁知, 这根本就是一个误会。

  王文要不是下巴让吴成给卸了, 当场就能把陈达给咬死。

  陈达不得不给王文和孙氏赔了一百二十个不是, 做小伏低卑微到了尘埃里。

  他再三保证会将功赎罪,保证王文能当上刘书贤的大舅哥, 才没有被当场扫地出门。

  王文转头去找了刘书贤拿主意。

  然而刘书贤根本是焦头烂额。

  讨债的打手们天天看着他,往死里催他还钱, 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刘书贤若是一分银子都拿不出来,打手们就要闹到县学里去了,到时候刘书贤书读不下去, 毁了前程, 可怨不了旁人。

  原本他就是指望着把阿瑶给哄好了,从阿瑶手里骗些钱来周转。

  现在这个法子彻底黄了。

  王文自觉理亏,帮着刘书贤从陈达身上榨了点钱出来。

  不过陈达十年如一日在孙氏手下讨生活,日子过的比伺候人的奴才还不如, 毕竟大户人家给佣人还发月钱呢,陈达是一分也没有的。

  他从牙缝里攒下了几两银子的棺材本,叫王文一把全都薅走了。

  陈达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然而这点钱对于刘书贤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

  他要还利滚利的债,要出县学的名师礼份子钱,要打点夫子,还要买孙明远的文章, 处处都等着钱用。

  没办法了,刘书贤把心一横,还是决定亲自回双峰村一趟。

  好歹他对自己的皮相还算有信心,他得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跟阿瑶见上一面,找找是否还能有回转的余地。

  刘书贤也是等不及了,他打定了主意,立马就往回赶。

  回双峰村的大路,是从村头走。

  但刘书贤这次回来也是穷困潦倒,连一辆车都雇不起,自己走路回来的。

  他不想被人瞧见自己这穷酸样,就特地从村后头绕了路。

  这一绕,就从静山脚下经过了。

  从前静山在陈心瑜手里的时候,陈心瑜除了在静山上修建了一座宅子,并没有对静山做其他的改变。

  因此哪怕静山与双峰山紧挨着,双峰村人都不知道静山是有主的。

  但刘雷雨买下了静山之后,她却请了工匠,沿着静山脚下修建了一堵高墙。

  这堵墙将静山圈了起来,一直绵延到山那头,吴成他们家住的那排房子附近,等于是将进出静山的路给封死了,只留下了山前唯一一条路。

  刘雷雨此举,倒也并不为过。

  毕竟她买下了静山,静山就是她的私产。

  她家中人口简单,统共就请了吴成这么一个护院,若是不做些旁的保障措施,那也实在是不安全。

  刘书贤并不知道这回事,他乍一见到那堵高墙时,实在是吓了一跳,忍不住就沿着高墙多走了一段,试图查看个究竟。

  这墙砌的十分高,刘书贤的个头在普通男子中间已经算是拔高的,但他站在墙边,卯足了劲也根本不可能够到墙头。

  砌墙的主人十分心细,高墙外侧所有的大树全都被砍了个干净,因此就连想爬到树上往墙里偷看也是办不到的。

  刘书贤一路贴着墙根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静山山前。

  他也是机警,一抬眼就认出了前头一排房子那里,有个蹲在地上做事的矮小身影,是正在自家篱笆外边种菜的李婶儿。

  刘书贤不想被看见,本是打算扭头就走的。

  偏偏这时候,他正好看见,刘雷雨与阿瑶并肩从静山上往下,一路有说有笑的走过来。

  刘书贤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将自己藏在了墙角阴影里,目光阴毒的死死盯着刘雷雨和阿瑶看。

  刘雷雨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哄得阿瑶笑的仰倒,刘雷雨竟然趁机扶住了阿瑶的手,好一会儿才松开。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刘书贤恶狠狠的咒骂,他内心里早已将阿瑶视作了自己的禁脔,哪里能接受阿瑶居然与刘雷雨如此亲近的场面!

  高墙里侧,吴成原本正好巡山巡到附近。

  他突然听到墙外传来了咬牙切齿的骂人声音,立即警觉的喝到:“谁!”

  这高墙从墙外往墙里,是极难翻跃的;但墙里侧本来山体就往高处延伸,又有山石可以借力,吴成提气一纵,跳上了一处山石高处,目光越过高墙往外看。

  慌不择路的刘书贤一把捞起衣衫下摆遮住头脸,拼命往前跑去。

  吴成原本是要翻墙去追的,但他眼神往前头一扫,却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藏在大树后头,正往刘雷雨和阿瑶离开的方向偷窥。

  他立即放弃了墙外逃跑的人,而是将偷窥的那个给当场抓了出来。

  刘香月逃窜不成,被吴成一把给揪住了头发,她当即瘫在地上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啊!我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有!”

  她嗓音本就尖利,惊慌之下声音尤其拔高,听着格外刺耳。

  就连高墙外头忙着逃走的刘书贤都听见了,他脚步稍微一顿,只觉得这声音,好似有点耳熟。

  可墙里的人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他也不敢再回头去看个究竟。

  吴成抓了刘香月,扔到刘雷雨面前。

  刘雷雨对刘香月是根本懒得管,母亲跟她说过,刘香月若是安分,就给她口饭吃;若是不老实出来惹事,不用废话直接赶走就行。

  刘香月自己也知道这规矩,她当场狡辩起来:“我什么也没干,你不能赶我走!”

  她撒泼耍赖起来,躺在地上手舞足蹈像个疯子。

  其实,她是听说刘雷雨和阿瑶定了亲,心里实在是气不过,才会过来偷看的。

  自从她签了卖身契,每天就被牛桂花看着开荒种田干活,累死累活,连刘雷雨一面也见不着。

  “你把她带去,让牛桂花看着她,等我娘回来发落。”

  刘雷雨拿了主意,眼神都没往刘香月身上扫一下,转头对着阿瑶时又露出甜甜的笑脸来:“阿瑶我们走吧!”

  阿瑶被她这变脸的神速给惊到了,扬了扬眉毛,没想到刘雷雨强硬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吴成应声,拖着刘香月走了。

  刘雷雨看着吴成的背影,心里琢磨着,只有吴成一个护院,还是人手太少了。

  只是一时半会想找到合适的家丁也麻烦,她先前打算养几条猎狗,这个事情得赶紧提上日程。

  刘书贤一路躲着人跑回了自己家,他一推开门进屋,刘里正正好在家。

  自打女儿刘香月丢了,唯一的儿子刘书贤又拼命回家要钱之后,刘里正的日子就过得苦不堪言。

  他一看见刘书贤回来了,往常都是欢欢喜喜的,这回却只觉得双腿发软。

  “儿啊,爹真是没钱了,你的几个叔伯家里也都榨干了,我再去要钱的话,恐怕他们当场就该跟我翻脸了!”

  刘书贤当然知道他爹说的都是真的,他最近要钱确实要的凶,可他也是没法子,他交不上钱,首先放利子钱的打手就饶不了他呀。

  “爹,你再想想办法!”

  刘书贤眼光一转,看见了自家桌子上压着一张红纸封。

  “这是什么?”

  刘里正扫了一眼,撇撇嘴:“原本媒婆给你妹妹说了门亲事,这是男方送来的婚书,现在你妹妹跑了,这婚书我还得找机会给送回去。”

  “婚书?”刘书贤一听眼睛一瞪:“是什么人家?光送了婚书来?聘礼没有吗?”

  刘里正被刘书贤那慑人的目光看的直发毛:“聘礼送,送了,十五两银子,只是,只是你妹妹跑了,这亲事做不成,聘礼我还得还给人家啊!”

  刘书贤猛地想起他今天在静山高墙里头听到的那个声音,他心里狐疑,便问刘里正:“爹,静山那里是怎么回事?”

  如今双峰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静山被刘雷雨买下了,现在是刘雷雨的私产。

  刘里正把这消息跟刘书贤一说,刘书贤眼珠子一转,顿时来了主意。

  只见他打开手里的婚书看了看,上头写着要求娶自家妹子刘香月的男人,叫做薛平。

  “这个薛平,可有约定什么日子来迎娶我妹子?”

  “那倒没来得及。”刘里正不明就里的问:“现在还约什么日子啊,刘香月那个赔钱货,她跑了呀!”

  “没事!”刘书贤阴险一笑:“爹,你听我的,刘香月跑不了。你赶紧找媒婆去一趟这薛平家,让他即日就来迎亲。”

  “你疯了!”刘里正被刘书贤的话吓得不轻:“别人来迎亲,你叫我拿什么嫁给他?”

  刘书贤明明心里猜测,刘香月是逃去了静山,就躲在刘雷雨那里,可他偏偏不跟刘里正说明白。

  “你就听我的,这么办没错,你赶紧操办起来,喜宴女方家里该怎么办怎么办,办喜事总能收份子钱,这差事亏不了!”

  刘书贤一想到钱就激动:“赶紧的,你先把薛平的聘礼银子给我,我县学里有急用。”

  “这,这……”刘里正不想给,他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儿啊,你是不是知道刘香月躲哪里去了?你就跟爹说明白了吧,我亲自去把她抓回来,有了人才好办亲事啊!”

  刘书贤烦刘里正烦的不行:“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让你干嘛就干嘛,赶紧把钱给我!”

  他冲着刘里正嘶吼,眼睛里全是猩红的血丝,看着狰狞可怖。

  等刘里正把钱一拿出来,刘书贤立马劈手就抢了:“迎亲的日子越快越好,三天之内无论如何给我操办起来,我今天先回县学里去,明儿我就回来!”

  有了薛平的聘礼这十五两,再加上陈达那边榨出来的几两银子,刘书贤总算能够把县学里头的名师礼先应付过去。

  只是欠的利子钱这个大头,还是得从阿瑶身上想办法。

  刘书贤往阿瑶家的方向看了看,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