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饭桌上, 菜肴相当丰盛。

  两条大鲤鱼被杨氏砍成鱼块腌了咸鱼,阿瑶用鱼头鱼尾煮了一锅鱼汤。

  阿爷牙齿不行, 独爱吃软烂的面食, 因此阿瑶用这鱼汤给他单独煮了一锅面片。

  剩下大半锅鱼汤, 阿瑶和杨氏每人只盛了一小碗,余下的全都进了刘雷雨的肚子。

  红烧排骨阿瑶做了整整一大锅, 把刘雷雨吃的心满意足。

  剩下盘子里一点汤汁,她也没舍得浪费, 专门倒了米饭进去, 拌成肉汤淘饭,又吃了整整一碗。

  其实阿爷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刘雷雨的饭量,不过从前他拿刘雷雨当孩子看, 看到她吃饭吃的这么香, 心里头自然欢喜。

  可现在他抱着审视孙婿的念头,对着刘雷雨这“事情干不好,吃饭倒格外在行”的模样,他真是两眼一黑。

  阿爷低头专心吃饭, 心里依然耐下心来劝自己,再看看,再看看吧。

  差不多吃完了的时候,刘雷雨跟阿爷提出来一件事:“阿爷,我买下了隔壁静山,在山脚下建了空房子,我想邀请你和阿瑶搬过去住, 你看行不行?”

  至于搬家的理由,那也是有的。

  陈达一家三口就这么走了,看那模样也不像是心甘情愿,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闹事。

  阿爷家里只有他和阿瑶这一老一小,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她们难以应对。

  再说,静山那边,现在吴成一家已经搬过去了,阿爷也过去的话,得闲还能跟李叔说说话解解闷。

  阿瑶也说,哪怕她跟刘雷雨定了亲,现如今走出去,村子里还是有不少长舌妇好嚼舌根,她听了看了心里都烦,去静山住的话,还落个清静。

  阿爷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当场答应,只说要想想。

  其实他的顾虑也不少,刘雷雨说一千条一万条,在阿爷这里只要一条就能反驳:阿瑶跟刘雷雨才仅仅只是定亲,没有成亲,他不想平白无故占了刘雷雨家许多便宜,反而落人口舌。

  不过,加上阿瑶说的那一条,阿爷心中就动摇了。

  双峰村里确实有些人实在不像话,阿瑶一个女孩子家,被那些风言风语传来传去,心里肯定难受。

  刘雷雨看出阿爷正纠结两难,她也没有当场逼着阿爷拿主意。

  正好大家都吃好了,她便主动帮着收拾碗筷,与阿瑶有说有笑的在井台边做事,阿瑶每洗好一个碗,她就接过来,用干布擦干净碗上的水渍,放在篮子里,等会一起端回去。

  阿爷继续看,倒觉得刘雷雨也不全是一无是处嘛,起码当年他自己都做不到这么贴心,陪着爱人洗碗什么的。

  刘雷雨无形之中在阿爷心里失了分又得了分,始终在“认可还是淘汰”的边缘徘徊。

  到了第二天,虽然阿爷嘴上说不想搬去静山,但他到底跟阿瑶一块,去静山那边瞧了瞧。

  阿爷没让阿瑶通知刘雷雨,他们爷俩一大早,自己赶着车去了静山脚下。

  吴成起得最早,天不亮就下了地。

  他白天要给刘雷雨家当护院,虽然刘雷雨并没有吩咐他什么专门的事情,但是他自己责任心上来,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会沿着刘雷雨家的宅子巡视一回。

  这样一来,白天的时间所剩就不多了。

  但他还惦记着要在静山脚下开荒呢,因此只有起早贪黑的忙活。

  阿瑶赶着马车刚驶到老远的山路上,就被警觉的吴成看见了。

  他一直确认了来人是阿瑶,才放心下来。

  这也是吴成选择在此处开荒的原因,有谁进山出山,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阿瑶赶着车一路走到吴成家门前,李叔正在鸡窝前喂鸡,阿爷从马车里下来,跟他打招呼:“老伙计,忙着呢?”

  李叔一看,激动坏了,直拉着阿爷进屋说话:“老哥哥,你看我这不中用的,咱们兄弟见一面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阿爷从前每天都要奔波往返黑瓮城上工,去年起不做工了,却又因为养病难得出门。

  虽然他整天待在双峰村里,但真算起来,跟村里这些老伙计们一年也难见上一面。

  李叔不等进屋就招呼着李婶儿赶快烧火做饭,家里来客人了。

  李婶儿在厨房里忙碌着没听到,但李叔的乖孙却被吵醒了,自己揉着眼睛委屈巴巴的卧房里走出来,张开手要抱抱。

  他闭着眼睛,看也不看,一头就扑进了阿爷的怀里。

  阿爷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小家伙把肉嘟嘟的小脸靠在阿爷的手心里,奶声奶气的撒娇。

  旁边李叔笑呵呵的:“都怪我,把孩子宠坏了。”

  他嘴里说着责怪的话,眼中的宠溺却半分不少。

  阿瑶与小家伙接触过几天,两人混的熟,虽然有阵子没见面了,但小家伙还没忘记这个漂亮姐姐,阿瑶一哄,他就高高兴兴被阿瑶抱在怀里出去玩了。

  阿爷的目光追随着她俩,只见阿瑶抱着小家伙出了院门,外头不远有棵野桃树,树上已经星星点点开出了粉白色的桃花,煞是好看。

  小家伙使坏,摘了好几朵花下来,又不拿着把玩,反手就扔出去。

  风吹着花瓣,落到旁边小河面上,花瓣顺水飘走了,小家伙把这当成了好玩的游戏,一眼不眨的跟着看,还从阿瑶怀里挣下来,自己沿着河边追着跑。

  阿瑶守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玩的还挺开心。

  在李叔家里吃过了午饭之后,阿瑶又领着阿爷一块上了山。

  阿爷看到刘雷雨家的新宅子,当场也是被这气派给吓住了。

  幸亏刘雷雨跟阿瑶卖野山参,一人挣了一千两银子的事情阿爷也是知道的,否则阿爷真要怀疑,刘雷雨哪里一下子得来这许多的钱财。

  刘雷雨在山腰处的田里忙活着种药材,阿爷过去一看,就忍不住心痒。

  “你这木豆种错了,木豆喜阴,你直接种在田里,大概不会长得太好。”

  阿爷当场指出了刘雷雨的错处,恨不能亲手下田去帮着收拾。

  刘雷雨看见阿瑶来了,眼睛一亮,正想跟阿瑶说话,就被阿爷现场教学起来。

  她当即虚心听着,也不敢辩解,只指了指田头堆着的香葵杆子:“阿爷说的是,我原是打算等木豆栽下去之后,再在田里套种香葵的;香葵长得高,到时候正好能为木豆遮阴。”

  阿爷一听,这法子倒是新鲜,他从前没听说过:“那倒是我莽撞了,你这法子跟谁学来?从前可曾试过这样是否可行?”

  他一生喜爱医药,奈何打小家里穷苦,并没有机会能正经拜师学习医术,都是自己在医馆做工时慢慢偷师来的。

  如今半截身子埋了黄土,阿爷自己心里有数,他这个爱好怕是也快要到头了。

  但看到刘雷雨一直采药种药,似乎对这方面也有些兴趣,阿爷又有些心痒。

  这感觉就像是遇到了同好,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交流切磋一样。

  只见刘雷雨从怀里取出一本医书来,翻开一页递给阿爷看:“我也是从书里看到的。”

  阿爷一看见刘雷雨的那本医书,眼睛都亮了。

  “你这本,是孙圣手的《药经》?记录了常见药材的种类属性药效的那本书?”

  “只是手抄本,我从一处书摊淘来的,也不确定真假,正在逐页验证。”

  “哎呀,哎呀!我找了许多年都没找到这本书呢!”阿爷一边感慨着刘雷雨运气好,一面翻开书来,站在田头上就看了起来。

  阿爷一目十行,飞快扫过前几页,只见书中讲解了几种他熟知的药草,药性药理说的一点不错。

  “这是本好书啊!”

  阿爷合上书,根本舍不得还给刘雷雨。

  可刘雷雨还得要照着书种木豆呢,她有些犯难:“阿爷,要不然,我熬夜帮你抄一本吧,只是我字写得丑。”

  抄一本书,那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抄完的。

  阿爷依依不舍的把书还给了刘雷雨,眼神直往山下那一排房子飘去。

  要不然,他就搬过来住?

  到时候每天他能上山来找刘雷雨借书看,有空还能跟老李聊个天。

  再说,这静山上地方这么大,刘雷雨能种草药,他怎么就不能种了?

  阿爷心里想的好,哪怕他面上再一本正经,眼神里也漏出了一星光亮。

  刘雷雨和阿瑶看见了,她俩对视一眼,只见刘雷雨笑的一脸得意。

  这可是她专门想出来的办法,为了买这本医书,她可是逛遍了黑瓮城大大小小的书摊书肆,千辛万苦才寻来的。

  阿瑶躲在阿爷身后,趁着阿爷没看到的时候,无声的夸了刘雷雨:“真棒!”

  刘雷雨美滋滋的:“阿爷,你来看,这山腰上这一大片的空地,我都打算开垦出来,全部种上药草。山顶上那片树林里头,我还种了林下参,阿爷要过去看看吗?”

  “哦?你还会种参?参苗是哪里寻来的?山里挖的?”

  阿爷一边说话,拔腿就往山上走。

  他平时在自家院子里平地上走路,尚且离不开拐杖不说,人还走的小心翼翼颤颤巍巍;然而这会儿爬起山来,却健步如飞的,阿瑶跟在他身后,不加点劲跟着,差点都跟不上。

  等到了山顶上,阿爷当场甩下阿瑶,自顾自去查看刘雷雨种的林下参去。

  刘雷雨原本在阿爷身边陪着,但阿爷要走了刘雷雨那本《药经》,自己翻到书中讲解人参的那一页,对照书中内容与参苗的生长状况一一印证,神情专注根本顾不上搭理刘雷雨。

  刘雷雨乐得自在,她小跑着凑到阿瑶身边,星星眼的看着阿瑶,满脸写着:“快夸我!”

  阿瑶点点她的额头:“小聪明!”

  刘雷雨心满意足了。

  她与阿瑶并肩站着,没过一会,阿瑶感觉到手心里一动。

  阿瑶转头看了看刘雷雨,刘雷雨一本正经的背着手站着,看着阿爷的方向。

  实际上,她藏在身后的手早已不安分的勾住了阿瑶的指尖。

  也没有别的多余的动作,两人仅仅是这样手指相牵着,身前是在意的家人,身后是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