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几天的功夫, 刘雷雨种在灵田里的人参苗长大了,全都被她移栽到了静山上。

  有牛桂花在, 刘雷雨原本打算在山腰出开垦的药田, 都被她快手快脚收拾了不少出来。

  这里头也有刘香月的功劳, 她原本是不想干的,但母亲直接放了话出来, 刘香月每开出一块田才能领到一天的饭吃,多干多得, 还有赏;活计没干够的话, 那就只能饿着。

  就这样有了两个帮手,刘雷雨很快也在药田里种下了不少药材。

  而院墙修葺起来更是方便。

  刘雷雨家待人客气,匠人们来做活, 刘雷雨家是包饭食的, 牛桂花手艺还行,家常菜做的味道都不错,顿顿管饱还有肉吃,匠人们吃的满意, 手下的活计自然也干得又快又好。

  前后总共就十来天的时间,静山就变了一副模样。

  山脚下有一条浅浅的小溪,距离溪边不远建起了一排房子,吴成一家率先搬了进去。

  李叔李婶儿整天笑的合不拢嘴,他俩把自家养的鸡鸭也都捉了过来,在房前搭了鸡窝鸭棚,屋后开了荒地种些小菜。

  会过日子的人, 不论到了哪里,都能收拾出家的感觉来。

  沿着吴成新家旁边的路上山,拐过一个弯就到了刘雷雨家的宅子。

  大门还是原先的模样,但院墙已经高出了一大截,哪怕是吴成这样身手敏捷的,轻易也翻不过去。

  山上开出了一块块的田地,田里种下的种子还没发芽,裸着褐色的泥土,与旁边碧绿的山林形成鲜明的对比。

  刘雷雨每天都要过来巡一回山,静山的所有变化,都一天天映在她眼里。

  她看着这一切,心中欢喜的不行。

  而阿瑶家里也有好消息,阿爷的身体歇了十来天,已经基本恢复过来了。

  他能吃能睡,行动自如,此前的中风一点后遗症也没留下,恢复的跟常人一样。

  过去的十来天以来,刘雷雨和阿瑶每天夜里轮流睡在阿爷房间外头守着他,这期间花费的满腔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不过阿瑶仍放心不下,又特地带着阿爷去了一趟黑瓮城,找大夫请了平安脉。

  亲耳听到大夫说阿爷的身体没有大碍,只需要再慢慢调养就行的时候,阿瑶当场喜极而泣。

  正月廿八是个好日子,黄历上头写着诸事皆宜。

  刘雷雨家里便定了这一天,送聘礼去阿瑶家。

  这天一大早,李婶儿就换上了新做的衣裳,乘坐着马车从刘雷雨家里出发。

  刘雷雨在前头赶车,杨氏也坐在马车上,马车的车厢特地拆了下来,满满一车米粮鱼肉堆得满满当当。

  马车从村子里不紧不慢的走,有好奇的人看见了,便来问问怎么回事。

  李婶儿正等着这一刻呢,她声音朗朗喜气洋洋的告诉大家,这是刘雷雨与陈瑶定亲啦,她作为媒人,正往女方家送聘礼去呢!

  这个消息,简直如同一道惊雷,将整个双峰村都炸了起来。

  “刘雷雨?是死了的刘大柱家的?”

  “他什么时候跟陈瑶定亲啦?前头不是还听说陈瑶跟刘书贤不清白吗?”

  “别人瞎嚼舌头的吧,你看陈瑶家里和里正家里,都没什么动静。”

  “乖乖,那一车聘礼,算算得值多少钱!”

  “看不出来,那刘雷雨家里有点底子啊!”

  “可不是,最近老看他家往静山跑,我看静山脚下多了一排房子呢!”

  “那不会也是刘雷雨家的吧?”

  ……

  羡慕的,嫉妒的,眼红的,向往的,什么声音都冒了出来。

  刘雷雨就这样在人群的簇拥下,一路被“护送”到了阿瑶家门口。

  阿瑶家房门大开着,阿爷独自坐在堂屋里,招呼刘雷雨把车赶进院子里来。

  看热闹的人到了这时候,终于也信了两家是当真结了亲。

  于是,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说着恭喜恭喜,走进院子里来瞧热闹的人多了起来,阿瑶家的院子从前瞧着宽敞,这会儿竟然也挤满了人。

  李婶儿热热闹闹说着吉利话,说两个孩子是何等的般配。

  杨氏与阿爷高坐在堂前,阿瑶泡了茶送上来,又含羞的退到了厨房里。

  刘雷雨则跑前跑后把聘礼全都从马车上卸下来,堆放到堂屋的桌子上。

  她买的东西实在是多,足足跑了好多回,累的出了一头的汗,尤其是那两条足足有刘雷雨大半个身长的大鲤鱼,盛在水盆里,刘雷雨根本端不动,还是有热心的村民帮着搭把手,三四个人一块才连盆带鱼送到了阿瑶家廊下。

  大青鱼在水里一甩尾,水花四溅,大家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陈达一家三口赶着马车回来,刚刚一进到双峰村口,就发现了不对劲。

  上次他们回来时,村人对他们的态度大多是爱答不理的。

  陈达一个个主动交好,好不容易才营造出了“浪子回头”的局面。

  但后来因为传出了对阿瑶不好的风声,村人对陈达的态度不免又冷淡了起来。

  毕竟这年头谁也不是傻子,陈达那样着急上赶着想把女儿配给刘书贤的嘴脸实在太难看,谁都看不过眼。

  因此上回陈达一家三口离开双峰村的时候,等于是灰溜溜的走的。

  照例说这次他们再回来,应该也是被人不待见的。

  可他们刚一进村,就有人主动跟陈达打招呼:“哟,回来啦?”

  “是啊,回来了!”

  “那你可不早啊!你家里热闹着呢!”

  那村民本身是个爱看热闹的,只是他有急事要办,跟陈达闲话一句就匆匆走了。

  留下陈达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他家里就一老一小,能有啥热闹的?

  孙氏不耐烦看陈达那蠢模样,上手又直接拧了他一把:“你杵在那里把你那榆木脑袋想拧过来就能想出来了?这都到家门口了,你不赶紧赶车,等着我来伺候你呢?”

  陈达吃了打又挨了骂,既不敢怒也不敢言,老老实实的把车往前赶。

  等快到家门口时,看热闹的村民率先发现陈达回来了,便大声跟他打招呼。

  陈达一眼就瞧见了停在自家院子里的马车,院子里黑压压那么多的人,堂屋里坐着的自家老爹,和满桌子那堆出尖尖来的东西。

  这场景,他看在心里,心里就是一咯噔。

  孙氏一头从马车里钻出来,从喉咙里发出咬牙切齿的吼声:“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人多,孙氏也没胆子大声呵斥陈达,她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旁边仍有村民听见了。

  那人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立马喊起来:“哟,你这怎么说的,陈达,你家女儿今天跟刘雷雨定亲啊,你不知道?”

  堂屋里的人这时候,也都看见陈达过来了。

  阿爷面色一沉,他真没想到,陈达怎么会今天回来了。

  不过,他到底老成持重,只见他往桌子上看了看,刘雷雨亲笔手写的大红婚书已经被杨氏拿了出来,就等着吉时一到,交了婚书,今日礼成。

  陈达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拔腿就往家里冲。

  阿爷目光看着他,嘴里却跟杨氏说话:“两个孩子的事儿就这样定了吧。”

  气急败坏的陈达从门外就叫嚷起来:“什么定了什么定了?”

  晚了,阿爷已经一把将婚书拿在了手里。

  那一抹大红色刺痛了陈达的双眼,以至于他跑的太急,都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

  “哐”的一声,陈达摔了个五体投地,呈“大”字摔倒在堂屋里头,正好跌在阿爷脚下。

  阿爷冲他笑笑:“起来吧,不年不节的,我也用不着你给我行这么大礼。”

  刘雷雨就站在大门旁边,看陈达摔的这么惨,她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搀扶。

  毕竟,陈达是阿瑶的亲生父亲,她跟阿瑶订了亲,陈达就是她的岳丈,她应当尊敬的。

  陈达那一跟头摔得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把他给摔狠了,疼的直抽气。

  不过这会儿他也顾不上疼,连忙就要爬起来。

  刘雷雨一看他那架势不对劲,好似要朝阿爷扑过去一样。

  她一时情急,上来就想要拉住陈达。

  阿爷眼尖看见了,陈达那块头虽然不壮,但也比刘雷雨高出不少,他担心刘雷雨拉不住陈达,反而吃了亏。

  只见阿爷眼光一扫,正好看见了他立在桌边的拐杖。

  他脚下一踢,拐杖直接向前倒去。

  陈达猝不及防,叫拐杖一绊,刚刚爬起来的整个人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刘雷雨一把扶了个空,什么也没拉住,只好尴尬的站在一边。

  这连番的变故,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旁人只看见陈达跌跌撞撞连着摔了两跤,刘雷雨好心上来搀扶也没拉得住。

  而落后一步的孙氏和王文也终于停好了马车,姗姗来迟。

  他俩正要往屋子里走,阿爷已经站了起来,他冲着周围邻居拱了拱手,朗声道:“多谢众位乡邻前来。”

  “来什么干什么!”孙氏暴跳如雷,她指着刘雷雨破口大骂,跳着脚就要冲过来。

  没想到,她真没想到,不过十来天的功夫,这死老头子竟然背着她,把陈瑶许了人家了。

  孙氏恼怒不已,她瞪着刘雷雨,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瘪三,她正要破口大骂,然而还没开口,她面前突然窜出来一个人。

  吴成冷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孙氏,他人生的威武高大,笼罩在孙氏面前,一下子就吓得孙氏收了声。

  堂屋里的杨氏这时候接过了阿爷的话,跟满院子的乡邻打招呼:“今天是我儿刘雷雨与陈瑶结亲的好日子,多谢大家前来捧场。”

  刘雷雨适时拿出了果子和零嘴,挨个送出来分散给众人吃。

  这便是礼成了,人群里有识相的,拿了东西就告辞走人;便纵使有不识相还想看热闹的,接了刘雷雨亲手送来的糖果子,也不好意思硬杵在原地。

  陈达多摔了两个跟头,这会儿他自己也没脸在阿爷跟前跪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一来就看明白了,自家老爹这是给阿瑶定了亲事。

  他多瞅了几眼刘雷雨,又看了看满桌子堆得高高的聘礼,没出声,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孙氏和王文两个人是当真发自内心的不高兴,陈瑶跟别人定了亲,那刘书贤那里该怎么交代呢?

  只是吴成抱着手臂守着他俩,他一脸虎视眈眈的,孙氏和王文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到人群走光了,刘雷雨亲自关上了院门,将看热闹的视线隔绝在门外。

  阿爷这才招呼着:“雷雨,吴成啊,进屋里来坐吧,外头冷。”

  陈达张了张嘴想说话,阿爷直接呵斥他闭嘴,转头跟杨氏说话:“杨家妹子,我这家门不幸,让你看笑话了。”

  刚好阿瑶也从厨房走了出来,阿爷便喊她也过来。

  刘雷雨和阿瑶一左一右站到了阿爷身边,阿爷便对着李婶儿说道:“今儿正好您在,就请您帮做个见证,我陈济民,从今天起,与陈达断绝父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