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街市的僻静处, 这会儿天色已黑,倒也无人注意。

  刘雷雨钻进了车厢里, 阿瑶守在马车外面替她看人:“你进了马车之后就到灵玉空间里去换衣服吧, 这样就肯定没人看见。”

  刘雷雨点头应下。

  她抱着衣服进了灵玉空间之后, 先去云雾跟前看小嫩芽,跟胖丸子打个招呼。

  小嫩芽藏在云雾深处, 一开始看不到,刘雷雨也不着急, 她一边换衣服, 一边跟胖丸子说话:“仙子,我又来啦,外面天黑了, 今天是元宵节, 我跟阿瑶去看灯会呢!灯会可好看啦,有各种各样的花灯,有兔子的,莲花的, 还有会动的走马灯。”

  其实别看刘雷雨说的热闹,她自己其实根本就没看过。

  上辈子母亲照顾她吃饱穿暖已是不易,正月里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过春节,但她跟母亲住在深山里,连找口吃食都特别艰难,当然也没有能力去赶元宵节的灯会。

  刘雷雨看见过的花灯,都是过了元宵节之后, 那些被爹娘带去城里看过灯会,并且买了灯回来的孩子满村子显摆时,刘雷雨远远看到的。

  “等会我给仙子也买个花灯来玩吧,你喜欢什么灯啊?”

  刘雷雨随口一问,她自己又接着回答:“让我猜猜看,仙子最爱吃果果,我找找看能不能买到果子灯好不好?”

  她自己想像着枯黄藤果圆圆的黄黄的,扎成灯应该不难做,实在要是灯会上买不到现成的,她就去请卖花灯的摊主帮忙现做一个。

  刘雷雨一边想着花灯,一边快手快脚换好了裙子,为了不让阿瑶一个人在外头等久了,她抱着换下来的衣裤,就准备出去了。

  “仙子,我要走了,晚点再来看你!”

  她话一说完,正好云雾飘散开来,将藏在云雾深处的小嫩芽露了出来。

  刘雷雨一眼扫过,顿时一定,手中的包袱没拿住,一下子掉在了脚下。

  她根本顾不上,一下子凑到了云雾跟前,眼睛几乎贴在了小嫩芽的叶片上。

  小嫩芽长高了。

  刘雷雨伸出自己的手掌比了一下,小嫩芽长到了她一根手指的高度。

  之前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叶片,现在长大了整整两圈。

  刘雷雨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生怕是自己看错了,狠狠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好几遍,最后还忍不住,试着摸了摸小嫩芽的叶片。

  小嫩芽是只能看见,却无法触碰的,刘雷雨什么也没摸到,不过是虚空在叶片上点了点。

  只是,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胖丸子的声音:“痒,痒!”

  刘雷雨“倏”的一下缩回了手。

  她犹疑的转头四下里看了看,灵玉空间里空空如也,除了她和灵田,再没有旁的东西。

  “仙子?”她喊了一声。

  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刘雷雨故意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衣服,假装要走了:“仙子,不要跟我玩躲猫猫啊,我可出去了哦!”

  没有,她等了又等,没有任何声音。

  刘雷雨眼中泛起泪意,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抖:“仙子我太想你了,你要是回来了,就出来见我一面吧,求你了!”

  等不到回应,刘雷雨终于再度试探着,将手伸向小嫩芽。

  她指尖是温热的,胖丸子一向不喜欢这温度,它更凉一些。

  因此当刘雷雨一碰到小嫩芽的叶片,她脑海里立即听到胖丸子的声音里面加上了一丝不满:“不舒服!”

  刘雷雨忍着没松开:“仙子,是你吗?”

  “你走开。”胖丸子的声音快哭了。

  刘雷雨心疼的揪起来:“我马上就放开,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仙子?你回来了对不对?我是刘雷雨啊,是你的雷雨爹爹!”

  “爹爹,累。”胖丸子在刘雷雨的脑中嘟囔,它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倦意,仿佛马上就要睡着一样。

  真的是胖丸子!

  惊喜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刘雷雨几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既想让累了的胖丸子早点休息,又想再听到更多胖丸子的声音。

  她站在原地,手伸伸缩缩,像个傻瓜一样哭的涕泪横流,还要死死咬住了下嘴唇不敢漏出一点声音。

  “哦对了!”

  刘雷雨一头从灵玉空间退了出去,她钻出马车,一把拉住阿瑶的手。

  阿瑶一直看着街市上的动静,听到身后的响动,她转过头看到刘雷雨哭肿的眼睛,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仙子回来了,仙子回来了呀!”刘雷雨拉着阿瑶又笑又哭,激动的不能自已。

  她真想马上就拉着阿瑶进去灵玉空间里,让阿瑶去跟仙子说说话。

  但她总算还记得这地方不合适,她俩若是都进了空间,一辆无主的马车扔在街边,万一惹来了贼人,那就糟了。

  “走,阿瑶,我们先去旅店投宿。”

  元宵灯会是彻夜不眠的,刘雷雨跟阿瑶今夜也不打算赶回双峰村,所以她俩一早来时就计划好了要在旅店落脚,晚上逛灯会,逛累了明天先到旅店睡一夜,歇够了再回家去。

  黑瓮城里旅店众多,但刘雷雨和阿瑶住的是靠近陈家医馆的来福客栈。

  这家客栈的掌柜跟陈家医馆的周管事很熟,往常阿瑶在医馆里帮阿爷做事的时候,看到过几回周管事与客栈掌柜谈笑。

  刘雷雨和阿瑶毕竟都是没出过远门的,住客栈对她俩来说都是破天荒头一回。

  因此选个认识的掌柜开的客栈,总比完全陌生的要更令人安心一点。

  她俩一路将马车赶到了来福客栈门外,立即有店小二从客栈里迎出来。

  那店小二看清刘雷雨和阿瑶的面目之后,心中倒生出了一丝讶异,不过他面上丝毫不显,照样热情的迎接她俩。

  听说刘雷雨和阿瑶是来投宿的,店小二立即将两人迎进了店里,交给另外的伙计招呼,他自己则赶着刘雷雨的马车,停到客栈后院的马厩里去。

  店小二安顿好了刘雷雨的马车,立即转头去找了掌柜。

  其实这家来福客栈,跟对街的陈家医馆一样,都是陈心瑜的产业。

  客栈的掌柜啊伙计啊都是陈心瑜的手下人,而更巧的是,这店小二就是去年被陈心瑜派去山里,找了坠崖的刘雷雨和阿瑶足足一年的人。

  陈心瑜为了方便找人,是给店小二他们看过刘雷雨与阿瑶的画像的。

  所以店小二一看到刘雷雨和阿瑶过来,就认出了她俩。

  只是当初陈心瑜明明交代的是一男一女,而今天刘雷雨却换上了一身女装,才让店小二诧异了一下。

  店小二把这消息汇报给了掌柜,也就是他爹知道。

  他爹一听,就更觉得巧了。

  “你赶紧出去一趟,去牙行。”掌柜这样吩咐他儿子:“速去速回。”

  客栈的伙计看刘雷雨和阿瑶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裙子,像是姐妹,便自作主张给了她俩一把钥匙:“客官楼上请,用饭可以亲自下楼来点,也可以让我们伙计送到房间里。”

  刘雷雨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她根本没敢去接钥匙,强装镇定的对伙计说:“再要一间房,一共两间。”

  谁知伙计脸上露出一脸歉意来:“两位客官,真不好意思,今天这日子比较特殊,客人来得多,小店确实只剩下一间房了,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们客栈的房间宽敞明亮,两人住也不会拥挤的!”

  刘雷雨一听,转头就想往店外走:“那我们换一家!”

  阿瑶一把拉住她:“算了吧一间就一间!”

  伙计毕竟是在客栈里做事,形形色色的客人见得多了,他知道很多人是不能接受与他人同床共枕的。

  尤其是刘雷雨和阿瑶,伙计暗地里打量过,她俩穿着打扮都不像是穷人家出身,估计是富户人家的小姐,结伴出来赏灯游玩的。

  因此伙计立马又补充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客栈的房间有里外间,有床有塌,两位若是顾忌同住,倒是不用担心。”

  阿瑶一听,更加握紧了刘雷雨的手,拉着她往楼上走,她对那伙计说道:“那麻烦你先带我们去看看房间吧。”

  “好嘞!”伙计得令,走在头前带路。

  阿瑶见刘雷雨脸红的不成个样子,她实在忍不住偷笑。

  趁着走到楼梯拐角处,伙计先去开门的时候,阿瑶故意拉着刘雷雨落后几步,她压低了声音问刘雷雨:“你脸红什么呀?”

  刘雷雨支支吾吾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脸红什么?她敢说吗!

  阿瑶才不肯放过她:“咱俩之前住在山谷里的时候,不是一直都住一间房,睡在一张床上吗?”

  那时候她俩其实连床也是没有的,不过是用木头搭了个架子,上头垫着干草。

  阿瑶晚上睡相实在糟糕,经常睡到半夜就从“架子床”上滚到了地下。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刘雷雨就把“架子床”挪到了墙边,晚上让阿瑶睡在里侧,她自己睡在外侧拦住。

  夏天的时候阿瑶怕热,倒还好些,她贪凉,夜里睡觉时哪怕来回翻滚,也总是贴着墙。

  等到冬天天气一冷了就不行了,不管头天晚上两人入睡之前是什么样的姿势,第二天早晨阿瑶肯定都是在刘雷雨怀里醒来的。

  没办法,两人挤挤才暖和呗。

  刘雷雨被阿瑶问的心虚,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个日日夜夜,她都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入睡,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思醒来。

  其实山里过的那一年,条件是极为艰苦的。

  但刘雷雨回想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难熬。

  她每天都能跟心爱的人一起生活,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呢?

  “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刘雷雨回答的声音低到几乎不可闻。

  阿瑶本来还想问她,到底哪里不一样。

  不过看刘雷雨实在是羞的狠了,一张脸上红云如霞,眼波流转,让人看了就恨不能抱到怀里藏起来,不舍得给别人瞧见。

  阿瑶这才收了心思,牵着刘雷雨往前走去。

  等刘雷雨和阿瑶两人进了客房一看,里头的陈设果然如同伙计所说,进屋后一眼就能看到墙边的窗下有张窄榻,躺一个人睡觉还是绰绰有余的。

  往里走有扇房门,推门进去里间才是床铺。

  刘雷雨一看,她自己首先走过去站在榻前,对阿瑶指了指里间:“我住在这里,阿瑶你住里间吧!”

  伙计一看她俩确定要入住了,立马麻利的喊人搬来了一架立屏,挡在窄榻前面,又送来了干净的床褥,将窄榻布置好。

  刘雷雨和阿瑶等在客房里,看着伙计带人将房间收拾好,又送了炭盆进来暖房。

  这么一耽搁,外头天早就黑透了,街上各色的花灯点了起来,窗外亮如白昼。

  客栈外头就是街市,这一带还不是玩乐的地带,街上的人声也逐渐热闹起来。

  刘雷雨在房间里坐不住,她不知道是不是被炭盆烘的上了火,双颊滚烫一片,怎么也凉不下来。

  等伙计们一走,刘雷雨立即也跟着往门外挪,她把两只手背贴在脸上,手背的温度稍凉一些,勉强还能给双颊降降温:“阿瑶,咱们,咱们还是出去看灯吧!”

  谁知房门一开,门外竟然站着个熟人。

  是白天牙行那位接待过刘雷雨的牙人,他站在门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看就是刚刚奔跑了一路才赶来的。

  刘雷雨一看见他,猛地就背过了身去。

  幸亏她双手捂着脸呢,那牙人只顾着擦汗,倒也没来得及看清刘雷雨的面目。

  阿瑶也看见了牙人,她赶紧用眼神示意刘雷雨进里间去,自己则走了出来。

  “恭喜姑娘,我这里有好消息给您送来了!”牙人一看见阿瑶,就拱着手给她道喜。

  白天的时候刘雷雨去找牙人咨询买静山的事情,当时牙人答应了会帮询问静山主人的意愿,刘雷雨当时跟牙人提过,她这两天会留宿在来福客栈,牙人若是有了消息可送到客栈里。

  买山头,这毕竟是一笔大生意,牙人也是格外上心。他当真一送走刘雷雨之后,就出去打听了。

  静山的主人,恰好就是陈心瑜。

  不过,静山也好,来福客栈和陈家医馆也好,这些产业都是陈心瑜的私产,是她自己经营多年挣下的。

  这部分私产她自己不方便出面打理,一直都是交由周管事负责。

  所以牙人也只以为周管事才是静山的主人,就找到了陈家医馆,跟周管事说了这件事。

  周管事听牙人说,要买静山的人是刘雷雨,他当场就答应了。

  倒不是他越俎代庖,而是陈心瑜去年买下静山的时候,就曾经跟周管事交代过,若刘雷雨能回来,这静山就送给刘雷雨;若刘雷雨回不来,这静山就送给杨氏,算是陈心瑜替刘雷雨尽一份孝心。

  牙人从周管事那里得了准话,当然转头就去来福客栈找刘雷雨。

  不过他


第一回来时扑了个空,刘雷雨和阿瑶还没来客栈入住呢。

  牙人不死心,在掌柜那里留了个消息。

  所以现在牙人得了店小二送的信,这才立马就赶来了。

  阿瑶一得了这个好消息,心里也是高兴。

  她问起静山的主人是谁,对方肯舍得割爱,她总要道声谢才行。

  但牙人遗憾的摇头,说对方不愿意透露身份。

  阿瑶听了也不奇怪,毕竟人人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因。

  她当场与牙人约定好了,明天白天就去牙行办契书。

  等送走了牙人,阿瑶关好房门,转身回到屋里,刘雷雨听见声音,早就从里间跑了出来。

  她一双眼睛里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山定下了?”

  阿瑶刚点了点头,就被突然冲过来的刘雷雨一把紧紧抱紧了怀里。

  刘雷雨实在是太高兴了,买山头的事情这样顺利就实现了,让她激动地甚至声线都有些发抖:“阿瑶,山买了,我跟娘就不用去住深山里了,等我盖好了房子,我就……”

  就怎样?

  窗外突然放起了焰火,巨大的爆炸声仿佛就在耳边轰响,完全淹没了刘雷雨说话的声音。

  阿瑶还没来得及追问,就见刘雷雨已经被窗外绚烂华美的焰火吸引走了目光。

  刘雷雨眼睛瞪大了最大,照亮了整片夜空的焰火映在她的眼睛里,她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生怕自己一吐气,就会把这漫天仙境一般的焰火吹散一样。

  阿瑶笑了,她握着刘雷雨的手紧了紧:“走,我带你去外面看。”

  不管刘雷雨说的是什么,阿瑶觉得,她是明白刘雷雨的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