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刀身上血迹斑斑, 到底也没人敢出来接这个话茬。

  讨厌的人识相走远了,那脸生的汉子也没跟刘雷雨再推托, 他收下了狼牙, 低声道了谢, 说自家正好上月刚生了小儿子,回头给刘雷雨送红鸡蛋吃。

  山里人家生了儿子, 只给至亲家人分送红鸡蛋,旁的邻里什么的, 除非处得特别好才有来往, 否则也是没有的。

  刘雷雨跟母亲两人孤儿寡母,日子过的向来穷困,村里人家看人下菜碟的多, 已经好些年没人跟她家有人情往来了。

  虽然那脸生汉子说要送红鸡蛋, 有可能只是客套,也有可能是为了还上狼牙的钱不占刘雷雨的便宜,但被人诚挚相待的感觉,仍然让刘雷雨原本晦涩到底的心情有了一些暖意。

  这份暖意一直持续到她进了里正的家。

  刘书贤竟然在家, 跟他亲爹刘里正两个人高高端坐在八仙桌两旁,脸上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看向刘雷雨的眼神与看着那头狼尸的目光没什么区别,都是嫌弃并厌恶的。

  刘雷雨上辈子死前看到的那些记忆翻了出来,画面中这里正父子俩的嘴脸,恶心的让她忍不住干呕。

  她不耐烦在刘家久待,简单说完了杀狼的经过之后, 就借口身体不舒服要走。

  谁知那刘里正拿腔拿调的,竟然阴阳怪气的质疑起刘雷雨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相信凭借刘雷雨就能杀得了一头狼。

  那可是一头成年的狼,刘雷雨割断了狼的脖子,又戳伤了狼头,但狼一身的皮毛都还是完整的。

  加上狼肉狼骨,真要拿到黑瓮城里去卖,一头狼少说能卖三五两银子。

  里正眼里贪婪的光根本不加掩饰。

  然而里正家的院子里围满了人,都是听说打了狼,赶来凑热闹的。

  当着众人的面,里正不好直说让刘雷雨把狼留下人赶紧滚,只好挑挑刘雷雨的刺,暗示她懂事些。

  然而刘雷雨硬是一副愣头青不懂事的模样:“其实我能打下这头狼确实不易,大概是我父亲在天之灵冥冥之中保佑了我吧。”

  说完她向着身后人群里一指:“你若是不信,问问他们吧。”

  刘雷雨扭着脖子向后看,她眼神冰冷,满脸干涸的狼血,像个杀神。

  村民里头确实有蠢蠢欲动想出来掺浑水趁机捞好处的,但刘雷雨提起了她爹,心里有鬼的人可不得掂量掂量。

  更何况也有耿直的,比如那帮刘雷雨扛了狼尸的汉子,分明是不会同流合污。

  一时间,谁也不敢当出头鸟,万一到最后既得罪了刘雷雨,又没能帮里正捞到好处的话,那岂不是白白当了恶人。

  刘雷雨等了一会,见人群慢慢消停了下去,她便不再理会,转身背起了自己的狼:“那我走了。”

  人群为她让出了一条缝来,刘雷雨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院子外头的阿瑶,只见阿瑶眼眶通红,分明是哭过了。

  刘雷雨心里总算生出一点蜜样的甜意来,阿瑶昨天还说不要再见面,今天还是会因为关心自己而红了眼睛。

  她有心想让阿瑶别担心她没有受伤,但这里里外外全是人,她又不方便主动过去跟阿瑶搭话。

  突然刘雷雨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到阿瑶面前好几步远的地方,特别大声的问:“陈家妹妹,我听说你家买了头驴,请问能否借给我用一回?我想去趟黑瓮城,把这狼卖了。”

  阿瑶被刘雷雨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离得近的村民也有被吓着的,个个齐刷刷转过头盯着阿瑶看。

  刘雷雨一看糟糕,好心办坏事了,她原本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的与阿瑶说话,才不会招人闲话。

  当即她自己又把视线引了回来:“我给钱!”

  这般财大气粗的口气,不等刘雷雨话音落下,村里其他有牲口的人家也围了上来:“我家也有驴!”

  “我家也有啊!”

  这会儿不是农忙的季节,各家的牲口养在家里,也是闲闲的等过冬,如果能借给刘雷雨跑一趟黑瓮城赚几个路费,谁会不乐意呢。

  当然更多的人家不过就是凑个乐子,拿刘雷雨开玩笑。

  有那故意挑事儿的,怪里怪气的嘲讽起刘雷雨来:“看不出来啊,刘家小子是出息了,张口闭口钱啊钱的。”

  阿瑶听了,干脆的回道:“瞧不起人家要给钱,那李婶儿大气,您家的驴子白借给人家呗。”

  那李婶让阿瑶这么一噎,原本是要跟阿瑶呛声的,只是她一抬头发现刘雷雨正死死瞪着自己,那眼神凶狠的倒像是狼一样。

  李婶有点吓住了,转念一想,这跑腿的牲口钱她家怕是赚不来了,那她何必给别人当了枪使,因此她自己不清不楚的嘟囔着抱怨了几句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到底偃旗息鼓了。

  阿瑶则冲刘雷雨一笑:“雷雨哥,我家的驴子在家里,你跟我同去牵吧。”

  “哎!”刘雷雨欢快的答应一声,她一只手里提着刀,另一只手里拖着一只死不瞑目的狼尸,谁敢拦她?

  哪怕里正家父子两个追了出来,也只能干瞪眼看着刘雷雨追着阿瑶身后跑了。

  走远了路上没什么人之后,阿瑶脸上的笑一下子收了:“雷雨哥,你腿受了什么伤,可要紧?”

  刘雷雨还没说话呢,阿瑶又说:“你今天去一趟黑瓮城也好,你去医馆瞧瞧吧,真要是被狼抓伤咬伤的话,万万不可大意,狼嘴狼爪里都是毒。我看你走路也不方便,可有伤到筋骨?”

  陈家距离里正家不远,刘雷雨刚要回答,陈家就到了。

  刘雷雨等在院门外头,阿瑶自己进去牵驴子。

  等阿瑶走后,刘雷雨这才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她有事,独自杀了一头狼,她害怕的不得了,伤口现在是好了,但先前也是特别特别疼。

  她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忍着,哪怕回去见了母亲,她也打算挑不吓人的说。

  但是就在刚才,就在阿瑶关切的询问之中,刘雷雨是真想把所有的伤痛和委屈都告诉她呀。

  等到阿瑶牵了大眼走出来时,刘雷雨的软弱已经过去了。

  她冲着阿瑶笑的一脸阳光:“阿瑶我走啦,大眼我晚点再送回来。”

  阿瑶被她的笑容触动,原本一脸的担忧淡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等会,雷雨哥,你会骑驴了吗?上次我光教了你动作要领,你可还没练过呢!”

  刘雷雨这才想起这茬来,她哎呀了一声,感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就提起了骑驴的事儿呢!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硬着头皮答道:“我会骑的!”

  说着她先把狼尸用阿瑶预备的绳子绑在了大眼身上,狼尸的血腥气刺激着大眼,令大眼不安的嘶鸣起来。

  刘雷雨便趁机牵着大眼往前走:“我先领着大眼走一段,等大眼适应适应。”

  阿瑶跟到了路口,便不好再送了,她满心担忧,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家去。

  刘雷雨牵着大眼一直走到了山路上,起先在村子里时她还得装瘸,等到没人处,她便解了腿上碍事的夹板,脚步轻快的跟在大眼身边。

  这样一面走时,她一边回想阿瑶先前教过的骑术要领。

  思路整理的差不多时,刘雷雨便打算亲自上阵练一练了。

  她麻溜的翻身骑到了大眼背上,大眼习惯了驼人,走起来四平八稳。

  刘雷雨适应了一会,就轻轻用小腿敲打了几下大眼的肚子两侧。

  这是加速的信号,大眼得了令,逐渐加快了前进速度。

  刘雷雨放空了脑海,什么心事也不去想,全神贯注感受着大眼跑动时的节奏。

  慢慢的慢慢的她放松下来,身体也不再僵硬,逐渐能够跟着大眼奔跑时的起伏而适应了。

  跑了一小段,刘雷雨试着收紧缰绳,口中喊着:“吁!吁!”

  连喊几声,大眼听话的减慢了速度,由跑转成了走。

  就这样多试几次,等抵达黑瓮城时,刘雷雨已经骑得像模像样,一点也不像个初学者啦。

  刘雷雨自己也是高兴的很,想不到在骑术一道上,她果然十分有天赋。

  仔细想来,母亲是善骑射的,没见过面的父亲听说也是武艺高强。

  刘雷雨暗自窃喜,看来她这是家学渊源了。

  一头野狼尸体,卖成得了四两半银子。

  刘雷雨收到这钱时,倒想起了父亲刘大柱。

  母亲曾说,父亲打猎是一把好手,他在世时,家里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刘雷雨这会儿自己倒是深有体会了。

  杀一头狼,费得时间比她种灵田还要少,得钱却又相当丰厚。

  不过,打猎是要真本事的,招招都要搏命,刘雷雨还是觉得种田踏实。

  晚上刘雷雨把大眼还给阿瑶时,在大眼背上的褡裢里头悄悄藏了她从黑瓮城里买的糖葫芦。

  她自己以为是办了好事,却不知道那褡裢白天时蹭上了狼血,腥臭难闻。

  阿瑶把糖葫芦拿出来时,虽然有些心疼,但也只能笑着将那糖葫芦给扔了。

  第二天,去山里巡查的老猎户一群人回来了,他们在双峰山外围跑了不少地方,找到了被刘雷雨打死的那头孤狼生活的痕迹,也确定下来确实只有一头狼。

  村里人还有不放心的,里正就组织了村民成立巡逻队,最近多在附近巡逻。

  这是村里的村务,里正的分内事。

  刘雷雨论年纪也没到参加巡逻队的,因此她便不管了,自己进山回去找母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