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 阮立轩又见到了戚雪松，他看上去有点儿惊讶，“戚警官， 有什么事吗？我之前提供的证据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阮立轩觉得自己能给出去的证据都已经提供，连天顶娱乐偷税漏税都有详细的对账信息，按说警方那边不应该证据不足了才对。
戚雪松打量着他，说：“你看起来精神不错。”
阮立轩摆摆手：“那可不，自从进来我每天都吃得好睡得香， 再也不用半天突然惊醒害怕被人噶了，精神当然好。”
这真的是戚雪松见过心态最好的人，或者说他很清楚对他来说没有比看守所更安全的地方， 之前的日子他在外面随时都可能被盛顶哲派人给做掉。
戚雪松道：“我今天过来是想问你个问题， 关于天顶娱乐偷税漏税的证据，你是怎么拿到的？你在绚丽彩工作多年， 处心积虑搜集证据，能拿到绚丽彩这些年作为天顶娱乐钱色交易场所、以及内部有毒品流通的证据都不足为奇，但你从未去过天顶娱乐，偷税漏税这么详细的证据， 你怎么得到的？”
“这个……”阮立轩先是一怔， 而后露出挣扎的神色，最后就干脆闭嘴沉默了， 显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戚雪松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执着，见他沉默不语， 又问了一遍。
阮立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应该跟案子的结果没有什么关系吧？”
听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戚雪松追问：“你不想说的理由是什么？”
“嗯……”阮立轩单独面对戚雪松， 并没有想要对她隐藏这个人的存在， “少一个人知道她是谁对她也是一种保护吧……我们能到手的证据都已经搜集齐交给了你们， 也算功成身退，她应该有自己正常的生活，我不希望她再继续被这件事绊住脚步，她该往前看……”
戚雪松眯了眯眼睛，她能感觉到，阮立轩对这个帮他在天顶娱乐搜集证据的人很是关心。
“你很关心TA。”
“嗯，算是吧。有点儿同病相怜的感觉。”阮立轩并不否认，他对那个人是很关心，甚至有一些隐秘的心意，但他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为了这个案子赔上了自己的青春、和最年轻的人生，不出意外他也会在牢里度过一段时光，而那个人却拥有璀璨的未来，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戚雪松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TA的危险并没有完全解除，别忘了，天顶娱乐和盛顶哲都不过是丰博集团势力中的一部分。”
阮立轩缓缓睁大眼睛……
戚雪松趁着他动摇，继续道：“我明白跟你说，这个案子到最后动摇不了丰博集团的根本，甚至丰博制药都会安然无恙。”
“不是……怎么会呢？他们可是涉毒啊！邓巍，他死的时候明显被人注射过药物，这已经牵扯到毒品了，证据确凿，他们……”
“那都是尹德一个人干的。”戚雪松语气凉凉的，说出一个残酷的现实。
阮立轩瞬间闭上嘴，眼神闪烁。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尹德，他是丰博制药的CEO总助，在整个集团都有很大的权限。只要丰博集团将所有的锅都推给尹德，那他们最多会被调查，只要查不出新的证据，他们都会安然无恙。
“那……那尹德带去的那些人，总有更多突破口吧？”
戚雪松打开带来的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张纸，念了几个名字：“……这些人，都是那晚跟尹德一起去绚丽彩的，其中有一位需要市里解决；剩下的几位，有两人是邓巍接洽的丰博子公司高管，还有一位是其他公司的，并没有一人涉及魏家本身。”
“可他们明摆着都跟魏家有关系啊！”
“你说得对，明摆着，但这都不足以成为证据。”戚雪松把名单放下，给出自己的结论：“所以到目前这一步，并不会撼动魏家的根基。也就是说，外面的危机没有彻底解除，反而还藏着更大的危险。”
戚雪松的意思很清楚，魏家大概率不会因为这次的事受到致命打击，而等他们缓过来之后，以魏文博的老奸巨猾肯定能想到天顶娱乐内部还有隐藏着的人，到那时，阮立轩现在想保护的人就会变得很危险。
阮立轩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焦急，他沉思好一会儿，慌慌张张地问：“那该怎么做？你们、你们能保护她吗？”
戚雪松微微颔首：“所以才来问你TA是谁。只有知道了她的身份，我们警方才能安排后面的事。就像邓巍的那个助理，已经被警方纳入证人保护，很安全。”
“可是……”阮立轩有点儿纠结：“这个什么证人保护的，会不会影响她现在的生活？说实话，她的职业有点儿特殊……”
特殊……
通过阮立轩的只言片语，再加上天顶娱乐这个公司所在的行业，戚雪松瞬间明白了：“她是个艺人？而且，应该还比较有名吧？”
整个天顶娱乐最有名气的艺人就是S团，难道这个人是S团的成员？
阮立轩点了点头，很快解答了戚雪松的疑惑：“她叫任娇，是S团的主唱。”
戚雪松微微挑眉，这可真是巧了。任娇这个名字整个特调队都很熟悉，毕竟是常慕喜欢的爱豆，那小姑娘天天在队里提，上次差点儿把等高人型立牌摆在茶水间，被戚雪松无情镇压。
“原来是她。”过了最初的惊讶，戚雪松很快镇定下来。
阮立轩微怔，问：“你认识她？也是，她人气那么高，不认识她的人才少。”
戚雪松心说那倒也不是，要不是队员追星她真未必认识……不过这话她不会说出来，默认了阮立轩的猜测。
“所以说任娇就是你在天顶娱乐的内线？你们怎么认识的？她怎么拿到的那些证据？”
阮立轩摇摇头，解释道：“不算内线，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一定要说的话，最开始合作还是她找到了我。”
戚雪松微微蹙眉，听阮立轩这意思，这个任娇似乎很不简单。
“任小姐她……她是单亲家庭，她的父亲在十年前去世，是个缉毒警。”
戚雪松瞬间睁大眼睛，十年前，又是十年……
之前周厅说过，十年前滨城有过一次特大缉毒行动，当年命名为“灭砂”，就是针对市面上出现的新型毒品“粉砂”。最近关于“灭砂行动”的案卷解封了不少，戚雪松拿到一部分，了解到当年的一些情况。
当年有不少缉毒警和刑警在这场行动中牺牲，是几十年来海洲省最大的禁毒案。那次之后“粉砂”在市面上绝迹，而所有涉案的场所全部关停、涉案人员获刑。
根据案卷记载，当年查到了一个实验室，这个实验室的所有人姓梁，早年在滨城大学化学系任教，后因为私自持有、提炼违禁化学成分被学校开除并获刑，刑期不长，出狱后成立了这个实验室。
当年的案子就查到这位梁主任这里，案卷中结案总结写的是梁主任留下遗书承认全部罪行，并畏罪自杀，经尸检确定死因为注射过量毒品药物。戚雪松第一次看见这个案子结果的时候就提出质疑，如此庞大的制毒贩毒产业链，怎么可能是梁主任一个蹲过大牢、性格偏执的研究人员能搞定的？他背后肯定还有别人，而他的死多半是灭口而非畏罪自杀。
那时候负责调查梁主任死亡案的恰好是杜天瑞，他和戚雪松想法一样，也觉得这案子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他当年顶着迟迟不结案的压力一直在调查，但案子拖了一年都没有找到新的证据，最后只得结案。
现在再提起这件旧案，杜天瑞依然很懊恼，后悔没有一直追查下去。但当时形势所迫，必须要结案了，明明证据齐全却迟迟不肯结案，这也不符合规定。那时候杜天瑞心里就对这个案子留着一个疑影，直到几年后因一个人口拐卖案找到了一个失踪的小男孩，从小男孩身体里再次检测出了“粉砂”的成分。
戚雪松把思绪从回忆中拉出来，道：“所以你和任娇的长辈都跟十年前的禁毒行动有关系，而她了解的内情比你还多，所以她主动找到你，并和你达成了合作。”
“是的。”
戚雪松翻看十年前灭砂行动中殉职的前辈名单，并没有找到姓任的。
“她改过名字？”
阮立轩惊讶道：“我不知道，她没说过。”
戚雪松唇角微挑，这个任娇确实很聪明，八百个心眼子，她主动跟阮立轩交好但却没有说实话。如果她的父亲真是十年前殉职的前辈，那她很可能是随母姓或者改了一个不相关的姓氏。
戚雪松没多说什么，又问：“任娇的联系方式或者地址，有没有？”
阮立轩先是一愣，而后又有些失落：“我们联系的方式比较特殊，并不会直接联系。每次我需要找她的时候，都会去她们团队的巡演现场当临时清洁工。然后在彩排前在观众席第2排第28号座位下面留言，她会趁着彩排的时候去检查并清理现场。”
“第2排第28号？”
“嗯，这是她父亲殉职的日子。”
戚雪松下意识低头去看那些殉职前辈的信息，找到了2月28日牺牲的人。男人的照片永远停留在年轻潇洒的年纪，那么热烈的燃烧自己奉献给这份值得崇敬的事业。
见戚雪松垂着眸子沉默，阮立轩提议道：“其实想联系她很容易，她那么出名，粉丝都知道她的每一次行程，只要上网去看看就知道。不过，现在天顶娱乐出了事……我不知道她们已经签约的活动会不会暂停……”
戚雪松听罢轻轻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留意一下，今天谢谢你。”
“不会不会。”见戚雪松起身准备离开，阮立轩又叫住她：“戚警官，你们一定会保护好任小姐吧？”
戚雪松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点头道：“我们一定会尽力。”
阮立轩表情放松一些，但还是很担忧：“好，你们千万要保护好她！拜托了！”
戚雪松对他颔首，然后不再停留，离开会见室。
……
滨城市沿海别墅区，S团宿舍内，所有人都神色严峻，看得出气氛很紧张。
“之后怎么办？公司都要没了，咱们的活动还继续吗？巡演都开始准备了……”
“不关咱们的事吧？咱们经纪人都没事……”
带她们的经纪人是为女性，戴着眼镜一直不苟言笑的，还是她们爆火之后公司才招聘进来专门带她们的。
“我现在总算知道了，这公司为什么处处都透着一股不专业，原来是因为它压根儿就不是好好做娱乐的正经公司！”一个留着波波头的少女咬着手指，紧张地说：“要不是岑姐带了咱们，咱们怕不是要跟邓巍一个下场……”
大家的表情都不好看，邓巍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警方把这个案子的大致调查情况在网上公布，虽然很多细节都没明说，但同样在这个圈子里混，她们当然能拼凑出具体发生了什么。
想到邓巍的事，她们就会不寒而栗，为自己深陷这样一个杀人公司感到后怕。
“娇娇！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弹琴啊！”波波头看向坐在窗边拨弄吉他的少女。
任娇的长相很锋利，眉骨高，眼窝深邃，没表情的时候看着有点儿凶。她随意拨弄吉他琴弦，淡淡道：“公司没了就没了，只要有岑姐在，咱们就不怕后面的活动出问题。”
岑姐不是才进入娱乐圈的新人，她有自己的人脉。天顶娱乐出事之后她就已经开始忙碌，为自己手底下带出来的这几个女孩子寻找靠谱的下家。这些女孩都太有天分了，决不能被这个垃圾公司出事给耽误了，她带了她们，就要对她们负责到底！
“不用担心，岑姐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最合适的邀请，咱们的巡演肯定不会耽误的。”
队员们听她这么说，突然就都安了心。任娇在队里一向是主心骨一样的存在，她说出安慰的话都像是有奇效，让队员们忐忑不安的心奇迹般平静下来。
任娇抱着吉他看向窗外，天色暗沉，已经开始飘雪。她突然想起来，爸爸去世的那天，滨城好像也下雪了。二月底，还在倒春寒的日子，滨城一向雨雪多，下雪也正常，那么大的雪，埋掉了爸爸回家的路。
小任正式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