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援兵未至,伪仙发疯进攻,倏地,号角声起,林映林师兄骑着高头大马越众而出。
在他身后,是苍蓝城沦为奴隶的生人。
上千百姓。
无不惶然惊恐地瑟缩着身子,想求救,又不敢声张。
伪仙撤退,中年男人看了林映两眼,似是很满意他的举动,正好,对峙数日,他的耐性也已耗尽。
该速战速决了。
城楼之上,老岛主看见那数以千计的无辜人,大呼不妙,便是此时,中年男人劝降的声音随风飘来——
降否?
“元帅!不能降!”
“坚决不能降!这些劳什子伪仙灭绝人性,他们的话信不得!”
老岛主抬起手,示意众同道稍安勿躁。
降?
那是万万不能!
他这一点头,便是九州彻头彻尾的罪人!
宁死不降!
“不降?”中年男人一挥手,林映冷声道:“杀!”
杀到他们没胆子再战为止!
一日不降,就会有一百人为此遭难。
一月不降,就会有三千人惨死。
杀完奴城里的奴隶,就杀越国的民,杀完越国的民,再去他国寻找弱小可欺的羊羔。
清泉城门外,每日都有无辜人流血牺牲。
有人死前没胆气臭骂真正害了他们的罪魁祸首,竟是柿子捡软的欺负,哀呼老岛主见死不救。
也有人在伪仙的奴役迫害下,变得神志不清,直到临死恢复一丝清明,高喊“九州必胜”,而后血溅三尺,人头滚落。
一颗颗的人头聚集在门外。
每日一到午时,劝降的人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便是手起刀落,朝更弱者下手。
九州武人深受煎熬。
“元帅!冲出去和他们拼了!”
“大不了一死!不受这鸟气!”
“一群畜生!”
“宰了他们!”
“对!宰了他们!!”
能来此的,敢来此的,舍得为九州抛头颅洒热血的,俱是鲜血未凉、不畏一死的勇士。如何能令勇士心寒?
老岛主眼一闭,想着柴青等人今日便到,他下令道:“开城门,战!”
“战!”
“战!!”
喊战声震耳欲聋。
陆二大声道:“师父,我们师兄弟可以上场了吗?”
他满怀期待。
老岛主看着他年轻闪光的脸庞,迟疑地点点头:“小心一些。”
“多谢师父!”
清泉城全城的武力集结在一处,在伪仙意图斩杀又一百人前,城门大开,无数人冲出来。
“杀!”
林映试图将功折罪,是以主动请缨接下攻城的指挥权,但见他令旗一挥,摩拳擦掌的同门们大笑着迎上去。
杀杀杀。
如同快刀剁肉。
又好似不费力地切豆腐。
这些人太不堪一击。
声势弄得倒响亮。
可惜还是逃不过一死。
往往他们还没用力,对面就倒下了。
陆二为救同袍身陷险境,他啐了口唾沫,牙齿掉了一颗,登时气得浑身发抖:“他爷爷的……”
远人间的周二替他杀出一条血路:“老岛主这是急了,主力未到,怎么让你们师兄弟上场了?万一误了天机老人的安排,你们鹭洲岛非得以死谢天下不可!回去!”
他推搡陆二一把。
陆二不理他,重新杀入重围,费尽全力一剑砍翻一名看起来不大厉害的伪仙,脸色变得又青又白。
看起来不大厉害的伪仙也害得他受了一身伤。
他吐出一口血。
以剑撑地。
想起师父这几日常挂在嘴边的“宗师不能败,败了,人心就散了”,周二好难得聪明了一回,拎起陆二衣领,往城楼方向飞去。
观战的陆老岛主看着二弟子面色颓唐失去往日朝气,心里咯噔一下。
远人间的老阁主叹息散在风中:“你这次的决断,不太英明。”
最后血战未至,宗师为何不能上战场?
原因有二。
其一,不能教对方摸清己方实力底细。
其二,一旦宗师在战场上败了,败得很难看,人心涣散,再难聚起一战之力。
无异于引颈受戮。
这只是他能想到的两点。
天机老人每道破的一句天机,都有大智慧在。
陆二惨胜,但凡见过他是如何割下对方头颅来的,都忍不住兴奋地怪叫一声,而后,陆二吐血,需要老阁主的二徒弟一路相护才能平安脱险,看见这一幕的武人,心中难掩悲凉。
为什么,连宗师也很难风光大胜?
老阁主眉头紧皱:“老东西,你徒弟闯大祸了。”
武人心神动摇,在战场上只会死得更快。
老岛主膝盖发软,频频看向远处。
远处,有什么呢?
远处,有一道刀光如奔雷袭来。
左长边左边的耳朵半掉不掉地挂在那,他曾是刺客盟的人,有幸见识过柴青的刀,失声大喊:“盟主来了!盟主来救我们了!!”
如果说三刀郡是九州武人梦延续的地方,那么刺客盟的盟主,就是守梦人、筑梦人。
柴青人未至,大宗师的一刀已经穿越空间惊天动地地奔来。
“退——”
老岛主在城楼竭力嘶喊。
说时迟那时快,北面,一道剑气撩天而起,刀剑呼应,气势惊人。
林映瞳孔放大:“好烈的刀,好盛的剑!”
留给他感叹的时候不多,柴青的刀光从后方直冲他而来,刀光所到之处,必有血肉横飞。
他不敢大意。
中年男人一手按剑。
同样是用剑,他也想见识见识九州最强一剑。
姜娆身在十里外出剑,是为给死守清泉城的江湖同道一枚定心丸,只是没想到,柴青也是如此想法。
只不过柴青拖家带口,行程比她慢,少说也远在三十里外。
隔着三十里,裹挟大宗师怒气的一刀径直锁定外族气机,冲林映漠然一斩。
“真是热闹。”
柴青和姜娆都不甘寂寞,季夺魂幽魂般地出现在城门口,一夫当关,一剑出,势要与姜少宗主争一争,谁才是当世最强剑!
“大宗师出手了!”
“大宗师万岁!!”
“活剐了他们!!!”
武人缺胳膊断腿地拄着自个的兵器,避战观看,看得又哭又笑。
林映笑不出来。
若知对方隔着三十里朝他出刀尚有此威势,他根本不会应战!
但大师伯看着呢。
没大师伯帮他求情,明毓秀之死,无上尊者绝对会迁怒他!
到时不死也得死。
不如拼了!
他挺身亮出一对子母剑,腾空而起,蓄力挡下这一刀!
刀如其人。
柴青少时有坏种之名,一身反骨,破而后立后尤其自信,自信闪耀的一刀带着她对大宗师境的兴奋与上阵杀敌的咬牙切齿。
是以这一刀,委实耀眼。
恨不能让天下人都看到。
她的喜。
她的恨。
一往无前。
不可逼视。
林映下意识闭眼,猛地惊醒过来,咬牙后槽牙硬生生接下这一刀!
牙齿崩碎一颗。
嘴角溢出血。
脚下靴子破裂。
“大师兄!”
同门惊呼。
中年男人顾不上他,举剑应对,两道剑气相撞,震得地面晃了三晃。
清泉城十里,姜娆骑在马背微微抿唇。
“被挡下了?”
“嗯。”
她似乎很不开心,没一会面沉如水。
若柳眉晓得方才接下她一剑的人是伪仙阵营的领头大师伯,肯定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句绛绛牛啊。
问题是她不晓得。
强夸的话就会生硬。
她眼力没柳茴毒辣,柳茴收回目光:“到底是隔着十里,影响发挥。”
绛绛大宗师钻进牛角尖里不肯出来:“我再出一剑!”
争强好胜的心如那倔强任性的小猫咪,等不来小鱼干,那就去抢。
姜娆第二剑未至,季夺魂的第一剑已经劈在血宗弟子的上空。
血宗大师伯反应极快,也只挡下半剑。
余下的半剑之威,震得身在剑气范围内的弟子境界被削,严重者当场横死。
林映幸运,也不幸,没当面对上季夺魂,那份天骄之心却也在柴青的打压下生出滔天怒火,他才抬起脚,大脚趾三分之一处晕开一道清晰的血线,再一动作,大脚趾掉落在地。
“……”
骂人的话堆在嗓子眼,便见天边一剑又至。
仍是朝着林姓大师伯。
像是长了眼睛,专捡着最强的欺负。
笑死。
可不是长眼睛么?
不入大宗师不知大宗师的好,要姜娆来说,宗师如水滴,大宗师则如江海。
不可同日而语。
林大师伯沉了脸,提气接剑,剑气相接,震锝他虎口发麻,心口发闷。
“这是什么修为境界?九州也有这样的厉害角色?”
“为何之前不出?”
.
敌方阵营被打傻眼,清泉城呼声如雷。
“柴盟主万岁!”
“大宗师万岁!”
“姜少宗主万岁!”
经历过节节败退,少有人懂得这些武人心头的怆然,明明不敌,仍要以肉身去挡,以命去填,他们固然不悔,但没有人不想活。
主力部队的到来为他们带来一丝可贵的胜利曙光。
还好。
九州有大宗师。
大宗师愿为九州出战!
“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赢了。”
这话说出口,所有人眼里重新燃起光。
这一年注定是风雨飘摇的一年,天机楼预警,外族入侵,宗师以下的武人死守苍蓝江防线,到此时,大宗师出。
一刀。
一剑。
又一剑。
一切变化得很快。
也很慢。
对处在前线的武人而言,可谓度日如年。
仍然是那句话——庆幸,他们有大宗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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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
伪仙如潮后退,清泉城迎来九州的最强战力。
合欢宗、刺客盟、琴山、佛宗等等势力齐聚,姜娆不大高兴,比起她来,琴魔几乎把“莫挨老子”写在脸上,她在气自己没那两口子会出风头。
等她想起来弹琴,姓林的一对师侄麻溜跑了。
输给姜娆就罢了。
她怎么又输给柴青?!
“绛绛。”柴青走过来捏捏姜娆指尖,见到她,姜娆心情瞬间好了。
只是战事要紧,绝非讲儿女私情的时候。
季夺魂踱步走来:“我有话和你说。”
柴青随他走到一侧。
酝酿稍倾,季夺魂问:“夺魂山上,我与你说,天地是死的,你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明白。”
人无信念,是以天地无信念,是故天道有缺。
要撑起这片天,不能仅靠不畏死的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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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
收到师父的飞鹰传信,芙玺脱下王袍,去除王冠,打算往人间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