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倾处理完手头的工作, 就急匆匆回了趟家换衣梳洗。家里本就注意清洁,打扫过的痕迹并不明显,也因为太过仓促, 没留意厨房垃圾桶里残余的山药皮。
到了晚上九点,她才刚刚结束应酬, 陪着客户小酌几杯,才为律所争取到了下一次的正式约谈。
商人办事都讲一个交情,清源律所和正迈集团从前没有过任何接触,如果不是肖承和其中某个高层是老相识,在中间牵线搭桥,清源确实难抢下这个大单。
这也是容倾从前不愿混迹其中的理由,不喜欢在酒肉荤腥里谈工作,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 在她看来, 不过就是些西装革履也盖不住满面奸猾的老狐狸。
此刻,看着车窗外一片浮华, 紧了紧手里头的文件,今天的工作似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心里却荒芜。她也不知道, 这顺利的其中, “交情”到底占了几分重。
算了……
反正自己从来也不是一个自诩清高的人。
肖承见容倾上车后就不再说话, 为了打破僵局, 就拧开了一瓶蜂蜜水递给她:“喝点这个, 胃会舒服一点。”
容倾回过神,转身回眸礼貌性地弯了弯嘴角:“不用了, 谢谢。”,说完又扭头看向了车窗外。
肖承欲言又止, 默默收回了手。
容倾本就有不悦,明明直言拒绝了,肖承还是坚持一趟出租把她送到了家楼下。在别人眼里或许是绅士风度吧,她在心里苦笑自嘲。
即便极力想和眼前的男人保持距离,同在一个律所工作,却会让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过激的反应,给律所造成损失,却又说服不了自己接受人家的好。
短短几天下来,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下车后,肖承依然关心道:“晚上胃痛要是严重,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容倾没领这个情,直白回绝:“我的私事就不麻烦肖律师操心了,”而后还是抬了抬手上的合同:“这个,谢谢。”
面对这样的疏离感,肖承也只好怅然一笑,目光落在容倾身后,目色仿佛又苍老了几分:“你家小朋友,好像下来接你了。”
容倾眼底一惊,回眸才看见林少安站在单元门口,还像小时候一样两手下意识卷着衣边,呆呆看着她,安静得让人心疼。
身后等待许久的出租按了按喇叭。
肖承回望一眼,说道:“晚上难打车,我就顺路坐这辆出租回去了,不好让师傅等太久,外头风大,你也赶紧带她上去吧。”
容倾颔首示意,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肖承上了车,她立刻匆忙转身,踩着高跟鞋快步把林少安搂进楼道里:“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外头那么冷,你站了多久了?”
林少安冻得鼻尖红红的,眼底失落一瞬,怯生生问:“你不希望我回来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公司的流言蜚语已经让容倾烦闷,家里头虽然催问的少,看得出来也满眼记挂着,现在连林少安也这样误解,容倾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悦。
可她还是压制着委屈和烦闷,摸了摸林少安的脸:“你回来我当然高兴。吃饭了吗?家里头什么也没准备……要不你上楼加件衣服,我们去看看附近超市关门了没有……”
林少安打断道:“我做好了。”
“什么?”
“我都做好了,菜也买好了,等着你回来。”她侧过脸,暗声嘀咕:“昨天也是……”
回到家里,容倾才发现冰箱里满满的新鲜果蔬,冷冻层多了几盘肉,灶台垃圾桶都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
虽然愧疚没时间好好照顾这个小孩,看到她已经能把自己和家都照顾得很好,心里头还是放松了不少。
林少安从微波炉里拿出几盘热菜,失落地看了看:“我不知道你晚上有应酬,这些我明天打包带去学校吃好了……”
容倾心里酸疼一阵,站在餐桌旁看着厨房里头的背影,想不辜负,身体又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只觉得自己快站不住,就无奈笑叹:“那麻烦漾漾小朋友,帮我也打包一份吧。”
林少安低了低头,抑不住嘴角上扬,扭头偷偷瞄了一眼容倾,耳根染得绯红:“那你求我。”
容倾眉梢微微一惊,转瞬又融化成宠溺的笑意,松了扶在椅背上的手,拖着软绵绵的脚步慢慢走近,从背后把林少安拥入了怀抱,倚在耳边柔声低语:“求你了,漾漾。”
林少安从头到脚猛然一个颤抖,像突然被一阵电流穿过,酥酥麻麻地流动过每一个细胞。粉粉的脸颊埋进了领口,开水壶似的呼出一气,迟钝地点了点头。
容倾身心疲惫,本想着回家能倒头就睡,眼下林少安在这里,她又还是留心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多问了一句:“突然跑回家,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林少安鼻尖一酸,咬着唇摇了摇头。
“真的?”容倾显然不相信,轻柔的尾音扬了扬。
虽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跑回家的,可今天在学校的憋屈是真的。
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了容倾,林少安哽咽许久,还是没忍住,含着泪汪汪的眼抬头,一对视上那双温柔脉脉的眼,就呜泱出了声,委屈巴巴、抽抽嗒嗒地告状:
“我今天上学迟到了……老师说,我觉得自己保送了就了不起……就骄傲自大了目中无人了哼嗯……”
容倾惊愣片刻,闷声哼笑一下,眉间又心疼又心爱的凝些,忍着宠溺的笑意搂了搂她:“啊好了好了,以后争取不要迟到就好了。傻瓜……不用过分在意老师的评价,尊重她的职业,认真学好知识就好。不过,如果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我可以去一趟学校,帮你和老师沟通一下。”
“才不要,”林少安擦了擦眼泪,瞥眼:“我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了。”
容倾忍俊不禁:“好了,小大人。你等着我,也还没吃饭吧?快去吃饭吧,我再陪你一会儿。”
应酬的妆容比平时浓艳一些,遮掩了苍白憔悴的脸色,以至于林少安这会儿才从声音里觉出异常:“倾倾,你胃疼的厉害吗?”
容倾松叹一声,坦白:“是有点不舒服。”
“你喝酒了?”林少安本以为是肖承身上沾染来的味道,此刻凑近闻了闻唇齿,才知道容倾多少也喝了些,恼怒一下上了头,斥道:“你这么大了,不知道胃痛不能喝酒吗?!”
“我……”
林少安责备的语气让她有些紧张,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身子缩颤一下,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辩解的话。
早在饭局上她就在想,如果是林少安在身边,大概就算是哭着吵着,也绝不会让她沾一滴酒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马后炮来的蜂蜜水打动不了她,其实是有理由的。
早有人知道到底该如何对她好。
“你别骗我,我知道你胃不舒服就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喝了酒不能空腹睡觉的,我先给你弄碗粥喝。你坐着等我!”
容倾被推到桌子另一边坐下,才发现凳子上还特地提前垫好了坐垫和枕头靠背,桌上有杯放凉了的糖水,处处都是林少安等过她的痕迹,也处处都是替她着想的痕迹。
目光追看去,玻璃门后,从前那个小小女孩的背影已然娉婷,头发散下来,也过了肩背。
看她打开电饭煲,低头细嗅,热气氤氲在她身旁,玻璃窗上隐约倒映着她熟练盛舀的动作,小小一只碗,在她手里一点点充盈,变得沉甸甸的。
柴米油盐,好像也是一件浪漫的事。
“还是热的耶!我猜你山药粥都喝腻了吧?我今晚煮的是小米粥,也很养胃的……”林少安端着粥走来,一到桌边就快速松了手,摸了摸耳垂:“好烫!你吹吹再喝……”
容倾有些出神。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嗯!我学着网上的教程做的,很简单的。”
林少安又端来了微波炉里的配菜,而后坐在容倾身边,没动筷子,目光灼灼关切着她的状态。
容倾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才回避开惊异的目光,动起勺子轻轻吹了吹,红唇温秀地抿着瓷边,轻轻侧了侧勺子,送入小半口。
虽然换了些主要食材,她还是一下就尝出了黑胡椒的味道。顿然醒觉了些什么,又不敢相信地看向了林少安。
她喜欢吃辣,以往胃不舒服不得不喝粥的时候,也会自己往里头加一点黑胡椒提味。
还在怀疑什么,除了林少安,谁会知道她有这个习惯。
“怎么了?不好喝吗?”
林少安有些忐忑。
容倾摇了摇头,心头蓦然湿润。
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求证,只是喉间有些发涩,心头酸胀,沉默着喝下一口又一口小米粥,暖着胃,也暖着心窝。
所有的心烦意乱,也逐渐找到了安宁。
原来是你,果然是你。
然而心安对病痛的缓解只是一时的,到了凌晨三点,烈酒的后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胃里如刀绞般折磨。
林少安本就没有安心睡觉,时刻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听到隐约的动静就立马起了身。
“倾倾?你睡了吗?是不是不舒服?”
里头没有回应,她还是不放心开了门:“倾倾,我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