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嘉也是十分聪慧,景昭慕屏退婢女后,她便知道景昭慕有话要对她讲。

  景昭慕温和的笑道:“别紧张,我想请你帮个忙。”此时景昭慕没有用官称,而是用了我。

  叶北嘉恭顺的听着,回道:“太子妃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奴婢自当从命。”

  景昭慕思忖了片刻道:“我想让你传话给苏深。问她,殿下那日为何那样的反常,这几日都未见她笑过。”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把人的脑袋锤成那样。江予是一个看起来很坚毅的人,像是拥有铜墙铁壁般,怎会轻易哭泣。只因为她受伤吗?而回来之后,除了对她还算温和,整个人似乎都进入了冷言的状态,对谁都是一副冰冷的模样。

  叶北嘉虽未进洞中,但听到侍卫说过,太子将伤害太子妃的人,脑袋中的脑浆都捶出来了。当时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唯恐太子将火气发到他们身上。

  叶北嘉回去后,琢磨着该如何问,是直接说太子妃要问,还是旁敲侧击的问。苏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叶北嘉早已经上了床榻,暖热了被褥,且睡了过去。自从那日苏深将她留下后,她便每日都直接宿在了苏深的床上。苏深回来喝了一杯热茶水,简单洗漱后,上了床榻。

  许是身上的冷气渡到了叶北嘉的身上,扰醒了叶北嘉。叶北嘉睁开眼睛后,看到苏深回来了,虽是睡眼朦胧,但脸上却不自觉的盈出笑意,慵懒又甜美的嗓音道:“大人回来了。”

  苏深轻声回道:“嗯。”看着叶北嘉醒来,苏深的心又放软了些。方才她怕自己身上的凉气冰到她才喝了一杯热茶的,谁知还是把她弄醒了。

  叶北嘉往床榻里面侧了侧身,想要把暖热的地方让出来,苏深伸手将她按住道:“别动。”

  叶北嘉疑惑,自己不就是来暖床的吗,哪有暖热了不给主子让地方的。苏深靠近她,将她箍在怀中,笑道:“这样不就暖和了。”与其让叶北嘉挪一个冷地方,不如直接暖她的好。

  叶北嘉楞了一瞬,有些窘迫道:“奴婢身子轻贱,怕脏了大人。”

  苏深笑道:“我都允许你上我的床榻了,怎会觉得你轻贱。以后不准这么说自己。”话落,苏深伸手在她的鼻间上轻点了一下。叶北嘉脸色微红,轻轻的嗯了一声。她也算幸运了,一大家族都被流放充奴,自己自从跟了苏深后,便不再像个奴婢了。她想了想,自己倒像是被苏深养在身旁的小妹妹,如她对自己的妹妹那般呵护疼爱。

  叶北嘉眼眸澄澈,望着苏深,里面的点点喜欢全都流淌了出来。苏深看着她的娇嫩可人的模样,脑海中又想起了江予那日为了景昭慕,发了疯的击打那个伤害景昭慕的人。她何尝不是,那日她看见饶广识趴在叶北嘉的身上,外衣剥落,还要去解她中衣的时候。她的愤怒无以复加,根本不管这个人是谁,杀了他又会有什么后果。

  她知道,她和江予本质上是一类人,为了自己在意喜欢的人会不顾一切。她现在很确定自己喜欢上了怀中的这个小姑娘。可,她又怕自己吓到她。一个女人喜欢上另一个女人,在叶北嘉的世界里,似乎不曾有过。

  苏深的唇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叶北嘉,叶北嘉眼神中出现了疑惑,就在苏深的唇快要贴近她的唇的时候,苏深仰起了下颚,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而后迅速离开。

  叶北嘉的小脸一瞬更红了,宛如熟透的苹果,她知道这是苏深对她喜欢疼爱的表达,因为她也会对自己的妹妹这样做。亲亲额头,是她对妹妹最喜欢的表达方式。

  苏深勾起唇角,笑道:“睡吧。”

  叶北嘉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许是姿势不太舒适,苏深将她箍的太紧了。她小幅度的动了一下。苏深似乎也没有睡着,出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叶北嘉停住了动作,小声道:“睡不着。”

  被子里也都暖热了,苏深身上的寒气也都不见了,再抱着叶北嘉也不合适了。苏深松开怀抱,平躺在床榻上道:“那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叶北嘉:“...”

  睡不着的是她,怎么要她唱歌给她听。可主子发话了,叶北嘉软糯的声音道:“奴婢嗓音不好听,怕吓着大人。”

  苏深侧过身看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这小东西,怎么还学会跟我撒谎了。”

  叶北嘉垂眸,不敢看苏深。她嗓音不错,也会唱歌。至于苏深说她撒谎,自然是因为听过她唱歌哄她的妹妹。现在让她突然唱歌给苏深听,她还是有些害羞的。

  过了一会,苏深见叶北嘉实在不想唱,又有些害羞的模样,笑道:“罢了,不想唱便不唱吧。”

  苏深又不着痕迹的将她轻轻揽进怀中,这次没有箍住她。嘴里还寻了借口念叨着:“还有点冷。”

  叶北嘉轻笑一声,这哪是苏深冷,明明是怕她冷。苏深的体温这会可比她高多了,像个火炉一样暖和。苏深方才听她说睡不着,她想起江予那日情绪过激的事。想要借用委婉的表达一下自己对她的喜欢也如江予对景昭慕那般在意。

  她酝酿了一会道:“你可知殿下那日为何情绪突然崩溃?”

  闻言,叶北嘉心想,这不就是太子妃托她问的事情吗,自己还没问,苏深倒是先提起来了。她在苏深的怀中,轻轻摇了摇头。苏深低眸看着她道:“殿下小的时候其实过的很艰苦,即便她已经被封为了太子,但所有人都不看好她。”

  江予当年被封为了太子,不过是洪帝为了安抚前太子江魏然的旧部,才不得已做的决定。前太子突然薨逝,留下双生子遗孤。江魏然为国牺牲,他生前又笼络了一帮大臣和武将,羽翼早已丰满。洪帝不是只有江魏然一个嫡皇子,即便没有嫡皇子他还有其他几个儿子。在成国的史上没有封过孙子辈为太子的先例。可为了稳固朝纲,防止江魏然的部将和旧臣发动政变,不得已才立了刚出生的江术为太子。

  后来被替换成太子的江予,在出现在各种场合中,都会被人忽视。大家都心知肚明,洪帝只是为了安抚前太子的旧部。等他将那些旧部清理干净后,这个太子之位最终落到谁的头上,还不好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江予慢慢长大了。

  那些与她一般大小的皇亲,在大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总会欺负她,甚至大臣的孩子也会欺负她。江予本就是女孩,身子也比那些男孩子弱一些。挨了欺负也还不了手,有一次竟眼睁睁的看着她皇叔家的弟弟把她养的小白兔当着她的面摔死了。

  那次她哭了好久,可苏映安却告诉她,死了就死了,一只兔子而已。只要她不惹事,不让皇爷爷心烦,再给她弄一只便是。可苏映安不知道那是江予细心呵护养大的小兔子,她爱不释手,倾注了她这个年纪所有的爱意和喜欢。再后来这种类似的事情也屡见不鲜了,江予听了苏映安的话,从不反抗。可她内心中却是愤怒,想要反抗的。只是因为苏映安的话,她便学会了隐忍,忍到双目通红,忍到不会哭泣。

  再后来,苏深来了。江予的师父也来了,师父教她们习武,练剑。可即使江予学会了武功,还是不会反抗。直到太子之名正式册封的那日,她看到了江术同样被与她一般大小的孩子欺负了。她双目通红,眼泪似要决堤,却只能攥紧了拳头站在原地。江予的师父,当时也看到了,她问小江予为何不去帮他的哥哥。可小江予声音颤抖着回道:“母妃不让。”不让她打架生事,不让她与那些孩子产生冲突闹到洪帝那里。

  她师父笑了一声道:“那你觉得为师教你功夫是为何?”

  小江予抬头看了师父一眼,她低头思索,回答不出。

  师父又道:“你若连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都不伸手去保护,学了又有何用?当这个太子又有何用?难道百姓还指望这样的你能为他们谋安定,谋生活吗?”

  小江予眨了眨眼,将眼中打转的泪水挤了出去,红着眼睛将方才欺负江术的孩子,打的鼻青脸肿。事情果真闹大了,洪帝将她与那几个孩子一同带到了御书房。小江予虽满面泪痕,却一点也不怕事的样子,小小年纪腰板挺的纤直,跪在御书房内。一个时辰后,其他几个孩子早已懒懒散散跪不下去的时候,小江予依旧如松柏般挺拔,拒不认错。

  也正是因为这次,洪帝才觉得江予是个可塑之才。江予被欺负的事情,多多少少他也是听到过的。他觉得江予太过软弱,不堪重用。可谁知这次她却能为了自己的孪生兄弟大打出手,到也不是个任人可欺的娃娃,只是没有触到她的底线而已。洪帝思索后便将她接到了宫中,安排了老师开始悉心教导。

  也是从那以后,江予心中便留下了一个症结。

  是她幼小心灵成长中留下的创伤,每每她十分在意的人在她眼前受到伤害,都会刺激到她内心最深处的记忆。那样软弱无能的她,那样让自己嫌弃的她。让她憎恨,又让她恐惧的她。

  江予那日那样的反常,大概就是因为她在意的景昭慕在她面前受到了伤害。

  叶北嘉听完苏深的讲述,有一瞬很同情江予,自己现在虽为奴,但小时候可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哥哥们也都顺着她,极少有受到委屈的时候。如今...她也不能否认的是,苏深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那日苏深为了她杀了人,那样紧张她,是真心将她看做亲妹妹般疼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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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江予和苏深去处理那些带回来的姑娘时,叶北嘉便将昨夜苏深与她说的事告诉了景昭慕,不过叶北嘉也知会了苏深,苏深不甚在意。如果这能让这两人的关系和好如初,那苏深更愿意当面去说与景昭慕听,江予真的很在意她。

  江予听饶茂实讲,那些姑娘都是被家人卖过去的,没有文书,口头交易。其中那几个看似死过去姑娘,是用的药太多了,导致昏死过去。由于这几个姑娘姿色一般,妓院不收。大户人家也不愿收这些没有文书的姑娘,免得以后惹什么麻烦。那些人贩子便留着想要卖给孤老汉或者没有媳妇的男人。

  那帮人贩子给那些姑娘们用了药,使她们神智不清。又把她们的衣服都脱掉,防止她们清醒过来,逃了出去。没有蔽体的外衣,她们自然不敢逃出去了。那日苏深也是拿着被子将她们裹住的。之所以不绑起来,是怕身上有淤痕,卖出去的时候若是不小心勒坏了哪里,留下了疤痕,便更不值钱了。

  今日姑娘们都清醒了过来,江予本想问清家住何处一起送回去。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去的,因为若回去,不是饿死便是又被卖出去。江予思索良久,问他们可愿签订为奴文书,去往京城苏家新府当婢女。姑娘们一听有吃有喝,还是大户人家,自然是愿意的。

  苏玉堂搬了新府后,事事都要重新布置,丫鬟们多几个应该也是不多。江予打定主意后,等这边事处理好了,便送她们去云阳苏府。

  饶茂实又审出,人贩子中那个武功不错的人,才是这个县城的真正头目。饶广识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弟弟是县令,大家捧着他借用他的名声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若他们是正经的人牙子,也就不必躲在那洞中了。从抓到的人招出的供词中,这个县城中,还有五十多名下线。这几日也已经抓了三十多个。

  江予回到房中的时候,景昭慕便一直看着她。她走到哪,景昭慕便看到哪。江予很是疑惑,以前巴不得她不出现在她面前,今儿怎么了这是?

  江予走到床榻边轻声问道:“可是我有什么没有做好?”不从景昭慕的身上找问题,倒是先把错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景昭慕楞了一瞬后,柔声回道:“无事,你做的很好了。”这么贴心又在意她的人,她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江予垂眸思索片刻,问道:“可是饿了?我这就叫人去做些吃的。”景昭慕还未出声阻止她,她转了个身,又回头道:”算了,还是我去给你做吧。”她想景昭慕应该是喜欢吃他们恒国菜的,等到了腾坨州,她再想办法寻一个会做恒国菜的厨子,她没有空为景昭慕做菜的时候,便由这个厨子来做。

  江予脚都快要到屋外了,景昭慕唤住了她,道:“殿下。”

  江予回过身,疾步又回到床前,紧张的问道:“怎么了,可是手又疼了?”

  景昭慕摇了摇头道:“你坐下,我有话要同你讲。”

  江予疑惑的看着景昭慕,有什么话要对她讲?只要不是想与她分开,怎样都好。她坐在床榻边,等待景昭慕的下文。

  景昭慕在得知江予有这么一个不好的幼年后,很是心疼。心中柔软的地方,也为她放的更软了。底线也可为她一降再降。她觉得江予比她更需要呵护,她喜欢江予,在意江予,这是她骗不了自己的事情,她连死都想要和她死在一起了,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此刻什么羞辱之心都不及江予的开心重要,她希望江予能多笑一笑。对于江予对她的侵犯,她当然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大不了她连本带利的再还回去。

  这样想着,景昭慕便吻上了坐在床榻边上的江予。柔软唇瓣的碰触与香舌的湿滑感,江予瞪大的眼眸,慢慢闭上了。许久不曾感受到的馨香,忽而又萦入鼻间,让江予欲罢不能。江予起身跪在床榻边上,想要索取的更多,却听到了景昭慕“嘶”的一声。江予急忙起身,查看景昭慕的手,方才是她太着急了,景昭慕这样主动,让她一瞬忘乎所以,竟忘了她手上还有伤。

  江予小心的抬起景昭慕的手,学着孩童的模样,用嘴吹了吹了景昭慕还有些红肿的手指。景昭慕见她这般模样,轻笑一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江予见景昭慕笑,也跟着笑起来道:“你不是,我是。”不管这样做有没有用,吹这么一下看到了景昭慕的笑容,那它便是有用的。

  苏深说,现在能让江予开心起来的也就只有她了。此刻,诚如苏深所说,江予因她而笑了。一个吻这么简单便能让江予笑起来,那她以后要多吻一吻她。江予唇舌的味道也还是和以前一样,让她痴迷上瘾。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景昭慕:“我老婆真可怜。”

  江予:“...”

  苏深:“不敢亲老婆。”

  叶北嘉:“想亲就亲,我又不当你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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