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402章 堡主之位

  昏昏沉沉的地洞, 骤然间红光大亮。

  光亮来自于上方洞口。

  犹在争执的留晟与留运心下一凛,同时抬首望去,遂见一丛火把在洞口四周燃起, 火光周围几张面孔,皆是他们十分熟悉之人。是以旋即只听“扑通”一声, 留运双腿一软,全身无力,已跌坐在了地上。

  他虽不知留鸿信与危兰、方灵轻究竟是何时来的, 但见他们脸上严肃的神色, 想必已听了许久自己与留晟的对话。

  完了,一切全都完了。他的五指不自觉地插进泥土里, 愤恨地看了留晟一眼。

  倒是留晟反而稍显平静。

  早在白日他看到危兰包袱里的那张字条时, 他便已明白危兰必定已怀疑起了自己,无论那张字条是否是留运亲笔所书;甚至更早在他落入留运的圈套, 不得已成为了别人的棋子时, 他便一直惴惴不安地等着这一天。

  留鸿信正在以内力传音, 请留晟上来一见。

  留晟犹豫片刻,没理会武功暂时被封、无法施展提纵术的留运,独自一个人御起轻功, 跃出地洞,伫立在众人面前,略一沉吟,第一句先问:

  “诸位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我怎么没听到一点动静?你们也是来救留运的吗?”

  只因他内心还存了点侥幸,万一危兰等人是刚刚到此, 并未听见他与留运的争吵呢?

  留鸿信的回答打破了他的侥幸:“已有一会儿……您刚才说的话, 我们大都已听见。”

  寒风夜里, 留晟瞬间汗流浃背, 神色却保持不变,默然无言。

  留鸿信艰难地继续询问:“您知道老堡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留晟依然沉默。

  将今日所发生的一连串事都细细思考了一遍,他晓得自己定是着了危兰的道,但这也从侧面证明,危兰恐怕并未掌握任何真凭实据,不然早已把自己抓了起来,他须得尽快想出如何解释。

  危兰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道:“既然阁下在这里不肯说,那我们不如回去当着本盟群豪的面说吧。”

  留晟慌乱之中正要道一句“你们方才只不过听了几句没头没尾的话,便自认为知道真相了吗”,才张开口,还未及出声,却见危兰转过头,竟将视线转移到了留鸿信的身上。

  方灵轻挑挑眉,也看着留鸿信道:“兰姐姐心软,她不好问你,所以我帮她问,若是待会儿烈文堂要带留晟走,你打算怎么办,要阻止我们,包庇你父亲吗?”

  留鸿信踌躇不决,现今他脑子里仍是一团浆糊,留晟既不肯回答他的疑问,他便不知如何处理眼前的事,也不知开如何回答方灵轻的话。岂料就在同一时刻,留晟听罢方灵轻此言,反而大惊失色。

  不错,鸿信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对自己的处置稍有犹豫,都有可能连累了他。

  自己当初之所以给老堡主的尸体下毒,不就是因为……

  方灵轻接着冷笑道:“若你始终都无决断,那我们只好再请贵堡的几位高手前辈前来,问问他们的意见了。”

  要知留家堡内部暗流涌动,并不似渺宇观那般上下团结一心,犹如一块铁板,经过一年多时间,留鸿信好不容易才彻底坐稳了堡主之位,一旦此事暴露,即使危兰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即使自己能够在之后想办法脱罪,然而波澜一起,鸿信的堡主之位怕是又要……

  想到此,留晟愈发心惊,顾不得自己,立刻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们,你们刚才听到的一切不假,是我给老堡主的尸体下了毒。但一来,我绝没有杀他;二来,这件事,鸿信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留鸿信万分不解:“您既不是凶手,为何……为何……”

  留晟再次迟疑,只怕真相说出,仍是对留鸿信不利。

  方灵轻已笑道:“你可真够笨的,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当初留冉认罪自尽,但你们留家堡无人相信真凶是他,不就是因为凭他的武功根本杀不了留鹤山——哪怕是已经受伤的留鹤山吗?留家堡的一流高手不算多,你父亲恰巧算一个,又恰巧留鹤山生前所见的最后一人也是你父亲。这是你当初亲口与我们说的,当时你们留家堡闹得不可开交,没过多久,不知怎么回事,便互相指责了起来,有无数人怀疑到了你父亲的身上。要想打破这个僵局,除非——”

  留鸿信渐渐有些明白,皱眉道:“要想打破这个僵局,除非证明留冉完全有能力杀得了老堡主,他的的确确就是真正的凶手,我们用不着再找别的凶手?”

  方灵轻道:“你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留冉武功不济,然而医术高明,擅医之人,通常也都擅毒。”

  留鸿信登时大声道:“不可能!”

  他心情激荡,竟喘了几口粗气,看了看低头不言的留晟,想方设法为父亲辩解:“无论多少人怀疑,只要老堡主不是他杀的,怀疑又有什么用?谁敢因为所谓的怀疑便真给他定罪?他需要害怕别人的怀疑吗?需要为此而给老堡主的遗体下毒吗?”

  危兰淡淡道:“贵堡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仅凭怀疑,便要发下追杀令的事,不是没有做过。”

  危兰说话一向温言细语,纵然有人对她不敬,她也很少动怒。

  偏偏留鸿信这番话又让她想起当初方灵轻的遭遇,心下不悦,声调不禁带了几分冰雪的凉意。

  留鸿信顿时哑口无言,颇觉尴尬。

  转瞬后,危兰却又微微一笑,道:“当然,令尊与别人是不同的,他是贵堡举足轻重的人物,没有证据,仅凭怀疑,的确不会有人敢给他定罪。只不过此事若一日不解决……”

  留鸿信道:“那就怎样?”

  危兰道:“我也只是猜测,还是请令尊来说吧。”

  留鸿信双拳握紧,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再一次看向留晟的眼睛,不言不语,只是盯了他许久。

  许久。

  留晟受不了他的目光,突然长叹一口气,道:“老堡主当时受了伤,回房后不立即好生静养,却屏退众人,特地与我单独说了一番话,你可知道那是什么话?”

  留鸿信对此已好奇已久:“什、什么话……”

  留晟道:“关于你的话。”

  留鸿信道:“我?”

  留晟道:“本堡年轻一代的弟子,没有谁的武学天赋能够超过你,因此在你还年少之时,老堡主便将你带在身边抚养,也钦定你为本堡的下一任堡主。”

  正因如此,在留鸿信的心里,除了父亲以外,他最为尊敬的长辈当然就是留鹤山。

  今晚的一切,才让他如此无法接受。

  留晟苦笑道:“只可惜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软弱,别人说什么你都愿意听。那日在钓鱼城的比武,第一场便是你与方灵轻,你真当我和老堡主看不出来,你的武功虽不如她,但也不至于那么快落败,还不是因为你心有犹豫,并未拼尽全力?”

  留鸿信一向明白自己的缺陷短处,并不反驳,只道:“此乃鸿信无能,可是……可是这跟老堡主的死……有何关系?”

  “那晚老堡主特意留我单独谈话,就是因为不放心你。他告诉我,他年岁已大,怕是再过不了多少年,就得把留家堡交到你的手里。偏偏在那天,他亲眼看见你在输给了方灵轻以后,还听方灵轻说了许久的话,而你的眼神闪烁,似在躲避什么。”留晟稍稍顿了顿,紧接着眉目间露出怒色,“他又知你与危兰的关系相当不错,只怕你被她们蒙骗,带着留家堡走上不归路,所以他要我看着你,让你别与她们走得太近。”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老堡主与我谈话之后不久,老堡主他竟突然……而他这一死,没过多久,留家堡果然大乱,如果不能早日找出凶手,留家堡的下一任堡主便始终无法确定,我们留家堡恐怕是要走上另一条不归路了……”

  方灵轻插言道:“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如果你的嫌疑不能早日洗清,你的儿子又如何顺利继任堡主之位?虽说你是你,留鸿信是留鸿信,但在很多人看来,父债子偿实乃天理。”

  留晟道:“不,无论我做了什么,鸿信继任堡主之位,那是老堡主早就定下的事,谁都不可以改变。只不过……只不过……”

  他越想越气,只觉自己今日落得如此下场,还不都是为了留鸿信付出,当即朝着他怒目而视:“但凡你有几分像危兰,能让留家堡上上下下的弟子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敬你服你,心甘情愿拥你为主,我还用得着出此下策吗!”

  留鸿信的心口仿佛被大锤猛然一击。

  他神情木然,呆呆地往后退了几步。

  方灵轻却是噗嗤笑了出来,笑声悦如风铃。

  留晟道:“你笑什么!”

  方灵轻扬眉道:“若他真能有几分像兰姐姐,你还能控制他,还能做留家堡的‘太上堡主’吗?”

  留晟一怔,满腔怒气在刹那间泄了一个精光。

  但凡留鸿信有几分危兰的叛逆。

  他只会更加不满。

  片刻,留晟不由得惨笑一声,只能将话锋一转,继续道:“当时我原本只想尽快找出真凶,岂料有人突然向我提议,老堡主的死并不简单,天知道何时才能查出真相,留家堡总不能始终无主。留冉既承认自己是凶手,那我们就当他是凶手,并创造证据,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凶手。至于真相,自然可以在风波平定以后,慢慢调查。”

  危兰道:“这人便是留运?”

  留晟道:“我那时只当他是真心为我与鸿信着想,谁能料到……哼,他的幕后还有人。”

  留鸿信终于再一次开口,语气罕见地锋利:“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