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383章 旧情

  紫苏下意识握住了藏在袖里的匕首, 随而否认道:“你们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明白。”

  为首的武士抱拳一笑道:“姑娘别害怕,不管你是什么人,想必都听说过侠道联合盟的名号吧?我们几个都是侠道盟的弟子, 不会随意伤害无辜,只不过我们有一位兄弟指认你是魔教造极峰飞廉堂的妖女, 是真是假,须得请你跟我们走一遭。如果证明是误会,我们自然会向你道歉;但如果——”

  如果不是误会, 他眼中透露的杀气, 显然是要将紫苏千刀万剐。

  紫苏本已抱有必死之心,死在何处, 死在何人的手里, 于她而言都无所谓。只不过她隐约知道,原本同气连枝的侠道联合盟如今似已分为了两派, 其中一派人与危兰极不对付, 自己跟着他们回去, 必会对危兰与方灵轻不利。

  她只能坚决不承认,道:“什么魔教?什么造极峰?我好端端坐在这里喝茶,你们突然冲进来, 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诬陷我,有证据吗?况且,你们说你们是侠道盟的弟子,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

  尽管她猜不出对方是如何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但她不认为对方能拿出这个证据。

  对面众人互望了一眼, 当即摸出一枚刻着“侠”字的令牌, 道:“我们刚才已说过, 是真是假, 须得请你跟我们走一遭,自然会有人与你对质。”

  紫苏盯着那枚令牌,正思考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忽听茶楼外长街上的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少女声音:

  “各位大侠,你们是不是……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位姐姐人很好,她怎么可能是魔教的妖女呢?”

  有一个人鼓起勇气为紫苏解释,紧接着其他在适才被紫苏照顾了生意的老百姓也纷纷开口,表示这位姑娘心地善良,不可能与魔教有什么关系啊。

  在场侠道盟弟子见状大吃一惊,想不明白怎会有这么多的市井百姓为紫苏说起好话?他们的双目湛湛,转头打量周围这一个个衣着破旧的黔首,似乎用锐利的眼光看出他们是真正的黎民百姓,还是隐藏在宿松县城中的魔教妖人。

  因此这时,他们多数人的注意力已不在紫苏的身上。趁此时机,紫苏身形蓦地一掠,便欲要跃出窗户离开茶楼,可惜认出她身份的那名男子自始至终盯紧了她,同样纵身一跃,长刀砍向紫苏后背!

  逼得紫苏不得不回头与他交手。

  论武功,紫苏绝对不差,偏偏她擅长的是剑法,此时她掌上又没有一柄剑,空手与对方过招,不免有些束手缚脚。其余侠道盟弟子起初不愿以多胜少,有失他们正道弟子的身份,遂站在原地围观,但见她似乎逐渐琢磨到对方武功路数与招式特点,即使用双掌与对方过招也越来越游刃有余,只怕真让她给跑了,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当即就要上前围攻于她。

  而紫苏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敌得过这么多人。

  茶楼里陡然又亮起一片刀光!

  如江如海,如浪如涛,众人只觉一股大力迫使他们脚步一顿,眼前闪过一片黛蓝色的衣角,半空中落下一名女郎,刹那间抓住紫苏的肩膀,将她抓到了自己的身后护住,冷着眉眼拦在群豪的面前:

  “都给我停下来!在老百姓的店里动手,像个什么样子!”

  “顾长老!”群豪认出面前之人乃是挽澜帮的右长老顾明波,只得暂时收回了刀剑,却毫不客气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不会你也是要与魔教妖女勾结吧?”

  就在他们的打斗开始之初,茶楼里的客人已经跑没了影儿,而茶楼老板与伙计躲在柜台后面战战兢兢。顾明波没理会他们的质问,先估摸了一下店里的损失,从荷包里摸出了一串钱递给了那老板,随即才转过目光,面向群豪道:

  “也?还有谁与魔教中人勾结了,何必如此含糊其辞?你直截了当说出来。”

  众人默然无言,无论他们心中对危兰的行为有多不满,在没有证据证明危兰做过不法之事以前,无人敢当众说危兰一句坏话。

  沉默之中,顾明波又向茶楼老板询问,楼上是否还有雅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后,她冷冷道:“别再耽误人家做生意。你们跟我上楼,有什么话,我们在楼上慢慢谈。”

  对于目前的情况,顾明波其实十分茫然。

  此前紫苏曾在造极峰见过顾明波,猜想她应与危兰、方灵轻关系不错,不然方灵轻不会准她上山,略一踌躇,遂在上楼途中,在她耳边低声道了句:“他们要抓我的真正目的,应该是想要对付危兰。”

  顾明波回头瞧了瞧紫苏,若有所思。

  待上了二楼,进了雅间,众人并不落座,各自站在房间四周,仍然将紫苏与顾明波包围,道:“之前听贵帮的聂帮主说,顾长老在别地办事,还得有一段时日才能赶到小孤山,看来你应该是今天才到的宿松县吧?有些事,顾长老并不知情,那也就罢了。但希望在我们告诉你之后,你能禀公处置,别再袒护魔教妖人。”

  随后,他们将渺宇观弟子遇难之事的经过详细说了出来。

  顾明波听得皱起了眉,又问了那个问题:“那你们是如何知道她是造极峰飞廉堂弟子的?”

  群豪不言,目光齐齐望向旁边的一名男子。

  顾明波当然认得他。

  此人姓于名呈,乃是侠道盟地黄门的一名弟子。

  她思索着紫苏适才那句悄悄话,沉沉地叹了口气。

  于呈道:“昨晚半夜,我想起这桩惨事,睡不着觉,独自在江岸边行走,竟忽然发现危兰与方灵轻护送一名魔教弟子离开了城郊。她们俩口口声声说这段时间不会有任何魔教弟子走出庄园大门,结果没想到……我不知她们究竟想要干什么,便躲藏了起来,随后跟踪了此人一段路,见她进了城以后,我不敢再继续跟下去,于是返回原处,又找了几个相熟的兄弟,准备一起捉拿于她,岂料顾长老你竟又突然出现在此处……”

  紫苏面露诧异之色,欲言又止。

  顾明波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色变化,心道于呈所言大概确有其事,才会让她如此惊讶。

  然而于呈的武功远远不如危兰与方灵轻,倘若他当时藏在暗处,没道理危兰与方灵轻毫无察觉?况且昨日发生如此惨祸,在真凶未伏法之前,各派弟子应该不会再单独出行,于呈胆子这么大,深更半夜在江边独自晃荡,就不怕下一个死的人是他吗?

  顾明波沉思道:“你还没有说,你怎么知道她是造极峰弟子的?”

  于呈道:“当然是因为我之前见过她。”

  正道两道仇恨似海,多年来常有厮杀争斗,认识对方并不奇怪。可是紫苏完全不记得此人,正要出言反驳,顾明波已摇了摇头道:

  “你不可能见过她。”

  于呈身为地黄门的一员,知晓施公子对顾明波一向尊敬,他也不敢与顾明波起争执,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顾明波道:“她名唤紫苏,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她的名字。她与别的造极峰弟子不同,乃是秋眠花身边亲信,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造极峰代秋眠花处理飞廉堂,几乎不曾下山。除非,你到过造极峰,到过造极峰的飞廉堂,不然你不可能见过她。”

  众人面面相觑,呆了一呆,突然有人问道:“既然如此,那顾长老你又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难道你去过造极峰飞廉堂?”

  顾明波道:“我是因为……”

  她犹豫了一下,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些画面。

  是在黎明红日初升之际,紫苏与那些百姓交谈的画面。

  她下定了决心道:“因为我昨日已经到了长江岸边,只不过听闻最近本盟出了些事,因此没有立刻露面。但私下里,我已与危门主见过,所以见过紫苏。”

  不待众人说话,她又在一道道惊疑的目光之中继续解释:“危门主告诉我,她有些怀疑渺宇观弟子的死与秋眠花有关,正巧紫苏姑娘已经改邪归正,因此她们派紫苏前往寻找秋眠花的踪迹,并且让我跟踪,想办法探查出秋眠花的藏身之所。”

  这自然是她编造的谎言。

  只是她若不这么说,一旦紫苏被他们抓住,后果可想而知,她目前须得先保住紫苏。

  同时也是保护危兰与方灵轻。

  何况,如果危兰与方灵轻果真在昨夜那种情况之下主动放走了紫苏,那么此事或许的确与秋眠花有关。

  群豪听得更加傻眼,愣了会儿,才找她话里的破绽:“哼,顾长老,你要是一直跟着她,那你不会不知道她刚才在我们面前否认了自己是造极峰的弟子吧?既然她已改邪归正,奉命出来寻找秋眠花的下落,她干嘛不和我们说实话?”

  顾明波道:“你们刚才闹了那么一场,非要带她走,秋眠花到底还要不要找?她除了否认,还能怎么办?”

  江湖之中知晓顾明波与秋眠花那一段往事的人并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却是人人都听说顾明波与秋眠花之间仇深似海。别人也就罢了,既是顾明波为紫苏如此担保,他们不得不信。

  然而好不容易抓着危兰的把柄,如今得知这竟又是误会,他们实在不甘心,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为首的一人道:“好!既然这样,那就请顾长老与紫苏姑娘继续去抓秋眠花吧,可是如果你们一直没有抓到——”

  顾明波道:“刚刚在楼下大堂那一场大闹,若是被秋眠花手下的人知晓,确实很难再抓到她。”

  对方冷笑道:“顾长老此言差矣,刚刚发生的事,不是更能证明紫苏是从本盟逃出来的,并没有叛变秋眠花吗?所以我们才会追她。若是秋眠花手下的人目睹了适才情景,只会更相信她。”

  顾明波急于向紫苏询问昨夜究竟发生何事,也无心与他们争辩,稍一沉吟,不再言语,直接拉着紫苏的手,带着她下了楼。

  紫苏神色复杂,颇为踌躇了一番,最终还是迈动脚步,跟着顾明波而去。

  出了茶楼,金乌悬挂天边,长街愈发明亮整齐,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只听顾明波长啸了一声,一匹黑色骏马避开人群,片刻过后朝着她奔来,她足尖一点,瞬息间翻身上了马,又向紫苏伸出了手:

  “上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紫苏迟疑道:“我……我还得等人。”

  顾明波道:“等谁?”

  紫苏低声道:“危兰要派来的人,我们约在巳初见面。”

  顾明波望了望天色,道:“这会儿已过了巳初,他应该已经来过,知晓了刚才的情况,会回去与危门主说的。”

  紫苏这才也跃到了马上,坐在顾明波的身后,不悦道:“顾长老,你刚才胡说八道什么!你没和危兰见过面,我更从来没有背叛堂主!”

  顾明波一边驱马前行,一边问道:“那你是怎么出来的,你自己说一说吧。”

  马儿走在路边树下,尽量躲避人群。淡黄色的落叶飘在了紫苏的肩上,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既然你是危兰和方灵轻的朋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旋即,便将这件事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只是不提自己昨夜已与秋眠花会过面。

  顾明波听罢沉吟道:“那么我误打误撞,刚才和他们的解释,倒与真相差不了多少。”

  紫苏怒道:“什么差不了多少!我明明是一个人出来的,绝不可能带着你们侠道盟的人找到堂主,做出对堂主不利的事!如果……如果你适才的那番话传出去,被堂主误会,堂主真以为我背叛她……那我……我……”

  说到这儿,她微微哽咽,已无法再说下去。

  没有什么如果。

  现如今,秋眠花本就已认定她背叛了她,将她逐出了飞廉堂。

  顾明波双手并未控缰,她的坐骑也十分听话,因此她稍稍侧了侧身,回过头瞧了紫苏一会儿,目光忽然捕捉到对方颈边一道不太明显的血痕,思索道:“你已经见过秋眠花了?”

  说话的同时,她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在掌心倒了点药粉,伸手抚向紫苏颈上那一点隐约的红色。

  紫苏脖子一缩。

  顾明波一笑,将那药瓶递到了紫苏的手里,继而道:“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应当知道,我与秋眠花之间本有血海深仇,倘若我能够离间你们,对我而言是一件好事。”

  这话似真似假,紫苏辨别不出这究竟是她的玩笑还是她发自肺腑之言,不由得怔了一怔,面上瞬间覆了一层寒霜,当即将手中药瓶还给顾明波。

  “你别痴心妄想!就算堂主误会了我,我也绝不可能带你,或是带侠道盟的任何一个人去找她。”

  顾明波闻言,眼神也变冷了几分,语气却淡淡地道:“如果秋眠花真在宿松附近,即使你不带我们去找她,你认为我与危兰、方灵轻就搜查不到他的下落吗?”

  她的话刚刚落下,马儿便停在一株苍松的右侧。

  原来就在她们适才谈话期间,她坐下骏马犹如驾了一片云,已带着她们飞奔至城郊西南处的河西山。顾明波登时又下了地,欲要在上山检查一番,倘若能够在山中发现一些证据,再带着紫苏返回侠道盟,于呈等人自然再找不到攻击她们的理由。

  紫苏已有赴死之心。

  只要能够离开这个人世,哪里还用理会这些烦恼?

  她本想沉默以对,偏偏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顾明波。一个在她心底藏了许久的疑惑此时再次浮现,她欲言又止半晌,看着顾明波的背影,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堂主以前也明明是朋友,你就这么想要堂主死,半点也不顾念旧情吗?”

  顾明波霎时回头,神色有了些波澜,沉声道:“是谁告诉你,我和她以前是朋友?”

  紫苏道:“不必谁告诉我。我第一次见堂主的时候,也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明波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紫苏道:“我那时又不是三岁幼童,怎么可能不记得?何况……”

  顾明波道:“何况?

  紫苏道:“何况当年堂主之所以带我上山,之所以教我武功,本就与你有关,我更不可能忘。”

  顾明波听罢此言,显然大吃了一惊,盯着她狐疑地回忆了半晌,仍猜不出任何缘故,只能问道:“与我有关?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