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279章 回山

  明知留冉应是替人顶罪, 众人却都不明白他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不由得互相瞧了一瞧,交换诧异的眼神。

  危兰则往前行了几步, 见客栈大堂热闹非凡,杯觥交错, 她的视线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留鸿信在这时又到了她的身边,悄声问道:“依危师妹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危兰微微蹙了蹙眉, 本想说这桩案子毕竟是留家堡的事, 留四哥今后既要掌管整个留家堡,总不能事事都问别人的意见, 也应有自己的判断决断, 然而话到嘴边,又觉这话有些不太客气, 略一犹豫, 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道:

  “如果有足够的证据,他是没办法替人顶罪的。这一次回去,我想要看一看留堡主的遗体, 留四哥应该不会再拒绝了吧?”

  留鸿信道:“自然不会。”

  危兰接着道:“不过,无论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既然留冉现在就已承认罪行,留四哥应该就有理由立刻收回追杀令了?”

  留鸿信道:“等回到了钓鱼城,我马上下令。”

  危兰道:“其实不必等回到钓鱼城以后。”

  留鸿信道:“之前本堡弟子但凡在合州的, 十之有九都下了山, 分成了无数拨人, 前往四面八方寻找方姑娘下落。我必须得先回到钓鱼城, 多派几个兄弟才能把他们全部召回来。”

  危兰道:“那么前往广安州那条路的是哪拨人呢?”

  留鸿信了然道:“原来方姑娘去了广安州。好吧,我这就派人先到广安州去一趟。”

  旋即他向店家借了纸笔,写了张纸条,从怀里取了枚私印,盖在落笔处,唤来两名年轻弟子,让他们带着自己的手令,前去广安州将留经略等人给追回来。

  危兰这才稍稍放下悬挂了数日的心。

  而众人不管留冉如何痛哭流涕,还是押着他出了客栈,往回赶路。约莫一顿饭时间过后,他们又忽闻身后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似是不少人同时御轻功而行的声音,登时回首望去。

  果然,天穹红日之下,数名汉子正在道上疾行狂奔。

  而其中两人,正是适才留鸿信派出去的那两名手下。

  至于另外几个青年男子,留鸿信举目观察了会儿,也认出他们都是自家的兄弟,且似乎就是跟着留经略行动的那批兄弟。

  留鸿信大感奇怪,广安州离这儿不近,自己刚刚才派出去的人,怎可能这么快就把他们给追了回来?何况,留经略为何没有与他们一同回来?

  “发生了什么?”他有些不安地扬声问了一句。

  片刻后,那几人终于奔到了他的跟前,脸上是密密麻麻的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出、出事了……大公子和其他兄弟们全都落水里失踪了……”

  “什么水里失踪?”留鸿信与留烟霞再次对视了一眼,均觉莫名其妙,他们对都知晓留经略的水性极佳,若没发生意外情况,他绝不可能在水里出事,遂皱眉道,“你们都别着急,先歇一歇,再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是。”

  他们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过留鸿信递给他们的水囊,猛地喝了几口清水,继而说起自己的经历。

  只因这数名留家弟子皆是完全不通水性的,因此昨日他们的兄弟姐妹全都跳进了河里与方灵轻打斗,他们却只能够站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岂料过了须臾,竟突然看见方灵轻与留经略等人游向瀑布,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继续耐着性子等待。

  而天意谷的瀑布仿佛一张雪白的帷幕,遮挡了岸上众人的视线。

  他们左等右等,不知等了多久,始终没能等到同门们上岸,越发慌了,商讨一番,决定赶回合州,将此事上报。巧的是就在刚刚,他们与留鸿信派去的那两人偶遇,便自然立刻先来面见留鸿信。

  原来失踪的不仅仅是自家的兄弟姐妹,居然还有方灵轻,还有渺宇观的两个小孩子。留鸿信与留烟霞瞬间紧张了起来,下意识望向危兰,心中还有几分愧疚歉意。

  危兰沉吟道:“瀑布……你们刚才说,他们当时游向了瀑布?”

  “没错,天意谷是有一方瀑布。”

  昨夜李良钦说过的话,迅速浮现在危兰的心底。

  她丝毫不犹豫,转身在风中御起轻功,衣袂飘扬而起,顷刻间身影已飘到了极远的地方,只余下她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须得去查证一件事。杀害留堡主的真凶,只能劳烦诸位费心调查了。”

  留鸿信与留烟霞等人面面相觑,然而根本来不及追她,追不上她。

  早在危兰将自己定下的计策讲给李良钦之时,李良钦想了半晌,仍是不愿和侠道盟中人见面接触,便告诉危兰:倘若倘若凶手果真前来客栈杀人灭口,她可以不必理会自己,先去处理留鹤山的案子,待彻底解决了这事,再回客栈来寻自己。

  那时,他会再一边继续指点她的剑法武功,一边带她前往华蓥山。

  然而危兰这会儿危兰这会儿心心念念的都是方灵轻的安危,再顾不得留鹤山的事,迅速回到客栈二楼的某间客房门前,敲了敲门。

  她敲得十分急促。

  李良钦道了一声“请进”,门“吱呀”开了,便看见她脸上的忧色,奇道:“你怎么回来了?发生了什么变故?”

  危兰仍然先向李良钦行了一礼,旋即复述了一遍她听到的消息。

  李良钦本坐在窗边饮茶,听罢她的话,不禁站起身来,望向了窗外的无尽苍冥。

  暮色已在此时降临。

  他的神色也渐渐变得与夕阳一般沉重,道:“开启石门的钥匙有两把。以往我偶尔下山,只因担忧在山下遇到什么意外,会不小心将钥匙遗落,因此通常只带一把在身上,还有一把藏在木屋里。”

  “本来我是想着,这世上纵然有人能解开那处阵法,也无法发现石门的机关锁孔;纵然有人能发现石门的机关锁孔,也无法解开那处阵法,没料到阴差阳错……我和傅兄也有许多年不曾见面了,他家的老七老八老九,我都不认识,原来那两个孩子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只可惜,无论他们别的本事有多强,单说武功,所有人加起来都必定不会是权九寒的对手。

  要说毫不担心,那是假的。李良钦欲长叹一口气,然而一转头,却瞧见了危兰愈加苍白的脸色。

  先前在留鸿信等人的面前,危兰还能尽量保持沉稳镇定,偏偏在返程的这一路上,她忍不住思考了太多太多,胸腔里的一颗心越跳越快,浑身血液竟逐渐发冷。

  尽与自己新收的这位小徒弟接触不多,但李良钦在之前已很是欣赏她的成熟稳重,与处变不惊的风度,此刻见她竟还会有这般忧虑到不知所措的时候,李良钦骤然发觉,其实自己新收的这位小徒弟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

  李良钦只得劝道:“你别太担心,权九寒这些年来从未离开过华蓥山,也就从未听说过江湖上的事,他必定以为方灵轻仍是造极峰的弟子,他又怎会无缘无故杀了自己的属下?况且——”

  他又倏然笑了一笑,拍了拍危兰的头顶,温声道:“倘若你说得不错,那孩子果真和你一样聪慧,那么我相信她无论遇到何种危险,也定能逢凶化吉。”

  危兰这时心情本乱糟糟的,极不安宁,听完这番话,才稍稍定了定神,抬眸望了片刻眼前的老者,随即轻而郑重地道了一声:“多谢师父。”

  昨夜危兰之所以拜李良钦为师,一来是因为对他的感激,报答他愿意将那绝代剑法毫无保留传授给自己的恩情;二来则是因为对他的愧疚,当年侠道盟众多高手围攻李良钦之时,她虽还未出生,然而她既身为荆楚危门的弟子,享受了危门的荣光的同时,同样要承担危门犯下的过错。

  因此她早就暗中做下了决定,在拜师之后,总要想法子为李良钦在江湖上扬名,让他行侠仗义的事迹与他独创的天意剑法都传遍江湖。

  只是她和李良钦认识时间毕竟不长,对这位师父本没有什么孺慕之情,直到刚才那一刹那儿,她竟从他的那番话的语气里体会到一点她自幼便很难得到的温情。

  危兰自幼失怙失恃,包括叔父在内的长辈们对她的态度是温和里隐约藏着几分客气,是以这份难得的亲人间才有的温情倒让她动容了一瞬,这声“师父”也叫得比之前更为真心实意。

  两人出了客栈,向华蓥山的方向疾行,金乌西落,山川大地一片苍茫,不一会儿天穹已变为了乌沉沉的颜色。

  危兰道:“师父昨晚一宿没睡,难为您今天还要跟我走一夜的路。”

  李良钦笑道:“我早就听说铁镜给我收了一个我都不认识的徒弟,昨晚又听你赞了那孩子那么多次,我确实很想要早些见见她。”说罢顿了片刻,忽然再次开口,却是笑着长叹一口气,道:“但没想到,还没见到这孩子,我很快又得见到我不想见的人了。”

  危兰闻言微觉错愕,偏头瞧去,越发深沉的夜色中,见不远处一名中年汉子似是聂阳钧的身影。

  ——聂帮主怎么会又来了这儿?

  危兰道:“您要真不想见他,我们也可以再走快些。”

  李良钦道:“罢了,今早已经避过他一次,这次再巧遇,说明是天意,不得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