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253章 追杀令

  三人皆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愣了刹那,立刻跑上前去,留鸿信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探了探老者的呼吸, 瞬间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足下无力,不由得重重跪在了地上。

  留烟霞蹲在老者的另一边,缓缓握住他干枯的手, 更是傻了眼, 泪水已不自觉流出。

  留飚紧紧握住拳头,半晌, 霍地砸向地面, 发出一声怒吼。

  而这一声怒吼,自然将还未离开护国寺的江湖武士们吸引了过来。

  ——留鹤山死了。

  侠道联合盟五大派之一留家堡的掌权人, 江湖武林之中鼎鼎有名的一流高手。

  居然莫名其妙惨死在钓鱼城护国寺的一间小小僧房里。

  江湖群豪见此情景, 不可置信, 窃窃私语,比数个时辰前他们得知闻名遐迩的女侠“云青”竟是魔教堂主的女儿,更感到震惊。

  当危兰得到消息, 再次疾步赶到护国寺之时,只见那间屋子的门里门外都挤满了人,其中尤以留家堡弟子居多,一部分人眼中垂泪,默默哭泣;一部分人双目充血, 满面怒色。

  她心中也有些难过, 更有些担忧, 轻叹一声, 继续往前而行,欲要走进这间屋子。

  留鹤山之死,乃是江湖大案,按照侠道盟的盟规,是应该由烈文堂与留家堡配合,共同查明真相。然而不少留家堡弟子见危兰出现,更加恼怒,纷纷拔出兵刃,剑指危兰,阻止她再向前进一步。

  留鸿信正跪在留鹤山的身旁,怔怔注视着留鹤山身上的伤口,见状即刻抬起头,蹙眉道:“你们做什么?”

  “我们想问问危堂主,你要进来是意欲何为?打算销毁证据吗?”

  危兰望着前方的刀丛剑棘,神色坦然自若,道:“你们怀疑凶手是方灵轻姑娘?”

  “不是她,还能是谁!堡主的武功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有几个人能有本事杀得了他?”

  危兰道:“若在往日,能有本事杀得了留堡主的人屈指可数,但今日留堡主受了伤,能杀他的凶手恐怕……”

  “够了!你还好意思说出口?我们堡主受伤是谁造成的,你不知道吗!”

  危兰喟然道:“之前的那两场战斗,并不是方姑娘一定要打,她都是迫于无奈才出手,亦想不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况且……方姑娘现在同样受了伤,她好不容易能带着单悟离开钓鱼城,又为何要折回来冒此大险?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是同样受了伤,魔教其他高手总没有受伤吧?”留晟突然开口,一字一句,语调虽缓慢,却隐含怒意,瞳中仿佛燃着火焰,“堡主身受重伤,这么难得的机会,魔教中人知晓以后,岂会错过?如果方灵轻通知了上官震或者钟离白,他们完全有可能趁着今晚护国寺人多混乱,看守不严,潜入寺内,偷袭害了堡主。至于好处?我们堡主也算是我辈侠义中人的领袖,他不幸身亡,对魔教有什么好处,危堂主你说呢?”

  危兰道:“若方灵轻和上官震、钟离白是一伙的,她的身份今日还会暴露吗?”

  留晟道:“魔教的高手也不止上官震和钟离白两个,说不定是屏翳堂的其他人呢?”

  此时此刻,其余帮派里的诸多侠士当然也都在场,对于此事皆有不同的想法猜测,只不过他们作为外人,不方便插话,更不愿参与进危兰和留家堡的冲突里,只能伫立在屋外的院子里面面相觑,甚至不敢再互相私语交谈。

  四周人影黑压压一片,却逐渐变得静穆无比。

  在场唯一有资格开口的别派侠士终于说了话,肃然道:“你们说的不是没有可能,聂某也认为此事十有八九与魔教脱不了干系,但真相究竟如何,还须经过调查,有了证据,才能下结论。如今还请诸位节哀吧,先让危堂主进去查案。”

  留晟当即转身面向聂阳钧,向他抱拳道:“聂帮主,既然连您都觉得这事和魔教脱不了干系,和方灵轻脱不了干系,可危兰与那魔教妖女如此要好,您难道觉得,她不会包庇那魔教妖女?”

  聂阳钧毫不迟疑地道:“是,聂某觉得她不会。”

  周围另有不少别派弟子也终究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附和:“对啊,危堂主她……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留晟没料到聂阳钧语气这般斩钉截铁,更没料到这会儿还有不少危兰的仰慕者为她说话,沉默片刻,才冷哼道:“你们信她,但我们现在不能信她。”

  至少大半的留家堡弟子纷纷道:“对,我们不能信她!”

  危兰明白现在群情激奋,自己再说什么都不会有用,若非要进屋验尸,只怕会造成更糟糕的后果,遂颔首道:“论理,我确实应该避嫌。不过我希望诸位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仔细想一想此事的疑点。”

  旋即,她微微侧身,向着前方屋内的死者躬身一拜,便告辞退去。

  然而她这一走,在场的留家堡又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彼此对视了好几眼,慢慢地都将目光投在了留鸿信的身上。

  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最忌讳的就是掌派人突然失踪或离世,导致群龙无首,大家乱了套,甚至引发内乱。

  ——譬如权九寒失踪之后的造极峰。

  留鹤山知晓自己已经年迈,虽说这内功高手普遍长寿,但因为造极峰的例子,为防止意外,这几年他已将堡内不少事务交给留鸿信打理,即使没在明面上说过,众人也都认可留鸿信便是留家堡的下一任堡主。

  当此大变,大部分弟子下意识希望他能做主。

  留鸿信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吩咐道:“堡主的遗体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你们几个先带堡主去北寨安歇;你们几个……先下山一趟为堡主买副棺木吧。”

  这几日除留鹤山和留鸿信暂时住在护国寺内,和聂阳钧商议如何剿灭魔教之外,其余大部分的留家堡弟子到达了合州以后,本就都在钓鱼城里的北寨居住。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你们几个和我留下来,查一下这间屋子里的痕迹,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众人领命而去。

  这一夜,所有留家堡弟子无一人入睡。

  又忙活了数个时辰,他们齐齐换上素白丧服,简单布置了一座灵堂,让留鹤山的遗体暂时待在棺木里,直到天边逐渐露出鱼肚白,随后他们才又聚在灵堂隔壁的屋子里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留鹤山的惨死对于留家堡而言,是绝对的奇耻大辱,他们目前最最要紧的一件事便是尽快抓住凶手,为堡主报仇雪恨。

  尽管留鹤山的尸体与案发的现场都已验过查过,可惜他们并没有找出什么证据来证明凶手另有其人,是以绝大多数的留家堡弟子仍然不去考虑其他的可能,一心认定了害死留鹤山之人便是魔教妖女方灵轻。

  包括留晟在内的数名留家堡高手提议,即刻发下追杀令,无论如何也要将方灵轻捉拿归案。

  而这“追杀令”一旦发布。

  众人也就不必再顾忌什么江湖道义与方灵轻单打独斗,只要遇见她,尽可一拥而上,围攻围杀。

  之前留晟与危兰针锋相对,阻止危兰进屋,留鸿信也好,留飚与留烟霞也罢,均未开口说话,乃是因为他们也想不出除了魔教妖人之外,还有谁会对堡主下毒手,心中着实感到为难。

  但这会儿他们见大家都将方灵轻看作板上钉钉的凶手,反而不悦,正犹豫着如何提出异议,忽听一名青年小声开口道:

  “那如果此事与方灵轻无关,我们所有的人力精力都用来追捕她,岂不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你是什么人?”不少双眼睛当即望向这道陌生声音的主人,见对方的面孔同样陌生得很,不禁怒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留鸿信亦扫了那名青年一眼,认出他名唤留时,乃是留家堡的一名旁系弟子。

  这类弟子地位低下,留鸿信和他本来不熟,但从前留鸿信在某地办事之时曾见此人一面,对他有些欣赏,遂立刻道:

  “堡主不幸身死,但凡我留家堡弟子,皆万分悲痛。只要能找出凶手,我们自然是人人都可以畅所欲言,提出意见的。这位小兄弟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留晟道:“退一万步而言,凶手是别人,可现在却还是方灵轻身上的嫌疑最多,我们对她不理不问,不去抓他,是要让江湖上的朋友们看笑话吗?是要让江湖上的朋友们都说我们怕了魔教吗?”

  留鸿信嘴唇翕动,欲言又止良久,末了叹道:“这样吧,我们先把方灵轻抓回来询问,但只可生擒,不能杀了她。”

  此令下达,不一会儿,消息就传到了包括危门、挽澜帮在内的其余帮派弟子的耳中。

  危兰亦是一夜未睡。

  留家堡不许她参与调查,她和她手下的姐妹兄弟们却不能真的对此事置之不理。烈文堂众成员在某间小屋中商议了许久,苍茫夜色渐逝,天地万物在日光中苏醒,危兰看着窗边已燃尽了的蜡烛,轻声道:

  “他们要对方灵轻下追杀令?”

  “倒不算是追杀令。好像留四公子下了命令,若真的能够找到方灵轻,只可以把她抓回来,不能对她下杀手。”

  危兰道:“他是这样说的,众人也都是这样答应的。可刀剑不长眼,他们若真找到了轻轻……”

  愁绪如烟,萦绕在她的眉间。

  “留家堡的人怎么回事?”祁双愤愤地道,“居然都没谁想到凶手会是内鬼吗?”

  “是啊,留鹤山又不是什么寻常之辈,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杀了他的凶手,依我看,十有八九是他认识的人。”

  “哎,要是让堂主来调查此案,说不定能发现不少线索。”

  烈文堂的弟子并非个个都像祁双一般早就知道了方灵轻的身份。

  他们当中很多人也是昨日才晓得云青竟是魔教堂主的女儿,幸而往日他们和方灵轻接触的时间甚多,几乎都不怀疑方灵轻的人品,但此时也不免有些埋怨,压着声音道:

  “还不是方姑娘连累了堂主,要不然……”

  霍地有人在他的头上一拍,朝着他瞪了一眼。

  ——明明知道堂主与方灵轻关系较好,说这些话惹堂主难过又是何必?

  危兰神情平静,徐徐道:“留堡主的死,疑点太多,留家堡有一部分人因为伤心愤怒而暂时一叶障目,是可以理解的事;但要说留家堡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这些疑点,我并不相信。”

  “另有一部分人,与其说是他们想不到别的可能,不如说是……他们不愿去想别的可能。他们巴不得方姑娘是真正的凶手,他们只希望方姑娘是真正的凶手。”

  “那么,对于留堡主的死,我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淡淡一笑,接着道,“所以,不是方灵轻连累了我,是我连累了方灵轻。”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恐怕亦是算准了这点人心。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许久道:“堂主,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危兰道:“你们先查一查,昨夜哪些人的行踪有迹可循,或许可以排除一批绝无机会行凶之人。我……出去一会儿。”

  要想查出真凶,为方灵轻洗刷冤情,她必须得了解留鹤山的死因。可惜如今许多留家堡弟子都已将她当做了仇人,是绝不可能将这些线索告诉她的,她心忖或许只能私下找人打听。

  日出东方,天色已然大亮,众多留家堡弟子佩刀带剑,杀气腾腾地下了钓鱼山。

  留烟霞正在收拾行李,亦要准备出发,忽听屋外似乎有人敲了敲窗户。

  她一怔,将窗户打开,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并不言语。

  危兰温声招呼道:“好久不见,我昨晚就想找你说话。”

  留烟霞冷冷道:“是,好久不见了,本来我见到你应该是很高兴的。”

  危兰叹息道:“留堡主的死,我也很难过,但你真的认为轻轻是杀人凶手吗?”

  留烟霞咬着下唇,默然半晌,只觉脑袋要爆炸似的疼起来,道:“从我出生起,我就知道造极峰是魔教,我就亲眼见到过无数的魔教弟子和我们侠道盟作对,害了不知多少我们盟里的姐妹兄弟的性命。但你说得对,纵然是魔教,或许也有几个好人,我是想相信你们的……就算对不起我五姐,我都是想相信你们的,可是……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个世上除了魔教的人,还有谁会杀我们堡主,能杀得了我们堡主?”

  她性子本来刚强,此时却忍不住抹了抹眼泪,道:“你放心吧,要是我们遇见她,有人对她下杀手,我会阻止的,我会一个人把这件事查清楚的。可是……可是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不然我一定会和你吵的。”

  旋即“砰”的一声,她已将窗户关上。

  危兰静静地在原地站了有顷,凝视着这扇窗户,轻声道:“谢谢,你愿意查这件事,我已经很感激你。”

  危兰十分明白,尽管留烟霞和留鸿信都曾与方灵轻有过接触,然而从前的许多年里,他们亦将留影当做朋友,最终却还是被魔教弟子欺骗。她现在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忘记那场悲剧,毫无顾忌地信任方灵轻呢?

  她只能转身离开此处,又走在山道里,思索起了别的方法,须臾一旁树林里蓦地冒出一名青年,向她抱拳行礼道:

  “危堂主。”

  危兰停步还礼道:“阁下是?”

  那青年道:“在下留家堡弟子留时,我有话想和你说。”

  危兰道:“什么话?”

  留时道:“关于我们堡主的死……你想要知道什么线索,虽然我打听到的也不多,但都能告诉你。”

  危兰目露狐疑之色,道:“我们认识吗?”

  留时道:“我们不认识,但我有一些兄弟姐妹,认识你和方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