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252章 变数

  那猎户名唤葛庆, 本为广安州人士。

  他还有一位好友庞安,两人少时在武馆学过点武艺,都是三脚猫功夫, 混江湖是不可能,但足够对付普通野兽, 因此便以打猎为生,赚些小钱,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直到今年元月的某一天, 庞安突然欢天喜地找到葛庆, 道自己要去跑一趟腿,替一个人传递一个口信, 到时候回来了, 便能赚到一大笔银子,让自己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

  庞安的父母去世得早, 他既无别的兄弟姊妹, 暂时也没娶妻生子, 最好的朋友便是葛庆,自然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好友。

  葛庆不信他的话,哪有这样的好事, 传个信儿而已,就能得这么多酬劳?遂问庞安究竟要去哪里。

  庞安却有些为难,道自己已答应了主顾,此事必须保密,不能告诉给任何人。

  随后, 他向葛庆告辞, 便收拾了行李, 独自出发。

  从此葛庆再也没有看到他回来。

  前不久, 葛庆又到华蓥山中打猎,偶遇两名老者,就站在他常去的某片树林之中的大青石旁,竟像是特意在等他,继而问起他是否是庞安的朋友,又问起他这段日子以来是否见过庞安。

  听罢他的回答,其中一位老者面色森冷,沉默不语,另一位老者则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道自己会想办法寻找庞安的下落,旋即皆飘然而去。

  最令葛庆诧异不已的,是他们的脚步明明看起来与寻常人的脚步也无甚区别,可仅仅一刹那儿的时间,他们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青冥之下,仿佛足下生了云,让他有许多疑问都来不及问出口。

  又过数日,葛庆到了合州探亲,遂将这件奇事告诉了他的亲朋好友们,恰巧滕六堂的弟子们正在四处打听权九寒的消息,无意中听人说起此事,当即找到葛庆,向他详细询问了那日情况。

  据他之言,他所见的其中一名老者的年纪相貌,竟与权九寒的年纪相貌很是吻合。

  单悟道:“我们之前还猜,那个庞安是不是替峰主到造极峰给上官震传信了,所以上官震才会前往四川。可是既然峰主真的还活着,他又能走动,他为什么不亲自回造极峰呢?”

  从前方灵轻亦常常思索,权九寒失踪多年,就算他还未死,只怕也受了重伤,没了武功,才不敢回到造极峰,更不敢在江湖上出现,不然以他的勃勃野心,他能有什么理由抛下他的基业不管?但若是那名猎户所言不假,那两名老者的轻功都颇为不俗,这说明权九寒的武功犹在,他消失的原因又是什么?

  火把已燃烧了一半,火光在地面轻摇,方灵轻沉思须臾,遽然道:

  “去华蓥山。”

  众人讶道:“现在去?”

  方灵轻道:“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纵然明早出发,在离开合州之前,她和危兰怕是也无法再见一面。她很清楚,危兰在钓鱼城,要与那么多江湖正道人士周旋,一时半会儿很难脱身,若她在这儿等待危兰来找她,不知得等到哪一天。

  偏偏权九寒之事非同小可,假如他真的重出世间,不知会给江湖武林引起多大的变数。

  她早一日查明此事,便能早一日将可能发生的灾祸消弭于无形。

  她来不及与危兰告别。

  所幸先前在护国寺之时危兰曾说过,李时珍大夫为编纂本草医书,欲要去广安州的华蓥山拜访一位捕蛇者口中的神医,遂与危兰约定了今后在华蓥山见面。如此说来,危兰迟早都是要与她去往同一个地方的。

  无论她们各自踏上多么崎岖遥远的道路。

  最终必然殊途同归。

  凉幽幽的月夜下,危兰还在钓鱼城之中,却已离开了护国寺。毕竟这寺庙乃佛门重地,施鸣野自然不可能将魔教妖人的尸体存放于寺内,危兰欲要去看那名死去的望舒旗弟子,他便带着危兰走到了护国寺附近的一座木屋里。

  晚春,气候逐渐炎热,人明明才死不久,尸体就已有了浓郁的臭味,幸而还未彻底腐烂,危兰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

  在场其余侠道盟弟子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危兰霍地抬起头,双眸对准一位名唤蒋奎的地黄门弟子,道:“我刚才听施师兄说,此人乃是蒋兄抓住的?”

  蒋奎颔首道:“可惜他武功不低,我想生擒他太难,居然不小心把他当成重伤……我当时那一招,或许不该用十成功力。”

  施鸣野道:“我早已和你说过,你不必自责,若你不用十成功力,恐怕现在躺在这里的便是你了。”

  危兰闻言问起蒋奎现在的伤势,对方立刻摇首表示无碍,她温声道:“内伤不似外伤,万万轻视不得,倘若留下什么后遗症,怕是会对今后修练武功造成影响。不如我帮蒋兄探探脉,看一看吧?”

  蒋奎忙忙道:“怎么好意思劳烦危堂主费心?”

  然而危兰已经伸出了两根手指,他只能把自己的手腕放到危兰的面前,让危兰把了一会儿他的脉搏。又过须臾,危兰收起双指,右掌却倏地拍向他的胸口,蒋奎见状大惊,下意识地出拳抵抗。两人互过数招,周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惊道:

  “危堂主,你这是……”

  危兰已经收回了手,向着蒋奎,亦向着周围众人躬身行了一礼。

  “我以前听不少江湖朋友都夸赞过蒋兄的武艺,因此心有好奇,才在刚刚试了一试,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她的语气带歉意,蒋奎也看得出来她刚才最多只出了两三成功力,自然笑着道无妨无妨。

  蒋奎确实受了不轻的伤,危兰先把脉摸清了他的伤情,旋即再与他交手数招,大概估算出了他真正的武功修为在什么程度——只论江湖年轻一辈,蒋奎比不上她和方灵轻,比不上施鸣野和留鸿信,比不上渺宇九剑里的蔺江关萧孟诸人,但和其他青年侠客相比,亦算是佼佼者。

  而钟离白的手下虽多,但能有本事和蒋奎打得两败俱伤的并不多,危兰此刻暗暗思索起这些人的名字与武功特点。

  都与眼前的这名死者对不上。

  危兰已经验过一遍这名死者的尸体,通过死者手掌上的茧子,推测出他应是一位擅使双刀的高手。

  令危兰感到无比疑惑的却是:

  ——望舒旗下的高手压根就没有一个擅长使双刀的。

  如果他不是钟离白的手下,甚至不是造极峰的弟子,这倒能够解释他在死前为何只说出“云青”是魔教中人,却不曾说出“云青”乃是屏翳堂主方索寥的女儿方灵轻。

  因为,他自己也并不知道。

  危兰在沉思之中,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从她袖子里冒出的小蛇的脑袋,微微蹙起的眉头昭示着她仍有许多困惑未解:若此人果真并非魔教弟子,他又会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从何处得知云青出身造极峰?他说出此事,又有何目的?

  春夜凉风飒飒,稍过一会儿便吹进窗内。

  施鸣野见她半晌不言,忍不住问道:“危堂主是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危兰仿佛很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惭愧,暂时还没有。”

  施鸣野“哦”了一声,继而也低头看向在危兰手臂上盘桓的那条小蛇,话锋一转道:“真没想到危堂主竟还养蛇。”

  危兰淡淡笑道:“我和魔教妖女都在交往,养条毒蛇而已,施师兄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尽管她的声音仍是一贯的温润,语锋竟带点刺。

  施鸣野哈哈大笑道:“危堂主是因我师父的态度而迁怒于我吗?”

  实话实说,确是如此。危兰不是圣人,终究无法永远保持平常心,但听了施鸣野这话,她倒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了一声抱歉。

  施鸣野道:“我和方姑娘接触的时间还是太短,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不能妄下定论。危堂主若不介意,可否和我说说方姑娘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下定决心与魔教分道扬镳的?如果她的确已弃暗投明,那我可以想办法说服我师父。”

  危兰听罢凝视施鸣野有顷,随而微笑颔首道:“多谢。”

  是以他们又在此地待了许久,交谈了许久,依然未回护国寺。

  而夜色渐深,护国寺内的江湖群豪已散了一半,星光稀稀疏疏,从树叶缝里漏下来,留飚正也准备出寺,路过一株柏树,忽见自家女儿竟依偎在这株树旁,当即停步,唤了一声。

  留烟霞并未留意周围,不禁被吓了一跳,道:“爹,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啊……”

  留飚皱眉道:“是你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幸好是我,万一来了敌人偷袭你怎么办?”他说着往左右望了望,见其余江湖武士在别处待着,距离自己较远,便压低声音道:“我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你和危兰、云青的关系都不错,你是不是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云青……不,你是不是一早就已经知道方灵轻是魔教的人?”

  留烟霞没好气地道:“我哪里知道?我要是一早就知道,我今天至于这么惊讶吗?”

  留飚道:“那你觉得危兰和方灵轻说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他本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平日里最是痛恨那些恶贯满盈的魔教弟子,偏偏他对危兰和方灵轻这俩小姑娘的印象又极为不错,当年汉中大地动,方灵轻是如何不遗余力地救助众多受伤受困的老百姓的,他都看在眼里,这便让他甚为纠结。

  留烟霞想了片刻,却未回答父亲的问题,突然转身迈步往前走。

  留飚道:“你去哪儿?”

  留烟霞道:“我们在这儿猜来猜去有什么用啊,我直接去问危兰。”

  其实她早就打算和危兰好好地谈一谈,只可惜适才危兰与聂阳钧、留鹤山包括留飚等人在僧房里交谈,凭留烟霞在侠道盟的地位,暂时还没资格列席说话。这会儿留飚既独自来此,看来他们终于散会,她当然得去寻找危兰。

  留飚道:“危兰和施鸣野去看魔教妖人的尸体了,这会儿不在护国寺。”

  留烟霞只得又停下来,回过头,咬了会儿下唇,忽然长叹道:“爹,其实……其实我是愿意相信她们的。”

  留飚点点头道:“我也不觉得方姑娘是恶人,不过堡主好像并不怎么信他们。”

  留烟霞霍地跑到父亲面前,拉住了父亲的手,道:“爹,那我们再去和堡主说说吧。”

  他们父女俩做事从来都是一样的风风火火,自是说去就去。

  从前院到后院,没走一会儿,两人远远望见留鹤山所借住的那间僧房的门口还站了一名青年,然而当他们又走到了三十来步路,亦走到门边,却见那名青年的脚步竟不曾动过,仍如雕像般立于原地,仰首望着夜空。

  留飚奇道:“鸿信,你在这儿站多久了?你也要见堡主?那干嘛还不敲门进去?”

  留鸿信脑海里犹在回忆先前方灵轻与自己说的那番话,欲言又止片刻,才开口道:“天已晚了,我担心打扰到堡主的休息。”

  留烟霞道:“哪里晚了?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堡主肯定睡不着,我们不会打扰他的。”

  话落,她直接抬手敲了敲房门。

  房内无人应声。

  留烟霞略感诧异,加重手力,将房门敲得更响。

  房内依然不闻任何动静。

  纵使留鹤山真的已睡下歇息,他身为习武之人,本应随时保持警觉,怎可能睡得这般沉?留烟霞看了看留飚,又看了看留鸿信,三人心底均生出些许不安,留飚当即上前两步,猛地一掌拍开大门。

  年迈的老者躺在了前方地上,身旁是一滩鲜红的血。

  作者有话说:

  这之后兰兰和轻轻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不必着急她们啥时候重逢,反正得等很多很多章了。

  因为接下来她们会有各自的奇遇和事业发展,一人一条剧情线,这两条线还会互相交叉,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