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朱雀国这边只有两架马车的。后来江老板非要跟着晨曦一道去, 便又添了一架马车。
卫景珂与沈沛腻在一起,也无人打扰。
晨曦和江老板自也舒坦。
六娘留在京中负责要事,九命也不想坐什么马车, 自告奋勇取了一匹马,走在前头。
沈朔也是如是。
最后一个得到朱雀名额的武者, 便就独自坐在了马车里。
可无论如何,大家都很好。
不太好的, 只有青龙国那处。
越靠近‘门’, 宁瑞的脾气便更大了, 时常与溯雪吵起来,声音之大,看得几国人都是面面相觑。
又一天夜里,大家正准备歇息, 宁瑞和溯雪吵架的声音又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这天骄大比我非参加不可!你别说了,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你若非要参加, 就别怪我现在就将你带回青龙。”
“凭什么不让我参加!”宁瑞气得带上哭腔, “本宫不回青龙,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参加!”
“……”
“本宫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 是哑巴了么?罢了,懒得与你说!反正谁也别想阻止我参加那大比!”
说完,宁瑞就跑了出去。
这跑出帐篷, 迎头就撞上了正要回自己蓬歇息的卫景珂与沈沛。
见宁瑞哭得梨花带雨, 沈沛只看了眼卫景珂,示意她先走。
卫景珂蹙眉,但倒也没反对。
她走之后, 便只剩下宁瑞和沈沛。
“本就好伤心了, 却还要见你们这恩爱样子。”宁瑞逐渐停下哭声, 只眼泪还在无声往下流。
沈沛无奈,“也许你们只是有些误会。”
“没……不是什么误会。”宁瑞抽泣着,笑得很苦。
好好一个美人,哭成这样,沈沛也觉得不忍,摸出随身的手帕,轻轻给她抚了抚面,“若是想说,我也能听你说。去那边坐会儿吧。”
这附近有个草坡,离篷子不远,也没什么危险。
月明星稀,大约也是个聊心事的好去处。
人在脆弱难受时,总是忍不住想和谁聊一聊的。
“青龙国的机密我不会告诉你的。”宁瑞带着哭腔道。
沈沛无奈地笑笑:“好。”
她如此安静温柔,宁瑞便更忍不住向她吐露一二,“我……我们曾定过亲的。”
沈沛诧异,但也没有说话,只听宁瑞缓缓道来。
两人与卫沈二人其实有些相同。
溯雪比宁瑞稍稍大上几岁,是青龙国将军府的女儿,宁瑞是公主,但生性活泼。
宁瑞年纪很小的时候,便想习武。可宁瑞受皇帝宠爱,宫里请的武教老师都不敢练她练得太厉害。
最后皇帝大手一挥,将溯雪安排成了宁瑞的武教先生。
总得也算一起长大。
后来溯雪再大些,便去了战场。挣了不少军功,也当上了青龙国的小将军。
那时候即便是远在边境,溯雪也还会给宁瑞写信。
虽然不多,可每一封在宁瑞看来都极其珍重,她取了个小箱子,将书信全都攒起来放着。
两人那时虽然没有定亲,可书信中早已将情之一字表露无疑。
后来,等宁瑞可以议亲的时候,溯雪就亲自去了宫里,向青龙国皇帝求娶宁瑞了。
皇帝虽不愿意女儿嫁出去,可宁瑞也固执,拗不过女儿,最终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小公主和小将军定亲的事满城皆知,在彼时也算一段佳话。
“可两年前……”宁瑞的语气一变,抿紧了唇。
“两年前,一位来自上界的修士向父皇谏言,说溯雪姐姐……”宁瑞一顿,改口道:“说溯雪天资极佳,也许能去参加天骄大比,为青龙国再添一名修士帮扶。”
一名上界修士对下界一个国家来说,那就是最珍贵的秘密武器。
朱雀数年来都没有上界人帮扶,以至于其他三国虎视眈眈。
而青龙本就强大,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原本是不让她去的,那时只想着,她长生了,那我该如何是好啊。会不会等我死了,她又有了新的心悦之人,再娶别人为妻。”
“但她还是去了。去时她与我说,她若成了上界修士,她再想办法也保我长生。”宁瑞眼睛一眨,掉下泪来,“结果她赢了,得了那年天骄第一。”
沈沛沉默,安静地听着,心中却也酸涩,“后来呢?”
宁瑞笑着笑着,泪流得更凶了,“去了便没有回来了。整整两年,再回来时,身上配着一柄剑,看起来威风极了。”
“可一问,却不记得我是谁了。”宁瑞吸吸鼻子,“还记得父母是谁,记得自己曾是青龙的将军……记得自己有个定了亲未娶的妻子,全都记得。可我站在她面前,她却认不出我是谁。”
“所有人都记得,偏偏却忘了我。”宁瑞握紧了拳,“两年了,天晓得知道她回来时,我心中有多欢喜。可站在她面前她那陌生的眼神,却将我那一腔欢喜全浇灭了干净。”
“可怜我啊,拼了命地将自己练成了六阶武者,只想着也拿到那筑灵丹,再去上界找她。”宁瑞靠在沈沛身上,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可瞧着,她不像是忘了你的。”沈沛不会看错,溯雪对宁瑞如此包容,以及那时不时从眼中流露出的宠溺,不似作假。
“那只是因为我是她未过门的妻子罢了。”宁瑞自嘲地笑了,“我将攒起来的信一一拿到她眼前,可她不识啊,那仿佛看旁人故事般的眼神……当真让人冰寒彻骨啊。现在看着,倒真像那些长生的修士,冷情得很。”
“我非要去参加那天骄大比,拿到那筑灵丹,我倒要去瞧瞧,什么狗屁剑宗,尽是祸害人的!”宁瑞哇哇地哭。
沈沛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确实奇怪,其他的都记得,却记不住过往用情最深之人。
“我真是见不得你们这般恩爱的样子。”过了半晌,宁瑞轻哼说道,“越看,便越衬得我悲哀。”
她抬眸看向月亮,有些疲倦地说道:“我以前啊,也是被人这般捧着爱着的呢。”
沈沛摸了摸她的头,“你现在也是,你只回头2瞧瞧,便能瞧见。莫让执念迷障了眼。”
宁瑞摇摇头,“她才不是。”
“她才不是。”宁瑞靠在沈沛肩头,重复念着,“溯雪姐姐,看着我的眼神,总是要更温柔一些的……”
宁瑞像是哭得累了,抑或是将事情讲了出来,紧绷着的心里总算松了一些。她靠在沈沛身上,竟很快就睡着了。
沈沛小心地撑着她,正觉得肩膀有些麻时,一只手小心地托起了宁瑞的头。
顺势借力,宁瑞就从沈沛肩上,落到了某人的怀里。
“多谢公主。”来人自然是溯雪。
“你一直在后头吧。”沈沛放轻声音。
溯雪没否认,轻轻点了点头,“我带她回去休息。”
“溯雪,剑宗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沈沛知道自己问出这一点很突兀,但她真的很想知道。
若剑宗真的有问题,那上辈子卫景珂失忆,是否也与剑宗有关联。
可细问之下,她又发现两者情况是不同的。
溯雪似乎只是不记得宁瑞,卫景珂却是全都忘了。
溯雪看了她一眼,随后说道:“上界对于通过‘门’进去的凡人格外严格。需要通过多项考核,才有机会成为宗门弟子。而想要从外门弟子成为内门弟子,得摒弃一切前尘杂念,一心向道。”
摒弃一切前尘杂念……
“那你……”
“我现在还是外门弟子。”溯雪垂眸,“试炼途中,我放弃了。”只是摒弃了对宁瑞的回忆,她已痛不欲生。
最后,就连负责试炼的那位师兄都说,她太可惜。
可她可惜的是,现在再也找不回来的那些关于宁瑞的记忆。
“上界的路并不好走……所以,我不想让宁瑞去。”溯雪眼底温柔地看着怀里的人,“听说上界有一处长生泉,等我实力够了,便去给她抢一些回来。”
这样,就好了。
说完,溯雪便抱着人走了。
沈沛在她转身时,瞧见了她怀里的安然睡着的宁瑞眼角滑落一滴泪。
……如此,宁瑞也能了结一桩心事。
过往回忆已然不在,就此开始,拥有新的回忆也不错。
沈沛轻轻笑了笑。
那卫景珂呢?
她当初记忆全失,是否也是因为那试炼呢?
“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追根究底。”沈沛望月兴叹,“明明早就知道,上辈子就是没有缘分。”
就算卫景珂没有失去记忆。
她那时身在魔宗,受皇简所制,哪怕卫景珂当真找到她,又能如何呢?
让她因为自己与魔宗对抗?
承受引灵体带来的祸患?
罢了。
这样就好。
……
“回来了?”帐篷里,卫景珂并未睡,还在等她。
见她回来,便给她披上了狐裘。
摸了摸沈沛的脸,果真有几分冰凉。
“问出想问的事了吗?”
沈沛听见她的话略有些愣,“你怎么……”
“你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卫景珂淡淡道,“你要接近谁,从来都是目的清晰的。”
就像当初从周明山回来,她知道故意在队伍前头救了江无艳的弟弟一般。为的就是接近江无艳和晨曦。
沈沛轻笑,“殿下这么说,是觉得沈沛心机深沉吗?”
“不。”卫景珂双手贴住她的脸,给她传递热意,“本宫只是在想,上次你接近晨曦是为了给我找个护卫,那这次接近宁瑞,莫非又是为了我。”
“……”沈沛听见这些话,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为了她做的事,她记得且认真对待。只这一点,便让她觉得感动。
“所以,真是为了我。”卫景珂叹息。
沈沛挑眉,“殿下多虑了。宁瑞与殿下会有什么关系?”
“剑宗。”
她一语中的,却让沈沛愣了。
“虽不善下棋,可也不傻。”卫景珂说。宁瑞与溯雪,溯雪是剑宗的弟子,与她同宗。
“你想的是什么事,你问我,我都会说。若我不知道的,你说出来,我们一同解决。”卫景珂轻轻摩挲她的鬓发,“沈沛,你应当学会依靠我。”
沈沛眼中有泪溢出,随后她重重点了下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