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危机已解,那他们现在只要耐心等待大巫与七爷到来就可以了。

  周子舒和温客行被叶白衣打出的外伤并不严重,没过两天也就养好了,但白衣腿上的伤就有点麻烦,而他既不乐意拄拐丢人现眼,也不想在屋里呆着,什么都不干,就拖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双腿在院子里练习行走,这般不遵医嘱,可把温客行愁坏了,拉着周子舒硬生生按着他在房间里休息,直到把腿上的伤养好了才肯放他出卧室。

  白衣不是□□凡胎,养伤也比寻常人快上许多,就算膝盖骨碎裂,也只休息了七八日,便也生龙活虎,再无异常。

  但就七八日的功夫也把白衣憋的够呛,他真的很不喜欢在屋里养伤,那让他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以前受重伤,在药室养病,身边只有秦怀章的那些岁月,

  温客行与周子舒并排站在廊下,看着白衣在演武场上辗转腾挪,身法飘逸,脚下踩着流云九宫步,就着高低错落的梅花桩发泄着这些时日的憋闷。

  “老白越发小孩子心性了。”两个人都不禁想到白衣养伤的那几天,耍的脾气,发的牢骚,都不忍不住失笑出声。

  只有张成岭是认真守在演武场边上,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白叔活动筋骨,相处这么长时间,他见过白叔太多次的动手杀人,却很少见他像现在这般操练筋骨,盯着他身法,脚步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白衣既听到了那俩人的窃窃私语,也感受到了张成岭火辣辣的眼神,等他一个收式,站定回身,没好气的白了他们几个一眼,就气哼哼的转去厨房。

  温客行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白衣也算大病初愈,总不能让他刚出卧房就进厨房,便也跟了上去。

  热闹与跟着看热闹的都去做饭了,周子舒也不能干站着,就索性借着刚才白衣的身法,指挥起张成岭继续练功,务必要把他那似狗熊跳舞般的流云九宫步搬正的好看些。

  山庄的冬天就在他们打打闹闹,鸡飞狗跳的日子中悄然流逝。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转眼便从冬至流到了腊月间,这眼瞅着离过年也不远了。

  ————

  腊月二十八。

  前一天晚饭后四个人就围坐在一起,盘算起这年货该怎么购置,今年该怎么过?

  今日天气难得晴暖,三大带一小一大早便架着马车赶到了山下集镇,去赶热闹的年货大集。

  街上行人稀稀嚷嚷,摩肩接踵,两边的店铺,街边的小贩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摆出了最好的商品货物,热情招待着城里城外来采办年货的各色客人。

  只走在这热闹的大街上,那新年的火热气氛便扑面而来。张成岭少年心性,温客行又久未感受过这人间烟火,虽然还要端着个架子,但眼中的兴奋与好奇却也是藏不住的,两个人算是臭味相投,凑在一起便钻入人群中,这儿瞅瞅,那儿看看,对什么都好奇。

  马车早在进城的时候,就托路边的茶摊代为照看,所以周子舒与白衣只是牵了匹驮货的矮马,不远不近的坠在那两个人身后,看着他俩这个摊贩的小吃买点,那个摊贩的坚果买点,被卖窗花的小姑娘一吆喝,连窗花带背篓全买了下来,更别提什么杂七杂八的灯笼炮竹,点心糖果,还没走出这条街呢,那马背上便驮满了五颜六色的年货。

  “家里什么都不缺,咱哪里用得着买这么多年货呀,差不多就得了。”周子舒见那矮马驮着年货步履都有些艰难了,而温客行还带着张成岭到处搜刮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便忍不住劝了一声。

  “过年就是为了高兴嘛,我和成岭可是第一次在四季山庄过年,那不得过的热闹一些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鸡鸭鱼肉时令鲜果还没买呢!”温客行又往那马背上落了一盒包的花花绿绿的点心,笑嘻嘻的说。

  “就是就是,过年还要穿新衣服呢!”张成岭东跑西窜小脸早就被热气蒸红,看着满满当当的年货,兴奋劲儿是藏也藏不住的。

  “食材和新衣服先不着急,咱们可以等下午再买,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先找家酒楼吃口热饭,再托店小二,先把这满满当当的东西送回山庄,不然那马车可放不下这么多东西。”白衣瞅了瞅正午当空,又把马背上的货物用麻绳系牢。别让他半路散了,招呼大家先去旁边的酒楼吃中午饭。

  张成岭跑了一上午,听他白叔一说吃饭肚子就轰鸣,周子舒忍住唇边笑意,没好气地训了他一声没出息,但也拉着温客行进了酒楼。

  那店小二机灵的很,见他们一行人连大带小还有马匹货物,就热情的招呼一声:“客官,你们里面请,马就交给小的吧。”

  白衣先让他们几个人进去落座点菜,便跟店小二嘱咐一声,这东西要送到哪里,付了定钱银子,也就撒手不管,负手走进酒楼,找到了他们那一桌,坐下来休息。

  张成岭乖巧的很,先给三个长辈各斟了杯温茶,才给自己倒了一杯。牛饮下肚,跑了一上午,他要渴死了。

  等周子舒三人酒足饭饱,放下碗筷时,张成岭这个半大少年还在吃,看样子是真的饿坏了。

  温客行看着那少年专心吃饭的样子,觉得很是有趣,忍不住便起了点捉弄的心思。

  周子舒和白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把酒水倒进茶杯里,又把那茶杯递到张成岭面前,还招呼一声:“来,成岭,别光吃饭,喝杯茶顺顺。”

  白衣他俩就这么干看着,一声也不吱,显然也没有长辈该有的稳重,看起张成岭的热闹来。

  张成岭不疑有他,道了声谢,便双手接过一口饮下,但猝不及防被那烈酒呛的咳出了声,有些委屈的说:“师父好辣!”

  温客行见恶作剧成功便忍不住呵呵直笑,就连白衣和周子舒都不禁失笑,直到把张成岭笑的都有些尴尬了,三人才缓缓止了笑声,周子舒轻咳,不痛不痒的损了温客行一句:“你真是缺了大德了!”

  温客行哪里看不出来他的故意放纵,呵呵直乐笑着说:“前些时日你不也和老白一起使坏,这样骗我吃辣的,既然这是你们昆州人捉弄人的传统,我这样回敬令徒有何不可呀?”

  张成岭可算听出来了,他这是代师受过呀,委屈的小脸都垮下来了,还没等温客行把这闹别扭的小孩哄好,就有个人找了上来。

  “周庄主!”

  来人是他们上次见过的平安银庄的平安,见到他来,周子舒自然的问了一句:“可是大巫来了?”即然平安找过来,那除了七爷与大巫的事情,周子舒也想不到其他。

  而平安却有些歉然的拱手回道:“抱歉,周庄主,大巫要为您定制一种奇药,可能要稍晚几日才能到昆州。”

  温客行有些急切的问:“可是大巫有办法治疗阿絮的伤了?”

  这个问题平安也回答不上来,他只说他家爷只要路上顺遂,还是能赶得及回来过年的。

  周子舒感慨一声,寒冬腊月还要劳烦七爷为他奔波。

  平安来找周子舒,显然不是为了七爷和大巫的事情,而是叶白衣又来信了。

  距离上一次与叶白衣不欢而散已有月余,没想到他又寄信过来。温客行和白衣都很好奇信上写了什么,便凑到周子舒身边。

  那信上只写了六个大字——除群鬼,净山河。信纸左下角。用朱砂印刻着一个古朴的印章,透过那繁复的花纹隐约可见其上写着“山河令”三字。

  张成岭只看了那花纹一眼便兴奋地说:“师父,这个花纹是山河令,高伯伯和叶前辈原本各执一块来着,叶前辈这是要牵头重开英雄大会,铲除鬼谷了!师父,咱们可以去吗?”

  白衣三人面面相觑,张成岭疑惑的左看看右看看,见三个长辈。神情都有些复杂,不明所以的挠挠头,重开英雄大会,铲除鬼谷,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几个大人却心事重重的呢?

  白衣看出了张成岭的疑惑,调整了一下心绪,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当然去,不过就算师尊要召开英雄大会,那也是年后的事情了,咱们现在不用着急,等吃完饭再买齐了年货,咱们就回家过年!”

  周子舒也附和一声:“你先把饭吃完吧。”

  温客行压下心中的焦虑担忧,把平安送走,几个人等张成岭吃饱了,结账买单,又继续去逛年货大集了。

  今天是年前的最后一个大集,东西要采买齐全了才好过年。

  下午的时候就是兵分两路,温客行与白衣结伴去西市采买肉蛋鸡鸭,一起盘算着年夜饭的菜色,两人准备到时候大展身手。

  而周子舒师徒二人则拐去了成衣铺子,给一家人购置新年的新衣裳,顺便跟布庄的掌柜提前定下了春日里的行装。

  等红日西斜的时候,四个人才在城外会合,拎着大包小裹,赶着马车回了四季山庄。

  今天他们在外奔波了一天,晚饭温客行只是做了几道简单的家常小菜,众人吃罢,收拾好买的各种东西,顺便还给活蹦乱跳的鸡鸭等家禽投喂了点草料,不至于在除夕前就被饿死,几个人忙忙碌碌也到了入夜的时候。

  周子舒看了一下时辰也不早了,就先催张成岭去休息,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也能睡,这时候早就困了,一听到师父说让他去休息,迫不及待钻回卧房与周公相会去了。

  “你怎么跟老白似的半夜不睡?在药房干什么呀?还不赶紧回来休息,明天可要大扫除了。”温客行在卧房久等周子舒不至,索性起身去寻他,见他一个人在药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边走进来边问道。

  “你这段时间不是一直睡得不是很踏实,浅眠多梦吗?这些醉生梦死已经晒干了,我把它磨成药粉就能入药了。山庄里以前存着的醉生梦死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我多做些,你和老白也能多睡几个安稳觉。”周子舒碾压着那些烘干的药材,听到温客行的问话,头也不抬,慢悠悠的说着。

  “这么多药材,你一个人得忙到什么时候呀?我来帮你吧,早做完早休息。”温客行欣然一笑,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药杵和药臼,挽起衣袖就坐到了周子舒身边,帮他一起处理那些晒干了的醉生梦死。

  “你刚才说老白跟我似的半夜不睡,你看到他了,他没去休息吗?又在干嘛呀?”周子舒捻起一把烘干了的金银花放进捣药的药船里细细碾碎,随意问了一句。

  “我找过来的时候,见他还在议事厅点灯熬油,跟师父的那幅消寒图死磕呢,你说老白那画都临摹了十多遍了,已经画的很好了,怎么就犹豫不决,不敢提笔为原画补色呢?”冬夜清冷,但药房里却因有身边人而不觉得那样孤寂,温客行做着手头上的事,也在跟周子舒闲聊些有的没的。

  “那幅消寒图于我而言,意义非比寻常,更何况是老白,他与师父相处的时日可比我长久,情分不同,意义自然不同,不敢落笔也是很正常的。”说到这儿,周子舒便抬头看了看门外拐角隐约可见的正厅烛火,有些怅然的叹息一声。

  “阿絮啊,你能跟我说说老白的事情吗?这段时间我看他虽然跟平常似的好脾气的很,但我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事儿。”温客行将药臼里已经碾好的药粉找了个空碟子放好,又继续处理下一样。

  “以前我在山庄的时候都不知道老白的存在,还是离开天窗后,老白才现身陪在我身边的,他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我知道的你差不多也都知道了,至于其他的,老白不愿多说,咱们也别去追问了。”周子舒边就着温客行处理好的药粉配着药方,边跟他说。

  “也是啊,他都活了那么久了,有点心事也在所难免。”温客行轻笑一声,手上的药材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分门别类放在周子舒面前,

  “倒是你,晚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是还在想着英雄大会的事吗?”周子舒就着那些处理好的药材,熟练地配着醉生梦死,

  “我知道正邪早晚都会有一站,所以才把阿湘支开了,再说了,这些江湖正道是否剿灭鬼谷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些魑魅魍魉早日死绝了,对世间反而百利而无一害。”温客行无所谓地说,见药材也处理完了,桌面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整了整衣袍上粘着的碎屑,又坐到了周子舒对面。

  “你这不都打算好了吗?那你在愁些什么呀?”周子舒抬头与他对视,手上动作不停。

  “我在想什么时候告诉成岭真相,也在想到底是谁假借鬼谷之名剿灭镜湖剑派的,我想替他报仇,让他能少恨我一点。”温客行撑着桌子支起下巴,惆怅的叹息一声。

  “咱们不都说好了,等大巫来,治好我的伤,咱们就一起下山,找五湖盟算账,也替成岭报仇,反正瞒都瞒了,咱们也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向他坦白,成岭是个好孩子,他会听进去的。”周子舒见温客行竟然是因为这件事情在惆怅烦忧,心神不安,忍不住啧啧两声:“想不到堂堂温谷主,叱咤江湖心狠手辣,如今连瞒一个小孩子都心有愧疚,婆婆妈妈的,这不像你呀。”

  “恶鬼头子回了人间,有了盼头,就不能像个婆婆妈妈的人一样期望着没有隐瞒,没有秘密,坦坦荡荡的活着吗?”温客行摇头失笑,还真如周子舒所说,他这些时日越发婆婆妈妈了。

  “能,怎么不能,日子还长着呢?等我的病好了,等你和老白的仇都报了,恩恩怨怨一笔勾销。我和老白就陪你退隐江湖,在四季山庄安度余生,到时候啊,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这山庄只有成岭一个半大少年,多少还是有点冷清了,你说是吧?”周子舒只是顺嘴调侃一句,见温客行真的面有惆怅,心里就有些不落忍了。

  “行,周庄主说什么是什么,不过庄主大人既然忙完了手头的活儿,可否跟着在下一起回房休息呀?这天色也不早啦,明天还要起早,掸尘扫房子呢,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总得有个新气象吧。”温客行就算面有惆怅,见周子舒展颜一笑,温声安抚,再多的阴霾和郁气也一扫而空。等着他配好了醉生梦死,就招呼他一声,拉着他一起去休息。

  “装模作样的,叫什么庄主呀?叫师兄!”周子舒顺着他手掌的拉扯站起身,随手拿了两份刚配好的醉生梦死,没好气的白了温客行一眼,便跟着他出了药室。

  “行,那师兄咱们能去休息了吗?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温客行笑意盈盈的顺杆就爬,但见着周子舒走的方向并不是他们的卧房,而是拐向了正厅,随口问道。

  “这大晚上的烛火伤眼,叫老白赶紧去休息,你先回去给师兄暖好被窝,等我回来。”周子舒将一份醉生梦死塞到温客行手里,冲他摆了摆手,催他先回去,而他则拐去了正厅。

  温客行看着手上的药包,轻笑一声便也随他去了。

  正厅里,果然如温客行所说,白衣正点着两盏灯火,仔细描摹着那幅虽然已经重新揭裱,但因为没有补上颜色,而有些泛黄斑驳的画。笔尖饱蘸朱砂,悬停画上却迟迟不敢落笔,听到渐近的脚步声,白衣舒展眉头,吐出一口浊气,将那画笔小心放回到笔架上,抬眼就看到周子舒拿着个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这都快午夜了,你怎么还在跟这幅画大眼瞪小眼呀,补画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周子舒走进正厅,径直走到白衣身边,把人拉了起来,顺便把手上的药包塞进白衣手里,跟他唠叨着:“我新配的醉生梦死,药效比早些年留在山庄里那些要好上许多,白天的时候你不还说除夕那天要和老温大展身手,给我们做的好吃的吗?现在呀,你要好好休息,去睡觉吧!”

  白衣被他推搡着出了正厅,见他连厅内灯火都熄了,有些无奈,但心里却暖暖的,顺着周子舒的力道被他拉进了卧房,安顿到床上,周子舒也没点灯,只在床边给他点了一只醉生梦死,催他赶紧休息,便合上房门,自己也去睡了。

  白衣躺在床上,嗅着那淡雅的清香,心头就算有千思万愁也都随着那药效上来而酣然入梦。

  梦里光怪陆离,既有山庄也有长明山,既有眼前人,又有梦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四季山庄的日常是很散碎的,很多场景的前因后果都没有笔墨交待,连时间线都是碎的,我尽量多水一点日常将这些碎片粘在一起……

  有点儿有感而发的废话,不喜可以直接跳过。

  我也看到了评论区一排喊着好心疼老白,希望三人行的姐妹,但是感情之事呢,都是水到渠成的,不走到最后一刻,谁又能知道自己的命定之人到底是谁?也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要怪只能怪我没有大纲,随性而为,但就是因为没有大纲,所以才不是由我主导而操纵一个故事的发展,而是依着阿絮他们的性格经历,顺其自然从旁记述着一段有别于原剧的人生。

  其实我后面的存稿,剧情走向还是心中有数的,但感情之事却越发扑朔迷离了,我都怕我写着写着就崩了。要是真的崩了千万别喷我,我很玻璃心的,看我的作话就知道,我真的是第一次动笔,呜呜呜就是个纯纯的新手菜鸡,小学文笔,我能撑到现在都是个奇迹。这算是我的一次成长吧,所以还是希望能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