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就死。

  他不知道那人有么有听见自己的声音,恍惚间他仿佛滚过油锅,又入了冰河……

  “陛下!”

  沈言霍地睁开了眼睛,刺目的光让他将眼睛眯了起来。

  “沈言。”听见他沙哑破碎的声音,陆渊猛地转头,几乎是两步并一步大步走向床畔。

  身后的太医不小心看了一眼,随后迅速地收敛目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头顶的明黄龙纹、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药味以及干爽的衣物都昭示着沈言身在何处。

  那明黄的衣袍甫一接近床边,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沈言一股脑儿地翻身下地。

  陆渊还未开口,就见沈言结结实实地给自己磕了三个响头。

  沈言想说话,但是他嗓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只能给陆渊磕头,直到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

  陆渊气急:“朕让你起来!”

  沈言却向后跪行了几步,再次拜倒时,头脸都紧贴着地。

  “朕说话不好使了?”陆渊的声音忍不住拔高,带着点火气。

  “奴才……”沈言用干涸的嗓音道:“奴出身卑贱,举止粗鄙,担不得如此重任。求……陛下降罪。”

  “你……是要去哪?”陆渊闭上了眼睛,攥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说啊!是想去太后那儿?还是想去皇后那儿?也是,你屡次三番劝我多去皇后那处走动,我既然既护你不住——”陆渊说到气头上,就连自称都忘了用,

  “陛下!”沈言猛地抬头,他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沈言膝行向前,拉住了陆渊的袍角,喃喃道:“奴才哪里都不想去,陛下别赶我。奴才就想当您身边的粗使太监,不挡别人的路。奴才不想死,奴才想一直在您身边……”

  说到后面,沈言已经语无伦次,沙哑的嗓音破碎成一片。

  他攥紧了陆渊的袍角,哽咽道:“就算死,奴才也只想死在陛下身边啊。”

  “阿言。”

  那是沈言第一次听见陆渊这般唤他。

  他的心跳蓦地快了几分。

  他听见陆渊说——

  “朕记得,还在府邸时便说过要这辈子都跟着朕,现在朕给你机会。”

  “若你还是这般想的,朕便当真了。”

  十一、呆死你

  这是什么意思?

  沈言以下犯上地大着胆子仰头看着陆渊。

  陆渊深邃黝黑的狭长眸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阿言,你是朕手把手教出来的,朕知道以你的聪慧应该明白朕说的是什么。”

  陆渊最终还是命令执意跪着的沈言老实趴在龙床上,让太医给他检查了一番。

  ……

  “夏太医,你从前就为沈言调理过身子,这次又救了他的命。他的康健,朕此后都交给你。卿可让朕安心?”

  夏太医怔愣了片刻,随即撩袍下跪:“臣愿为陛下分忧解难。”

  “除了朕,你只需要忠于沈言。”

  “臣明白,臣定不辜负陛下与沈公公的信任。”

  “起吧。”

  起身后,夏太医把沈言的身体状况跟陆渊事无巨细地禀报了一番后,忍不住看了一眼内室里帷帐后全然不知道这边发生什么正在喝药的沈言。

  夏太医叹了一口气,他的猜测还是成了真。要知道,宫中有这样待遇的大约只有太后、皇后还有太子了。但是陆渊这样亲自交代的,大约沈公公是独一份。

  “还疼吗?”打发走了太医后,陆渊走进内室。

  沈言摇了摇头:“奴才皮实,伤口都已经结了痂。”

  闻言,陆渊冷笑一声:“能不结痂吗?你这一觉可睡足了七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平日虐待你了。”

  竟然睡了七天?

  沈言吃了一惊,突然急了起来,想起了一件被他遗忘的事:“陛下!南巡——”

  “等你好了再说罢,现在南下,你这身子骨撑得住?”

  “您……”沈言抿了抿唇,唇上的药汤有些苦,可他心底却甜丝丝的,“您要带上我?”

  陆渊看向他,好气又好笑。

  “当初是哪个人死活不肯去的?又是哪个人非说会过病给朕?是哪个人非催着朕南下,就差请出太皇太后了。怎么现在倒是一副朕辜负了你的模样?”

  沈言面上发烫,皇上,怎么突然说话变得这么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