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片白茫茫的无尽的道路上行走，周围烟雾缭绕，我感觉自己恍若置身云层之间。
我找不到那些声音的源头，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直到一面高大的镜子似的东西立在我面前。
我抬起头，看不见这面镜子的最高点通向哪里。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镜子表面，它就像涌动的水流，泛起层层涟漪。
“你可以选择留下来，与我们一起。”一个缥缈的声音又开始在我的耳畔回荡，“或者选择另一个世界，一个全新的开始。”
“你们……”
“我们在另一个空间，和你不同的空间。”
“他们说没有神。”我想了想，还是把这个疑惑说出了口。
“的确没有神……至少不是人间所认为的神。”那个声音似乎就在我的耳边低语，“来到这里，又是一个新的秩序……我们拥有喜怒哀乐，也同样并非无所不能。我们制造规则、遵从规则、维护规则。”
我深吸一口气，垂下了手臂。
“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
我心情复杂的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只有完整的灵魂才能抵达这里。”
那个声音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彻底消失了踪迹，整个空间一片骇人的死寂，面前的镜子表面突然开始产生剧烈的波动，我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我颤抖着抬起手，重新覆盖在起伏的镜面上。
我的灵魂不住地颤栗，我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熟悉的气息——我能感觉到他，汤姆·里德尔的灵魂，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仍然存在一丝微弱的联系。
然而我在搅动的雾中看到了他的一生。
我亲眼看着他的灵魂消散于天地间，唯一一根脆弱的弦在我心中彻底崩断。
我还是做出了我的选择，去面对一个全新的人生。
“她没有选择留下来进入另一个秩序体系，她踏入了那面镜子中，去寻找一个能够容纳她灵魂的另一个世界。”
“结束了？”
“对，故事就到这里结束。”我摸了摸彭妮柔软的棕色头发，“不过，也是个新的开始，剩下的就该留给我们自己想象了。”
“我喜欢这个故事。”她盖上被子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颤动的睫毛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这可比摩根奶奶讲的那些故事有趣多了。她只给我们讲狐狸的故事，每天都是狐狸干了坏事，可是并不是所有的狐狸都会干坏事的，不是吗？”她小声且快速地说道，“我都已经十五岁了。等我赚够了钱，我就可以买所有想看的小说了。所以，你不要和其他人讲这个故事，好吗？”
“好。晚安，彭妮。”
我戴上帽子，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走啦？”摩根夫人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满满几大篮子的青菜。
我冲她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些来之前买的面包和水果放到了桌子上。
“你每次来都给孩子们带这么多东西。”她把篮子放下，问道，“我看你挺喜欢彭妮那孩子的，都已经好几个月了，你还没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犹豫着，“再说吧。”
我有过把彭妮从孤儿院领养回去的念头。
她是个思维很活跃的小姑娘，我想有她在，我枯燥的孤独生活或许还会有些乐趣，但我并不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是否能够给予她一个相对良好的成长环境。
二三十年来，我的生活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索然无味，我对任何事都提不起什么兴趣，除了我给彭妮讲述的那个故事。
事实上到了如今，我已经记不起那些名字，想不起那些人的脸，那些故事对我来说已经变得无比陌生了——我的确在一点点忘记它们，因为这份记忆本来不应该属于现在的我。
可我仍然执拗地想要拼命记住它们，我每一天都在逼着自己去回想那些已经模糊不清的东西，于是在四个多月前，我顺着彭妮听故事的意愿用一些随便拟的名字把它们一点点讲给她听，就当是在牢固我的记忆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仍然能感觉到他。
我大概是疯了。我想。
我明明亲眼看着他的灵魂消散世间，不论在哪个世界，他都不存在了。
“生命就像一个闭合的圆环，从起点走向终点，再走向一个新的起点，循环往复，这就是永恒。失去的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归。”
大概是去年那个在图书馆遇到的年轻男人无意中的话加重了我的执念。我有些懊恼地把挡住眼睛的发丝别到耳后。
“很高兴认识你。”
那双深灰色的眸子从书页上移开目光，他合上书，向我伸出手，露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
我无意识地路过了那个图书馆，天色已晚，图书馆已经关了门。我想把这些回忆抛向脑后，但我的大脑仍然时不时地冒出那个乌黑色头发的笔直的背影，于是我开始回想那个男人主动和我搭话的原因。
他应该是对我手里拿到的那本书有些感兴趣，因此顺着内容和我谈论了几句话……他身上的书卷气很重，我猜测他或许是个毕业不久的学生，也可能是老师，但我不能保证我的猜测会不会出现较大偏差。
不过再后来，我便很少见到他了，偶尔几次也并不会互相打扰，在我眼里他只不过是人生中一个稍有交集的过客罢了。
晚风吹拂着我的头发，在感到一丝舒适的凉意后，我突然没有了立刻回家的念头。我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走上了桥，最终停下脚步，趴在护栏上俯视着反射着银白色月光的海面。
在夜里看海，这并不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
但借着清冷的月光，我安安静静地感受着空气中咸咸的味道，又开始回忆起那个冗长的故事。
我忽然感到些许疲惫和怅惘。
或许再过个几年，我就真的彻底忘记它们了，说不定我早就该顺其自然地任由自己忘却，而不是像这样日复一日地折磨自己。有时我真的怀疑那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可我不知道我抱着怎么样的心理。大概是那种奇异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
等我真的忘记了，也就只有彭妮还会记得这个“有趣”的故事了。
我扭过头，在夜色中，我看见远处有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桥边，我小心地往那个方向慢慢靠近过去，等到距离足够我看清那个人的相貌，他也注意到了我的接近，于是转过头看向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抬了抬手，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我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我，但现在我似乎又不太好意思直接越过去。
我只能和他保持着一人远的距离，继续将目光投向海平线的尽头。
“你也喜欢这样吗？”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眯着眼睛，仍旧目视前方，手指若有所思地轻轻摩挲着嘴唇。
“我经常来这里。”他淡淡地开口道，“从傍晚的日落时分一直到月光洒向海面。”他自顾自地陈述着，“于是时间久了，在循环往复的规律中我发现，自然真是个有趣的东西。以前的我通常会思考这些规则背后是否有一双手在推动，或许有没有可能，那个推动一切的人是我。”他看向我，我从他的瞳孔深处看到了一丝笑意，我因他的话怔愣了几秒，直到他真的笑了出来。
“开玩笑的。”他说。
“后来我突然意识到，还有其他我忽略掉的更值得我去关注的东西。我让自己想明白了这些，然后决定在这里等你。”
那股怪异的连接感愈发强烈地迸发出来，几乎快要唤醒那些陌生的记忆。
“你……”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熟悉的似乎曾存在过于我记忆深处的面容，我好想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或者我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对一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
但是他的手先一步落在了我的脸侧，抚过我的耳根，滑向了我脖子上那道浅浅的红色印记。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痒痒地划过我的耳朵。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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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虚假但可以相信的he
后记里我说我认为在1998年汤姆的灵魂彻底消散的那一刻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归完整，所以就把这一篇当做一个美好的幻想叭
◎野心这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但他意识到了什么更重要，所以如果用在合适的地方上那么野心就不会是个贬义词了
◎咱就是说，直接就是一个无魔法世界，把危险从根源处扼杀掉
◎我讲完这些后有人说他书卷气重很可能是要研究核武器，你们怎么看（狗头）
最后，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