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映在被子上,我硬生生被热醒,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费力地从里德尔怀里扭转了一下身子。

  我默默看着他的睡颜,思绪飘飞万千。

  我能怎么办呢?

  如果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如果他没有给我带来过任何痛苦的回忆——如果只是这样,该多好。

  我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角,他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眼底没有刚睡醒的茫然,反而深邃而清醒。

  我愣了一会儿,把头扭到了一边,脸颊有些发烫。

  “你早就醒了?”我问。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我真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听见他挪了挪位置,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我的手缩紧,把我往他的方向带了带,撑起半个身子,在我的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嘶——”我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脱口而出,“你是什么动物吗?”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危险的笑意,我认为他大概会为我的口无遮拦感到恼火,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什么起伏变化:“如果是,那一定是你最害怕的那种。”

  眼前罩下一片阴影,我的嘴唇感受到了柔软和滚烫温度,就像蛇捕获猎物时一样,没给我留任何喘息的余地,恐怖的窒息感缠绕着、挤压着我,直到我眼前发黑他才停下来,离开之前还不忘报复似的咬住我的下唇,带着些许腥甜的气息涌进我的鼻腔。

  什么时候都不能招惹他——这是我在努力调整呼吸时唯一尚且能存留在脑海里的想法。

  说来也奇怪,此后里德尔很少再让我帮他做过什么事,好像在刻意地让我与那些隔离开来,撇清联系,但我知道他并没有因为我停下步伐,我再清楚不过了,他有多执着于此。

  我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自由——可不知道为什么,愈是这样,那种无形的束缚感就愈发清晰,我发觉我的生活处处都是他的影子,没有他我只能困在这一小片区域,就像有什么在暗处牵扯着我,引我深陷、沉沦,然而我却毫无办法。

  我在这种氛围中浑浑噩噩地度日,似乎有什么东西困住了我,生活越安宁,我的心就越沉重。

  “……只此一家,支持长期预购,但是我们的交易需要保密……”

  我循着声音望去,两个裹着黑袍子的人就坐在我旁边的桌子那,声音混杂在喧闹的人群里,并不清晰,只是我坐得近才听见。

  我不禁有些好奇。

  其中一个人从兜里掏出一个袋子,拿出一瓶深褐色的液体递到对面的人手里。

  这种私下交易的事并不少见,无非就是未经过魔法部许可,还想出来赚钱,而这种东西恰巧有人需要。我移开了视线。

  “真的有效果吗?”

  “有的,只要你提前两个星期开始——”

  我皱了皱眉毛,目光再次落到那瓶液体上,顿时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我一直等到买东西的人离开,在那人整理钱财的时候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

  “你好。”我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是哪位客户?”

  “我不是,但我想问问刚刚那人买走的药剂,还有卖的吗?”

  “有,而且我这里可以长期供应,你算是找对人了。”他从兜里拿出一瓶新的递给我让我查看。

  我拧开瓶盖,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脸色骤然冷下来不少。

  “你那还有多少?”我淡淡地问道。

  “我这现在只剩二十瓶了,当然,不用担心,这个供应是不会断的,如果你想要长期订购的话。”

  “你现在有多少,我就买多少,以后的下次再说。”我说,“什么价钱?”

  “十五加隆一瓶,一次的量就是两星期连续服用,十四瓶,二百一十加隆,算你二百。”

  “还真敢要价。”我笑了笑,怒气已经快要冲破胸膛了。

  “您也知道,这东西来之不易,首先供应品就不足,材料还昂贵,容错率极低,这可都是付出心血的啊!”他好声好气地说道,“为了您自己——或者亲朋好友,花这点钱也值了,是不是?”

  “是,的确付出很多心血。”我笑着从包里拿出三袋子金加隆扔给他,“三百,买你现有的二十瓶。”

  我拿到了药剂,他收了钱,我本想悄悄跟着他看他去哪,但他拐进一个无人的巷子就幻影移形离开了。

  我径直去找了波特。

  “那个艾博,你有他住址吗?”刚一见面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他。

  “艾博?怎么了?”他面露疑惑,“你有事找他?我可以寄信让他有时间过来。”

  “不必了,直接告诉我他住址在哪吧,急事,之前那次我还落了些重要的事项没和他说。”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

  我还怕艾博不见我,所以去敲了门在旁边躲了起来,直到他出来我才给他施了个禁锢咒,走到他面前。

  “好久不见,艾博。”我把帽子摘下来,满意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我本来想试探一下是他还是那个卢平干的这事,看他表情,八成是脱不了干系了。

  “你还记得我上次让你转交卢平的配方吧?”我说,“你交给他了吗?”

  他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看来是没有。”我冷笑,“那也好,不用转交了,交还给我吧。”

  “这……”他为难地看着我。

  “怎么,没来得及复制?”

  他看上去并没有想还给我的意思。我也没和他废话,直接了当的选择使用摄神取念,他反应都没来得及,我就很快找到了配方的位置,隔空取物拿到了手里,果断地烧成灰烬。等他反应过来,才开始用大脑封闭术抵御入侵。

  “我不想强迫你什么,艾博。”我收回了我的摄神取念,“你可能不清楚你做的这些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如果这药剂大卖,有一天被调查出来,魔法部根据药剂配方去追查药材的购买记录,那我属实是倒了大霉——哪怕我一直没有使用真实身份,记忆回溯起来,我这张脸就足够确认了。

  要不是想到了伊琳娜,我可不会主动开口帮忙,这卢平也算倒霉,交友不慎。

  “你用的是我的劳动成果,那是我花了不知道多久才研究出来的配方,你也真是好意思,艾博,不知道你的朋友们清不清楚你的真实面目。”我扫视了一眼他的住处,“看起来你也并非家境贫寒,想钱想疯了吧?”

  我也懒得再费什么口舌:“你供应给了多少人,怎么联系?”

  “就三个……”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分别在星期一、星期六和星期天晚上八点,前面路口那个小巷子里,墙上有个洞,见不到面……放下东西就走。”

  这群黑商倒是狡猾。

  “卖出去多少了?”

  “这个一年用一次,所以到现在就卖了不到两百瓶……”

  “不到两百瓶。”我重复了一遍,心情愈加恼火。不过这个数量算起来,买的人也不算太多,及时止损也就罢了,“你卖给他们一瓶多少?”

  “十个加隆……”

  “那供应就断了吧,到此为止。”我也不打算管那些黑商会不会找他麻烦,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我把魔杖抵在他头上,他挣扎了几下,禁锢咒使他完全不能反抗。我用遗忘咒把他对于药剂包括我的那部分记忆全都抹除。

  当做完这一切,我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于是我丢下在原地一脸茫然的艾博,径直闯进他家里——正好他家此刻只有他一个人,我精准地循着从他记忆里看到的位置找到了他藏起来的钱财,从中拿走了三百加隆。我刚想离开,可是思考一会儿,总觉得有些便宜了他。

  “不到两百瓶,就按一百五十瓶算好了,一瓶十个加隆,那就是一千五百加隆,啧。”我挑了挑眉毛,直接用储物箱一分不少地装了一千五百金加隆,非常爽快地夺门而出。

  “喂!你这是抢劫——你是谁啊?”

  我冲他笑了笑,举起了魔杖。

  “一忘皆空。”

  ……

  傍晚的天空火红一片,我坐在后院的木椅上望着落日,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通过这一次的事,我可算多长了份心。意识到自己身份的特殊性,什么地方都得格外小心警惕。

  如果离开里德尔的话,我就必须去找邓布利多帮忙,可是说实在的,我不得不承认,我不太想离开,我甚至有些沉溺于这段时光——一旦我去求助邓布利多,我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如果不离开,那就只能依仗里德尔,这也不是我愿意的。

  我清楚他们两个的关系,我只能选择一方,但我暂时还不想做选择。

  要是我执意离开,里德尔会怎样呢?他的性格……

  我长叹了一口气,直到里德尔坐到了我旁边,我都没什么反应。

  太阳完全落下,那片火红的夕阳也变得黯淡无光,天色已经转黑了。

  “天黑了。”我扭头对里德尔说,“回去吧。”

  “所以你在这坐了这么久,只是为了看日落?”

  我耸耸肩,没有否认。

  “再坐会儿吧。”他贴到了椅背上,眯起了眼睛。

  我陪他继续在晚风里坐了好久,直到银白色的月光均匀地洒向地面。

  我靠在他的胳膊上,可这并没有使我的心情放松下来。

  “日出日落没什么好看的,循环往复的规律罢了。”他的声音慵懒地拉长了些许调子。我转头看他。

  “相比起来,我更喜欢晚上的月亮。”他淡淡地笑了笑,拉过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一如既往的温和。或许是在外面时间太长,他的手和他的声音一样没有什么温度,反而更令我感受到彻骨的寒意,这一切都似乎在转化为有形的实体,一丝丝牵扯包裹着我,让我无法脱身。

  “安静清冷的月光更容易引发人的思绪,促使人冷静,而越冷静,也就越发能够意识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它会透过你的眼睛和皮肤,一点一点渗透进大脑、血液、内脏……”

  他平静地看着我。

  就如同……慢性毒药。

  我听见了我内心深处的迷茫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