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跟了兰布西几天,我敢肯定他把魂器放在了魔法部,他的胆子可真大,不过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除了我们没人知道魂器的事。”伊琳娜说。

  我并没有认真注意听她的话,直到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在干什么?”她问,“你在听吗?”

  “在听。”我说。

  “那你到底还要不要做点什么了,你不会真的放弃了?”伊琳娜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过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摇摇头,“不是不想。你不需要担心,就算我不用你做任何事,你的药剂我也不会断。”

  她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无力和颓废感充斥着我的全身,我把脸撑在书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欲望。唯一支撑我的对里德尔的仇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刺激着我的神经,可是它们此刻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炽热地燃烧了,一波又一波接连的打击让它们无处发泄。我就像被什么东西囚禁住了似的,我仿佛变成了被人操控的傀儡,无法发声,无法自救。

  我头一次这么强烈地觉得自己无用——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使我变得强大起来足以和里德尔抗衡而不需要这样憋屈地活着,我认为我一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把通红的双眼埋藏进了臂弯。

  “喂,我说,你怎么啦?”伊琳娜推了推我的肩膀,“你又犯什么病了。”她毫不留情地嘲讽着我,“之前不是还很嚣张?”

  我有些烦躁地直起身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你快走吧,以后除了八月十五的事,其他的也别来找我了。”我于她之前离开了,快步地走在街道上,无数建筑被我甩在身后。

  日子一天天浑浑噩噩地过去,我还是会经常去波特那里——或许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他也发觉了我的异常,他想问我些什么,但我什么都没和他提。除了跟润发剂有关的事之外,我刻意地减少了和他的交流,时间一久,他也就不再在乎这些了。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不再如同往常一样,我知道这一切原因都在我——我们的关系很快就疏远起来了。

  我开始慢慢去回归并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波特将一张折叠的字条递给了我。

  我没什么表情地接了过来。

  “谁?”我问。

  “我不认识。”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或许和你也并不熟,上次你走的时候他跟过来的,甚至记错了你的名字。我提醒他你叫艾莉丝而不是艾斯莉。”

  我没再问什么,把字条拆开。

  [十日晚上七点伦敦塔,我有事情找你。]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站在那了多久,最终还是回过神,把它收了起来。

  我认得出那是奥赖恩的字迹。

  我感到疑惑,我不明白明明一个遗忘咒就已经了事了,他为什么还会想要找我。

  九月十日,是今天。但我不打算去见他。

  我把自己锁在屋里看书、练习魔咒。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今天白日里的雾气此刻也散得差不多了。我看了一眼表,已经八点多了。我放了他的鸽子,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小时,他也该走了。

  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闭上眼睛,可我毫无困意。我就这样清醒着躺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坐了起来。

  我站到窗边,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晚风透过窗缝吹在我的脸上,将我眼周滚烫的温度降了下来。

  在一种特殊的说不上来的情绪驱使下,我飞了出去,飞向伦敦塔,落在无人的高台上。

  我坐在了边缘,腿悬空着。我盯着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它们在一场大雾过后变得格外耀眼。

  我听见了幻影移形咒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扭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黑色的风衣。他走近,在我的旁边坐下来。

  我盯着他看,帽檐挡住了他的眼睛,只看得见高挺的鼻梁和耳侧的黑色卷发,他纤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将帽子摘下,整张脸明朗的呈现在我面前。我坐在那一动不动,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那种奇特的感觉就仿佛多年未曾打理的枯枝败叶被风猛烈地撕扯掉,同时又重新获得了雨水和阳光,新生的枝叶开始疯长。

  他的眉眼在黑夜的衬托下更加浓郁了,眸子似黑玉般明亮,他看着我露出了一丝疏离而礼貌的微笑,比上次在魔法部偶然遇见的时候要稍显温和了几分。

  “你……还没走?”我怔了怔,我发觉我的视线在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变得模糊,酸涩感充斥着我的双目,我低下头,不敢看他,害怕他察觉到我的情绪,“已经九点半了。”

  “我还是想见你。”他说。

  我的心怪异地缩紧着:“我们之间并没有过太多交集,先生。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你应该离开。”

  奥赖恩很快地回应了我,他的声音平静如止水:“你不需要急着让我走,这会是最后一面,我保证。”

  我张了张嘴,然而他却接着说道:“我总觉得我大概是缺失了什么东西,因为我本该认得你,艾斯莉。”

  我的心情慌乱到无法形容,我摇着头想否定他。

  “但我确定我的生活里没有任何你出现的痕迹,我寻找了好久的答案,一直也没能找到。”他低下头,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封信,“我在我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封没寄出去的信,可是我并不记得我写过这种东西。”

  我沉默不语,听着他一句一句平淡地说了下去,那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毫无波澜。

  “我为了这个陌生的名字,翻找了很多东西——在上次见到你之前,我就这么做了,然而我只在1946年的报纸上那个不显眼的角落发现了踪迹。”他说,“既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打算再追索这段记忆了。至于这封信,既然署了你的名字,我认为它也应该交到你的手里。”

  我接过了那封信。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否经历过什么。”他收回手,揣进衣兜里,“但我还是决定来为这件事做个了结——替那个陌生的我。”

  他垂下了眼帘,而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个星期,我就要结婚了。”

  我呆滞地望着他的脸。

  一片死寂。我像是被什么东西握住了心肺,在这片死寂中艰难地呼吸。

  “我突然发现我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一直都要排斥这件事。我觉得没必要再拖下去了,我应该放过我的家人们了——因为我从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我的父亲都快气疯了。”奥赖恩扯了扯嘴角,语气显得很轻松。

  温热的液体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对不起。”他看着我的反应,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刺激到我的话。我摇摇头,想告诉他没事,但我的喉咙仿佛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声。他思考了一会儿,好心地递给了我一张纸。

  奥赖恩犹豫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再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开了口:“我以后会一直好好的——也希望你好好的。”

  我扭过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也不停歇地从脸颊往下滑落,我艰难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会的。”

  “好。”他点点头,站了起来,可能也觉得没什么其他好说的了,于是转过身,消失在了扭曲的空间里。

  我孤身一人,融入在了冰冷的夜色中。我用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想要打开被我攥得有点皱了的信封。风吹得我的手指有些发木,我撕了三次才成功拆开它。

  [艾斯莉……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想到凛冬的大雪

  下雪的时候没有平常寒冷,雪停了之后,水面就会结冰

  但是它们会慢慢融化——在我的心里,就像河流于春季的暖风里复苏

  而这种感觉是无止境的,它永远都不会消失]

  ……

  水滴落下来,浸染了那秀气的字迹。

  我把脸埋在信纸里,羊皮纸和墨水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抬起头。

  我在手里点燃了信纸,看着它从最后一个字开始,慢慢燃烧、消失。

  风轻轻一吹,和着那最后的一点火星,向着远方飞散而去——我终于再也看不到那些灰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