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其实没有什么响动。她的眼神掠过这又小又黑的房间,墙壁上斑驳的壁纸,地板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已经凝结的黑色血液,坑道入口处翻倒的箱子,但实际上,她什么都没看见,她整个人从内到外都空空荡荡。

  她并没有哭。好像她全部的情绪都被困住——全都被严密的封存在她以为斯内普死去时为自己竖起的那堵高墙之后。她的头发沉,她的脚步又慢又钝,她想她大概需要睡一觉。

  她转身瞧向窗外。霍格沃茨仍然像一个被火葬的巨人一样困在火焰中,但是她既不觉得愤怒,也并不悲伤。她只想着,我得回到那里去。

  她缓慢的抬起一只脚,迈出一步,又抬起一只脚,又迈出一步。她强撑着自己踩过屋子正中央的地板,她肯定一旦她的脚踩到地板上斯内普曾流下的血,她整个人都会炸裂开来,但是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地板而已。只是鞋子的皮底而已。行走只是为了不跌倒,她脑海里明明一片空白,这想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斜着身子挤进通道走下楼梯,耳朵可以清晰的听见脚踩在石头上发出的声响。穿过坑道时她不得不微微低下头。走到坑道入口处时,她停住脚看了看面前开阔的广场,下意识地漂浮起一根树枝,挠了挠打人柳让它安静下来。她爬出树洞走向被奇异的死寂包围的霍格沃茨。每个人都必须在那里,她想道,满怀敬意地埋葬你死去的同伴,和你自己。

  城堡隐约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首先感觉到的,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像她第一年来到霍格沃茨注册时的感觉。城堡遭受了永久的无法挽回的摧毁。西翼的部分建筑被拆除,她不假思索的走向那燃烧的废墟,绕过倒在草地上的巨石,走近了那倒塌的建筑,将手按在外墙上,仿佛想感受它的脉搏,或是确认她看见的一切都确切无疑的发生了。霍格沃茨,被毁损了。霍格沃茨,被玷污了。

  她无法忍受像食死徒那样爬进城堡,于是她转身从那地方走开,顺着城堡围墙一直走,直到她走到大厅入口处,大门仍然紧紧地锁着,她用魔杖试了几个咒语尝试打开大门,似乎对她来说,此刻非常有必要用合适的方法。

  但是最后,她承认这扇大门并不认可她的咒语。她走到刚刚她从大厅里钻出来的那扇玻璃窗,用魔杖清理了剩余的玻璃茬。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爬上窗台,进入霍格沃茨城堡。

  她可以听见窃窃私语声,压抑的低沉的哭声,痛苦的呻吟声,找到家人时欣慰的声音。她徘徊在大厅门口往里望去。她并不想走进去,她不想任何人看见她。这地方……充斥着太多感觉。太明亮了。人们会和她说话;会触碰她,这似乎荒谬且令人憎恶。她并不想与任何人交谈或者被任何人触碰——一点都不想。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站在一边,然后她看见卢平躺在地上——卢平!卢平,他的小儿子刚刚出生。卢平,他从没试过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不受人歧视与厌恶,而今他却为了这个世界战斗,一直都在战斗。卢平,死了?如果卢平已经死了那么其他任何人也会死的。没有命令,没有原因。如果卢平死了,她怎么还能活着?

  她瞧见了韦斯莱一家,几颗顶着姜黄色头发的脑袋围在一起,所有人都弯腰看着她看不到的什么东西。金妮好像受到严重的打击,罗恩将她抱在怀里。她的视线依次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庞。谁离开了?亚瑟、莫丽、乔治、金妮、罗恩、珀西、查理、芙蓉和比尔……有那么一会儿,她好像弄不明白,有个想法在她脑海里若隐若现。是什么使得韦斯莱先生的脸色变成这样?没有人的脸色会是这样的,难道是哈利?哈利他……

  她的头无力地晃动,不得不靠在墙上,感觉双膝在尽量支撑她的身体。弗雷德,见鬼的弗雷德韦斯莱,她压抑很久的眼泪滚滚而下,蔓延全身的痛苦锋利得能将她撕裂成两半。第一次,她知道不管她曾说过什么,不论她原来是怎么想的,她从未真正想象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可能会死。如果他们秉持正义,他们怎么会死?当她已经认识了解他们之后,他们怎么能死?突然,她想通了其实她从来不相信所谓的重生剂,如果她现在有一点,她肯定会把它给弗雷德,任何东西,所有东西,只要能别让韦斯莱先生别露出那样的神色,任何东西,只要能让她停止想象乔治感觉到他的孪生兄弟不在他身边时脸上的表情。

  没人能听见她惨烈的尖叫,因为她竭力克制自己的嘶吼只响彻脑海。痛苦太深重,以至无法宣泄,而她的压抑使那嘶吼在体内响成无数回音,仿佛要将她撕成一片片。她合起眼不去看大厅里的人们,仅仅在一个小时前,这些人的脸还使她满怀力量和期望。而此刻,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时间在流逝,而她并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罗恩的手握住了她的,她睁开眼凝视着他蓝色的眸子,他双眼充血发胀,但是流露着她已经失去的决心。仅仅是看着他的眼就让她感觉受伤,尤其是看到那丝尚存的希望。你的哥哥死了,她想对他咆哮,你为什么还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赫敏,哈利刚刚走过大厅。他以为我没看见他,他觉得他应该一个人去。来吧,我们该行动了。”

  他拉她站起来,把葛莱芬多宝剑塞进她手里。他好像窒息了,张口结舌,过了一会儿才说,“傻子才不带上它。”

  她盲目地跟着他离开城堡走上草坪。今晚她会在这里打多少个来回?她必须被迫见证多少事的发生?

  “罗恩,”她说。她想告诉罗恩的事,告诉他曾有过的机会现在已经没有了,而他们现在正在将哈利推上死路,但是她无法让自己讲出那些字眼。

  “他有魔杖的承继权,赫敏,”罗恩说,似乎理解了她的想法,“而且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了解……”“他看到了吗?他看到了那里——卢平,柯林,帕德玛,你那天杀的哥哥,罗纳德?”

  “是的,他看见了。在去校长办公室的路上他就看见了。他知道,赫敏,来吧。”校长办公室。她紧紧抓住罗恩的手臂,“他正在去送死,”她低语。“那些记忆……罗恩,邓布利多告诉斯内普,他让斯内普承诺一定要告诉哈利——”她脸部紧皱,“哈利是一个魂器。那道疤是个魂器。邓布利多告诉斯内普哈利必须牺牲他自己,这样他才能——”她的声音越拔越高,几近歇斯底里,然后突然断掉,她说不下去了。罗恩站住脚,在月光下凝视她,“这就是他一个人去的原因。”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罗恩张开嘴,而她希望他能愤怒地质问她到底将真相隐瞒了多久,为什么她从不把真相说出来。

  “我们要在一起。”

  “什么?”

  “我不会让他一个人死的,赫敏。我们要在一起。如果长老魔杖没有发挥作用——”罗恩顿了一下,“如果魔杖没有发挥作用,我希望他最后能知道……”

  赫敏调转身子。罗恩的脸因为强烈的痛苦而扭曲,她没办法看着这样的罗恩。

  “我想让他知道我们完成了它,不管怎样,我们完成了这任务。”

  她沉默地点头,罗恩全速行进。不一会儿,前门终于炸裂开来,那些仍在霍格沃茨里的人涌了出来。罗恩冲在所有人前面,金妮紧跟着他,在她脸上,赫敏能看见一种可怕的决心,而且她知道过不了多久,金妮的神情就会变得跟刚才为了奔向她的丈夫而跟摄魂怪鏖战的自己一样。

  当其他人也出现——金斯莱、唐克斯、莫丽韦斯莱,布雷斯、纳威、卢娜、弗立维、查理、迪安、西姆斯、德达洛迪歌、斯多吉波德摩,还有奥利弗伍德……当他们冲进禁林,赫敏也转身飞奔。她没空去想她能怎么找到哈利,只是不停前进,用手中的宝剑拼命砍削灌木丛以开拓前路。

  禁林好像活了起来,发出各种声音。她很不适应在禁林中行进,感觉像是匆忙的追赶着什么。这时马人扬着弓箭越过了他们冲到了前面,而赫敏本能的跟在马人后面跑。如果这片禁林有入侵者,那么马人肯定知道是在哪里。他们跑过了八眼巨蛛的巢穴,跑过了格洛普的藏身之地——饲养牛群的场地突然空无一物,赫敏尽力刹住脚步。其他人挤在她身边,她能闻到黑暗中恐惧、汗水和血液交杂的气味,她能听见恐怖而愤怒的嘶吼,海格隆隆作响的哭声——还有穿透这一切嘈杂的,哈利的声音。

  “退后!你们所有人,退后!”

  “不,”伏地魔说道,他的声音并没有完全压制住他们的喧闹,但刺穿了所有的声音,“让他们过来,让他们看着,哈利波特,让他们瞧瞧他们的英雄怎么死在我手里。”

  罗恩越过马人,走近了身穿长袍脸戴面具的食死徒围成的包围圈,赫敏高举着宝剑紧跟着他,但是伏地魔的视线毫无兴趣地扫过他们。他扫视焦躁害怕的人群,直到他锁定他的目标。然后他举起左手,弯曲手指做出召唤的姿势。特里劳妮教授直直走向他,就像她被一条无形的轨道牵引,她的脸色苍白,神情畏惧。

  “你,”伏地魔说道。

  她惊恐的摇头,好像在拒绝什么。

  “没错,就是你。告诉我,教授。你预言的这个男孩能打败我吗?”他挥舞手臂,指向昂首挺胸、斗志勃发、又有些恐惧的站在空地正中央的哈利,他脸上带着一种厌恶的狂暴的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我听不清,”伏地魔说道,赫敏注视着黑魔王导演的这场戏,“我说,你预言的这个男孩能打败我吗?”

  特里劳妮教授说不出话。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绷得发白,站在原地发抖。赫敏怀疑教授是否知道她提出的这个预言指明的男孩是谁,如果她,事实上,还记得她做过这预言的话。

  伏地魔不耐烦地轻弹魔杖,特里劳妮教授摇摇晃晃的后退,“伏地魔王懒得知道你的名字,”他说,“回答我。”

  特里劳妮眼镜后的双眼瞪得比平常还要大,但是她的嘴还是闭得紧紧的。她举起右手抓着胸口,好像那里挨了一记猛击。

  “回答我,”伏地魔声音大了起来,但是,这老女巫还是什么都没说。眼泪滑下她的脸颊,而她的嘴唇依然黏在一起。

  “呵,”伏地魔生气的呼气,“这无关紧要。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置身于邓布利多的保护之下,西比尔特里劳妮。伏地魔王为了要杀你已经等了很长时间。我想知道今年住在我的城堡里你会有什么感觉,教授,你知道任何时候,我都可能来找你。但是,当然了,”黑魔王阴森地轻笑,“我忘了你一直吹嘘的能耐。我想你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阿瓦达索命。”

  绿光击中身体,特里劳妮教授倒在了地上。这似乎就是分列于黑魔王两侧的人群等待的信号。伏地魔突然汹涌的咒语惊醒了那些正茫然的安静伫立的人们,赫敏身边无数巫师正以她前所未见的攻势捉对厮杀。死神在空中盘旋,绿光在她身侧飞舞。赫敏一手紧抓着宝剑,另一手紧抓着魔杖。她躲开并回击一个瘦长的披着斗篷的食死徒杖尖射出的似乎永不衰竭的咒语,她的燃烧咒在赫敏脚下燃烧,于是赫敏不得不腾挪躲避火舌。

  她们的打斗静默而凶狠。赫敏的燃烧咒击中了女巫的左肩,她嘶嘶呼痛并回击。赫敏及时转身,估测这战斗局面。她被挤到了金妮旁边,她正猛烈的进攻,因为她的对手正是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贝拉正取得优势,当赫敏准备出手攻击她时,这疯狂的女巫突然倒地死去,赫敏甚至都没看清那道绿光是谁发出的。

  “哈!”金妮的声音可怖,几乎是带着血腥,“下一个我自己来,谢谢!”她尖叫着转身帮助卢娜,她正与芬利厄格雷伯克斗得不可开交。卢娜手中的魔杖挥舞出优美的弧度,发射出雨点般飞落的明亮的蓝色火花,好似刺痛并迷惑了狼人,他停止了攻击伸手去抓那些火花。金妮抓住机会丢过去一道昏迷咒正中他胸口。赫敏相当肯定她已经杀掉了那家伙。(昏迷咒。。能杀人?)

  “为了比尔,你这该死的疯子,”金妮尖叫,而赫敏意识到他们确实身在终局,她知道的最和善的人也会毫不手软的杀戮。

  战争中一切礼仪都被舍弃,赫敏一点都不为自己在背后给正接近罗恩的多罗霍夫甩去一个昏迷咒而后悔,而且她还踩上他没有合上的仰望天空的脸,在她移向特拉弗斯的时候,她感觉多罗霍夫的鼻子在她脚下破碎。但是罗恩冲在她前面,挤得她失去了平衡,她没法拿稳宝剑结果抱着它跌倒了。风声在她耳边呼啸,当胸口撞上地面的那一刹那,她惊恐地看见罗恩追赶着德拉科马尔福挤进拥挤的人群。但是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另一幕差点使她血脉逆流的场景吸引。伏地魔,站在一个包围着他的,无法碰触的密不透风的护盾中,从防护罩里放出了纳吉尼。几乎无人察觉这条蛇滑行在冰冷的覆盖落叶的地面上,尽管赫敏无法在战斗的呼啸声中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他肯定选择了他的武器,他用蛇佬腔命令那条蛇,他说话的口型跟在尖叫棚屋里他对斯内普说的一样。

  她不能立刻移动,只能轻轻的平稳的前进。她蹑手蹑脚的踩着树叶平行移动,不忘给自己施一个隐形咒,慢慢接近那条似乎要穿行过成对搏斗的战斗双方的巨蛇。哈利正在和拼命想抓住他的莱斯特兰奇搏斗,在他们脚下,堆着几十个魔力绳索,每一个看起来都像一条蛇。纳吉尼无声地爬向哈利,赫敏也同样悄悄接近哈利,她小心地在哈利身侧调整位置,直到她能准确的瞄准那条蛇。她不能失败,她把给了斯内普,那是哈利的魔药,哈利的救命灵丹。那么现在哈利的生命就地由她来守护,她是哈利的保护者。她不会让那条蛇第二次发起攻击。

  当纳吉尼钻出了她巨大的防御罩,爬到哈利身后,赫敏将哈利咒倒在地。她将葛莱芬多宝剑举至右肩,就像那是个网球拍一样,然后丢掉了她的魔杖,双手紧紧抓住刀柄。她用尽全身力气挥舞宝剑,她砍向纳吉尼头的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几乎无法站稳身子,她看着纳吉尼的头干净利落的跟身体分了家,飞上天空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到她脚下。她把宝剑使劲插进纳吉尼的头里,然后抬起头来,感觉激增的肾上腺素带来的眩晕,哈利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他看了看她睁大的双眼,递过她的魔杖,然后他转过身,两人的视线都立即集中到黑魔王身上。

  伏地魔端详着他们。仿佛他眼里的在他周围誓死决斗的人们,无一例外正在跳着一场高深的编排严谨的舞蹈。哈利举起了魔杖。

  ========================================================

  斯内普给自己施了隐身咒,僵立在战局外,他拿着魔杖的手正垂在身侧。离开尖叫棚屋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但是他却立刻赶到了禁林,看起来就像平常一样,响应黑魔王的召唤。波特从他身边走过,离他那么近,以至于他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他,有那么一会儿他真有冲动那么做,以证明此时的他确确实实还活着,那么也许仍然有什么机会能挽回一切。波特的皮肤苍白,酷似他妈妈的眼睛边缘因为受伤而黑青。而长得像他爸爸詹姆的沉重的下巴在他脸上凸显着决心,他稳步向前,直面他的命运。

  当哈利走近黑魔王站立的空地,斯内普也跟了过去,拒绝去思考他舍弃了什么,只知道他身体内每一根细小的神经都准备好来见证他穷尽一生铺排的这场对抗。突然,森林好像被雷鸣般的脚步声激活了生命,他惊奇地注视着好似接到命令的霍格沃茨的保卫者们,他们冲过他身边,而他被夹裹在人群中动弹不得,这些人持续挺进、准备战斗、决心依旧,尝试设法扭转局面。当战斗打响,他也举起了魔杖,虽然这战场里并没有他的位置,没有哪一方会将他当作朋友一样接纳。他残忍无情地战斗,从背后击晕食死徒。他们两队人马,包括凤凰社的成员,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他也曾经身在沙场。当咒语从他杖尖射出,他知道,如果他不隐身,那么他极有可能会自己吃到个诅咒。森林摇摆保护着勇士们,咒语狂野的肆无忌惮的四射。这一点都不重要。最要紧的他正在战斗,就算死在战场上也无妨。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像个懦夫一样躲在某个地方等待,他终于可以看见一个终局。

  当赫敏举起宝剑砍杀了纳吉尼,他知道,他知道终局已经到来,黑魔王将展现他最后一件武器。

  他神不知鬼不自觉地侧身走到树后。他需要找一个能将这最后的决战尽收眼底的有利地形,而且这个位置能使他在需要的时候采取行动,又不被包围着他的人群注意或干扰。他转动魔杖精准地给自己施了个无视咒语作为额外的防护,然后从卢修斯马尔福和亚瑟韦斯莱中间蹭了过去,这面对面刚才还在决斗的两人,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那两个怒视着对方像愤怒的狗一样绕着圈的巫师身上。

  “现在泥巴种杀了我的蛇,”黑魔王说道,用一种会谈的语气,同时战斗的喧嚣逐渐平静并最终陷入无声,伏地魔平静的冷冷的继续说,“泥巴种杀了我的蛇,你认为这样会让你拥有什么力量来打败我,不是吗?哈利波特?”

  波特将视线从黑魔王身上调开,走向人群,在斯内普看来这非常特别,葛莱芬多的希望之星暂时走离了他跟伏地魔踩出的圈子,“我不希望任何人帮助我,只能是这样,只能是我。”他说完后转向伏地魔轻声说话,但是在一片死寂中,他的声音就像号角一样响起,“它们都被毁掉了,”波特说道,“你所有的魂器。”他吐出那个词好像它非常令人厌恶,“你现在就只是一个人,汤姆里德尔,跟我一样的凡人。”

  波特的话语像冰冷的恐惧一样击中了他。这男孩还不知道吗?他没有收到讯息,还是他无视了讯息?斯内普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起来,仔细地观察那男孩的每个举动以分析他的用意——他的魔杖抬高——抬高!——虽然斯内普告诉了他,把邓布利多的最终遗嘱复述了给他……

  “啊,但是你错了。我并不需要魂器来维持永生,哈利波特。不到一个小时之前,我获取了一件武器,一件比我之前拥有过的更强大的武器。但是也许你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也许你还很熟悉它。”他举高手里的魔杖,斯内普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那魔杖。长老魔杖,邓布利多的魔杖,长长的,在月光下泛着黑光。几个凤凰社的成员低喘,显然认出了它,但是他们并不真的理解它的重要性,斯内普暗自推测。

  波特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移动,斯内普觉得他从黑魔王脸上似乎看到了某种类似歉意的表情闪现。

  “你没认出邓布利多的魔杖吗?那个男人曾经保护你,曾保证你可以活到今天?我拿到了你导师的魔杖,哈利波特,还有你导师的性命,现在没有一个人能保护你了。”伏地魔挥舞魔杖横扫过他的身体。“不再需要盾牌防护了。这根魔杖就是我的力量。没有人能伤害到我。”

  波特站住了。他的手落回身体两侧。他开口说话,语调随意几乎可算轻柔,但是斯内普能看到他正剧烈发抖,尽管他努力想掩饰。“真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你肯定那魔杖属于你了吗?真的完全确定吗?”

  黑魔王的脸似乎因感受到胜利而扭曲。“我已经告诉你了,波特,还是你没有听见?我今晚拿到了这根魔杖。西弗勒斯斯内普死在了尖叫棚屋。我从邓布利多手里拿到了魔杖,并且从杀死邓布利多的男人手里夺得了承继权。魔杖是我的了。”

  “我听见你说的了,”波特道,“我想说的是,看起来你并不是很清楚你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伏地魔不耐烦地抖了抖魔杖,划出一道弧线。“我越来越厌烦你了,哈利波特。厌烦你还有你的愚蠢游戏及讽刺。你还能说点什么有意义的话吗?”

  “那个你从他手里取得魔杖的人——那个你相信你杀掉的人——”

  斯内普几乎不能呼吸。波特知道他还活着吗?赫敏告诉了波特她干了什么?

  “我是从死去的阿不思邓布利多手里拿到的!”

  “是吗?或许是邓布利多计划了他的死亡,让一个你认为效忠于你的男人杀了他?”

  伏地魔苍白的皮肤因为愤怒而变红。他的身体几乎颤抖,看起来极富攻击性,“谎言,”他嘶声道。

  “斯内普不是你的人!”波特咆哮,而他们说到的这个男人,正努力接近他们的决斗圈,似乎他们说的是一个他不曾听过的人,一个陌生人,“斯内普是一个间谍——邓布利多的间谍!”

  伏地魔轻声笑了,“这就是他告诉你的,波特。当然他肯定是这么告诉你的。但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是我的仆人。直到最后,他还给我带来了你们的最新消息,你们的下落,你那愚蠢的计划……”

  “是吗?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奉邓布利多之命,将葛莱芬多宝剑送到我手上以便我消灭你的魂器?他有没有提到他帮助我们从马尔福庄园逃脱……”

  “那无所谓!”伏地魔愤怒地吼道,“斯内普效忠于谁会有什么不同?他死了。他们死了,都死了,斯内普和邓布利多,而我还活着。活着并取得了长老魔杖的承继权,死亡之杖——死神的魔杖。”

  “那就杀了我啊。”光明阵营中传出几声抗议的尖叫。赫敏抱住金妮韦斯莱的腰不让她跑过去,拼命压抑自己想哭的冲动。

  “直接杀了我,如果你认为你可以。”波特垂低魔杖,手都不抬的冷声道。

  黑魔王犹豫了一小会,然后他带着警惕和庄严的神情吼道,“阿瓦达索命!”

  一道绿光从长老魔杖顶端飞射而出直接击中波特,而波特倒在了地上。这一幕发生时,斯内普的眼睛紧紧盯着黑魔王丑陋的蛇似的脸庞,咒语发出时,他看见他瞬间的恐惧,毕竟那是那个孩子,似乎肯定会有什么阻止他取得胜利,但是,当随着波特倒下,伏地魔的脸灼亮,满是胜利的兴奋。

  人们原地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就像他们没能理解刚刚发生的事。凤凰社成员和食死徒都探身向前想看一眼倒下的哈利波特。一声惨叫穿透暗夜,比他以前听过的任何声音都更凄惨,那声音里的希望泯灭了,痛苦是唯一的色调。他看向他年轻妻子的面庞,她空白无神的表情吓坏了他——他看着她放开了不断尖叫着一声比一声更接近死亡的金妮,他看着她跪倒在哈利波特的尸体边。

  他无法描述他的感觉。没有语言可以解释这结局的成因,这结局的选择,这结局。他麻木的震惊的站着,好像被死咒击中的是他自己,然而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所了解所相信的一切都筑基于奥利凡德的错误认知,难道是因为波特取得的承继权不够彻底吗?黑魔王使用了杀戮咒,就像多年前的那一幕,这十几年里一直穿梭于每个夜晚的噩梦。杀戮咒,连重生剂都无能为力的咒语,而他的牺牲,竟然如此的于事无补。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再次转向赫敏。她看上去好像整个人已经……崩溃……虽然他拒绝承认,但是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做出那样的事,也许是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来到,而且无论如何无法承受。

  死徒开始重新包围并攻击凤凰社成员,斯内普看见尼法朵拉唐克斯被杀戮咒杀死,她倒下时脸上竟然满是感激之情。但是伏地魔将他骨瘦如柴的胳膊高举过头,大喊道:“都退回去,”他说,“不要再攻击。我不希望今晚再流淌任何一滴魔法血液了。让他们看看他们的英雄,他们信任的这个孩子。让他们看清楚,并且记住一切都结束了,我赢了。”食死徒们退了回去,一时间,没有人移向前去。霍格沃茨的守卫者们站在原地颤抖着,赫敏将头放在波特的肩上,好像就要躺在他旁边陪他死去。他看见她闭上了眼睛。莫丽韦斯莱越众而出,跪下扶起了赫敏抱在怀里,把她带离波特身边,摇晃着她安慰她——斯内普因此而对莫丽满怀感激——而此时金妮韦斯莱正趴在她父亲胸口痛哭。尽管他一直看着,但是他不能现身,他知道黑魔王正藐视地看着这一切。面对失败时还剩最后一点小小的安慰。爱并没有终结,只是和它的主人一起堕入地狱。

  就在此时,波特爬了起来,当他抓起了放在他身边的魔杖,斯内普想也许自己真的是疯了。也许是恐惧和悲伤已经侵占了他的身体,带走了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但是当波特举起魔杖开始攻击,当绿光击中黑魔王,斯内普觉得那咒语像鞭子一样也抽过了他的身体,那种奇怪的感觉类似疼痛,但是也许它更像是疼痛终结时的最后一次冲击,疼痛消失的感觉是如此熟悉,以至于他误以为那就是活着的感觉。

  他没有去看尖叫着的人群,而是捋起了袖子露出了前臂,皮肤如此光滑白皙,在黑暗中也一览无余。他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使得他无法呼吸。他不断地眨眼,仍然无法阻止眼泪滑落在皮肤上,但是他感觉不到眼泪的温度。它消失了,黑魔标记最终彻底消失了。有那么一会儿,他疯狂地想冲进决斗场中给她瞧瞧,然后他就可以感觉到她小而柔软的手抚过他的皮肤,那里不会再灼烧,不会再召唤他去见证或执行那些不可言说的事。

  他又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场景,发现局面再次混乱不堪。凤凰社成员没有庆祝胜利,而是立刻开始攻击食死徒,解除武器、昏昏倒地和束缚咒,在他们的眼睛里他能看见在战斗中他们极少显现的正义的狂怒——在他们有礼貌地用晕厥咒咒晕食死徒的时候特别明显——但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他们为了刚遭受的惊吓而向食死徒们做出的严厉惩罚,当看见波特死人般的躺在禁林空地上,就像让活人们进了地狱。残余的食死徒纷纷幻影移行逃走,斯内普最后看了一眼旧主的尸体,他以往疯狂的脸上毫无表情,红色的眼睛空荡荡的一片死寂,一切都结束了。他扫视人群寻找赫敏的踪影,但是他没有找到。她抛下了他径自冲进了那个全新的世界,去了他去不了的地方。那是她的未来了,他尝试为此心存感激,但是发现自己做不到。胜利当然与失败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它们都有着一样的游戏法则——在哪里都没有他的份儿。幸存者们开始商量他们的计划,而他旋转消失,回到那个唯一会接纳他的地方。

  ========================================================

  当哈利的眼睛睁开时,赫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的大脑——虽然那是一个女人的大脑,还是个从孩童时代就装满了各种奇迹的大脑——简直措手不及,无法承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两次复活。她凝视着眼前的景象,幻想是她伤到极点的意识造出了一个幻想的哈利,直到这个假象版哈利举起了魔杖,吼出了阿瓦达索命咒杀死了伏地魔,结束了所有的一切。

  当金斯莱开始发号施令聚拢人手时,赫敏没跟着去围捕食死徒,只是紧抓着哈利,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掉,好像她不抓紧他,他的身体就会马上瓦解一块块掉到地上。她知道罗恩也在他们身边,因为罗恩一直念着,“它起作用了起作用了起作用了……”但是她一点都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只是默默地站在这里,手紧紧抓着哈利的胳膊。金妮也在这里,而她为她不能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感觉到一丝模糊的歉意,但是一直看到哈利对她来说很重要,因为这是她的任务。守护他的生命现在是她的责任——因为她没能听从命令,她把欠他的一条命给了另一个人。

  有人温柔地拉住她的手,慢慢把她紧握着哈利胳膊的手指掰开,但是她猛烈地摇头把指头扣得更紧,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牢牢抓着哈利,就算他们折磨她要她放手也不行。

  “那,另一只手?就一只?”罗恩说道,她勉强同意他握住她另一只手。

  “就这样,”她严肃地警告他,他同样郑重地点头表示同意。

  “哈利,”罗恩叫道。

  赫敏看见她的男孩们眼里充满泪水,哈利用另一条胳膊搂住罗恩的脖子,她被两个人抱在中间。罗恩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撞进她的耳朵,他们三个人都站在这里,被胜利震撼而惶惶不安,不能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此时她的眼泪才尽情地流下来,而她暗想也许她永远无法停止哭泣了,她也永远无法让自己离开罗恩和哈利的拥抱,她想把一生那么长的时间都驻留在他们的怀抱之中。胜利并不是甜美的,而是像血液一样厚重刺激,像宝剑一样锋利。她紧紧地拥抱哈利和罗恩并且不肯放手,即使他们抱着她温柔地转身走向城堡,也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