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68章

  看着卢修斯高大的轮廓占据了走廊的入口处,赫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目光扫过墙壁,最后落在了缩成一团的赫敏身上。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条斯理地朝她走去。德拉科的身影也随即显现了出来,就在他父亲身边。

  不要暴露身份。不要暴露身份,德拉科。卢修斯一步步向她逼近,她则在脑海里默念经文一般飞快地重复着这句话。

  卢修斯给她的感觉就像一条披着人皮的恶龙。他沿着走廊走向赫敏,脚步如毒蛇一般时而左偏时而右斜,像是在怂恿她试着逃跑。

  他离得越来越近,眼睛里闪着逼人的亮光。

  "您还记得人口再增长计划吧?我被命令要接收一个代孕者。我难道没跟您提起过我很快就要做父亲了吗?"德拉科望着赫敏,神情冷漠却又专注。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动。

  "啊,没错。就是《预言家日报》报道过的那个泥巴种。我都忘了她在这儿了。"他站在离赫敏只有几英寸的地方,打量着她。黑魔法的气息像斗篷一样缠绕在他身上,令她的胃里一阵翻腾,浑身直冒冷汗。她不禁向墙壁靠得更紧。

  卢修斯用魔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的头向后仰起,直到她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瞳孔放得极大,以至于周围的虹膜只剩下了一圈银边。"一只被困在蛇窝里的小老鼠。"

  卢修斯的手轻轻滑过她的身体,赫敏感觉到自己的袍子随之拂动起来。"你对她还满意吗,德拉科?这种庸脂俗粉让你很有兴趣,对吗?我想,禁欲了这么久之后再去玩一个污秽的泥巴种,这种感觉一定相当新鲜。也难怪你的妻子渐行渐远。莫非是因为你的纯血妻子教养太好无法让你放纵,而你的小玩物却能激起你的欲望?"

  卢修斯的脚步越来越近,他的声音也渐渐放轻,化作一阵如野兽捕食猎物一般带着掠夺之意的咕噜声。他的身上散发出豆蔻和皮革的气味,但被遮掩于陈年的血腥和铜臭味之下。赫敏的舌头僵在嘴里动弹不得。她艰难地想要吞咽,但喉咙仿佛都黏在了一起。

  "那不妨让我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玩物,能让我的儿子只身一人留在英国,却放着他的妻子在法国找乐子不闻不问。"

  不要暴露身份。不要暴露身份。

  她感到胸前的衣扣一松,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一声微弱的呜咽险些从嘴里逸了出来,却被她强行忍住。她的目光搜寻着德拉科的眼睛,想要警告他千万别做傻事。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父亲身后,眼里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不要—不要—不要—

  卢修斯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发出了一阵带着颤抖的低笑。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回荡在走廊里,迟迟不绝。每当赫敏以为他快要停下来的时候,他那低沉、无情、阴郁的笑声却仍在持续。他的手指依然掐着她的脖子,似乎随时就要将之彻底折断,他每笑一声,她都能感觉到颤动。

  "这倒真是奇了,德拉科…"他终于说道,扭头朝后看去。"她居然依恋你。"

  德拉科一遇上卢修斯的目光,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了残忍而自得的笑容。"没错,确实如此。"

  他走过卢修斯身侧,紧紧抓住赫敏的手臂,一把将她从父亲的手中拽了出来。

  德拉科瞥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父亲。"过去的折磨让她变得极不稳定,还丧失了相当多的记忆。黑魔王认为她脑子里有他感兴趣的情报。他希望能把她安全地养在庄园里,直到我能提取出她的记忆为止。"他淡淡一笑。"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就变得非常依恋她的俘获者。我就是她的一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赫敏,勾起唇角。"不是吗,泥巴种?"

  赫敏轻轻点了点头,不用她费心去假装,下巴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急促。她抬起颤抖的手,拉紧了胸前的衣襟。

  德拉科低头看着她,嘴唇扭曲成了嘲弄的弧度。"冷静下来,深呼吸。我父亲很少有机会见到像你这样值得一看的人。"

  德拉科恶毒的眼神让她的心萎缩揪紧。她强迫自己记住—卢修斯此刻正玩味地打量着他们。

  "除了每天散步的时间,她通常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次她走了这么远,一定是找我找得很苦。"德拉科撇了撇嘴。

  德拉科目不转睛地望着父亲,脸上的表情冷了下去。"黑魔王不希望—任何人—动她一根汗毛,无论那个人觉得这可能多有趣。关于代孕者的规矩可是严格得很。而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她的情绪稳定,让她早日恢复记忆。还请您原谅我的失礼,我现在必须带她回她的房间去,确保刚才的事情没有让她精神崩溃。"

  德拉科刚欲拉着赫敏离开,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卢修斯。"您住的南翼一直都被打理得好好的。我记得阿斯托利亚去年的时候还重新修整过。走了,泥巴种。"

  他大力拉着赫敏穿过走廊,脚步飞快,赫敏紧抓着自己的裙子,艰难地呼吸,几乎要走不稳路。

  她扭头看了一眼。卢修斯仍然站在原地,目光正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神色难以捉摸。

  一走进北翼,德拉科便立时停下脚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死死抱紧。

  "对不起,对不起。"他捧起她的脸,好让自己能清楚地看着她。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温暖的手掌轻抚过她的皮肤,拨开她落到眼旁的碎发。"他没有事先通知我就自说自话地回来了。你还好吗?真的对不起。"

  "我没事—我没事—"赫敏勉强挤出了这句话。她胸口的痉挛仍在持续,但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我只是怕他做出什么事来,你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德拉科的手伸进她的头发,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拉得更近。"他不会再靠近你了。要是他再敢碰你,我就杀了他。我会告诉黑魔王他发疯失控了,我别无选择。"

  赫敏把脸埋进德拉科胸前的长袍里,紧紧闭上眼睛。她一直都表现得很好。她一直都很镇静,也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惊惧发作过了,但现在她却觉得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德拉科发出一声沉重而愤怒的叹息。"黑魔王居然偏偏在这种时候召他回来。"

  赫敏咽了口唾沫,抬起头来。"他回来是为了追查那个摧毁魂器的人,对吗?凤凰社的最后成员。他之前是这么说的。"

  德拉科对上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钟。

  "是的。"他终于答道,下巴微微一沉。他轻轻地伸出手,为她扣上了胸前的衣扣。"黑魔王对我到现在都没能抓住凶手感到非常失望。于是他就把我父亲召回英国,把这任务交给了他。"

  赫敏喉咙发干。"那—那会怎么样?"

  他微微勾起嘴角,抬起一根手指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我可不认为他能在你离开之前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至于之后,那就根本无所谓了。从现在起,你就好好地待在你的房间里。不会太久的。"

  赫敏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得去藏书阁里找些东西。我之前特意在等你,因为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赫敏。"他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抽回了自己的手。"之后一段时间我父亲都会住在庄园里。黑魔王还没有获得你的记忆,却在这种时候把他召回来,这绝非巧合。我还是会继续陪你散步,因为我能告诉他这是出于对你健康的考虑。但我的父亲极不稳定,行事也毫无章法,完全无法预测。倘若他真有了什么怀疑,就算是拿黑魔王的命令做挡箭牌也根本没用。无论发现什么,他都会如数禀报黑魔王的。"

  赫敏咽了口唾沫,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德拉科低声叹了口气,肩膀耸拉了下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把书给你送去的。我也知道你不想这样。如果能有更好的办法,我一定会去做的。"

  他的目光移向走廊另一头盯了片刻。"我现在就带你回房间。然后我就该走了。之后我就不能再一直陪着你了。"

  赫敏跟着他穿过走廊一路走了回去,又看着他花了好几分钟检查她房间周围的保护咒,最后离开,她的心始终如铅块一般沉重。

  卢修斯的存在仿佛让整座庄园都弥漫着一股毒气。肖像中的纳西莎变得更加苍白脆弱,稍有动静就会受到惊吓,但她仍然昼夜不休地照看着赫敏。傍晚,托普茜来到了房间里,她的双手布满了烧伤的痕迹,前额一片淤紫,身上有好几处的皮肤都破裂了开来。

  "发生什么事了?"赫敏一边惊恐地问道,一边轻轻握过小精灵那双瘦小干瘪的手,查看着伤势。

  托普茜抽回双手背到身后。"卢修斯主人不喜欢修整后的南翼,于是下令惩罚所有的小精灵。"她说着瞥开了目光。

  "可是—可是他已经不再是你的主人了。现在整个庄园都归德拉科所有。"

  托普茜抬起头,用她那双凸出的大眼睛望着赫敏。"小精灵都有魔法纽带。卢修斯主人仍然是一位马尔福。"

  赫敏急促地吸了口气。"可是德拉科已经取代他成为了家主。如果德拉科反对—家养小精灵的最高行为准则就是听从主人的命令—那如果德拉科反对的话,你们就不用惩罚自己了啊。他为什么不制止你们呢?"

  托普茜微微扭了扭身子,用一只脚在另一条腿上蹭了两下。"家养小精灵们不能做出任何可能会让卢修斯主人认为德拉科主人不喜欢当食死徒的事。德拉科主人必须永远是卢修斯主人最忠诚的儿子,因为卢修斯主人非常喜欢当一个食死徒。这是最重要的。"

  "他对你做了什么?"赫敏边说边将托普茜背到身后的双手拉了出来。那双小手上已经起了水泡,到处是伤。

  "托普茜烫了自己的手,每只手一分钟,然后再用煤桶打了自己十下。"托普茜瘦骨嶙峋的肩膀抽搐了一下。"托普茜没事。卢修斯主人一直都不喜欢小精灵,托普茜很多年前就已经习惯了。"

  赫敏的喉咙发涩,她咽了口唾沫,感到眼睛一阵灼痛。

  "要是我能帮你治疗就好了。"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我以前是个治疗师—那时候我还能使用魔法。你有魔药吗?我这里有一些莫特拉鼠汁。虽然不多,但可以缓解烧伤,也能让瘀伤快些痊愈。"

  托普茜轻轻拍了拍赫敏的脸颊。"小精灵们已经在用魔药了,但如果我们用得太快,卢修斯主人会再次惩罚我们的。"

  晚上德拉科来到她的房间时,脸上苍白之色清晰可见,神情也透着紧张。他飞快地穿过房间,双手捧起她的脸,像曾经战时一样端详着她的眼睛。

  一分钟后,他才开口:"我已经明确告诉他你怀孕了,而且黑魔王正试图借此恢复你的记忆。虽然我想,即便有那些关于代孕者的规定,他想伤害你的时候还是会不带丝毫犹豫,但黑魔王对于你妊娠情况的特殊兴趣应该足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了。"

  赫敏抬起手抚上他的脸,指下的温度凉得让她担忧。"你做了什么,德拉科?"

  他微微摇头,挣开了她的手。"我又加了几道保护咒,只要他一走进北翼我就会知道。如果我直接把他挡在外面,他会起疑心的,但我至少有办法能拖住他,先他一步赶过来。"

  "你用了血魔法,是吗?你看起来快要晕倒了。"她拉着他走到床前。"快坐下。托普茜!我需要补血药。我知道你肯定有。"她的指尖按上他的脉搏。"还有增强剂。"

  她从他前臂的皮套里抽出魔杖,塞进他手里。"帮我施一道诊断咒。我得知道你用了多少血。"

  他依言挥了挥魔杖,她仔细查看着诊断结果。托普茜带着魔药回到房间时,赫敏又让她去取几种滋补剂来。

  赫敏小心地看着德拉科服下魔药,脸上慢慢有了血色。她用手掌抚上他的脸颊,嘴唇贴上他的额头,感觉到他的皮肤渐渐回温。"没有你,我不会一个人离开房间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他的双肩疲惫地耸拉了下去,缓缓点了点头。

  这天午饭后,德拉科来到她的房间,带她出门进行每日例行的散步。两人走到房门口时,她低头看向他的手。"我想我们不应该再牵着手了,也不该触碰对方。走走就行了,就像去年冬天那样。"

  他点了点头,表情紧绷着。

  他们穿过玫瑰花园间的小径。枝叶间的花蕾饱满初绽。

  然而刚走到庄园另一侧,两人便同时僵住。一道又宽又长的血迹自庄园的铁门上蜿蜒而下,将地面的白色碎石染得猩红。

  卢修斯站在门前,脚边躺着一个马人。

  马人的躯干被坏死诅咒击中,腐坏自腹部开始向周围缓缓蔓延,四肢的肌腱经脉已经尽数被残忍地挑断。马人低声呻吟着,不停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全身的皮肤都因为失血而泛出灰白。他竭力用膝盖撑起自己的身躯,却又伴随着一声痛苦的惨叫重重倒回了地上。

  卢修斯的皮衣上沾满了鲜血,原本色泽苍白的头发也染上了血红。"啊,德拉科…我刚才还在想你不在这儿真是太可惜了。让你的泥巴种走开。要是你能改改那些保护咒,我就能把俘虏直接带回南翼,那会方便得多。我也就用不着花那个力气拖着他们大老远地穿过庄园了。"

  "您是在造动物园吗,父亲?"德拉科站在原地没有动,敛着神情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卢修斯哼了一声。"这头畜生是我从禁林里抓来的。我相信它一定知道那支箭究竟是从哪儿射出来的。就算他不知道,至少也能告诉我该去问谁。"

  赫敏的胸口痛苦地收缩起来,而卢修斯仍在继续说着:"但很遗憾,它们到底还是一群不懂得配合的畜生,所以我想我需要一个过程—来劝服它。"

  德拉科叹了口气,扬起眉毛。"您可以直接带去监狱里审问。至少不会弄得碎石上到处是血。"

  "啊,没错。"卢修斯一边回答一边懒洋洋地举着魔杖在半空画着圈。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含糊平淡。"监狱。那些到处都是卫兵,还有虎视眈眈巴不得我们家立马倒台的食死徒的监狱。还有那些监狱。要是你能再多个心眼,你也许早就抓到我们所要追捕的凶犯了。既然我自己有重新修整过的庄园翼楼,又何必还要费心去监狱?当然不。庄园再好不过了。而且我也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那么现在,德拉科,也许你能替我把剩下的步骤好好完成。除非你宁愿我拖着它穿过大厅和走廊。"

  德拉科站在父亲和赫敏之间,沉默了片刻。

  "托普茜。"德拉科厉声喊道。

  托普茜"啪"地一声出现在德拉科身前。她身上的瘀伤已经褪成了黄绿色。

  "把泥巴种带回她房间里去,好好看着她,不许她离开半步。"德拉科解开袖口,卷起衣袖。"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托普茜立刻朝赫敏走来,拉过她的手,带着她快步离开。赫敏扭头望了一眼,只看到德拉科走向他的父亲,魔杖已经握在指间。

  赫敏回到房间不过半个小时,惨叫声便响了起来。

  尽管几乎相隔一整座庄园,声音依然清晰可闻,伴随着惨无人道的痛苦回荡在屋内各处,仿佛是从墙壁中冒出来的一般。

  纳西莎猛地一惊,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惊恐地喘息了一声。

  这是赫敏数月以来头一次听到肖像发出声响。

  "那—那是个马人。"赫敏说道。"卢修斯把它抓了回来。"

  纳西莎盯着赫敏看了一会儿,又跌坐回椅子里,两手搁在膝头。

  惨叫声持续不断,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赫敏瞥开目光,试图吞咽,却觉得自己的唾液已经发酸。她举着颤抖的手,艰难地翻过书页,文字在她眼前游来荡去。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剥皮咒。长而凄厉的惨叫声让她想起了当年的科林。

  书本从她手中滑落到了地板上。她几乎都没注意到。

  她真希望自己此刻还能使用大脑封闭术,或者至少能让思绪恢复清晰,这样的话,所有的那些死亡就不会停留在她脑海的最前列了。

  她抬起双手捂住眼睛,想要清空大脑。

  全都是血。会流一地的血。还有皮肤。肌肉。最后是器官。一层又一层地剥落下来。直到露出阴森的白骨。

  她只想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远离那些声音,逃避自己明知正在发生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的事实。

  如果她试图做些什么,试图去求德拉科停手,那就会危及到他、她,以及他们的女儿,还有西弗勒斯、金妮和詹姆。

  她开始缓缓走向墙角,尽量不去听那没完没了的惨叫声。

  她一面走,一面瞥了一眼墙上的肖像。纳西莎强作镇定地坐在椅子上,满脸都是畏惧的神情,像是在强忍着不哭似的。

  赫敏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转身朝肖像走去。

  赫敏伸出手。指尖触上画布时传来一阵痉挛。纳西莎抬头看着赫敏,表情僵硬。她皱了皱鼻子,防备地撅起嘴唇,朝椅子里缩了缩。

  赫敏站在原地等待着。

  然后,纳西莎蓝色的双眼闪烁了一下,嘴唇微微扭曲,下巴颤抖起来。她慢慢挪到了椅子边缘,一只手伸了过来,直到她的手指最终停留在赫敏手指下的画布里。

  赫敏就这么一直站在肖像前,直到惨叫声终于停止。

  整座庄园一安静下来,赫敏的手便从画框上垂了下来,转过身去。她的胃紧紧扭在一起,就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面死死勒住了她。她恍恍惚惚地走回床边,在床前站了好几分钟。她的耳朵里仍能听到方才的惨叫声,仿佛声音被狠狠烙在了她的耳膜上。

  她紧紧蜷成一团,缩在床和墙壁间的角落里,两眼无神地盯着地板。

  她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德拉科正跪在她面前。他凝视着她,眉头紧皱,表情掺杂着犹豫和担忧,嘴唇被抿成一道又细又平的直线。

  他换了衣服,她看得出来他已经洗浴过。他的头发被全部梳向脑后,泛着湿气。

  她默然不语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四目相接,他的神色变得越发苍白憔悴。

  他没有向她伸出手,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望着彼此,感受着所有一切的沉重。

  他似乎在等着她先做些什么,比如伸手去触碰他,又或是把目光移开。

  "它有没有说什么会暴露你身份的话?"赫敏终于开口问道。

  德拉科的眼睛闪了一下,她看见他的指关节开始泛白。"没有。我当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赫敏的嘴唇轻轻一抽,随后微微点了点头。

  "你所做的每件事也都算在我头上。每一道咒语也是。"

  "时间不早了。今晚你想吃东西吗?"德拉科边问边端详着她。

  赫敏抬眼看了看时钟。德拉科带她出去的时候才刚过正午不久,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整整一天时间,就这样白白过去了。她的研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她甚至都没有努力思考过。她只是惊恐地站在肖像前,听着一个马人被折磨致死的惨叫声。

  她从来就没能做成任何一件事。恢复记忆之前没有,想起一切之后仍然没有。她一直以来都只不过是从前那个赫敏·格兰杰的影子罢了。就像挂在墙上的纳西莎肖像一样,她只是德拉科所爱的那个人留在世间的一道伤痕累累的影子而已。

  她的下巴颤抖起来。

  "赫敏…"

  她收回目光看着德拉科。

  他仍注视着她,表情极为不安。他慢慢向她伸出手,却在半空停了下来,又缩了回去。"你想吃东西吗?"

  她抿紧嘴唇,摇了摇头。他的眼睛又闪了一下,但似乎并没有对她的回应而感到惊讶。

  他站起身,看向别处。"我会送无梦酣睡剂过来的。我父亲要我今晚陪他吃饭。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托普茜。"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她应该多做些研究的。这才是她应该去做的。

  可是她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原地。

  托普茜拿着一小瓶无梦酣睡剂出现在房间里,一声不响地把魔药放在赫敏身边。

  午夜的钟声自门厅的方向传来时,赫敏仍坐在床边的角落里。德拉科就在此时悄无声息地幻影移形来到房间。

  "你还醒着。"

  "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站了起来。

  她向他走近,把脸埋进他胸前的长袍里。距离霍格沃茨之战的两周年纪念日只剩不到一周了。

  他试探性地用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发。

  她抬眼看向他,望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的银色眼瞳。

  她勉强挤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到床上来吧。没有你的话太冷了。"

  —

  "西弗勒斯预计在六天之内就会到。"二人在树篱迷宫中散步时,德拉科开口说道。

  赫敏感到自己的胃顿时沉了下去。"哦。"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盲目地向前走着,直到走进一条死路。然后她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面前成排的紫杉木,咽了口唾沫,努力想着该说些什么。

  她终于转过身来,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德拉科。

  "我能再去一次藏书阁吗?就这一次。我只是想要再进去看一次。"

  德拉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父亲今天不在家。我带你去。"

  她沿着一条又一条过道绕过高耸的书架,感觉到他的眼睛始终紧盯着她,仿佛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化不开的沉重,压得她传不过气。

  她一面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十五世纪算术占卜公式百科全书,一面瞥了他一眼。当她看到他的表情时,抓着书脊的手指禁不住颤抖。

  那是一种徒然神往的哀伤。

  对于他来说,她所做的这些等于是在窃取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时间。如果她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办法,那这所有的一切—那些她原本可以与他相伴的每分每秒—就全部浪费了。

  她的下巴颤抖起来。她垂下头,咬着嘴唇,把百科全书和旁边的四本书一起从书架上取了下来,摞成一堆。

  "这几本也要。"

  —

  第二天午饭时间过后,德拉科前脚刚踏进赫敏的房间,她便率先开了口:"我知道我缺了什么东西了。有了它,我就能去掉你的黑魔标记。"她两手空空地坐在床沿,一旁饭菜完全没有动过。

  他在门口停了下来。"哦?"

  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我是用算术占卜推导出来的。我甚至还让托普茜把每个数字都写了下来—以确保我没有算错。"她声音空洞。她垂着头看着下方,下巴微微颤抖,然后她强迫自己抬头看向德拉科。"凤凰的眼泪。只要我有一小瓶凤凰眼泪,我就能做到。"

  她还不如说她想要天上的月亮。

  德拉科站在原地怔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

  凤凰很少哭泣。它们每次流泪都是为了治愈眼前所见的伤,而非为了把眼泪保存下来或用于制药。想要买到凤凰的眼泪,必然要花费天文数字级别的金加隆,是以买家最终更有可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稀释过的独角兽血液。而对于卖家来说,要想找到真正的凤凰眼泪,也可能需要耗去数年光景。

  她咽了口唾沫,手指不安地捻动着袍子的布料。"也许—如果我从头再来一次,我还能有些别的发现。这次可能是我一开始就选错了角度…"

  她的身子抽搐了一下,肩膀也跟着一抖。

  "或者—还能用炸弹。我可以制造出一种炸弹—就像我在苏塞克斯用过的那种。"她用牙齿咬着下唇。"我想—主要步骤我都还记得。如果你能给我一份伏地魔城堡保护咒的分析报告,我也许就能有针对性地设计一种炸弹,然后我们能把它直接炸掉。"

  德拉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当他走向她时,眼神里却满是被他竭力克制住的怒意。"没有魔法你能做出炸弹吗?"

  赫敏咽了口唾沫,嘴唇抽动了一下。"不—不能…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该怎么—"

  "你怀着身孕还能安全地处理那些原料吗?"

  她的下巴颤抖起来。她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早就已经考虑过这个主意,但又在某个时候放弃了。

  "不能。但你可以在我周围设下保护咒,这样我就不会受到影响,我可以事先给你示范一遍方法,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

  德拉科牵起她的右手,与自己的左手掌心相对。他的拇指和食指在微微抽搐。赫敏的整只手掌都贴着他的手痉挛着。

  "我们俩,有谁的手能稳当地做出炸弹来?"

  赫敏把手抽了回来,紧紧攥成拳头,指尖都能感觉到皮下凸出的掌骨。她只觉得大脑的血液被渐渐抽空,身子几乎就要从床沿摔下去

  她使劲儿用另一只手按住床垫,好稳住自己。"那也许我还能—"

  "赫敏,我累了。"

  她抬头望向他,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同样的话。

  战争已经将他吞噬得只剩残破的躯壳。他眼中的阴影,还有战争,几乎就是他此刻的全部。

  其他食死徒都在霍格沃茨之战后彻底远离了战场,然而德拉科却无法做到这一点,也从来不曾拥有过这种奢侈。他依然如战时一般走在刀山火海之间,因为他一直都找不到她,因为他发过誓要打败伏地魔。

  尽他所能打败伏地魔。

  尽他所能。

  永远都要尽他所能。

  日复一日。

  他只希望自己能看到这一切的终点。

  "德拉科…我—"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拇指抚摩着她的戒指。"在你离开之前,我想和你道别。"

  她抬眼望着他,喉头涌起一阵阵酸涩。她的下巴明显地颤抖着,感觉到他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里渐渐模糊摇晃起来。她缓缓点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他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她也抬起胳膊回抱住他,但思绪仍在脑海中飞速转动。

  他一离开,她便继续埋头研究。她让家养小精灵们搬来了更多的书。夜里他回来时,她就把书全部收起来。她没有向他提过一个字。但她知道他对此了然于胸。

  她仰起头吻他,然后把他推到床上,抬起腿跨坐在他大腿上,手指探进他的头发拨弄着,让彼此的嘴唇温柔相接。

  她褪下他的长袍,解开他衬衫的衣扣,手指沿着他的锁骨轻抚,又用嘴唇细细描摹。她的手顺着他的胳膊下滑,领着他的双手搂上自己的腰,又捧起他的脸再度吻住他。

  他的手紧搂住她,拇指压着她最下方的肋骨,手掌托起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他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喉颈,将两人间本就微乎其微的距离拉得更近,随后扶着她的头后仰,加深了唇舌间的吻。

  她开始解自己的衣服,用颤抖的手指摸索着胸前的衣扣。他顿时向后一缩,想要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却被她毫不犹豫地用力挣开。

  "我想要。"她的声音紧绷发颤。"我想要。在我离开之前,我想要和你一起再拥有一次。"她的声音动摇。"这是我们曾经共同拥有过的…"

  她咽了口唾沫,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才抬起头望进他银色的双眼。"它曾经是属于我们的。"

  她扭动肩膀,衣服便滑落到了腰间。她用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又一次吻上他的嘴唇。

  她跨坐在他的身上,与他的身体一同渐入佳境。肢体和感官变得愈发温暖,而周围的一切却正逐渐模糊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德拉科—他火热的双手,他银灰的眼瞳,他如鼓的心跳。时隔数年,她再一次探索着他的身体—他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不同了。她能从手掌指尖之下感受到他究竟受了多少伤。他身上有着无数她所不知道的伤疤。当他拉着她贴近自己,双手抚摸着她的肌肤时,他的手指会时不时抽搐起来。

  他的手顺着她的脊柱上抚,她就着他的动作靠在他身上,沉醉在他火一般的温暖里。他的唇齿在她肩头留下一串细碎的轻咬,直到她低吟出声,整个身子贴着他颤抖起来。她一边沿着他的脖子一路吻到锁骨,一边留意着他的反应,他的肌肉会如何紧绷,他的气息会如何停滞,他的手指又会如何缠着她的发丝,然后温柔却又霸道地划过她的喉咙。

  我的。从他的触碰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句话,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我的。

  他的眼睛并不像狼。那是属于龙的眼睛,透着神佛难挡的决意,以及深不见底的占有欲。他的目光紧锁着她,仿佛她是整个世界中唯一重要的存在。她浑身的血液都在这样的眼神下沸腾燃烧。

  她保持着跨坐的姿势,挪动着身体,大腿紧紧缠上他的腰臀。她对上了他的眼睛。她心脏狂跳,脉搏加速,她也知道他一定能感觉得到。

  她将他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胯骨两侧,然后压低身子,缓缓坐了下去。他的眼瞳变得乌黑透亮,紧咬的牙关间逸出一声低嘶。但当她停下动作调整适应、又将臀部向前挪了几分的时候,他并没有催促她。

  这种感觉—分外熟悉,无论好坏都仿佛已是睽违多年。

  每次伏在木桌上的时候,她总是拼命放空,不让自己去注意身体上的感受或内心深处的触动,也不让自己去体会任何感觉或是动作的存在和进行。每一次,她都将自己的意识抽离,专注于桌沿抵着她髋骨处的疼痛、墙上时钟的嘀嗒声、指尖下木头的纹理。诗句。魔药。以及其他任何的一切。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自己对它的体验和感受能越少越好。

  可是现在,她想要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们与彼此紧紧相连。他在她体内,在她身下。她迎合着他的动作,他的双手则扶着她的胯骨引导着她。

  这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妙。他们过去的性爱就是这样的感觉—她能肯定。

  他的触碰和抚摸就像火一样炽热。对她来说,这并没有太快,也并没有太多。他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样,极尽缓慢而温柔。

  过去也是这般缓慢。她记得的。他贴着她的肌肤呢喃低语时的柔缓亲密,还有他和她做爱时每一次炽烈的触碰所流露出的虔诚爱慕,她都记得。

  这就是它过去的样子。做爱。

  这就是他们曾经所拥有的。

  她的眼睛灼热刺痛,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头垂了下去。

  "我爱你。"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紧到指节掌骨都一阵生疼。"我想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