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67章

  赫敏觉得自己的心几欲跳出喉咙。

  是个女孩。是个小女孩。

  "怀孕"两个字,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真实,真实得刺耳,让她感到隐隐不安。

  斯特劳德进一步检查了诊断结果,随后叹了口气。"好吧,结果并不如我们所愿。"

  她轻弹魔杖,让诊断光带尽数消失。

  "很不幸,我们已经有好几个代孕者在被诊断出怀了女孩之后意外流产了。"她的目光掠过赫敏,转向德拉科。"当然,对她来说这不算什么问题,毕竟让她怀孕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获取记忆。而对将官长你来说,之后总会有下一个代孕者再被送来的—为了给你生下一个真正的继承人。"

  赫敏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越来越冷,喉咙也跟着发紧。她把目光从斯特劳德身上移开,看向德拉科。

  他盯着飘浮在半空的光球,似乎根本无法移开视线,但他的姿势微有变化。

  赫敏希望自己能够触碰到他,握住他的手。这一刻应该只属于他们两人才是。她的腹中怀着他们的女儿,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坐在原地,别过头去,猜想着在另一种情境下他们又会如何。

  德拉科几乎从未承认过赫敏怀孕的事,除非事关她的健康。尽管她一再告诉他她决不会去堕胎,但他始终拒绝将之视为一件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的词从来都是"她的妊娠"、"她的孩子"。每当她试图谈论这件事,他的话语就变得简短生硬,如果她不肯放弃地继续追问,他便会找个借口起身离开。

  他眨了眨眼睛,克制着让自己镇定下来,下巴上的肌肉也随之微微波动。他瞥开目光,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

  趁着斯特劳德忙不迭地施咒写笔记,赫敏又悄悄看了德拉科一眼。

  斯特劳德又施了一个咒语,赫敏的大脑投影显现了出来。

  赫敏的记忆就像面前飘浮的圆球一样闪着金色的光晕。散落在她大脑各处的微小光点都变了颜色,有些似乎已经断裂。其中一些细碎的光点铺散在一处看起来是神经通路区域的周围。

  "真有意思,"斯特劳德一边戳着那些光点一边评论道,"精神治疗师看到这些变化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德拉科把目光从窗户移开,盯着赫敏大脑的投影。他鼻翼微张,像是闻到了什么污秽的气味。"如果她能醒来的话,就要让她保持冷静;如果我想避免永久性脑损伤和记忆丧失,就还得防止她再次发病。"他冲着斯特劳德冷笑一声。"你该庆幸你那套强行恢复记忆的方法没有让她丧命。我实在无法想象黑魔王能接受得了这个消息。"

  斯特劳德微微皱了皱眉,看上去很是紧张。"我的意思是—当初我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这只是理论上可行的一种方式。"斯特劳德声音僵硬地辩解道。"我当时对黑魔王说得很清楚。那她现在有什么恢复更多记忆的迹象吗?"

  "完全没有。"德拉科撇了撇嘴,嘲弄般地斜睨了赫敏一眼,然后看向斯特劳德,两眼紧盯着她。"她怀孕后,行为上与从前的区别只有一个,就是她变得更加不稳定,几乎连这间房间都走不出去。"

  斯特劳德叹了口气,又用魔杖戳了戳那突出的东西。"可惜我们不能让她服用吐真剂。精神治疗师说多长时间之内不能对她的大脑使用魔法?"

  "只要胎儿的魔力水平仍在迅速增长,她就得避免接触除了抗惊厥药之外任何会以魔法形式损害大脑的东西。据他估计,到了妊娠晚期,她的压力水平应该就会下降到一定程度,不会再因为焦虑而发病,届时我再用摄神取念就不会有危险了。"德拉科的眼睑微微低耸,看上去面无表情。他的手就在他的魔杖附近。

  斯特劳德有些失望地撅起嘴。"真是遗憾,那可有得好等了。你告诉过他黑魔王急着想要获取她的记忆吗?"

  德拉科轻蔑地一挥手。"那些报告你也看过了,根据精神治疗师的分析,信息越是重要,就越会受到严密的保护。如果企图过早地提取她的记忆,可能只会得到一些根本无足轻重的信息,而真正有用的部分则会彻底石沉大海。记忆并非彼此离散,而是互相关联重叠的。黑魔王最渴望得到的,不是她最初恢复的记忆,而是最终恢复的那些。"

  斯特劳德又对着赫敏的大脑投影戳了几下,然后挥挥魔杖让之消失。"嗯,现在她已经到了妊娠前三个月的末期,应该开始多吃东西恢复体力了。鉴于这个孩子不会成为继承人,你可能并不怎么在意,但皮质醇水平升高会对胎儿产生影响。代孕者的行为已经受到诸多限制,如果不想些办法,那些压力可能就会以不太正常的方式显现出来。适当的锻炼是相当重要的排解方式。一旦她的情况足够稳定,你就该命令她开始锻炼了。"

  德拉科冷淡地点了下头。

  几分钟后,他便送斯特劳德离开了。赫敏走上前,将耳朵贴上房门。她能听见斯特劳德说话的声音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如果你不想留下这个女孩,实验室会在分娩后立即接收。黑魔王完全理解,不是每个人都想要面对抚养好几个孩子的负担。那些潜质不错的孩子会被养大,之后为下个阶段的项目服务,其他那些则会成为有用的实验体。毕竟,关于婴儿早期魔力的发育,我们仍然知之甚少…"

  赫敏的舌头凝固在嘴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欲直接呕在地板上。她颤颤巍巍地走回去,在床沿坐了下来。

  德拉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她和他们的孩子身上。可是其他那些代孕女孩和她们的孩子却无法幸免。

  她合上眼睛。

  她希望德拉科能快些回来,这样她就可以把书要回来了。否则,她就只能干坐在这里担心、担心、还是担心。

  除了担心,以及随后继续担心自己正在担心这一事实,她什么都做不了。

  皮质醇水平升高会对胎儿产生影响。

  保持冷静,不然她可能会发病。

  然后德拉科可能就会严禁她继续研究。

  再然后—

  她竭力不让自己接着想下去。

  她默默在脑海里回顾着治疗咒语,并开始基于理论构思抗血友病止血魔药。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德拉科才再次出现在房间里。她一见到他,心里又立刻想起了刚刚面诊的事。

  是个女孩。

  现在她知道了孩子的性别,她就可以更加清晰地想象它的模样了。之前它只不过是一个抽象的胎儿。但现在不同了。她是一个女孩。一个小女孩。

  庄园里有许多马尔福家族孩子们的肖像,无一不是金发灰瞳的男孩。

  马尔福家族传袭至今,每一代的成员多数—全部都是男性。

  赫敏想象不出一幅画有马尔福女性后代的肖像—一位女性继承人,又或者说是一位备选继承人—会是什么样子。

  赫敏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异常的遗传结果,还是说这—更有可能—是一种人为的选择;也许马尔福家族历来就是如此,在确认胎儿是女性之后便立即终止妊娠。

  德拉科走到离她一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神思似乎仍游离在别处。赫敏用双手覆住自己的小腹,抬头仔细地看着他。

  "所以—是个女孩。"她开口道。

  他立刻敛起所有的神情,短促地点了下头。

  她的嘴唇抽动了一下。"我不知道马尔福家族有过女孩子。"

  "确实没有。"他耸了耸肩。

  赫敏觉得如鲠在喉。"你—你会介意吗?介意不是男孩子?"

  德拉科眨了眨眼,下一瞬便像是突然从走神之中恢复了清醒。

  "什么?没有。"他盯着她。"性别对我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喉咙里艰涩的感觉渐渐被胸口的沉重所取代。赫敏点了点头。"好吧。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德拉科打量着她。"这是一种血统魔法,目的是为了让遗产能够完整地传给后代。马尔福们只有和女巫建立婚姻契约之后才能与之生下继承人。"

  她听完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过了几秒,她又开口道:"斯特劳德不知道这件事。"

  他摇了摇头,低头看着下方,像是在观察着被鞋油擦得铮亮的鞋面。"根本没有提起的必要。毕竟,如果所有人都认为我必须要有一个继承人,就会让我的努力看起来更真诚。"

  赫敏瞥开目光。

  结婚。生子。和某个人一起慢慢变老。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这些的事实。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比起这些,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可以成为慰藉:哈利和罗恩会好好地活下去,伏地魔会被打败,整个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这种信念足以填补她内心的空虚。

  可是哈利和罗恩都已经死了。伏地魔却仍没有被打败。世界也变得如此支离破碎,她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一切好转起来。

  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就连那些最简单不过的东西也已经消逝无踪了。

  "你离开之前能把书还给我吗?"她边问边再度抬头看向他。

  "我会让托普茜给你送过来的。"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我会努力再出门去散步的。斯特劳德说得没错,这对孩子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应该尽力去做。"

  她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德拉科注视着她,直到她嘴角的笑意最终淡去。她将视线移向窗外。太过—开阔了。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又被她背到身后。

  "我陪你,"他说,"你不必一个人去。"

  他向她伸出手,她牵了上去。

  他们来到庭院里,沿着两侧栽满果树的小径缓步向前走着,十指紧扣。春日里色泽斑斓的鲜花如今已被繁茂的枝叶所取代,在他们的头顶交织成一片拱形的绿荫。

  "我小时候经常爬这些树。"德拉科毫无预兆地开口说道。

  赫敏诧异地转头看他。以前他领着她散步的时候从来都是寡言少语,此刻他居然主动打开话匣,让她觉得极不习惯。

  他目光低垂看着脚下的小径,脸上的神情却显得无比遥远。"那时候,我总是被告诫别去爬那些树,但我每天上完课之后都会跑到这儿来,努力想要爬上去。"

  他看向近处一棵长满节瘤的苹果树。"有一次我就被困在那棵树上下不来了。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棵树真的是又高又大。托普茜想帮我,但我不让。我就坐在树枝上,喊了我母亲整整一个小时,直到她从对角巷回来。"

  赫敏端详着离地面不过几英尺高的树枝,嘴唇微微扭曲了起来。

  德拉科转头面向前方。"如果我们顺着这条小径走下去,穿过田野,就会看到一座池塘,我以前也经常去那儿抓青蛙。那里还经常会有鸭子和鹭鸟。五岁生日的时候,有人送了我一张渔网作为礼物,于是我就想方设法把我能发现的动物全部抓起来,打造一座我自己的动物园。我曾经还说过长大后要成为一名魔法生物学家,还一心想着总有一天要去非洲探险,可把我父亲吓得半死。"

  德拉科说话时面无表情。赫敏却感到心下的不安愈发强烈。

  "我小时候很怕小仙子和地精。"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我曾经在挖一只地精的时候还被它咬了,血流得到处都是。"说到这里,他空洞地笑了一声。"我母亲当时特别害怕我会留疤。"

  他又开始慢慢沿着小径向前走去,仍然牵着赫敏的手。

  "我一直都很喜欢飞行。两岁的时候,父亲不顾母亲的反对,给我买了一把玩具扫帚。我经常和西奥多·诺特在庄园里比赛。八岁那年,我在一次飞行的时候胳膊撞上庄园的外墙,险些骨折。"

  之后他便沉默了下来,直到他们终于走到成排果树的尽头。"托普茜会陪你一起离开。她照看过好几个婴儿。我刚出生的时候,我母亲身体不好,几乎都是她把我拉扯大的。金妮生下詹姆后,她也帮忙照料了一段时日。"他看向赫敏。"我都安排好了—她的所有权会被转交给你。她是个善良听话的小精灵。无论你想知道我以前的哪些故事,她都会告诉你的。"

  赫敏终于明白了他究竟是在做什么,脚步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他在努力给予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在他看来,如果他承认了自己将要成为一位父亲,就意味着同时承认他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才要告诉她他以前的故事,这样她以后就能告诉他们的女儿,在他上学以前、在整个战争开始以前,他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在安排后事。

  他朝着田野的另一头望去。"之后,整座庄园的魔力都会陷入休眠状态,除非我父亲再生下另一个继承人。"片刻后他又接着说道。"依我看他是不会的。所以庄园会承认并接受她作为家族的后代—如果她将来想要回这座庄园的话。我也准备好了一些文件让你到时一并带走,如果你想走合法程序,之后就能凭那些文件正式提出申请。但你也没有理由必须要回到这里来,我已经把几个金库和其他部分资产都转移到了你名下,想要变现也会很容易。"

  赫敏的双肩颤抖起来。

  德拉科收回目光,端详着她,专注的双眼是风暴压城一般的灰色。"我带你走得太远了,你一定累坏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赫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喉咙阵阵发紧,双腿虚浮得几乎下一秒就要软倒下去。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朝她走近一步。"你能走得回去吗?"

  她只能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摇头。

  他一边慢慢地向她靠近,一边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她的反应。他用左臂搂住她的腰,右臂托起她的腿将她抱了起来,向庄园走去。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再也忍不住地抽泣起来。她就这样缩在他怀里,一路哭了回去。

  晚上,她躺在床上,头枕在他胸前,呆呆地望着墙上时钟的指针缓缓划过钟盘。德拉科一只手停留在她的后脑,缠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正隔着她的袍子顺她的胳膊圈画轻抚着。

  她坐起身来,低头看着他。他也抬眼看着她,表情里带着些许防备。她伸手抚上他的胸膛,然后俯身吻他。她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铭记着他们嘴唇相接的感觉、鼻尖相触的方式,还有当她的手掌贴着他的脸颊时,他下巴上的胡茬留在她手指下的淡淡刺痒。

  她吻得更深,沉浸在自己所有感官对他的感觉之中。她能闻到他衣服上浓烈的雪松油味道,还有他皮肤上橡木苔和纸莎草的气息。他的手掌抚着她的喉颈,她贴着他身体颤抖着,用力将自己压进他的怀里,手指纠缠住他的头发。

  他们的亲吻如此缓慢,如此深沉,如此熟悉。她都知道。腹中的灼热、胸口的紧绷、血脉中的搏动—这都是她所知道的最亲密、最珍贵的感觉。她曾经将它藏在所有人都无法发现的地方,深埋于一切之下,直到连她自己都渐渐忘却。

  她想要找回它。

  她覆在他胸前的手开始顺着他的身躯向下滑去。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她想要挣脱出来,他却不再吻她了。

  "你做什么?"

  赫敏向后坐了回去,低头望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和你做爱。"

  她说话时直视着他的双眼。

  他的眼睛顿时睁大,虹膜的颜色也随之变深,但他脸上的表情仍上生硬淡漠。"不。绝对不行。"

  赫敏眼眸低垂,看着自己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我不希望和你的最后一次是在你—"她的嘴唇抽动了一下,"是在—被迫的时候。"

  德拉科沉默了片刻。

  "不行。"

  手指一阵痉挛,于是她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回来,轻轻点了点头。"好吧。"

  她重新躺了下来,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身体的热量透过他的衣衫渗入她的脸颊。

  一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问道。

  "我告诉过你了。"

  "你总有不止一条理由。"

  "我不记得以前和你做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我知道我们曾经很亲密,可是那种感觉总是那么遥远,而我没有办法辨出任何细节。当我努力去回想的时候—我只能—我只能想起发生在这里的那几次,你每个月被迫的那几次。所以我想—"她突然顿住,继而默然不语。

  出错的可能性太大了。也许这件事再也不会如从前一样,也许它会被已经发生的一切所影响玷污。她可能会惊惧发作,或者在进行到某一步时才恍然发现自己无路可退,也无法求他慢下来或停下来。她甚至有可能会发病。

  它可能会彻底摧毁他们在彼此身上找到的那种如同飘摇的避风港一般脆弱的慰藉—那种她从他身上找到的安全感。

  它可能会毒害他们所共有的过去。

  她蜷起身子,又朝他怀里缩了几分。"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德拉科并没有回答。

  她听着他的心跳睡着了。

  然而,那次谈话过后,他吻她的方式就变得不一样了。他的双手贴着她身躯徘徊的时间越来越久。他的吻里也不再只有炽热的爱慕,而是掺杂着别的什么…

  某种更加强烈的欲望。

  某种她同样能从自己的血液中感觉到的东西。

  当他离家两天之后再度返回时,他触碰她的感觉便如同熊熊烈火。他的双手缠紧她的发丝,随后左手又被她拉着向下,顺着她的脖子抚到颈根处,又沿着她身体的曲线摸索下去。她能感觉到他透过牙缝急促地呼吸,气流的波动拂过她的肌肤。

  她发出一声颤抖的呻吟。

  "让我停下来。"他滚烫的嘴唇紧贴着她的脖子。"让我停下来。"

  她的手指缠住他长袍的衣襟,将他拉得更近。"不要停,"她呢喃道,"我不想让你停下来。"

  他的牙齿擦过她的肌肤,在她的颈项留下一串轻咬。她牵着他的手覆上她长裙的衣扣将之一颗颗解开。他的手指摩挲着她裸露的肌肤,肆意放纵地吻着她的肩头。

  这种感觉很好。

  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

  他以前就是这样触碰她抚摸她的。她都能想起来了。

  他沿着她的锁骨留下细碎的亲吻,直到她的头难耐地后仰,喘息连连。他的双手滑过她的肩膀,又探向了她的脊柱。

  她的双手也丝毫没有停下,顺着他下颚的弧线来到他的双肩,想要抚遍他的全身。这种触碰他的感觉被埋藏在她身体里的所有角落—那是一种陷入了暂时休眠、却已然被每一处神经末梢深深铭记的熟悉感,以至于当它被再度唤醒时,她的心都随之越跳越快,隆隆作响。

  她捧起他的脸,让他们的嘴唇再一次相遇,更深地吻他。

  "我爱你。"她贴着他的嘴唇低语。"我爱你。我早就希望我能亲口对你说上千遍万遍。"

  她伸手解开他衬衫的纽扣,随后把它脱了下来,抚上他温暖的皮肤。

  "告诉我停下来,我就会停。"他在唇齿纠缠的间隙轻声说道。

  "不要停下来。"

  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胸骨。她合上双眼,全神贯注地体会着他的重量、他的温暖,还有与他肌肤相亲的触感。她靠着他的肩轻声叹息,手指抚摸着他背后的伤疤。

  "闭上眼睛。"

  她感觉到衣服顺着她的身体滑落下去,一股热流如同沿着木架缠绕而上的藤蔓一般蔓延至全身。

  他的手轻抚过她乳房的侧缘。这和先前所有的都不一样。太过敏感了。他的触碰像是激起了一串串电流通过了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在他的手掌间微微震颤,发出低声的轻喘。他的拇指自她乳尖上拖曳而过的一刹那,她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她感觉到他的嘴唇停留在她右乳内侧。

  牙齿。

  她的身子瞬间僵硬,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了寒冷刺骨的冰水里,那些温暖和热流全都不见了。

  她做不到—

  锋利,冰冷的碎石。

  她想让这一切都停下来。

  她努力吸气,但双肺却似乎在拒绝扩张。只要呼吸就好,这样一切就会消失了。

  她的喉咙像是被紧紧堵住。她抚着德拉科肩背的手指开始抽搐。

  她无法呼吸。那些回忆完全不受控制一般唰地涌了上来。

  "闭上眼睛就好。"

  比卢修斯好。比卢修斯好多了。

  她只想让这一切都停下来。

  她拼命眨着眼睛想要赶走那些画面,可它们就是不肯消散。

  "停下。"她勉强挤出了这句话。

  德拉科顿时僵住,当即便要向后退开。她发出一声干涩的啜泣,双臂紧搂住他的肩膀,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竭力地呼吸,希望自己的心跳能够平复下来。

  别再发抖了。别再发抖了。

  德拉科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没有碰她分毫。她甚至连他的呼吸都感觉不到。

  她缓慢地呼吸了几次,哆嗦着抬起了头,望向他。

  "我只是—"她的胸脯猛地一抽,"一时间承受不住。我想—之后会好的,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想停下,我就能说出来。它原本真的很好。"她收紧了贴着他皮肤的手指。"真的很好—直到它开始变得…"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德拉科点了点头。他的瞳孔越缩越小,直到一双眼睛几乎如冰珠般一片银亮。他注视着她,神情紧张而憔悴。

  他看起来就像一块她随手一碰就会粉碎的玻璃。

  如果她糟蹋了这个,她也许就会将他唯一所剩的美好一并摧毁。

  她的一只手划过他下巴的弧线,一边用指尖感受着颚骨背后传来的微弱脉搏,一边将自己的前额抵上他的。

  她不会哭的—她在心里一字一句地对自己说道—她不会哭的。

  他们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她终于再次来到了藏书阁。她之前一直逃避这里,但由于她自己也不清楚藏书阁里究竟有些什么潜在的相关资料,小精灵们能为她找来的参考文献实在有限。

  赫敏杵在门口,犹豫着,尽量不让自己抬头去看天花板。托普茜局促不安地站在她身边。

  "我想从黑魔法开始查起。"她开口道。

  "小姐想看哪些部分?"

  "全部。所有的书名我都要全部看过一遍。"

  赫敏在藏书阁里走动时,目光一直盯着地板或是书架。她必须专注于书本。专注于文字。

  她必须找到办法救德拉科。至于她能不能去看天花板,这根本无足轻重。她只要还能呼吸就行。

  有时,不断重复着提醒自己确实能奏效。

  然而有时却未必。

  她缓缓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脑一片昏沉。她依稀辨认出这是她自己的房间,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如燃烧一般灼痛着。德拉科坐在她身边,她的手正被他握在掌心。

  她困惑不解地望着他,试图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你在藏书阁里发病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着。"你先是惊惧发作,托普茜没法让你平静下来,然后你就发病了。情况很严重,就算服用了抗惊厥药也没多少好转。我当时人在奥地利。"

  赫敏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喉咙像是历经了几天几夜的尖叫嘶吼后被彻底撕裂了一般。

  德拉科向窗外望了片刻,叹了口气。他没有低头去看,便开始娴熟地按摩起她的掌心,用魔杖尖轻轻敲击压力集中的地方,直到她的肌肉渐渐放松,五指重新舒展开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格兰杰。有时候你必须认识到你不可能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一切,那么你就得做出选择,然后安于这个选择。"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凝视着窗户。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咽了口唾沫,转过头盯着她。"精神治疗师说,如果你再像那样发一次病,可能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脑损伤,甚至可能导致流产。"

  赫敏抿紧嘴唇,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身子蜷成一团护住腹部。

  "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她语气沉重。

  她感觉到床垫微微起伏。德拉科轻柔地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开,一边将一绺卷发别到她的耳后,一边向她俯下身来。

  他低沉地叹了口气,手掌顺着她的发丝下滑,最后停留在她的肩上。"还有其他人需要你照顾。你答应过波特会照顾金妮和詹姆的。你现在也有了孩子,她需要你,你心里都明白的。"

  她的手紧紧贴上小腹,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我不想选。"她声音沙哑,仿佛说话都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我总是不得不去选择,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机会选择你…我从来都不能选你…我真的已经受够了。"

  他收紧手指握了握她的肩头,随后手掌顺着她的手臂而下,牵过她的手,又开始为她按摩,以消除肌肉中僵硬的结节。"这不是在做选择。你答应过的—我想要什么都行,你亲口答应过的。不要—不要再为了救我而伤害到自己了。对我来说其他任何事情都远不及此重要。彻底离开这个操蛋的地方吧,让我送你走,格兰杰。让我知道你会平安,离这一切都远远的。然后告诉我们的女儿,是我救了你们俩。这—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笨拙地想要支起身子,双臂却不听使唤,但她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抓住了他的手。"德拉科—我就快找到办法了。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有办法去掉你的标记。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求你了—不要阻止我。"

  德拉科向后坐直身子,紧盯着她,两眼精光闪烁。"我从来就没见过有人能像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你—很可能—是我见过的最不信守承诺的人。"

  她喉咙紧绷,但却不甘示弱似的扬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那些重要的承诺我都守得好好的。"

  德拉科挑起眉毛。"你才没有。你净是做出一些彼此矛盾的承诺,然后想遵守哪些就遵守哪些。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你那些伎俩我也多多少少能摸出些门道了—"他的语气轻快随意。接着,那一丝缥缈的轻松便消失不见了。他的目光瞥向一旁。"所以,那些我真正在意的承诺,你似乎从来都没有遵守过。"

  赫敏的头垂了下去。"德拉科—"

  "赫敏。"

  她抬头看着他。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也甚少直呼她的教名。

  他注视着她,神情严肃而疲惫。"你那么在乎这个孩子。在你恢复记忆之前,她是你唯一关心在乎的人。你每时每刻想的都是要如何保护她。可是现在—你过分地把精力放在想办法救我这件事上,以至于你都忘了她有多需要你,多依赖你。我没有办法保护她不受你的行为带来的伤害。如果你为了救我而危及你自己,你就等于是同时在拿她冒险。"

  赫敏的下巴不住地颤抖着,头再次垂低。"我马上就要找到办法了,德拉科。我就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德拉科重重地叹了口气。"格兰杰,倘若你流产了,黑魔王会直接把你带到面前,亲自检查你的思想。"他的声音平淡无波,说的却无一不是事实,她听在耳里不禁一阵畏缩。"你答应过的—如果研究工作给你带来额外的压力,你说过你会停手的。你自己想想,自从你开始一个人去藏书阁,你已经惊惧发作多少次了?"

  她咬着牙,绷紧下巴。"太愚蠢了,太愚蠢了—它总是动不动就自己发作了。我就差最后一点点—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我能找到办法了,但我越是努力想要把那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情况就变得越糟。可是就只差最后一步了—如果我在这种时候撒手不管,等到我真的想明白了却又于事无补了怎么办?"胸口开始阵阵痉挛,她不得不抬手按住胸骨。

  德拉科紧握住她的肩头,神情严厉。"放手吧。"他说话时牙齿反射着微光。"我从来都不该是那个让你拼命去救的人。"

  赫敏固执地摇了摇头。"如果你逼我停下来,我又该怎么办呢?"

  德拉科的嘴唇扭曲颤抖着,似乎想冲她大吼一声。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他的双手从她肩上垂了下来,嘴里发出一声恼怒的叹息。

  "好吧。"他听天由命地说。"你可以继续呆在房间里研究。但如果你想去藏书阁,就得等着我陪你一起。要是你试图一个人去,我一定会让托普茜拦住你的。明白了吗?"

  赫敏微微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里。只要德拉科有时间,他就带着她出门散步,然后一起去藏书阁,站在她身旁,看着她花上几个小时翻阅书籍。他还对着自己的手臂施了分析咒语,让她进行直观的研究,同时替她记笔记。

  这天,她正站在藏书阁门外,等着德拉科傍晚回来,却突然听到楼下门厅里接连传来了两道幻影移形的声响。

  她的胃顿时沉了下去。

  除非德拉科允许,否则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庄园。如果德拉科突然带着什么人回到这里,那很有可能是西弗勒斯,这也就意味着她的时间所剩无几了。又或者,是德拉科死了,所以庄园的所有保护措施都已瓦解。

  她躲进阴影之中,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你最近的表现明显不尽如人意。黑魔王希望把这个任务交给一个不太拘泥于传统手段的人。"卢修斯·马尔福那令人毛骨悚然、拖腔拖调的声音顺着走廊飘了过来。

  赫敏浑身的血液都随之冻结成冰。

  "那我正好落个轻松。原本耗费我精力的事情就已经够多了。"她听见德拉科用冷淡的声音回应道。

  房子里寂静无声,空空荡荡,只剩下父子俩的声音充斥着门厅,在走廊里回荡。她能清晰地听到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

  "确实。似乎每次我只要一拿起报纸,就会发现你的脸占了大半个头版。我的儿子—臭名昭著的将官长。"

  德拉科没有答话。

  "我必须承认,我是真心渴望看到我的继承人能够取得些成就,而不是以一个杀人狂刽子手的身份让全世界都家喻户晓。你无法继续掩藏身份还真是遗憾。与其说你是个忠实的信徒,倒不如说是只鹰犬。"赫敏能听出卢修斯语气中的冷笑。

  赫敏开始缓缓地沿着走廊离开,她的手指始终紧贴着墙壁。

  "这又是为什么,父亲?我还以为我那些杀人的天赋都是从您那里继承来的。毕竟,我可是黑魔王卑微的仆人,和我的父亲,以及他的父亲都无甚差别。"德拉科语带讥讽,但赫敏能听出其中暗藏的紧张—他还有所保留。

  "我和我的父亲所做的贡献中都蕴含着一种艺术。使用不可饶恕咒只不过能发泄发泄那些无处安放的情绪,而痛苦却是一门真正的艺术。你为黑魔王办事就从来没有这般用心过。你纯粹是任由自己被当作一把刀刃都已经生锈发钝的武器。以你的资质,可以悉心培养的本领可谓数之不尽…但我却发现你的选择—实在是令人失望透顶。"

  附近的墙壁中有一条隐蔽的仆人通道。只要赫敏能走到那里,她就能躲起来,然后只要等在那里,等德拉科来找她就行。

  "至少我双手沾染的血腥和您相比还是望尘莫及。"她听见德拉科轻蔑地拖着长腔。

  "难道你以为黑魔王能像如今这般强大,仅仅是因为他能施放大把的杀戮咒?难道你以为盖勒特·格林德沃是因为这种能力才会声名狼藉?所谓的强大远不止是一种单纯的力量。它还需要极强的自我驱动力,精明狡黠的特质,以及鼓舞人心的远见。而你居然以为区区刽子手的名声就是你人生真正的意义,实在是愚蠢至极。你又没有什么追随者。没有人真正对你忠诚。畏惧从来都是不够的—黑魔王在第一次巫师战争中便学到了这一惨痛的教训。他之所以能成功,关键就在于他重新掌权后看得有多广多远。史书里斑斑驳驳,刽子手充其量也不过是条脚注。黑魔王把抓捕凤凰社最后成员的宝贵机会交到你手里,这本来足以让你名垂青史,但时至今日已经过了四个月—"

  赫敏脚下的地板随着她的动作突然一阵吱吱作响,卢修斯的声音立时停了下来。赫敏僵在原地,心脏几乎堵住了喉咙。

  "莫非—是有什么人在这儿吗,德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