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同本以为他的信笺送至魔君手中, 很快便能让魔君再与他联系,但等了数日,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他有些怀疑这消息是不是真的送过去了。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再送一次的时候, 魔君要与尊主结为道侣的消息, 传了过来, 传遍了整个青冥魔域。
还有三月, 两人便要结为道侣了。
柳知同生生捏断了手中的扫把。
不行——无论如何,他也要与魔君见一面。
一阵琴声传来,勾人摄魄,柳知同恍惚了片刻, 似乎是要沉醉于其中,
待他看见视线里的人后,才清醒过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喜:“魔君, 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余岁言简意赅,语气淡淡地:“你找本君有何事?”
“魔君, 您是为何要与尊主结为道侣?”
余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淡淡说出了八个字:“情投意合,两心相悦。”
柳知同的气血起伏了一下,飞快问道:“魔君,你可还记得百年前的事情?”
“十之八九。”
“那魔君难道没有别的需要属下做的事情吗?”
余岁眉眼依旧淡淡的,缓缓道:“离开这里。”
柳知同气血分滚,心下失望,难不成尊主恰好便没有想起自己是如何失踪的?
他摇摇头:“属下什么都听你的, 除了这一点。”
他的目光严肃, 落在余岁眼睛上, 道:“魔君不想知道百年前你为何会失踪吗?”
余岁微微一愣, 缓缓道:“栖梧魔域崛起太快, 我树敌无数,我在回来的路上遭人暗算,才会受伤。”
“君主说得没错,但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并非是此。”
余岁眼神闪烁:“哦?”
“君主是在月英潭失去踪迹的,而魔尊在那一月也恰好去过月英潭。”
“你是如何得知的?”
柳知同笑了笑:“属下在月英潭搜寻过数次,想要找到君主的下落,只可惜属下无能,并未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属下却是意外发现了魔尊所用天杀箭的痕迹。”
余岁沉默。
“魔尊所用天杀弓,以灵气化箭,世上再无人能够模仿,所以魔尊必然去过月英潭,君主若是不信,还可与属下前往月英潭查看,这箭痕刻在石壁上,不会凭空消失。”
“此地到月英潭不过是两日的时间,君主完全可以和属下一起去月英潭查看。”柳知同温声道。
余岁摇摇头,他是不会出去的,更不会和柳知同一起出去。
余岁的不愿意,在柳知同的意料之中。
君主若是这样走了,尤其是与他一起走的,那再回来便难了。
他并不想要君主就这么离开——怎么说也要做些事情才对啊。
柳知同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随即又收敛了起来。
“并且在君主失踪不久后,便也传出来魔尊陷入沉睡的消息——都是在一百多年前,这件事情,君主应当知晓吧?”
虽然这是问句,但答案是肯定的,栖梧魔君失踪,青冥魔尊沉睡,在百年前就有人猜测是栖梧魔君挑战青冥魔尊,两人之间有过一战的缘故。
余岁也确实知道。
柳知同的眼睛弯着,笑得像一只狐狸,他盯着余岁问道:“君主难道是想说这是巧合吗?”
他的眼睛发着光,说话都有些亢奋,让他平平无奇的五官,多了那么一些不一样
“万蛊门虽然名属青冥魔域,但是关系并不亲厚,魔尊放着青冥宫不用,偏偏要跑去万蛊门,而君主那个时候又偏偏在万蛊门之中。”
“并且魔尊在他沉睡之前便派人追踪过你,他做这些是蓄谋已久,并非一时兴起。”
“巧合太多,那便不是巧合,证据确凿,事实如此。”
“证据确凿,事实如此,君主再待在他的身边,属下实在不安。”
“君主若是要属下离去,也请君主带属下离开,属下是不会离开的。”
这招是以退为进,柳知同心中轻笑。
余岁看向柳知同,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柳知同的眼睛一亮,觉得君主可能相信他说得了。
*
过了片刻,余岁的目光扫过周围,再次落回到柳知同的身上,淡淡问道:“你已经被发现了,你知道吗?”
“发现又如何,青冥魔域高手虽多,除非魔尊亲自出手,或者四位坛主同时出手,又有谁能够抓得住属下?”
柳知同笑了下,并非他自负,他所说得也是实情。
余岁眼中带着凌厉,道:“你既然想要留在青冥宫中,也可以留下。”
柳知同的眼睛一亮,心中闪过喜悦。
余岁缓缓问道:“青冥宫中还有我们多少人?”
柳知同闻言眉头稍稍蹙了蹙,君主这么问,必然是想要掌控栖梧在青冥的势力——君主兴许还有旁的打算。
他略微犹豫,还是把藏匿在青冥魔域中的几人告诉了余岁。
柳知同所说,与他所探查到的相差不多,只多出两名元婴、一名金丹期修士。
“若无本君命令,尔等不得擅动,你若是想要继续留下,便小心谨慎,不能再出差错。”
柳知同的眼神中闪过深思——君主若是不信他,又岂会把他留下?但留下他,却并不告诉他要做什么,只是让他听命行事。
柳知同想了片刻,眼中闪过笑意,像一只狐狸一般:“君主,你既然在青冥宫中,就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魔尊突破已久,若是你不知道你原来的身份,只是余岁,魔尊也许还能够容得下你。
但君主已经知道自己原来的身份了,想起曾经的记忆了,他……还能容得下你吗?”
柳知同很有耐心,据他观察,魔尊确实很信任他的君主,但是以他对君主的了解,君主是不可能放弃眼前这么大的诱惑的。
他尽力劝说余岁:“君主,你是最年轻的魔君,也被称为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位魔尊之人,难道你不想成为魔尊吗?”
魔域之中,有十几位魔君,也有十几位实力达到魔君的大能,但魔尊只有一人。
魔尊是这魔界的至尊,没有一个魔修不想成为。
余岁的眼神冷了冷,带了一丝讥笑,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想。”
柳知同认真向余岁分析着:“魔尊虽然对你有所图谋,但不论如何,你是他的弟子,也是青冥宫中的右使,只要你想,你能够做很多事情。”
余岁淡淡问道:“所以呢?”
柳知同的瞳孔中映着余岁的笑,他心中知道此次劝说,是做了无用功。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他缓缓叹了口气。
余岁看着柳知同,缓缓道:“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但你应当很快就要知道了。”
柳知同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君主所说的是何时?”
“再过两月,我与魔尊会举行道侣大典,本君为何不信魔尊?”
这句话淡淡的,轻飘飘的,但落在柳知同的耳朵里,却像是听不懂了一样。
他被压抑的情绪再次激荡了起来。
“自然不会。”
柳知同的反应异常激烈:“怎么可能?君主,你和谁结为道侣属下都不会说二话,唯独魔尊不行!”
“为何?”
“他是魔尊——性格不定,诡异暴戾,是他害得你修为尽散,害得你丢了记忆,君主又如何能够和他结为道侣?”
柳知同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激动。
余岁淡淡道:“你相信你查出来的,但是我相信魔尊。”
柳知同的眼神中闪过震惊。
余岁淡淡问道:“在本君失去记忆的这几十年里,你在何处?我在万蛊门之时,你又在何处?”
“属下只是……”柳知同语气一顿,他是在寻找君主,但的确是魔尊找到了君主。
“你只是没找到本君的下落而已。”
余岁轻笑了笑:“但那个时候是尊主救的我,如果他想要我的命,我还能活到现在吗?”
答案是否定的。
柳知同的目光落在余岁的身上,竟觉得有些陌生。
可眼前这人的说话的语气,周身气势,都和记忆之中一般无二。
只是他不明白,这么好的时机,君主为什么不利用,难道短短几十年的感情,便这么深了?
只是他也想不到应当怎么劝说魔君了,他忽地想起了自己写过的记录。
柳知同递上一个册子,上面所写的乃是他调查这些所找到的证据,步步详实,并非是伪造出来的。
月英潭石壁上天杀箭的痕迹也被他画了下来,君主应当是见过。
余岁接了下来,却是没有立即翻看,淡淡道:“本君不能在这里太长时间,你若还当本君为魔君,便听我号令,不得轻举妄动。”
柳知同僵硬地点了点头。
余岁微微颔首,琴声再次响起,柳知同微微恍惚,便发现眼前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周围众人也像是没有发觉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只以为自己晃神了,回过神来,便连忙做着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若是余岁在他恍惚之时下了杀手,他是没有机会反抗的,琴修听着觉得战力不强,但他们却是最能够在无形之中杀人。
魔君此时的修为更胜从前了——柳知同的目光暗了暗,就是不知道和魔尊比起来怎么样。
魔君和青冥魔尊此时尚未结为道侣,还有一丝机会,若是他二人真的结为道侣,那便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结为道侣。
他的目光扫过刚刚被琴声所控之人,心生一计。
*
余岁的目光落在柳知同给他的册子之上。
余岁并不知道暗算他的人是谁,但他知道那人不是魔尊,至于那人是不是魔尊指示,他却是不得而知的。
他缓缓翻开了最后一页,映入眼帘的便是月英潭的箭痕——这是尊主灵气所化,由天杀扇所射出,世上独一无二。
余岁的目光凝滞了,像是寒冰一样。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并没有继续翻下去,接着蜡烛的烛火,轻轻点燃,火红的火焰映照着他的眼睛。
这册子缓缓燃烧着,不一会儿便没有了痕迹,化作了一缕青烟。
余岁走到窗前,缓缓打开了窗子,刺鼻的气息被梅花的芳香取代。
他既然相信尊主,那一定要彻底的相信尊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