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岁想要画的是他和尊主误打误撞成亲那日的画像。

  烛光摇曳, 一个喜字贴在墙上,余岁回忆着那日的情景,他微微笑了笑, 小心勾勒出那人的模样。

  尊主他已经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几乎他闭眼就能够画出来, 只是这红色的婚衣是他第一次为尊主画上。

  “江巽雪——”余岁默念着这几个字。

  也就是在第一个幻境之中, 余岁才真切知道了尊主的名字。

  尊主最喜梅花,余岁又在墙角画了几支梅花。

  只是画到自己的时候,余岁却是有些迟疑了,他从没有画过自己, 他莫名有些胆怯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画好。

  犹豫片刻,余岁提笔了数次, 又放下了数次。

  他还是没想好怎么画自己,余岁想了片刻, 终于决定把自己也画上去。

  *

  余岁说不出来现在的感觉,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沉沉的陷落了进去,这份陷落并没有让他产生任何的不适,而是让他感到回归故里的眷恋。

  他非常喜欢这份感觉,他决定再在这个环境之中呆一呆。

  不知过去的时间有多久,余岁忽然觉得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一个重要的人在等着他。

  余岁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具体的事情是什么了。

  他凭着感觉缓缓起身, 向着熟悉的方向走去。

  余岁觉得周遭的环境很熟悉, 院落中种着梅花, 他轻轻打开了那扇门, 小心地踏了进去。

  一切都是熟悉的场景,他说不清楚是像青冥山,还是想源青峰,但他似乎对招财的场景习以为常了。

  只是这里空空荡荡的,他想要找到人又是谁?余岁忽然想到了密室,难道他想要看得是画像吗?

  余岁扭动机关,密室的门应声而响,他转身看去,微微一怔。

  这里所有的画像都没有了,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熟悉的人。

  看见尊主一切就都合理了,是啊,除了江巽雪,他还会想着谁呢?

  只是,只是……

  他快步向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感觉和尊主分开没有多长时间,他却是格外地想尊主。

  只是走到那里的时候,他却是微微愣住了。

  江巽雪坐在躺椅上,准确来说,并不是坐在躺椅上,而是被他锁在了躺椅上。

  一颗夜明灯放在他的身旁,映照着他,他着一身白衣,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直挺,好看的眼睛微微合着,像是在小憩片刻。

  只是这样的尊主,和他身上的锁链,实在是太过违和了。

  余岁不知所措。

  他静静地待在椅子上,听见他的声音,江巽雪缓缓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看着他。

  余岁看着这双眼睛,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江巽雪温声道:“你来了啊?”

  余岁看着江巽雪的眼睛,忽然觉得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他为什么会锁住江巽雪,为什么又会被江巽雪困在这密室里?

  他解释不清楚,泪水先他的大脑一步流了下来,余岁没有去擦拭,而是向前一步,想要解开在尊主身上的锁链。

  “巽雪,巽雪,对不起——对不起。”

  余岁的手微微颤抖,他想要解开尊主身上的锁链,却是怎么也解不开。

  江巽雪微微笑了笑,就在余岁想要询问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严重的晕眩感。

  他从刚刚的地方跌落了下来,余岁想要握住微笑着的江巽雪,却是无法控制自己,越落越远。

  倏地一睁眼,余岁看向眼前松了口气,依旧是他熟悉的密室,但这里只有画像,没有尊主。

  原来是梦啊。

  余岁的心放了下来,也许是心魔吧,他这样想着,他想着尊主说的话,每个人都有心魔,但只要守住本心,心魔就是可控的。

  他原来是在做什么?

  刚刚从梦境中醒来,余岁迷茫了一刹那,想起自己刚刚是想要在大婚的那幅画中,画上自己。

  他提笔看向宣纸,手指带着笔尖,却是忍不住地颤抖着。

  因为余岁看见了他并不想要看见的东西。

  眼前大婚的画像,在不知觉间,已经变成了他刚刚梦境中的样子。

  尊主被金链子锁在椅子上,而他就坐在尊主旁,唇角上带着一抹他陌生的笑意。

  这是他的画的,这世上只有他能够画出来这样的画像,这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似乎看见了画中的“他”,在对他笑着说话:“看见了吗?你的内心也是这样的,你又装什么君子呢?”

  “他”笑得很美,像是一只妖孽一样,勾着人的心魂,但是余岁只觉得恐怖。

  烛光闪烁,映在余岁的瞳孔中,他把这幅画烧了,看着画像上的“他”变成一缕青烟,但是余岁的心仍旧是不安,他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余岁疯狂得咳嗽着,不知觉间带上了泪水,眼尾像是涂上了被晕开的胭脂,不知道是他想要哭,还是被烟熏的难受。

  晨光熹微。

  余岁看着那密室,他有一种把这密室中的画像都烧掉的冲动,只是终归狠不下心来。

  他以为他在密室待了很久,但出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着的,等到现在,天才蒙蒙亮着。

  烟雾已经散得差不多,那幅画像也已经不在。

  余岁犹豫片刻,轻轻关上了门,画像则继续被锁在了密室之中。

  余岁躺回到床上,他并没有睡意,但是平日里还有半个时辰他才会起来,所以他还要像往常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平日里最喜欢一睁眼看见江巽雪,今日却有些害怕。

  余岁不知道怎样面对尊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守住自己的本心了。

  如果他真的守不住了,尊主该会有多失望啊,余岁心不在焉地想着。

  *

  一夜过去,江巽雪派了数人守在了楚酒风的住处,这小姑娘做得有些冒险,万一出事了,他便对不起她师兄了。

  跟踪之人的身份,却是只能够锁定在栖梧魔域之中,却是不知此人是忠于余岁,还是想要杀害余岁的。

  青冥宫中连夜摸查过一遍,并没有可疑之人,但此次摸查有些仓促,还是需要再小心排查——同样,这几日新进之人,更要严加调查。

  江巽雪的眉头蹙了蹙,夏弄潮不在身边,他想了想,还是吧这件事情要交给沈素衣做吧,她对宫内弟子一向最感兴趣,也是坛主中对弟子最熟的那个。

  就是不知,他的目的是不是青冥宫。

  同时,栖梧魔域处也要继续查下去,他对栖梧魔域管控不严,是想要把这些交给余岁去做,却没想到,反而激起了他们的野心。

  江巽雪的眼中闪过淡淡的寒意。

  他轻轻揉了揉眉心,江巽雪轻叹了口气,许是他急于求成了吧,但这件事情,事关岁岁,他不急不行。

  *

  江巽雪约莫着时间,悄悄推开门,江巽雪的目光落在了岁岁的身上,余岁的呼吸平稳,想来睡得正香。

  他微微笑了笑,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岁岁的作息一向标准,应该很快就会起来了。

  只不过他刚刚坐下来,眉头便蹙了起来。

  他好像觉得这屋中有些烟气,只是却是看不见哪里有问题,江巽雪起身,准备向着里面看去。

  “师尊,你回来了?”

  余岁的声音打断了江巽雪的动作。

  江巽雪回过身,笑道:“你醒了,可休息好了?”

  余岁轻轻点头,微微笑着:“还不错,尊主是什么回来的?”

  “刚回来没多久,不过还好——我并不觉得疲惫。”江巽雪温声道。

  “你有没有感到烟气?”江巽雪看了看四周,还是问了出来。

  余岁微微一怔,疑问道:“烟气?”

  “应当没有吧,”余岁想了想回答道,“屋中也没什么东西烧起来。”

  江巽雪点点头,仔细看了看屋内,笑道:“许是我感觉错了吧,岁岁先更衣,我去取些吃的来。”

  余岁的眼睛弯了弯,笑着回答道:“好。”

  *

  青冥宫。

  柳知同摘下斗笠,与其他人一起靠在树下,长舒了一口气。

  其他人已经在这里领了许久的差事,早就已经互相熟悉了,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块闲聊,只有少数几个新来的孤单单地自己坐着。

  柳知同正是其中之一。

  他静静地坐着,分明生得并不出众,但只是坐在那,什么也不做,就有一种出尘的气质,让人也不敢靠近。

  周围人打量的眼神肆无忌惮,柳知同也知道他们正在看得人就是他,他也混不在意,只是靠在树下休息。

  “你说,他在看哪呢?”

  “那个方向啊,应当就是最高的青冥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