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您起身,我为您把那些移去吧。”江巽雪强忍着笑意,缓缓道。

  余岁眼神中的迷茫一闪而过, 随后冷冷地起身, 吐出一个字:“好。”

  江巽雪从被褥下取出红枣、花生, 看着拿出来的这些东西, 他不禁咂舌,这被褥下的放得东西可真不少,不膈是不可能的。

  他偷偷地看着余岁,余岁有些懵地看着, 没有想到被褥下放了这么多东西,江巽雪强忍着笑意,把被褥收拾好, 才叫他过来。

  夜深了,吹灭红烛, 两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屋内有些黑,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屋中,迎着微弱的光,江巽雪的目光落在了余岁的侧脸上,细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精致得不像真人一样。

  余岁躺下去闭上眼睛,便不再说话,但并没有睡去, 似乎在消化着自己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的事实。

  次日清晨, 余岁早早的起身, 在他醒来的那一瞬间, 江巽雪便也醒了, 却没有吭声,直到余岁的身影消失在屋内,江巽雪才起来。

  之后几日,江巽雪便并未见过余岁的身影了。

  趁着这几日,江巽雪也弄清楚了这幻境之中,是个什么剧情。

  岁岁的名字还是余岁,在这这个国家之中是大将军,只不过此时的处境并不怎么好——拿的是功高震主的剧本。

  这皇帝的江山一大半是余岁打下的,余岁用兵如神,说是兵仙再世也不为过。

  只不过战事已经结束,天下大定,余岁已经是大将军封无可封。

  江巽雪轻轻揉了揉眉心,飞鸟尽,良弓藏,现在没了战事,余岁这个大将军便成了一个想要除之而后快之人了。

  而他的这场婚事,便是一次试探。

  余岁今年二十有九,确实也到了应该成亲的时候,皇帝本想让余岁娶他的女儿,但余岁却是婉拒了,直言自己喜欢男子。

  之后皇帝便下旨让他射箭招亲,便有了射箭招亲一事,而他便是被射中的那人。

  此时的余岁究竟喜不喜欢男子,江巽雪并不知晓,但余岁这么说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想要降低皇帝的戒心。

  毕竟若是他喜欢男子,与男子成了亲,便意味着他大概率没有了后代。

  不过,近日朝堂中传来的消息,皇帝要给余岁封王。

  可以看出来,这位皇帝并没有消除多少戒心——所谓封王,不过是想要王爵换取余岁手中的兵权。

  如今的余岁,处境极为不妙。

  他不断让步,但是皇帝却是步步紧逼,此时兵权还在他的手中,皇帝还能够有所忍让收敛,但若是余岁把兵权交回去,那之后便是案上的刀俎,任人鱼肉了。

  按照余岁之前一直让步的做法来看,皇帝这次让他交出兵权,余岁很有可能真的会交出来,届时余岁更不会安全了。

  江巽雪轻叹了口气,不知师尊弄出来这样一个幻境做什么——这样一个幻境,他又应该怎样破局?

  想不清楚究竟应该怎样破局,但是眼前却是有一事是迫在眉睫的,那便是阻止岁岁交出兵权。

  就在江巽雪想好如何给余岁进言,准备去求见大将军的时候,便得知了余岁在今晨已经交上去兵符的消息。

  此时,又得到了余岁让他去前厅一道领旨的消息。

  江巽雪想要阻挠余岁接旨,但余岁却是暗中阻止了江巽雪。

  前几日江巽雪还是大将军府的姑爷,如今余岁被封为王爷,他摇身一变,也成了王君了。

  他不相信,余岁会看不出来这么浅显的道理,哪怕是失忆了的余岁也一定能够看出来。

  前来传旨的内监在时,余岁是笑着的,前来传旨的内监走了,余岁竟然还是笑着的。

  余岁笑起来清冷高贵,自然是很美,但江巽雪……就是很气。

  余岁和他成亲那日还冷的和冰一样,今日领了这要命的圣旨竟然笑了。

  似乎是看到了江巽雪的表情,余岁的目光落在了江巽雪的身上,温声道:“放心,哪怕你是我的王君,我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的,你想要做什么都能够做。”

  “若是你想要做什么需要我帮你的,便和我说。”

  江巽雪的目光落在了余岁的身上,注视许久,他似乎明白余岁为什么会交出兵符,接下圣旨了。

  余岁并不是不明白这样做的结果,正是因为他明白,他才会如此做。

  他走向了一条注定是绝路的道路。

  江巽雪眉头微蹙,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有着淡淡的伤感,那伤感之下,似乎是化不开的关心,他温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余岁微微一愣,看着叹气的江巽雪,他心中一颤,不知为何,这一句话,这一个眼神,他似乎觉得江巽雪是懂他的。

  自天下安定,他决定回到京城之中后,他的故旧亲朋,因为他做得决定很多渐渐疏远了他。

  余岁明白那些旧部的意思,他们知道皇帝容不下他,事实证明,皇帝也确实容不下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旧部希望他反,但是他……却是不愿意为了一己之私,再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天下,再次陷入动乱之中。

  皇帝这一连串的举动下来,他已经是拔了牙的老虎,随时都有可能被皇帝赶尽杀绝。

  旧部离开了他也好,若是真有那一日,他们至少不会受到他的牵连了。

  他的身边除了誓死效忠他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而府上的这些人,除了皇帝安插进来的人外,大多也不明白,此时封下来的这个王,对这个府邸意味着什么,只为着自己拿了赏钱而高兴。

  只有……江巽雪一人闷闷不乐的。

  可江巽雪,一个与他虽然有着名义上,最亲近的关系,但实际上只见了两面的人,真的能够读懂他吗?

  余岁忽然有些想不通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江巽雪的身上,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江巽雪忽然道:“想要喝酒吗?”

  余岁微微一愣,他是不会喝酒的,军中禁酒的命令还是他下的,他自然不会犯,宴席上的酒,哪怕是婚宴,他不愿意喝,也不会有人敢逼着他喝。

  ——为将多年,余岁似乎真的没有喝过酒。

  看着江巽雪,余岁觉得,若是能够与他喝酒,那定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一件事情。

  两人在花亭之中,摆上了酒,这酒是买了的青梅酒,两人喝了许久都没有喝醉,两个人对着盛开的花儿,从正午的太阳喝到了太阳下山,又喝到了夜晚月亮升起。

  余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喝了多少的酒,但是他知道,他最终还是喝醉了,就醉在花亭之中,醒来的时候,他躺在江巽雪的怀中。

  宿醉的滋味并不太好受,他醉了,但江巽雪却是并没有喝醉,他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醒酒汤,还为他轻轻揉着太阳穴。

  余岁抬眼,目光落在了江巽雪的脸上,他忽然发现,他的这位被他射中,强拉来的夫君长得还真挺好看的。

  江巽雪的骨像很好,金形玉质,龙章凤姿,俊美仿佛不是这世俗之中的人一般。

  他能够看到江巽雪在极为认真地给他揉着穴道,来缓解他的头痛,一双眼中满满的都是专注,余岁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一拍。

  江巽雪见他的醒来,端来醒酒汤,一勺送到他的嘴边,温声道:“喝些醒酒汤吧。”

  余岁鬼使神差地就让江巽雪喂着,等到喂了一半,余岁才猛然惊醒——他本来是打算拿着喜好男子,作为降低皇帝戒心的法子,但似乎……似乎,他真的对男子动了心?

  难不成他真的有龙阳之癖?

  他虽然不愿再掀战火,但是自然也不愿意死的,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招,但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真的喜欢男子。

  余岁微微一愣,有些被自己吓到,连忙接过醒酒汤,打算离江巽雪远一些,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江巽雪眉梢微挑,在余岁的耳边,温声道:“将军,自污也是一个自保的好办法。”

  余岁有些迟疑,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只是若是自污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自污?

  但江巽雪似乎也是愿意和他的,所以这样自污似乎也不是不行?余岁如是想到。

  但是看着江巽雪的神情,余岁还是把醒酒汤还到了江巽雪的手中。

  江巽雪淡淡地笑了笑,眼神中有一丝淡淡的得意。

  花亭并不是什么私密的地方,这宅子之中被安插得如筛子一样,自然而然地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岁王与岁王君,两人相谈与花亭之中,自午后至夜半,天明时仍在。

  今日晨起,岁王君服侍岁王饮用醒酒汤,两人举止亲昵,感情浓厚。

  皇帝看着传来的消息,微微一愣,难道这余岁真的喜欢这江巽雪不成?

  但他听闻这江巽雪是个儒生,长得也并不是一般喜好龙阳之人,喜欢的样子,怎么就入了余岁的眼中。

  皇帝思量片刻,还是不能相信。

  余岁经过深思熟虑后,当真决定和江巽雪整天整夜地呆在一起来的方式来自污了——这样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好,反正他本意也是打算毁掉自己的名声的。

  他在军中、朝野和民间的声望都不低,他还当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在不影响别人的情况下,来毁掉自己的名声了。

  这样只会影响江巽雪和自己。

  余岁的目光有些愧疚,他有些犹豫,正想着说怎样补偿江巽雪。

  江巽雪却是眉头一蹙,淡淡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