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巽雪换好喜服, 犹豫片刻,轻轻推开了屋门。

  守在门口的众人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微微一愣, 有些不可置信眼前人便是刚刚那个衣衫褴褛之人。

  他一袭红衣喜服, 站在门外, 他的眼神中没什么情感, 神色淡淡地看着众人,众人感到在他面前,自己是无比的渺小卑微。

  只是看着他,仿佛便生出了膜拜敬仰的冲动。

  江巽雪淡淡地看了那喜婆一眼, 道:“不要去拜堂吗?”

  喜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话,她有些磕绊地回答道:“去……去去, 姑爷这边请。”

  江巽雪微微颔首,缓缓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淡淡道:“前面领路。”

  喜婆连忙应下。

  这喜婆称他是姑爷,联想到江巽雪刚刚脱下的那一身衣服,这么说,他这个身份有可能是招赘过来的。

  其余人也跟紧在新晋姑爷的身后,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

  这位姑爷分明出身贫寒,又是一百个不愿意成亲,怎么突然便想通了, 换了身衣服, 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呢?

  江巽雪一边走, 一边打量着这座宅子, 但除了能够看出这是一座富庶人家的宅子外, 并不能看出什么别的信息来——

  江巽雪有些焦虑,他活了一千多年,这是他第一次穿喜服,这马上便要拜堂了,他却是不知道要和谁拜堂。

  但好在沿着这路越走,手腕上的姻缘绳便越发的滚烫,不管那人是不是,好歹方向是没错的。

  姻缘绳烫的江巽雪的手腕有些疼,江巽雪的心稍稍安了下来。

  眼前的建筑越发精致,再一转弯,烛光也越发得亮堂了。

  这里离厅堂很近,能够听见厅堂之中的声音,但却是听不见岁岁的声音,若非姻缘绳在,他都无法相信岁岁就在这里——

  难道岁岁变化了声音?江巽雪有些不解。

  他身后之人,除了几个侍女外,还有数个家丁,他们眼中虽是对他有着几分忌惮不敢靠近,却是寸步不离,生怕他要离开,是一副防着他的样子。

  江巽雪眼中闪过思量,难道设定的是他是一个想要逃婚的人吗?

  岁岁应该就在这附近,只是不知道他人在何处,是不是新郎,若与他成亲的那人不是他,他那时便只能逃了。

  若是直接去找人,是不是能够更快些见到岁岁——江巽雪忽然想到,但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再看看情况。

  这宅子侍女家丁人来人往,不发一言,极为紧张严肃的样子,这幻境极为逼真,哪怕是一些不重要的人物也是如此的真实。

  只不过幻境通常会直切要害,为何这一次却是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呢?

  他被引到一间屋子之中,这里距离厅堂很近,按理说成亲之时,厅堂会喧闹无比,而他却是听不见什么声音。

  相比正常的情况,却是有些奇怪了。

  江巽雪眉头微蹙。

  *

  又过了片刻厅堂里喧闹的声音,略微弱了一些,耳边传来司仪的声音。

  喜婆这时候也小心翼翼地靠近,恭敬对江巽雪说道:“姑爷,该出去与公子拜堂了。”

  江巽雪微微颔首,随着喜婆缓缓进入了厅堂。

  厅堂内烛火通明,堂上并未坐着长辈,新郎缓缓转身,江巽雪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戴着白玉冠子,穿着一袭红衣喜服,祥云纹路绣在他的衣服上,这鲜红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却是极为合适的。

  像是一块与世俗隔绝的冷玉,处在了烟火之中,但这烟火之中,却是让他更美了几分。

  江巽雪微微笑了笑,心放了下来——他果然没有猜错,他要拜堂之人果然是岁岁。

  但几乎是在刹那,江巽雪的心又提了上来,他倏地止住了脚步,站在了原地。

  眼前人虽然是岁岁,但仔细看,却能够发现他的冰冷无比,没有一丝感情——仿佛是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一样。

  江巽雪眉头微蹙,心中缓缓升起了问号。

  喜婆见他又止住了脚步,还以为他又反悔了,低声对他说道:“姑爷,你不是想通了吗,跟我们将军成亲,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啊。”

  “还有,若是不成亲——便是抗旨……”

  喜婆的暗示江巽雪并未听进耳中,但眼前俊秀清冷的青年眉头微微蹙起,眼底中闪过无可奈何的痛苦,却是落在了江巽雪的眼中。

  江巽雪犹豫片刻,走到了余岁的身边。

  余岁的眼中闪过惊讶,但没有多说什么,一旁紧张无比的司仪和喜婆松了口气——若是办砸了,哪怕将军不追究,皇帝也是会追究的。

  “一拜天地。”

  江巽雪许久未曾下跪,如今却是要跟着下跪一次。

  “二拜高堂——”

  这高堂上本无人,但却是要拜的。

  就在跪下起身的那一瞬间,江巽雪看见高堂的椅子上闪现了一人的身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本次无忧谷中,他要救的师尊——只不过闪现得太快,江巽雪并未分清楚那人是他的哪位师尊。

  只不过这透露出一件事,他的师尊并没有什么危险,在这无忧谷之中过得还不错,不然也没心思来这幻境之中。

  这也从侧面说明,就是他的师尊整出来这一出,只不过突然提前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有些看不懂他师尊究竟是怎么想得了。

  “夫夫对拜。”

  江巽雪和余岁的脑袋微微磕了一下,江巽雪抬眼,看向青年,正好看见了那青年有些伤神的眼底。

  看着岁岁这个样子,江巽雪的心被揪起,但他却是不能流露出来。

  对岁岁来说,江巽雪便是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一个还想要逃婚,有可能讨厌他的人,反常的举动,会更加让人怀疑。

  “送入洞房——”这句话喊出,司仪松了一口气,他的事情可算是要完成了,若是再不完成,他便不知道应该要如何是好了。

  将军便也罢了,另外一个分明是个贫苦人家的穷书生,哪里来得那样的眼神,真是奇哉怪也。

  被送入洞房的自然只有江巽雪。

  江巽雪有些无聊地等着,刚刚是有宾客在的,若是按照俗世之中的习俗,余岁怕是要过上许久才会回来了。

  说不准还有喜婆什么的,跟进来,想想这些,江巽雪便有些头疼。

  能够闻到屋中淡淡的香气,江巽雪坐在床上,有些不舒服,床下应是铺着些红枣、莲子和花生之类的东西,寓意应当是早生贵子,多子多福的意思。

  只不过他和余岁两个都是男子,有如何能够有孩子呢?

  江巽雪腹诽道,等着他俩有孩子,不如让岁岁收一个徒弟养着。

  这布置婚房的人,竟然这一点都没考虑到吗?

  江巽雪微微叹了口气,正想要起身走走,说不定还可以干着余岁回来之前,多多打探一些消息来。

  但令他惊讶的是,他刚起身,便传来了脚步的声音,江巽雪飞快地回到了床上——现在余岁不信任他,他自然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余岁推开屋门,他的眼神清醒,身上也没有什么味道,并未饮酒。

  江巽雪微微笑了笑。

  余岁的目光落在了眼前人的身上,微微一愣,有些奇怪,这人刚开始还要死要活,说什么也不和自己成亲,还逃了一次。

  若不是他早有准备,怕是人都追不回来,为什么一下午不见,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看见他还是笑盈盈的?

  余岁缓缓走了过来,坐在桌前,淡淡道:“你今日未曾用食,若是饿了,便先吃上一些东西。”

  江巽雪走了进来,坐在桌子的另一半,随意拿起几块糕点。

  “多谢将军。”

  “你心中有怨,我也知晓,你不必和我虚与委蛇,你装着累,我看着也累。”余岁冷冷道。

  江巽雪:……

  头一次被他家岁岁怼,有亿些不习惯,不过岁岁毕竟没有记忆,江巽雪心中想到。

  “你既然和我成亲,那便是我家中之人,我会护你安全,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满足你,无论是仕途还是财富,我只要求你安分一些。”

  “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放你离开。”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余岁问道。

  江巽雪摇了摇头:“没有了。”

  他想了想,按照书生的做派,道:“小生别无所求,一切都听将军的。”

  余岁的眼神中闪过不可置信,只是道:“无妨,我允你一个要求,若是你之后反悔,可以再与我说。”

  江巽雪被余岁说得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余岁看着兄,但做事却是留有很大余地的,岁岁呀——你这样做事是会吃亏的。

  “时间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江巽雪微微一愣,不知道岁岁说得这个休息指得是什么,喜房内红烛闪烁,江巽雪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一夜。

  余岁淡淡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今日你我要睡在一起。”

  江巽雪缓缓点了点头,只不过心中却是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应当如何。

  余岁说完,便走向床去,脱下鞋子,合衣躺在床上,江巽雪微微一愣,但发觉自己似乎已经说得迟了。

  “你也过来吧。”余岁说话的语气淡淡,但眉头却是蹙着的。

  江巽雪刚刚只是坐着,便觉得床下的红枣花生膈得慌,更何况余岁已经躺了上去,但他应当是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

  江巽雪眉头微蹙:“将军,可能是有些红枣与花生在被褥下。”

  余岁:……

  “将军,您起身,我为您把那些移去吧。”江巽雪强忍着笑意,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