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吗?”

  御剑——御剑感觉自己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了,说实话。

  “怜侍?”

  “在。”他缓慢地答道,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扯着头上的绷带,“对不起,我还是很难接受这整个……整个故事。”

  “很好,我知道如果不用你最擅长的逻辑把它完全疏通,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千寻看了一眼时钟,皱起了眉。“时间不多了。我马上就要把身体还给真宵,所以……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御剑摇摇头,低眉看着他已经喝完的马克杯,其中剩下的最后一点可可已经干结在杯壁上。“谢谢,我会和龙一谈谈的——”他突然噎住了一瞬,“我是说,成步堂。”

  千寻仅仅回以了然的微笑,然后闭上了眼睛。下一秒,真宵就回来了——她的眼神明亮,让人根本想不到她刚刚被一个死去的人附体了几个小时。

  “我没有吓到你吧?”这个年轻的姑娘轻松地调笑道。

  “如果你所说的‘吓到’是指几乎诱发心律失常、增加我的不适,那么你确实做到了,你简直差点吓死我。”御剑软化了他的目光,叹息一声。“但我很感谢你这样做,千寻提供了很多情报——”

  “——妈的!”公寓大门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在玄关的墙壁之间萦绕不去。沙发上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只见刚刚下庭的成步堂快步冲进客厅,一把将公文包扔到桌子上。桌子的某处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你!”他突然伸手指着御剑,“你真的需要和亚内武文谈谈,关于他那令人作呕的工作作风。今天和他对面的感觉就像在吃屎!”

  “……怎么了?”真宵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不仅继续谈论波莉·沃德——甚至谈论她子宫颈的弹性,还说服法官拒绝了我盘问内科主任哈罗德·克里斯平的请求!然后,在接下来的——”他看了眼手表,“——6个小时中,我们除了辩论沃德医生是否知晓他妻子的出轨之外什么都没做。比如解释当主任在他家客厅里干他老婆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听到她的呻吟——因为他当时得了流感在楼上卧病!”

  真宵已经笑出声了,而御剑的脸再一次因成步堂的咒骂而红得像个苹果。

  “我对天发誓,明天是审判的最后一天,我一定会揭露那个恶心的肥猪作为杀人犯的罪行。”话音一落,成步堂回到办公桌前,打开公文包继续工作。看到他衣物下背部肌肉的僵硬与紧绷,御剑在心中暗自决定稍后想办法帮他缓解一下。但首先……

  他从桌面上拾起了手机,凭记忆拨出了一串号码。

  “秘书小姐,帮我接通亚内武文。”他的语气昭示着不祥的氛围,“我需要谈谈。”

  成步堂从未听到御剑对着别人失去那种冷静的态度,但看到这一幕,他不得不说今天一天的蹉跎是值得的。另一边,真宵显然更认为这个热闹可遇而不可求。

  “你通过不让证人作证的方式,把自己的胜利记录看得比一个无辜之人的生命更重要。我还需要向你解释多少次?我需要用别的语言说出来才能让你理解吗?英语还是德语?”

  真宵发出一声嗤笑。

  “这只是一种修辞手法。”御剑厉声道,“我的病假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在法庭上表现得像个任性的白痴。在这一高度电视化的案件中,你代表着地方检察局所有的检察官。而坦率地说,多亏了你高频穿插在审判中的有关你性生活的肮脏言论,我们的社会评价似乎漂亮地出现了断崖式的下跌。亚内,你就是这么认真对待你的工作的?”

  “震撼。”真宵双手捂着嘴轻声道,成步堂只能点头表示同意,继续看着这个男人用语言把他的下属撕成碎片。

  “你自身的BDSM经历与受害者和她上司的风流韵事之间有何相似之处,在你看来就和法官在审判中需要决定的每一件事一样重要,是吗?你认为这种行为是正当的吗?你竟然还在试图与我争论,这真的、真的非常令我失望,亚内。”

  随即是长时间的沉默,只剩亚内尖细的声音从御剑的电话听筒里若隐若现。检事长紧咬牙关——这让他的下颌更加轮廓分明,愤怒地握拳抵着大腿。终于,他忍不住爆发了。

  “Unertrglichungebildet nutzloses Stück Scheie!”

  (*德语,脏话)

  真宵跳了起来,发出一串如同咬到舌头一般的声音。成步堂咬了咬嘴唇,一想到亚内现在的脸色,他原本沉重的表情就突然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立即将此案移交给夕神检察官!我不会继续容忍你为所欲为了,听懂了吗?这些年来我已经给过你无数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现在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你今天走人的时候如果路过牙琉检察官的办公室,让他帮你翻译一下这句话:Du bist gefeuert.Verpiss dich.”御剑一把手机从耳边挪开,就忍不住狠狠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这实在是……”真宵一时间好像有些想不到合适的后半句。突然,她一屁股坐进沙发椅里,像她年轻时说起拉面的时候那样兴奋地一拍手:“太奇妙了!这个男人体内肯定也流着绫里家充满激情的血液!”

  成步堂站起身跨过小茶几,坐在御剑旁边的沙发上。“你还好吗?”

  御剑叹了口气,抬起头。“嗯。这真的是很好的宣泄。其实我早就想这么说了。我想他大概花了至少五年的时间才耗尽我所有的耐心。”

  “干得不错,真的。”辩护律师歪过头,对上御剑疲惫的目光。“但是,你这么毫无预兆地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了夕神,他也许会派银来啄你。”

  “夕神还是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他应该应付得来。”御剑摆弄着他的手机,打开了用来发信息的APP。“不过,至少我现在应该告诉他一声。”

  “你不会给他打电话吗?”真宵眨眨眼。

  “夕神不喜欢电话。因为有急事时很容易联系不上他,我死缠烂打了一个月,他才勉强同意弄一台手机。其实主要原因是办公室的窗户修好了以后,他没法再通过银来寄信——那只可怜的大鸟会撞到玻璃上。”他沉吟道,“夕神当时真的很难过。”

  “好嘛,我明白了,这案子移交就跟闹着玩似的。”成步堂揉着耳朵,做了个鬼脸。“……不论如何,谢谢你,御剑。”

  “当你告诉我沃德医生是无辜的时候,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如果有证人能帮助证明这一点,我会非常乐意效劳。毕竟,你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御剑微微低下头,微笑道,“除了王都楼那一次。”

  “拜托,别提那件事了。”真宵倒在对面的沙发上,呻吟道,“我可不想想起那个人格分裂的自恋狂。”

  “但我们最后打败了他。”成步堂带着明媚的笑容,起身去卧室换衣服。在从沙发上离开之前,他轻轻地碰了一下御剑的膝盖。

  没过一分钟,他身后的门就开了一道缝,光线投射到拉着窗帘的昏暗房间里。他从自己赤裸的肩膀上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御剑一瘸一拐地走进卧室,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抓住附近的墙壁和家具,来帮助维持直立的姿势。

  “今天就不用轮椅了吗?”成步堂边解腰带边问。

  “我认为我最好尽快训练我的腿。特别是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原因,我需要恢复到足够使用我公寓的楼梯才行。”

  “别傻了,你知道你不是为那种事来这里的。”他把腰带从西裤中抽出来,转向御剑,看到对方的脸涨得通红。“我的意思是,那只是你在这里的原因之一,但千万不要觉得你是被迫的。我很乐意你呆在这儿。”

  御剑抱着手臂别过脸去。

  “呃,这完全是我自己的想法。不过,看着你骂亚内真是太特么爽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其实你可以更经常那样?你最后喊的那几句德语是什么意思?”

  御剑的脸变得更红了,他不安地摩擦着他的手肘,弄皱了他用作“家居服”的T恤正面的大将军图案。

  一个多么可爱的死正经啊,成步堂着迷地想。

  “我……呃……第一句是……说他是无可救药的,没有教养的……废物。”这人挪动了一下身体,伴着一个小小的踉跄跌坐在床上,“我让牙琉检察官帮他翻译的那句是,呃……‘你被开除了,给老子滚。’……”

  “你开除了他?”成步堂从未因别人的痛苦而感觉到如此的快乐过,但一想到过去几天他的遭遇,他就忍不住咧嘴笑得像只柴郡猫。“你叫他滚蛋?你简直是个了不起的混蛋了,知道吗?”

  “嗯。”御剑耸了耸肩,轻轻地笑了一下。他伸手摸索着成步堂西装裤的裤线,从裤腰处开始,一路向下,最后停在膝盖上方的一处不合身的走线上。“你明天的庭审应该会好办些。既然你相信沃德医生的清白,看来你还有其他的怀疑对象?”

  想到案件的真相,成步堂皱起了眉。他在心里骂了几句,挣扎着在检察官身边坐下。“有关这个……”

  “怎么?”

  “我认为是克里斯平医生杀死了她。”

  “那个内科主任?他曾经代理过我的治疗吧?他不可能——”御剑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盯着天花板,“哦。”

  “没错。”成步堂漫不经心地把腰带扔在地板上,用肘部抵着膝盖,“医院里唯一一个可以随意进出所有区域的人——也包括两个储存有砷化物和马钱子碱的受到严格管控的药柜——就是你的代理医生。他之所以试图杀死你,可能是担心你会插手调查。”

  御剑摇摇头:“不,不是这样。”

  “嗯?”

  “他试图杀死我的原因……是因为一直纠缠着我、强行对我进行附身的灵魂,就是波莉·沃德护士,你手中谋杀案的受害者。”御剑的喉结动了一下,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从成步堂裤子上扯下来的线头,用那根棉线缠绕住自己的手指。“有一次我失去意识,醒来时发现你把我按在床上,克里斯平医生还拿着一支注射剂指着我。这一定是我当着他的面通灵了,是不是?”

  “没错。”成步堂喃喃道,暗自对御剑惊人的演绎推理能力感到敬畏。

  “他一定认出了她,通过声线或者其他的什么特征。他知道如果我继续这样通灵,必然会揭露他的罪行。也许他认为我是故意这么做的,所以决定毒死我来灭口。”检察官垂下肩膀,深深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混蛋。”

  成步堂点点头,考虑到御剑在教训亚内后明显的力不从心,他决定最好暂时抛开杀人案的压力,把注意力转向御剑绷带上五颜六色的涂鸦。他照着上面写的念了几句,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与真宵的直率相比,美贯甜蜜的留言更加让他脸红心跳。

  “美贯发给我的自拍照没有你本人好看。”

  “呃?”御剑眨了眨眼。

  “你头上画的这些真的很可爱。你现在看起来比传说中的‘恶魔检察官’好亲近多了。”

  “应该是‘恶魔检事长’,谢谢。”御剑顿了顿,然后慢慢地开口道:“我想就算没有这些,对你来说也是同样——‘好亲近’什么的……”

  御剑一转过头来看他,成步堂就忍不住开始观察他的脸。他的眉头皱得很紧,眉心的皱纹更深了,但他很适合这个。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牙关紧闭,眼睛定定地盯着他。成步堂感觉自己差点就要被这种冷厉的目光吓到了,但难以置信的是,透过那些层层叠叠的自我保护屏障,他发觉那目光几乎是深情的。

  他靠得更近了些,想要探索自己最近能达到哪里。当御剑把脸扭到一边时,他把头探上那人的肩膀,隔着布料吻上他的身体,然后用一只手抚摸他宽阔的背。他知道不能给御剑这样的人太大压力。“You mean theworld to me, you know?”他轻声说,抬起头用嘴唇贴上御剑的脖颈。他等待自己的呼吸温暖了那段皮肤,然后把一小块肌肤轻轻地含在牙齿中间研磨。

  他感觉检事长的手滑过自己的大腿,不断地挤压着他的肌肉,直到开始起立的小成步堂顶上了裤子。御剑如此轻易地挑起了他的欲望,轻易到让他感觉有些尴尬,就像坐在教室后排的13岁男孩,祈祷着身材火辣的数学老师不会叫他去黑板上解那个方程。希望他没有那么丢脸。

  “这种感觉是相互的,成步堂。”御剑勾起了嘴角,“不过,我可能没那么容易被说服。拿出你的证据来。”

  “老天,别说了。这样下去在法庭上我会被你打得丢盔弃甲的。”成步堂咧嘴一笑,继续蚕食着御剑的身体,直到他确定他可以舒服地用舌头攻陷他下巴的每一寸,而不会受到任何反抗。御剑用头抵着成步堂的脸颊咕哝着什么,忽然他的手指摸索到了成步堂的裤链,猛地一下拉开了。

  “来说服我吧,成步堂。”检察官缓慢地褪下他四角内//裤的松紧带,向成步堂仰起头,讨要那个他幻想了数十年的吻。

  突然,一阵响亮的敲门声让他们像触电一般分开了。成步堂赶在门被打开之前冲进了卫生间。

  “御剑叔叔,你看到爸爸了吗?”美贯天真无邪的声音响起,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进房间。御剑看到她头顶带着一个小皇冠,头发被盘了起来,这大概是出自春美之手。

  “他在洗手间。”当美贯握紧了小拳头在房间里窜来窜去时,他摘下了滑到鼻子上的眼镜,假装擦起镜片,“你看起来很激动?”

  “嗯!门口有个男人,他说他是爸爸的朋友……?”美贯压低声音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怀疑。“他真的很高很高,有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我觉得他的睫毛膏好像没有洗干净——”

  “是夕神检察官。”御剑轻笑道,“你父亲和我马上就来。”

  “没问题!”美贯大声应道,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个小而紧张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好险。”

  “一旦你恢复了体面,我将需要你的帮助,回到客厅和夕神谈谈。毫无疑问是有关你手上那个案子。”

  “好吧……让我先冲个冷水澡,嗯?”

  御剑低下头,还是忍不住为成步堂的吃瘪而笑出了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