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霍比特人同人)林裡的花朵>第2章 舊地重遊

  「爸爸!爸爸,快來看!」

  湖面上的簡陋屋子裡,年幼的蒂妲指著外面喊著,興奮的表情點綴了她紅潤的臉頰。

  「怎麼了?」她的姊姊雪歌問道,不像他的妹妹有那份童真的好奇心。她暫時停下洗魚的工作。

  他們的父親更想聽聽她會說什麼。

  「外面在下雪!」

  巴德笑了笑。「是啊,的確如此,想出去玩嗎?」

  「我想!」她回答。

  巴德總是無法拒絕孩子的要求,他與他們母親(願她安息)的婚姻或許始終都是出終利益考量,可是這並不表示他的孩子們就不是他這一生最重要的人。

  他們個個都有與荷莉一樣的棕灰色頭髮,他的兩個女兒都遺傳到她刻苦耐勞、孝順的個性,而她們的哥哥,貝恩,則是生性好奇,此外再加上他對於冒險的渴望,某天勢必會讓這個小男孩遇上麻煩。

  自從荷莉過世之後,他們的家就不再像巴德已經適應的那樣乾淨了,無論他們想盡各種辦法掩飾,這裡永遠都聞得到魚腥味。這是他們的生計,他們幾乎餐餐都得吃魚,無可避免。

  降雪為巴德的臉上帶來笑容,他很快就回憶起曾經,感覺還是個孩子,一邊欣賞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現在他和當初那些玩伴都為人父母了──至少那些依然還住在這裡的玩伴都是。

  「去吧,玩得開心點。」他跟女孩說。「另外看好貝恩。」他交給雪歌幾枚硬幣。「回家的路上買些麵包和牛奶,我要去森林裡,看看能不能獵到一頭鹿當今天的午餐,替我照顧好妳的哥哥跟妹妹。」

  長湖鎮的人類中,他仍然是少數一位踏進森林不會害怕的人,這也造成其他人在他背後議論紛紛,使他漸漸獨來獨往,不過巴德早就習慣了。他熟記森林的路徑和陷阱,即使偏離了主要道路,在寬闊的樹海中,他還是能輕鬆地找到方向。

  箭已搭在弦上,他悄悄在景物中潛行,巴德的穿著不如雪景的雪白,所以他必須躲在樹林裡掩護自己。一頭鹿啊……他已經很多年沒獵到鹿了,他的孩子們知道他會盡最大的努力,為他們帶一些魚以外的食物,但也同樣注定夜幕低垂時,他將會空手而返。

  也許今天不會再像那天了,他蹲在一行足跡旁,這不是鹿的腳印,雖然很像,非常的像,可是太大了。

  他在林間空地裡找到了牠,一隻雄偉的生物,和栗木一樣的棕色,牠的鹿角高聳壯麗,像是森林的王者。

  牠不是一頭普通的鹿,是隻大角鹿,而且非常的大──比他之前看過的都還大,甚至超乎他的想像。牠壯觀的鹿角,其寬度差不多是巴德的兩倍身高,牠的雙眼承戴著超越獸性的智慧。

  牠的眼神雪亮,就好像二十年前巴德在森林裡遇見的那位神秘男人。

  他怔愣著,動也不動,這隻動物似乎還不知道他在這裡,雖然牠的耳朵好像探測到什麼東西而抽動了一下。牠瞧了四周一眼,然後繼續低下頭嗅著牠的食物。

  「我看見你持弓瞄準我的鹿。」一陣聲音飄過巴德的耳邊。

  或者只是一陣風?

  大角鹿抬起頭,直直望著巴德身後的某個方向,牠全身散發一股超然的優美,緩緩走向他。大角鹿盯著他,雙方四目相接,這瞬間巴德無法頓時瞄準動物,箭身射出去,卻只落在林地上。

  巴德轉著圈子,仍然持弓不放,尋找聲音來源。「我……我並沒有打算殺了牠,是牠嚇到我了,」他膽怯地說。「這座森林很危險。」

  「當它與對方交談時,危險只來自於揮動武器的人。」

  當大角鹿停下來時,男人出現在動物的身後,他的長袍如冰雪一般潔白,圍繞著他隨風飄逸,宛如夏季微風裡的薄紗。長袍的內側有深淺相間的掐絲繡紋,相較之下,布料看起來不會這麼透明。他舉目看著巴德,一手撫摸著坐騎的側身,在他腳下有朵他年輕時看過的花,那朵令他朝思暮想的花。「放下你的武器吧,陌生人,我們都沒有惡意。」

  「是你。」巴德照他的要求放下弓弩,因為訝異而放軟態度,意識到對方就是早已被他當作一場夢,從思緒中放逐的那個生靈。現在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上次我來到這裡時,你也讓它開花了,那時我還是個孩子,而你看起來卻一點也沒變。」

  「當然了,」男人不以為意,似乎又想轉身離開,現在他的動物伙伴已經不受威脅。「你還不明白嗎,人類的孩子?」

  「有什麼好明白的?」巴德把弓弩掛在肩上。「我已經長大成人,而你完全沒有變老。我父親曾說有個種族居住在這座森林裡,外表跟人類很相似,不過他們更高大更美麗,而且他們活著有上千年了。當我還是孩子時,在森林裡曾經見過一個這樣的人,就在這裡,我不得不相信你就是其一。」

  男人望著這片林地,好像在思考這番話,他的笑容有所保留,彷彿在談論幾個世紀以前的事。「白蠟樹附近的風鈴草,哎,從那天起你就有所改變了。我始終不曾見你拿過弓或是匕首,而且你也不會隨意摘下花朵。如今你在這裡,一個男人,終究還是放棄曾經看到的。我不會放任你在這片境域裡狩獵,男孩,當然不光是為了我的坐騎。」

  巴德噘起嘴,看起來就像他還是十二歲當時的樣子。「我不會殺牠,」他輕聲地說。「而且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我是巴德,來自長湖鎮,三個失去母親的孩子的父親,雖然我來這裡的確是為了獵鹿,好餵飽他們的肚子,但是我絕對不會殺了你的鹿。」

  精靈聳聳肩,對巴德的說法不感興趣。或說他其實沒看見人類舉著武器瞄準他的坐騎?「冬季這個時期,森林裡這片區域沒有普通的鹿。」他回頭對他說。「恐怕現在你還是得回到孩子身邊,為他們抓條魚。」

  他不知道這麼說會不會改變男人的心意。

  好,他認輸,巴德舉起雙手表示和平。「我無意要傷害你的坐騎,或是你。那天看見你之後,我每天都來到林裡,只希望能再見你一面,最後還是不得不打消對你的想像。我把我的名字告訴你,難道你不告訴我你的?」

  男人不為作動,緩緩轉過身來,他沒有表情的面容隱約透露出一點疑惑。這張臉讓巴德感覺這個男人長年來都不曾表現出任何情緒,非常不真實。「我可沒問你的名字,長湖鎮的巴德。」他說這句話的同時,巴德全身起了一陣哆嗦──好像對方放棄了某種私人的力量,並將這股力量授予他。「是什麼讓你認為這麼做就能逼我說出我的名字?」

  「這是一種禮貌,」巴德慢慢走向男人。「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也告訴我你的,然後雙方握個手,因為我們曾經見過,就這麼簡單。我,」他先伸出手,用力一晃。「是長湖鎮的巴德。」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你。」現在男人感覺到威脅,因為對方的無禮,以及被要求透露他不想分享的東西,他向後退了一步,大角鹿也跟著他移動。「長湖鎮的巴德。」

  巴德無法往他的方向再踏近一步,雙腳完全不能動彈,精靈高揚起頭,一轉身又再次消失。

  巴德惱怒地發出哼聲,這個……這個生靈居然把他當成無賴一樣打發掉。他低頭看看自己,其實也能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他穿著日常服裝,一身呆板的灰色和棕色,無論雪歌洗了多少次,還是洗不掉魚腥味,這就已經很失禮了,再說他的頭也有三天沒洗,只用皮革繫帶綁著,指甲裡也藏污納垢的。

  他是個普通凡人,一直都是這副模樣。而那位森林裡的男人──絕對非比尋常。

  巴德轉身,午餐只能算了,晚上他們又得吃魚。但是他的四周已經不是剛才發現大角鹿和男人的那片林地,更遭的是夜暮似乎垂下面紗。他不是在早上遇見那個生靈的嗎?

  巴德迷路了,這裡的樹木非常密集,雖然看得見光,可是並不是從林裡的方向而來,他看不到星辰,以前也沒來過這個地方。

  真是見鬼!他心裡暗罵。巴德被那位陌生男人搞得心煩意亂,都到他忘記時間和迷路的地步。

  他不太擔心他的孩子們,如果他回去得太晚,雪歌會處理好他們的晚餐。只是,他認不出來這裡的每個地標,發瘋似地四處張望,希望起碼可以得到方向感。

  寒意刺進他的身子骨裡,他開始慌了。

  白雪漸漸融入夜色的深藍裡,森林裡沒有一個地方能讓他想起曾經來過這裡。這片區域不在他早上的出發點和行走的距離之間,完全沒道理,儘管如此,他仍然反覆探查每個方向的環境,只知道這座森林是向內延伸的。

  正當他以為沒有希望時,身後傳來燃燒柴火的聲音,啪啦作響,然後空氣暖和了起來。

  隨後又傳來一群孩子的笑聲。

  巴德緩緩轉向聲音來源,當然他必須推測,因為他剛剛才經過目前響起歡笑聲的地方,而且那裡原本又黑又冷。這又是另一個林地的幻象嗎?

  但是轉身之後,毫無疑問,眼前的景象是真的,就只有幾棵樹的距離,旁邊有座老舊的噴泉和燃燒的柴火。

  柴火的溫暖吸引他靠近,他伸出發抖的雙手。

  「妳們幾個孩子在這裡做什麼?」他問道,盡量控制住打顫的牙齒。

  其中一人如鬼魅幻影般圍繞著火光起舞,對他笑道。「先生,你很冷嗎?快過來,來跟我們一起跳舞,我們不會咬人的。」其他四個小女孩也呵呵地笑了。

  巴德完全無法理解。

  「你也可以坐在火堆旁邊。」她笑著說。「別擔心,你很安全的,我們向你保證。」

  巴德一臉茫然,走到火堆前一棵倒地的原木上坐著。「我已經步行好長一段時間了,」他說,看起來像個還在夢裡徘徊的人,試圖搞清楚這一連串的意外。「我想我大概迷路了。妳們是誰?妳們的家在哪裡?」

  「別擔心我們,」最小的女孩說,她臉上長滿雀斑,一頭凌亂的栗色頭髮,到處亂翹,脖子上圍著白色的動物皮毛,她們肯定不是長湖鎮的居民。「我們來這裡是為了保護你,把你留在林裡。雖然這裡很全安,但是討厭的北方狼群老是把這裡弄得一團糟。別害怕,旅行者,也不用擔心我們的家。」

  警鐘在巴德的腦袋裡敲響,這不合理啊──一群孩子獨自在陰冷的森林裡。他更加擔心自己的家人了,他們現在也一定在家裡擔心的要命。

  他站起身,吞吞吐吐地說。「我得走了,」他告訴她們。「我的孩子們需要我。」

  他一說完,女孩們個個發笑。「別傻了,」其中一位女孩發現他真的搞不清楚狀況,說道。「他不讓你走,你就不能走,不然你只會回到這裡,沒完沒了。除非他允許,否則你就回不了家,自己瞧。」

  「他?」巴德歪著腦袋,頓時恍然大悟。「妳是說那個白金色長髮的男人?」彷彿那個生靈的柴火可以將他困在這裡。

  女孩們一個接著一個停止跳舞,所有人都皺起眉頭看他。雖然她們的面容沒有變化,可是感覺都不像孩子了。

  「當然,你不相信我們,那就走啊,再去試試。」

  就這樣,她們消失在森林裡,好像她們從來沒出現過。火堆瞬間息滅,原木埋進土壤中,被積雪覆蓋,頃刻之間,孩子們和柴火的餘跡全部從這世上消失,巴德再度獨自陷入森林的嚴寒裡。

  此時,他比當年還相信自己會再次跌倒、撞到頭,如同他還是孩子的那天。巴德將雙手塞進薄皮革大衣的口袋裡,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反方向而行。營火的餘溫在他身上並沒有延續多久,很快地,他的腳趾已經麻痺,淚水在睫毛上結了霜。

  他試著想像雪歌、蒂妲和貝恩都聚集在家裡的小餐桌前,希望自己有為他們留下足夠的柴火。

  終於,雙腳背叛了他,還是跌倒了,就像還是身材瘦長的男孩的那時。他沮喪地大喊。「拜託老天行行好,快結束這場瘋狂遊戲!」

  他只需要開口。

  長髮男人蹲在他的面前,微妙的笑容停留在古老的表情上,但是沒有回應。

  「我到底做了什麼?」巴德問他。「我放過你的鹿,什麼都沒殺。多年來我一直看守你的花,每天都來林裡,我已經向你示出我的善意,而你……就以我的痛苦為樂嗎?」

  「除了你所居住的湖,你對這個世界幾乎一無所知,不是嗎?」這次男人是真誠地微笑,竟是出乎意料的親切和溫暖。「聽我的聲音,告訴我你的感覺,巴德。」

  當他的名字被召喚時,胸口之下就有某種躁動的感覺,實際上只是心跳而已,卻完美地說明對方的意思。這是一股力量,一種控制。

  「陌生人,給你我的名字,就等於給了你很多東西,多過於我確定想要給你的。不過你說得沒錯,你一直都很細心照顧我的花。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巴德非常生氣,對於男人不讓他回到家裡,以及這種羞辱。「我會這麼做是因為湖上的小鎮骯髒又黑暗,你和你的花是我見過最美的東西,我想記住你,和那朵花,是你們支持著我勉強度日,每天都是如此。」

  精靈有些納悶,微傾著頭,好似這才是最奇異的事情。「我還以為長湖鎮的人類不喜歡柔弱的東西,就這七年來我觀察你照顧它的心得來說。」他對巴德打量了一番。「你和當時的模樣完全不同了。我不是嬌嫩的花朵,長湖鎮的巴德,森林裡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帶刺的,尤其是我。你究竟想要什麼?我可以讓你回到你的家,或是讓你留下。」

  「真殘忍的玩笑!」巴德大聲叫道,不停發抖,一邊拉緊大衣,試圖保留一些溫暖。「你明明很清楚我一直在追尋你,就當作是天真年輕人的愚蠢好奇心也好,可是要我拋棄我的孩子?我辦不到!」

  「我根本沒說拋棄。」男人聳肩,往前走去。巴德只能盡快作決定,別無選擇。「決定要在這裡待多久的人是你自己,有可能只是一個晚上。我只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發誓,不准再問起我的名字。」

  「在人類的世界裡,拒絕向對方透露自己的名字是非常狡猾的行為,」巴德對蒼白的男人說。「狡猾,又無禮。」

  「你並不是在人類的世界裡。」精靈逐漸厭倦對方企圖得知他的名字的堅持。他撫摸大角鹿的側身,繼續拉遠他與長湖鎮人類之間的距離。再過不了多久,黑暗就會將他整個人吞噬掉,而這項決定已經讓巴德陷入沉默。

  「請你告訴我回長湖鎮和我家的路好嗎?」巴德對他喊道。

  一陣暖意在寒冷裡蒸發,正是一種告別辭。「調頭吧,長湖鎮的巴德,你很快就到了。」最後精靈轉身,那瞬間他看起來很悲傷。那副姿態隱含某種感覺,讓巴德覺得自己好像錯話了,然後對方漸漸走遠。

  森林再度回到熟悉的景象。

  對於自己的舉動和想法感到慚愧,巴德竟然是背對著長湖鎮行走。為何都沒有察覺到自己離家這麼近?很久以前,他就見識過森林裡的神秘男人擁有魔法,現在他是完全確信。

  精靈居高臨下的態度侵蝕他的內心,羞愧燒紅了臉。原本以為自己懷抱著精靈賦予他信念──但是對方卻不允許他實現自己的想法。憤怒取代了羞辱,巴德斥責自己,這麼多年的時間都耗在想著森林裡的美麗生靈。

  精靈對他感到厭惡──甚至厭惡到不肯說出名字。可是他為什麼不能呢?巴德如此平庸又寒酸,只是個一生刻苦又帶著魚腥味的平凡人,雙手長滿老繭,森林裡的人不會看得起他的。

  巴德走近家門時,窗口裡燃著一盞提燈,他豎直身子,注視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厚重的橡木門後,是等待他回家的三個可愛的孩子。

  當他再次踏進森林,已是三年以後。

  ────────────────────

  今年的春天來得晚了,綠葉沿著細枝萌芽,不過空氣就體表感覺還是很冷。獵人身上所穿的大衣非常暖和,驅離了寒冷。獵人披掛著大衣,走過中間地帶。

  森林裡充滿鳥類、野兔和鼬鼠而顯得活躍,反之,長湖鎮就寧靜許多,只有少數幾隻麻雀和畫眉鳥,河水流過的林地區域,彷彿在交響樂的氛圍下脈動。如果還有人比巴德更敢踏進那裡,他相信那人一定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得安寧。

  他花了早上最初幾個小時重新瞭解自己,與這片曾經熟悉的地方。自從上次來過這裡,至今他的孩子們都長大了一些,他自己也建了一艘新駁船,這些日子裡主要運送魚貨以及來自上游的貨物。這樣的生活挺體面的,除了陰冷、官僚,還有鎮長──一個不在乎老百姓生活慘澹的胖男人,喜歡什麼事都小題大作卻不肯出面。

  到了中午,他的領悟才開始明朗,無論他朝哪個方向走,雙腳仍然引領他到同樣的地方。

  該死!巴德用力踹了地上腐朽的原木。

  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他會來到這裡,是因為想起很久以前,那場後來完全變成另一回事的捉迷藏遊戲。現在,他有兩個孩子比當時的他和荷莉還要大了,蒂妲也像她一樣那麼堅強,這點令他心疼。

  看來現在重新憶起的並不是他妻子的靈魂,反而是那個曾經擾他清夢的生靈與他再次接合。

  他沒有等待太久,森林就開始昏暗,宛如夜暮再度垂下──在巴德注意到時就起了變化,不過他沒看見天空變暗,或者樹木投射出細長的陰影。

  「長湖鎮的巴德,」他身後傳來一陣聲音。「你沒帶弓來。」

  「我不是來打獵的,」巴德平靜地說,沒有往聲音的方向看一眼,只是坐在那棵倒落的原木上。忍冬的香味令他聞著眷戀,他腦中閃過一絲記憶,是荷莉教他如何折斷花朵底部,吸出花蜜的畫面。「只是舊地重遊,」他難過地說。「我還是孩子時曾在這裡玩耍過,你也知道。」

  「你是為此而來的?」那陣聲音停頓,然後像是經過一番考慮,一朵白花出現在巴德面前,隨他每次眨眼逐漸綻放。

  「我的妻子在九年前的今天去世,就在我的小女兒剛出生後不久。」巴德說道。初開的花朵似乎在鼓舞他振作起來。「我們曾一起在這裡玩耍,我們還在戀愛時,我帶她來過幾次。雖然她從不像我一樣這麼喜歡這片森林。」

  「就是那位深色長髮的女人嗎?」那陣聲音問著,男人依然沒出現在巴德的視線範圍內。另一朵新生的花慢慢開在第一朵的旁邊,接著又一朵,直到形成一片零星的點綴。它們的出現非常反常,散發非自然的美麗,詭異卻撫慰人心。「我還記得她有雙親切的眼睛,她一定是個幸福的女人。」

  「她向來都是這麼親切,心中充滿快樂,就連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是如此。」巴德將手伸向花朵,中途卻又收手。「她一定也很想看看這個,我認為她相信魔法,可是我從來沒對她提起你的事。」

  隨後一片沉默,他先是感到尷尬,獨自在林裡說話,沒人答覆,好像在自言自語。後來他開始以為身後的男人或許已經離開了。花朵比剛才更加憔弱,不再燦爛,他的身後悄然無聲。

  「我有個兒子。」這回聲音在他面前。「他已經……以你們的標準,我想你大概會覺得很古老,但是對我來說,他還是個年輕的綠葉,依然蓬勃青翠。我在戰爭中失去他的母親,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森林裡,她是很特別的,與眾不同,可以對樹木交談,它們也會聽她低語,她還可以讓整座森林轉眼間綻放結果。每天我都能在他身上看見她的影子。」

  巴德憧憬地笑了笑,也想起貝恩。「那你看見了什麼?」他問。

  「叛逆。」男人暗自微笑。「他年輕又愛好自由,雖然尊重林地生活的所有事物,卻不遵循舊有的規則。對他而言,凡事都是種冒險,他經常好幾星期不見人影,又在遠方出現,不過他最終還是會回來,就跟她一樣,沒人能關得住她,當然我也會懲處想嘗試的人。」

  「我為你的失去感到遺憾,」巴德由衷地對他說。「至少我們還有自己的孩子。」

  「確實。」男人若有所思地說,他不得不承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不停尋找這個在他面前表現得失禮又悲傷的人類,在今天以前,他們幾乎無話可說。

  他闊步走在花叢中,離長湖鎮的人類越來越遠,也許是為了保護自己。「瑟蘭督伊。」呼嘯的風捎來耳語,接著一陣深沉的聲音。「你曾問過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