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与纽约有着五个小时的时差,于是晚餐过后踏入了时空门的艾希,到家后发现自己处在凌晨时分。发觉自己又要倒时差,艾希感到十分痛苦。

  仅仅离开一周,家里还是那副老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艾希回到伦敦后的这几年间,一直独自住在希尔街第356号。这是泽维尔教授名下的房产,艾希借住在这,为自己省下了一大笔房租。她父母是有为她留下遗产的,可是不知道为何没能由她继承。她当时实在太小,又处在崩溃边缘,根本没有顾及到这些。后来她也不愿再去过多的回忆曾经幸福的生活,那只会让她情绪低落甚至失控。

  这栋处在闹市之中的小房子,不仅仅是她的家,也是她工作的地方。一楼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二楼的三个房间,一个做自己的卧室,一个做书房兼工作室,一个做了几乎派不上用场的客房。房子面积不大,也与豪华一点不沾边,甚至有些古旧,但一个人住足够,甚至偶尔会让艾希感到过于空旷。

  艾希并不想睡觉,事实上她这两天几乎都在睡,但她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独居的缺点就在于此,无事可做时容易突然间感到孤独。她打开电脑查看了积攒一周的工作邮件,离开的这几天堆积了不少工作,她得尽快处理完这些预约。虽然出手阔绰的斯塔克先生支付给了她一大笔出诊费,她短时间内并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但是她独身一人,总归得自己为了自己的未来打算,她总不能一直借住教授的房子。要知道伦敦的房价可是一点儿也不亲民的。

  艾希回复了工作邮件,做了一些家务,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她只在床上躺了一会就爬了起来,打算趁着日出的时刻出去散散步,之后再去一趟超市,补充一下空了的冰箱。

  冬末的伦敦气温还低的很,艾希裹紧了大衣和围巾,踏入了清晨冰冷的空气里。伦敦的气息和纽约截然不同,这里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称为雾都,空气的阴冷潮湿闻名于世。伦敦的大街小巷的一砖一瓦仿佛都承载着浓厚的历史氛围,仿若一个从头到脚都优雅得体的绅士。但当你遇到了麻烦时,他却往往只会依旧优雅地袖手旁观。

  比如现在,艾希缩着肩膀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独自慢悠悠地走在在人烟渺茫的街头,却不慎被人撞的跌了一跤,而肇事者却理都没理她,就连一句抱歉也没有。

  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懊悔自己竟然走路时发起了呆,一边转身去看是谁这么的没有礼貌,却发现那个人也跌到在了地上,而且还没有起来。

  艾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有些犹豫该不该去帮助这个看起来身量很高的男人。但对方倒在地上迟迟没有动,她的善心打败了迟疑占了上风。

  她站在那人身后不远处,微微弯下腰去查看对方是否还清醒。他侧卧在地上,只露出了半张脸,艾希却仅凭那半张脸就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先生,你还好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冬末的清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大街上人也很少。再过一个多小时这条路上就会车水马龙人满为患,可是现在还远没到早高峰的时候。艾希接着重复问了几遍问题,那个男人总算动了动,艾希也顺势看清楚了那张让她感到熟悉的脸。

  是曾经名声大噪,一度风靡伦敦,消失两年之后又重返伦敦的咨询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从他那头蜷曲而杂乱的黑发,艾希就可以判定这个人绝不是斯特兰奇法师。而且法师先生一定还在纽约呢。

  “福尔摩斯先生?”艾希非常惊讶,她几天前才听说了他死而复生的故事,没想到现在就见到了本人,“你需要帮助吗?我可以帮你叫警察,或者联络什么人。”

  夏洛克福尔摩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仍旧有些站立不稳。艾希扶住了他的手臂,以防他再次跌到在地。她不知道这位侦探为何一大早的就撞到了自己还跌到在地,但她看得出他的情况很糟糕,脸色差的仿佛几天几夜没睡过觉。

  “不用了。”

  侦探果断地拒绝了艾希的好意,独自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艾希看着他不怎么直的行走路线和离他不到一米距离的路上来往车辆,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我可以帮你联络约翰华生先生,我碰巧认识他,有他的联络方式。或者你想要别的什么人来接你?你现在这个状态可不能独自行动。”

  “我说了不用!让我一个人呆着,这位小姐,可以吗?”

  侦探的话一点也不客气,艾希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抗拒。她推测这位侦探先生有较为严重的心理问题,甚至有可能是精神系统的问题,抑郁症或者躁郁症都有可能。这样的病人她一般都会推荐去医院精神科就诊,这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

  艾希果断掏出了手机,打给了约翰,告诉他自己遇到了差点晕倒的福尔摩斯先生。约翰当即说马上赶到,他就在不远处的贝克街。

  艾希跟在侦探身后盯着他,以防止他突然跌到在地或者摔倒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侦探脚步虚浮,走的慢极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并没有走多远,狂奔而来的约翰就赶到了。

  “谢谢,沃伦医生。”约翰扶住摇摇欲坠的夏洛克,气喘吁吁地冲艾希道谢。

  “我来帮你。或者我帮你拦辆出租车?”

  “不必,这个时间出租车很少。我们离得并不远。”

  比夏洛克矮了整整一头的约翰看起来很吃力,艾希主动提出帮忙。

  两个人左右搀扶着侦探,非常辛苦地抵达了贝克街221B。来开门的房东太太被夏洛克这幅样子吓了一跳,同时也惊讶于给过自己很大帮助的沃伦医生竟然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前。她忧心忡忡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艾希和约翰一起把站立不稳的夏洛克扶上了楼,之后还好心地为艾希和约翰端上了红茶。

  把夏洛克安置好之后,约翰坐在扶手椅上气喘吁吁,艾希就坐在了他对面。

  “他身上并没有酒味,可见不是喝醉了。可是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却比常年酗酒的人还要糟糕。我认为他最好尽快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约翰点点头,无奈地说:“我明白,夏洛克一向不太正常。可是他拒绝去医院,他对医院唯一感兴趣的地方或许只有太平间。事实上,你不必担心,沃伦医生。我想他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一定事出有因,或许是他又发现了什么需要深入嗑药团伙的案子。”

  艾希和侦探非亲非故,故而也不欲强求他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她觉得夏洛克福尔摩斯这种天才和普通人不一样并没什么奇怪的,智力超群的人往往都不太正常,更何况是他这样主动宣称自己是高功能反社会的人呢。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哦对了,我想我得提前祝贺你新婚快乐。”

  约翰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笑容,他还在为了明显很不对劲的夏洛克发愁,没想到艾希会忽然说起了这个。

  “谢谢你,沃伦医生。恩,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在下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六。”

  艾希有些惊讶,她还从没和患者发展出这么友好的关系过。按照一贯的标准,她作为一个称职的心理医生不该和病人发展出任何超过咨询之外的其他关系,哪怕是朋友也不行。

  可是这次她不太想拒绝这个邀请。毕竟约翰已经结束了他的治疗过程,而且他的侦探也已经归来,艾希觉得他不会再需要求助于自己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婚礼是个多么吸引人的场景啊。幸福的大门敞开,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宣誓携手共度一生,所有在场的人都衷心的给出自己的祝福。她见多了痛苦和绝望,对于这样纯粹而幸福的场面有些难以拒绝。

  “如果有时间,我会去参加的。再次祝你生活幸福。”

  艾希和自己过去治疗过的哈德森太太聊了几句,而后离开了贝克街。她在路上还在认真的思考,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侦探先生和叫史蒂芬斯特兰奇的法师先生,到底有没有神秘的血缘关系。

  夏洛克并没有喝酒,也没有什么毛病。实际上他只是服用了某种药物,而且是自愿的。

  他被送进卧室里之后,并没有睡着。客厅里传来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酗酒?无聊。全身检查?没必要。不正常?那叫做智力非凡。太平间?哦,很好,约翰你终于对了一次。

  侦探先生听到约翰邀请了这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去参加婚礼。他很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他们见面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并不那么熟悉,不是吗?约翰可没有什么要好的女性朋友,他又不是gay。

  夏洛克踉踉跄跄地离开自己的床,打开房间门来到了客厅。约翰看着他把自己的身体丢进常常坐的扶手椅里,之后注意力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女性,年轻,单身,独居,受过良好教育,和约翰认识,被称呼为沃伦医生,口音听起来不像纯正的英国人,曾在美国生活多年,但从穿着和发型上来看像是只打算在家附近转转,鞋子很干净,不像经历过长途跋涉……

  “你的心理咨询师?”夏洛克在脑海里简略地分析了自己刚刚遇见的女人,而后双眼看向了坐在对面的约翰,“就住在不远处的希尔街对吗?你应该庆幸她只是个普通的心理咨询师而不是什么骗子或罪犯。”

  约翰无奈地看着他,说:“沃伦医生当然不是什么骗子罪犯。不过你就在费心想这个?你甚至没听见我刚刚的话,对吗?”

  “那么你说什么了?我猜它不怎么重要,大概也就是类似于我为什么会以那种状态出现在那里之类的。”

  “你什么都知道。”华生早已经习惯了夏洛克的不同寻常,不再为了这些跟他多费口舌,而是说起了更为重要的事,“那么请给我个答案,为什么你看起来像是摄入了过多的致幻剂。如果你有哪怕一点点的常识就应该知道那有多危险,如果不是沃伦医生恰好遇到了你,你很有可能会摔倒在马路中央,或者被车撞,或者掉进泰晤士河。即使麦克罗夫特一直盯着你,你也不能指望他能随时随地地把你从地上拉起来。”

  夏洛克看着有些生气的约翰沉默了,他可以判断那位年轻的心理咨询师没有危险,但他不愿意把她放在什么救命恩人的位置上。还有他那位大英政府兄长,简直闲的不能更闲了,他应该把多余的时间拿去健身而不是盯着自己的弟弟。

  夏洛克没理会约翰的问题,转而说:“玛丽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在和玛丽一起为了婚礼做准备,你们今天应该去定婚礼上的菜式或者试穿礼服什么的。”

  “你又在避重就轻。说起婚礼,你到底愿不愿意做伴郎?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好几次了。”

  约翰放过了致幻剂的问题,夏洛克明显不愿意约翰过多盘问他这个。

  侦探没有回应,他现在需要腾出一部分大脑去思考自己的最新发现:莫里亚蒂死后本该一盘散沙的伦敦城犯罪分子们为什么突然再度活跃了起来,就好像又有了领导者一样。

  他亲眼见证了莫里亚蒂的死亡,那是造不得假的一枪。他不会考虑莫里亚蒂死而复生这种无厘头的事,他需要思考的是,谁继承了莫里亚蒂的衣钵,而这个人想要做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