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爸,你該叫她停止了,這樣很不健康。」雪歌也認同。

  巴德嘆氣。「貝恩,幫雪歌找一下她的房間,看看是不是真的弄丟了。讓雪歌也找你的房間,她就會相信不是你的拿的。」他離開兩人互相抱怨的聲音,去關心蒂妲。

  他發現她縮在後門廊的階梯上,緊緊抱著膝蓋。後院的草坪大致上是一片原野,從山坡地延伸至遠方低處的湖泊邊緣,斜坡上的樹木角度雜亂不一,對面的房子看起來相當遙遠,遙不可及。他在門口徘徊了片刻,聽見她悶在臂彎裡竊竊私語,當他走上前時,她的耳語已經停止了。

  沉默了許久沒再出聲,最後她又說。「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啦。」

  巴德在心裡默默嘆息。「嗯……妳在跟誰說話?」

  「鬼啊。」她回答。

  「鬼……」巴德跟著呼應。他到她旁邊坐在階梯上,手肘靠著大腿。「他現在在哪裡?」

  蒂妲伸長脖子,張望四周。「你就坐在他旁邊。」

  這個舉動是不由自主的,完全超脫信仰或懷疑論的範圍。像是種一連串的牽引,巴德轉過頭,他旁邊依然是空蕩蕩的,但是空氣卻如預期中的沉重。巴德嘲笑自己,居然下意識地回頭查看,好像期待會有什麼,可是除了空階梯以外什麼都沒有。不過他沒笑出來,轉回來時,蒂妲正在盯著他。

  「你看不到他,他跟我說的。」她鬱悶地說。

  「為什麼我看不見他?」

  蒂妲嘆道。「因為你太真實了。」

  「那他不是真的了?」

  「不對,是不同類型的真實,你不是那種的。」

  巴德搖搖頭。「他現在說什麼?」

  「什麼都沒說。」

  巴德和女兒之間陷入一片沉默,他想向她伸出雙手,但是他知道她的年紀已經不適合用擁抱和親吻得到安慰。他們必須找其他方法來解決問題。「所以是鬼偷了雪歌的珠寶。」

  蒂妲點頭。

  「他放哪了?」

  「不知道。」

  巴德又嘆氣。「好吧,如果妳知道東西拿到哪裡,可以老實告訴我,我保證不會生氣。」

  蒂妲轉向他,一副傷透心的表情。「不是我拿的,我發誓。」

  「好,我相信妳。」巴德溫柔地說。

  蒂妲撇著嘴說。「之前我說有鬼,你也說你相信我,結果還不是沒有。」

  巴德掙扎了很久,終於決定提出這個問題。「蒂妲,為什麼妳會跟鬼說話呢?」

  蒂妲聳了一下單薄的肩膀。「因為他就在這裡啊,而且他看起來很寂寞。」

  「他為什麼寂寞?」

  「不知道,他就是這樣。他的脾氣不太好,但那是因為他很傷心。」

  「或許妳是不是應該別再跟他說話了?」巴德建議。「妳可以多跟學校的同學交談。」

  蒂妲固執地搖頭。「不要,我想幫助他。」

  巴德差點又要嘆氣,後來還是拉開笑容。他的小女兒總是善良得有點過分,曾經有次他們發現有隻鳥撞上窗戶,摔斷了翅膀,蒂妲照顧它直到一個星期後它死了,從來不會偷懶少餵它。她會這麼同情一個假想的鬼魂,好像也沒那麼奇怪。

  「好吧,那我們能為他做什麼呢?」巴德說。

  蒂妲想了想。「不知道,他好像很喜歡亮晶晶的東西,也許我們可以買些漂亮的東西送給他。」

  巴德點頭。「聽起來很合理,妳可以跟我去鎮上一起挑禮物。」

  蒂妲終於笑開了。「謝謝爸爸!我相信他一定會很高興。」

  之後他們進市區到當地的二手商店,挑了些看起來比較有說服力的珠寶首飾,並放在一個小碗裡,擺在蒂妲的房間外。第二天早上,其中一條項鍊不見了,巴德不禁暗自笑著,他懷疑是蒂妲把它藏到別處了。反正最後她一定會玩膩,自然就會把雪歌的東西還回去。如果這表示還得繼續招待這位“鬼魂大爺”一陣子,那他也不介意。

  這一整天幾乎都忙著把額外箱子拖到閣樓裡,現在總算能睡覺了,巴德感覺全身像洩了氣的氣球,肌肉酸痛、無力、崩解,心神更是如此。不過他躺在床上幾分鐘都還醒著,只盯著對面的牆壁,彷彿那裡不光是一面空牆。

  「英格麗,我好擔心……」巴德嘆道。「雪歌和貝恩每天都吵個不停,蒂妲又無法停止提起鬼魂的事……我不希望她脫離現實,可是她始終深信不疑。」巴德望著天花板。「其實我有點希望那是真的,」他的語調沉悶。「如果這裡真的有鬼,那也許……也許……」他停下來,覺得沒有說下去的必要。

  他猛然翻身拉下檯燈開關,讓房間瞬間陷入黑暗。他醒著躺在床上很長一段時間,沉浸在黑暗中,聽著屋裡的雜音和周遭流動的空氣。睡意不斷捉弄他,將他拖進夢鄉裡,每過一分鐘,他的意識就模糊一些,最後終於掉進黑暗深處。

  幾個小時後,巴德突然驚醒,一下子睡意全無,但不是出於恐懼──他剛才並沒有作夢,而且脈搏和呼吸也很平穩。他被突如其來的強烈感覺驚醒,似乎有人躺在他旁邊。他不覺得害怕,反而是種知足,但是也夠嚇人的了。旁邊的枕頭是空的,沒有凹陷,毯子也很平整。巴德把掌心貼在床的表面上,期望會有點溫度,可是摸到的只有夜晚的涼意。他緊緊縮在被窩裡,房裡一如往常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