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没有阻拦,反而命人为薛洋准备了许多珍稀药材。

  也许是因为晓星尘的受伤总归与他有关,又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守好之前答应薛洋的承诺,自觉有些理亏。

  辇道上,仆从追上来奉命送上药材,却被薛洋砸了个稀巴烂。

  从兰陵到蜀东,即便全程御剑最快也要三天。

  薛洋因为蕴养阴虎符的关系,灵力不足无法御剑,只得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不知跑死几匹马,终于在第三天进了义城。

  刚进城就下起了雪。

  鹅毛般的大雪,轻轻渺渺地从天空洒落,远远近近都是一片白色,仿佛一场祭奠,模糊而安静。

  这样的天气,义城集市上一个人都没有。

  在大雪还没来得及掩盖的街道上,薛洋留意到了一些红色的炮竹碎片,再环顾四周,家家户户门头上都张贴了崭新的红对联。

  薛洋这才意识到,这一年的除夕又到了。

  城东的义庄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记忆中那破旧寂凉的一隅。

  已是傍晚,义庄里冷清清黑洞洞的,没有沾染到这人间除夕的半分喜乐,连地上的皑皑白雪也映不亮这空洞的世界。

  没有灯火,没有温暖。

  薛洋一路惊慌奔跑,气喘吁吁,到了门外,却不敢推门了。

  可是,金光瑶说过,晓星尘就在里边。

  手止不住颤抖,却终将木门推开,一阵突兀粗嘎的响声,然后又是一片空寂。

  黑暗中他看见那张他与晓星尘共寝了许许多多夜晚的木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太安静了,安静地像个亡灵。

  薛洋走到床边,有些手足无措,半天不知该做什么,甚至不敢去碰他。

  仿佛前一世的梦魇又重现了。

  ……那时,晓星尘就躺在那里,一袭染血白衣,脖子上有深深的剑痕,任薛洋怎么哭喊怎么发疯,都唤不回来了,那么温柔宽和的一个人,最终决绝了一回,震碎自己的魂魄,只留下几片残魂,从此,薛洋虽在人间,却如堕阿鼻,万劫不复……

  不知这世道是否有轮回,这因果相袭会否有定数,薛洋从前是不信的。

  可此刻却害怕了,怕极了。

  他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整个人茫然无措,混沌不堪,揪着鬓发,嘴里无意识地碎碎念:“晓星尘,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死了,我就去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

  一声呜咽溢出了口,便再也说不出话了。他对晓星尘的威胁从来都是无力又无用的。

  手终于慢慢探过去,却抖得厉害。

  终于探到了,晓星尘还有微弱的气息。

  晓星尘还活着。

  一瞬间他重重地喘了口气,连背脊都仿佛被压了很久似的,弯成一个颓败无力的弧形。

  得知晓星尘还活着,薛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也沉默了下来。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花了整整一夜为他输进灵力。

  抽干自己所有的心血,直到清晨天光照了进来,薛洋的金丹里已枯竭如旱地,再也汲取不了一丝灵力,这才收了手。

  薛洋再探晓星尘的气息,觉得似乎要比之前有力一些了。

  又检查了他的伤势,揭开衣裳才发现,身上那些扭曲的可怖的爪痕,因为时间久了都变成了褐色。

  好在尸毒解了,不会危及性命。

  当初前去姑苏的路上,薛洋因存了离去之心,为了以防万一做了尸毒解药,还作为定情信物赠与他贴身珍藏。

  薛洋从没有如此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

  因为失了太多的灵力,薛洋手麻脚软头昏眼花,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干脆伏在床边,就这样痴痴地看着道长。

  他瘦了,原本就瘦削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苍白而憔悴。连那从前温润的嘴唇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干燥和灰白。

  薛洋执起道长冰凉而无力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怎么会这么冷?

  道长的身子从来都是温暖的,为什么现在这么冷?

  不管他怎么揉搓怎么哈气,道长的手仍旧冰得像块石头。

  窗外北风呼啸,屋内寒凉彻骨。

  “晓星尘……”薛洋吻着他的手心:“你这样可不行,身上这么冷,会冻病的,再咳嗽了谁来照顾你?”

  薛洋缓了缓,站起身脱掉自己的衣裳,钻进被子里。

  他侧过来,将道长整个人搂进自己怀中,在被子里仔细地替他除去衣裳。

  直到两人之间再没有一丝隔阂,薛洋才将道长紧紧拥在怀中。

  薛洋的身体从来也是冷的,从前他还可以靠着道长取暖,可现在他只能用自己胸口一点点微薄的温度去熨帖道长冰冷的身躯。

  薛洋把手托在道长的后背,那里可以感应到道长微弱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会安心一点。

  白色蒙眼布上有些干涸的血,薛洋看着碍眼,索性摘了它,露出道长清俊的面庞,淡色的眉毛修长隽永,凹陷的眼眶下长长的睫毛很温顺地覆着,鼻梁的弧度精致而完美。

  薛洋仿佛呓语:“道长,你真好看呢,比我好看多了。”

  一个个轻吻从额头,落到眼眶,再到鼻尖,最后……落在他渴望已久的唇上。

  他吻得温柔无比,吻得缱绻依恋,似小心地呵护着人世间的至宝。

  许久许久……薛洋感觉脸颊有一丝濡湿,抬眸一看。

  晓星尘干瘪的眼皮下,蜿蜒出一道血痕,一滴一滴,渗入鬓角华发。

  相思成疾,血泪不干,情痴易老,少年白头。

  薛洋呆住了,鼻翼翕动,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一种情绪轰然决堤!他心如刀绞,情难自已,只能埋在晓星尘的肩颈里嚎啕大哭。

  ……

  作者要吐血了,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