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贤枢冷不防的被呛了一口。

  一旁的连翘忙上前来替他拍背:“我的殿下, 您当心些。”

  “这是怎么了?怎么呛了?”太后关切的问道,“可是这茶不合胃口?”

  见此,圣上嘴角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想必是我提林家那小女儿提到他心坎而里了, 因过于兴奋才会如此。”

  贤枢一口气没提上来,又开始猛得一阵咳嗽,他一边儿咳、一边儿摆手。

  过了一会儿, 待他缓过神来, 才急忙开口道:“我与琅玉情同兄弟,他妹妹, 自然也就是我妹妹,这咳……如何使得?”

  “世上堂表兄妹结亲的何其多?如何使不得?”也不知圣上是真有此意, 还是故意逗贤枢玩儿, 似乎黛玉和贤枢结亲乃天降良缘似的,“再者,你寄当她是你妹妹, 自然会爱护她、敬重她, 如此以来不更加和睦?林爱卿既然能教出那样好的两个儿子, 想必这女儿定也不会差。你又与那玉哥儿相交多年,这结了亲, 你俩不更加亲热了?”

  太后听了, 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不过林大人毕竟只是三品文官, 家室还是逊色了些。”

  “林爱卿是个良才, 日后必定是封侯拜相之人, 加之他那两个儿子也并非俗物, 前途无量,日后尚公主、郡主也未可知。为贤枢正妻虽说是差了些,不过情分如此, 也算的上是良配。”

  圣上这一袭话分量不轻,恰巧被刚端着槐香露进来的元春听见了。陛下如今中用林姑父家,她是知道的,不料竟重视到这个地步?竟想让黛玉为亲王正妃?

  别说林姑父家不过只是三品官家,就说当年祖父在世,他们荣国府最为鼎盛之时,也不敢妄想自家女儿能享亲王正妃之尊。

  元春不动声色的向几人行了礼,又将盘中托这的那盏槐香露放在太后案前。

  见她来,太后忙让她坐下:“你来得巧!我们正讨论你姑父家的那个女儿呢!”

  “黛玉妹妹?”元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于一旁铺着洋蓉绣花椅搭的椅子上坐了。

  贤枢忙否定道:“您别听他们的!我对黛玉只有兄妹之情,断断没有儿女之私!”

  “有兄妹之情已是难的。”圣上道,“感情是可以陪养的嘛!”

  太后笑着问元春道:“我没见过那孩子,她是你姑表妹妹,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元春垂下眸子,思忖了片刻,笑道:“我今宫进的早,从前见她时,她还只是个奶娃娃。不过,如今林姑父一家住在荣国府上,母亲和兄弟姊妹们写信探望时,也时不时提起这个妹妹。”

  “都说林妹妹如今大了,出落得越发标志,更嫦娥下凡似的!人也颇有才情,想来同王爷也是谈得来的。只是……身体弱了些。”

  听她这么说,太后满意极了:“不妨事、不妨事!官宦人家的小姐,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哪个不是娇娇弱弱的?是娶媳妇又不是找粗使丫头,要那么健壮作甚?”

  “母亲说得有礼。”圣上在一旁附和道。

  听他们这口气,这事儿貌似就要这般定下了,见此贤枢忙打断道:“不可!我不同意!”

  “你怎么不乐意?”圣上盯着贤枢道,“是你说要相熟的,从人家姑娘出生你就认识她了,还去吃了她满月酒,这还不够相熟?”

  “好好儿的,你们盯着我的亲事作甚?”贤枢眉头紧蹙,若皇兄真下一道旨将黛玉指给他,那……那他同琅玉真的可以终生不见了。

  虽说如今他俩也没明说,不过他知道琅玉对他也有意,他们都不是拿起风流贪欢之人,既是动了情,便是一生之事,如何能有他人插足?况且这人还是琅玉的嫡亲妹妹!

  见此,圣上玩笑着开口道:“那不然……你可是有了心上人?”

  贤枢咬了咬牙:“不错。”

  太后放下手中茶盏,欣慰道:“如此你便早说呀!哪家姑娘,让母亲替你做主。”

  贤枢沉默不言。圣上一挑眉,脸色跟着冷了下来。

  元春察觉到了圣上脸色不对,因此一个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坐着。

  太后疑惑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这姑娘家室不好?这不妨事,只要你喜欢,哪怕是小户出生也可。”

  贤枢依旧闭口不言,太后开始略带严肃的问道:“难不成是风尘女子?”

  贤枢有些不耐烦:“都不是,您别问了。我自己的亲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说罢,他也不管其他,起身拂袖而去。

  贤枢大胆的举动,元春是见怪不怪,只默默的服侍着太后。

  太后则觉得奇怪:“这孩子,又是那句话惹他不快了?”

  圣上冷着脸,有些无奈道:“母亲,就是太纵着他了!瞧瞧这小子都无法无天成什么样了!成亲这事儿,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还想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贤枢年纪还小,心性未定,既然他不愿意,再放几年也是好的,你可别为难他!”说着,太后语重心长道,“你母亲我在这宫里熬了大半辈子,就你们两个儿子。待日后,我赴了黄泉,这世上就你俩是最亲之人,你可千万要待你弟弟好!”

  圣上自然是知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前些年为着义忠王爷的事儿,母亲没少掉眼泪。

  不过贤枢同他那叔叔是不同的,这一点他清楚的很,这孩子或许是从小被骄纵惯了,对权势没什么兴趣。

  母亲说得对,他就这么一个嫡亲弟弟,他向来是将这个弟弟当半个儿子再养。不!应该说对皇子们他都不曾这般上心,又如何舍得他受委屈?

  只是……旁的也都罢,这一回断断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思及此处,圣上眼神暗了暗。

  “我去同这小子讲讲道理。”说着,圣上放下茶盏,也跟着起身离开。

  见此,太后提醒道:“好好跟他说,话别说太重。”

  “儿子自有分寸。”

  待圣上走后,太后长叹了一口气,随即轻笑一声:“儿大不由娘!”

  宫道上,贤枢大步在前面走着,身后连翘和一群宫女、太监抬着步撵、提着香熏快步跟着。

  “殿下!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连翘问道,“咱们回府吗?”

  “逛逛。”

  “这……您这是要上哪儿逛啊?”连翘欲哭无泪。

  这事,只见前方圣上身边的掌事太监黄心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黄心上前行礼道:“见过王爷!”

  “你没看见我。”

  黄心:“……”

  “师父。”连翘冲着黄心弯腰行礼道。

  黄心如今没空搭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徒弟,他一心扑在面前的小祖宗身上:“王爷,圣上让您去昭华殿一趟。”

  “不去。”说罢,贤枢越过黄心就要走,黄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王爷,陛下说,您要是不去,奴才也就不用回去了,您疼疼奴才。”

  贤枢不为所动。

  这时,黄心开始了他的老把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王爷!您就算不看在您小时候奴才照顾过您的份儿上,也看在奴才……”

  “行了!”贤枢不耐烦道,“号丧呢!成何体统!本王去还不行吗?”

  说着,朝身后招了招手,几个抬步撵的太监会意,忙将步撵抬到了贤枢面前,贤枢坐上步撵,挥了挥手:“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到了昭华殿,至昭华殿门口,只见其重檐屋顶庄严肃穆,殿外的牡丹开得热烈。

  此处,本是皇后处理事务之地,背靠皇后所居的凤仪宫,故而殿外遍种牡丹。只是圣上觉得这地儿不错,清幽别致,试图将它占为己有。

  皇后自是不肯,说来也是可笑,就为了这点事儿,这两口子还吵了一架、互相冷了好几日。

  最后还是太后出面,将慈恩宫外的锦蕤殿次给了皇后,锦蕤殿外遍种皇后喜爱的海棠,皇后这才将昭华殿让给了圣上。

  “陛下让王爷您一人进去。”黄心弓着身子在门口道。

  贤枢冷哼一声,一甩袖,进了殿门。

  殿内四壁凿着与墙同高的书柜,上面摆满了诗书古籍、瓷器字画等物,由一层轻罗罩着,这些都是皇后的所有物,明确说了不准圣上动。

  正对殿门的是一张巨大的雕花乌木案桌,桌上置着玻璃笔架、玛瑙笔洗、白玉镇纸等物,还堆着一大堆奏章,圣上坐在案前,那些奏章险些没过他头顶。

  “来了。”圣上开口道。

  “嗯。”

  “可知我让你来所谓何事?”圣上道。

  “我若是知道,就不会来了。”贤枢冷着脸。

  “放肆。”圣上不紧不慢的斥道,“如今越来越没规矩了,为何不肯娶林家女儿?”

  “不喜欢。”

  “不喜欢?那你喜欢谁?”圣上冷笑道。

  殿外一只凤尾蝶落在了一朵盛开的白牡丹上头,殿内,贤枢垂着眼帘闭口不言。

  “碰!”

  圣上突然拍桌怒道:“你喜欢谁?你可知你的喜欢能够让他成为千古佞臣,背负万年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