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古剑二][清夏清]太平调>第四十八章 特典三 [夏清] 欲雪

  那时候下了大雪,梅枝都要压断,清和便有些提不起劲来。掌灯时夏夷则去叫清和吃饭,隔着门听到清和说睡下了。声音很沉闷的样子,像是裹了一层层棉絮。

  夏夷则在门口站了一会,抽了抽鼻子,转身走了。

  清和房里有时会燃一种香。夏夷则记得清楚,因那味道确实不同寻常,闻过一次便好像有些微醺般,从心脾到四肢,既热又软。

  然而那味道不常有,夏夷则渐渐发现,总在极大的风雪夜里才可能闻得到。这种时候清和总是闷闷的,极易困倦,闭紧门窗一早睡下。

  夏夷则坐在案前独自吃了些粥菜,回想起刚刚在门前闻到那味道,便有些吃不下,愣愣坐着,脑子里浮现起些别的什么。

  他近年来常常下山,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事,有一次他路过狐狸窝,那几只狐妖正谈论这宇内道门种种轶闻。他听了一会儿,竟有自家师尊的大名。

  他早就知道清和生得美,眉眼似乎与别人总有些不同,却没想到能从这些妖怪嘴里听到那样的形容。风流,他点头,是了,眉目间那一段情韵确实当为风流。他又没想到那狐狸竟也生了爱慕之情,狐性本淫,言语中便颇多情色意淫。夏夷则对清和从来恭敬,哪里听过那样下流的意思,目瞪口呆后,霎时便抽剑劈了过去。

  后来他回去,清和正新换了一身冬衣,领上一圈裘毛衬得整张脸愈发清俊出尘。他愣了愣说不出哪里不对,突然扭过头去。

  杀千刀的狐妖,尖细的话音突然幽幽在耳边回荡。

  “那张脸哭起来一定美极了。”

  从此他便慌了神,日里夜里,耳边总能萦绕着那些不堪的句子。那妖怪哪里是被他剥了皮,分明是附在了他身上。

  他虽养在山上,到底是皇子,年年也要回宫一些时日。待他刚长出少年样子,便被王孙们领着,这样那样的场面见识过许多。刚刚也常面红耳赤的,渐渐看多了就觉索然无味。他从未想过,若被按在身下的人是清和……

  想不到也便无事,可如今既然听到这话,便如梦方醒似的,觉得混沌不清的念想都点亮了明白了,诱人地挂在那里,他知道那禁果必然是十分好味,却只是伸手空望着,跳一跳都不曾。

  这时候他已经愣了好一会。那香味似乎是烙印在了心脾之间,呼吸中都带着那异样的味道,一呼一吸间催人起身。

  他便真的站起身来,窗外雪还在下,茫茫一片连绵永夜,他便觉得一切都飘渺起来,似梦似醒的。

  他拿了酒,又站在门外,清和似乎睡着了,屋里沉静得有些异样。他定了定,推开门。

  转过身他看了一眼门外,六出之花肆意飘散,开遍天地。那一刻他竟觉得这空茫沉静下,是不尽的喧哗。

  然后他重重地阖上了门。

  屋里生着火盆,空气都有些闷,香气重得化不开。夏夷则转过脸往屋那头看了一眼。

  清和侧着身躺着,裹着厚重的棉被,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背影看上去就有些小而可怜。

  夏夷则轻轻走过去,看到清和露出的半张脸泛着粉色,连同耳尖都红红的。夏夷则深呼一口气,觉得这屋里实在是闷。

  他小心在床头坐下,凝视清和的睡脸。很快他发现清和似乎不是很好,眉头紧紧皱着,呼吸却并不平稳,还把自己越裹越紧。

  他从未见过师尊这般无助痛苦,心上像被人戳了一个口子,疼痛里还带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兴奋。他忍不住掰着清和的肩膀转过来,让那张脸对着自己。

  他才看到有汗珠挂在清和的皮肤上,缓缓滑进亵衣的领口。他看了一眼素白的领口微微被扯开,露出一段优美的脖颈,连同锁骨若隐若现。他忽然觉得喉咙里有些干。

  “师尊……”他张口去喊他,依旧是恭敬的,可话音竟绵柔而湿润,不同于往日刻板方正。

  清和却被他这极轻的一声唤醒,睁眼时尚带着困倦,眼神像蒙了一层琉璃砂纸。

  “夷则啊。”清和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他,眉尖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在清和努力辨清他的这段注视里,夏夷则双手还一直留在清和肩膀上。他看着清和的眼神一点点回转就好像那层砂纸一点点被人打磨光滑,然后停住,仍是留了一点隔在眼帘里,不清不楚。

  就好像这些年,他与他朝夕相对,也从未将清和看清过。

  “师尊。”他艰难地开口,尽量掩饰了唇齿间的苦涩,“是不是病了?”

  清和点头,嗯了一声,鼻息间萦绕着奇异的香气,同这屋内的暖香化在一起。

  “师尊……”夏夷则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觉得晕,又没来由地脸热,“既是病了,不吃药,不要紧吗?”

  “不要紧。”清和似乎刚刚发现徒弟的手正在自己肩上,那脸庞也离得这样近,他迟钝地挣扎了一下,然而夏夷则却按得更紧了。

  清和讶异地看看他,继续道,“不要紧。为师睡过去便好。夷则,你出去罢。”

  既已是这样说,夏夷则想,若是自己再留下,便是忤逆了。然而忤逆这两个字眼只稍微出现在他脑中,就叫他有种不可言说的愉悦。

  他缓慢地放开清和的肩膀,看清和转过身,把头侧到另一面,是要继续睡了。

  他静静地退出,行至门前,复又回望了墙角那一炉暗香。

  此刻他热得更加厉害,恍然明白这感觉无非是醉了。他想,原来那香中是加了酒廖之类,难怪这样暖身,他师尊一生最爱,不过一醉。

  他看着那炉香,定定地,却移不开眼,迈不开腿。外面风雪那样大,这屋内却安静得能听到清和的呼吸。香气沁在头颅里,整颗心都在叫嚣着不要出去。

  夏夷则想,那就不要出去。

  他走近那炉香,然后轻轻,轻轻地,搅动了一番。

  香气骤然浓郁了几分。

  也许并没有过很久,只是黑暗叫人觉得时间寂寥而漫长,几乎停止。只有香味的弥漫证明了时间它仍在流逝,而终点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答案是清和的呻吟。

  夏夷则突然记起谁说过,人的魂魄在暗夜里同白日里总是不一样,轻透了些,便很容易被勾走。

  他觉得那气若游丝般一点声音,就好像是他师尊虚化了的清魄,缭绕起来,勾过他耳尖,缠上他脖颈。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过去,待到稍微恢复意识时,他已经俯身触摸着清和的脸。

  他说师尊,你在喊谁?

  那幻觉里勾缠上他脖颈的,便化成了真实的肉体。清和的胳膊轻轻搂过他,夏夷则颤了一颤,再看时,清和已半睁着迷离的眼。

  清和似乎很冷的样子,而徒弟的身体是这样热。他忍不住再叫他往下俯身一些,离得再近一些。

  近到不能再近,夏夷则便保持着极其难耐的姿态,伏趴在他身上,伸出舌尖,轻易地舔到了清和的唇。

  清和始终是那样不真切的眼神,既不排斥,又不欢喜,只有身体是遵从本能的,他突然侧过头,夏夷则的吻落了空,落花般停在他脸颊上。

  夏夷则便骤然清醒过来。

  清和仍是极其亲密地抱着他,贪恋的却不过只是少年身体上的温度。夏夷则狠狠心,褪去外裳,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身体便相贴得更紧了。

  夏夷则贴着他耳畔,呼吸间都是滚烫的情欲,话音却泛着冰凉。“清和,”他第一次这样喊他的名字,“你认得我吗?”

  他觉得清和的身体似乎是颤抖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那样压低的声线,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声线第一次没有叫他师尊。

  安静了一会,夏夷则怀疑清和又睡了,然而那相贴的身体还是这样亲密。

  “夷则。”

  他听到那瞬间被暗夜吞噬的声音仿若梦呓,却实实在在是自己的名字。他便掰过清和的脸,用力去看清和的神情,想看个明白。

  “师尊,我在。”他这样回他,连同细密的吻一起落在他脸颊。

  清和睁眼去看他,似乎有一声浅浅的叹息。“夷则,不是让你出去吗。”

  夏夷则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忤逆,是了,可是内心里他居然没有丝毫忏悔。清和总是离他那样远,谁能告诉他,若非如此,要怎样才有机会,扯碎这咫尺天涯的距离?

  “罢了。”清和开口,像是极其艰难,额上凝了细细的汗。“外面雪大得很么?”

  夏夷则一愣,嗯了一声,不知清和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数年前,为师受过一次重伤。此后就落了寒症。”清和声音竭力平缓,然而夏夷则抱着他,才知道身体抖得厉害。

  夏夷则似乎明白了什么,“师尊,那香,是药引吗?”

  清和点头。“此症无解,如此醉眠一场,也就过去了。”

  夏夷则一时哑然,他师尊说得平淡,然而听于他耳中,竟觉得四肢痛彻。他同清和相处十载,便是再不亲密,日子终是太久,也知道那是怎样外柔内韧的性情,从没有低头的时候。待要到以醉消解,不知是怎样的痛楚。

  他愈发抱紧清和,怀中身体抱起来同他想象中一样柔软。清和没有生得一副高大的骨骼,他一早就发现了,别家的师尊威仪万方,他家的师尊线条柔和,只叫人想抱起来。

  他也觉得这感情未免错置,然而此刻竟生了保护的欲望。这欲望明明该是单纯的爱意,可不知为何,却其实急躁而张惶。

  他看着清和,回想起刚刚错过的那个吻。可是主动抱向自己的不正是清和吗?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抬了抬腰,给了清和一个灼烫的暗示。

  清和疲倦地看着他,映在眼里的是一张有着生动红晕的少年的脸。这不是往日里的夏夷则,清和明白,然而他也不是往日里的清和。就是此刻这般危险的境地,他也仍旧抱着夏夷则,未有松开的意思。

  夏夷则试探着抚摸他的身体,手法青涩而直接。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注视着清和的眼,清和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们像是都不受控制了一般,像是沉浸在某种温柔又可怕的游戏里。不到最后一刻他们都还有存活的可能,然而谁也不愿意做先放开的那个。越下坠,就越难放开。

  平素他们都那样寡言而平静,此刻方知那些暗中积累的在意和默契并非错觉。这游戏之所以能继续,不是谁肯赤裸说爱,而是他们未有一个人,肯说不爱。

  这世间的爱有千百种姿态。爱到疏离冷淡,宁可隔着师徒相敬的距离,无情里平安度日,也是深爱;爱到全无章法,纵使荒唐也无法停止镌刻,明知饮鸩止渴,却仍要痛饮,也是痴情。

  清和的发缠绕在夏夷则发间,一如两人相缠的身体。清和疲倦而清醒,他知道结束的权利一直在自己这里,却终究选择了继续。他看着那少年如履薄冰地前行,便无论如何,不忍他跌得粉碎。

  夏夷则的手指终于探进某一个入口,那如想象中温热而柔韧。他的唇贴在清和耳侧,“疼吗,师尊。”

  清和摇摇头,比起寒气入髓五脏如碎,这点感觉其实无关痛痒。夏夷则抚摸过的,牵引着的,早已不仅仅是发肤——所谓十指连心。

  清和没有告诉夏夷则可他早也猜到了,那香味可以催情。他想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便也不再顾忌什么,甚至清和摇头说不痛的时候,他还隐约有些不甘心。

  便真的拿身体丈量着身体。太过突然和莽撞清和终究叫出声来,却挣扎不开。夏夷则紧紧按压着他向外分开的大腿,性器坚定地顶入,像是将他钉在原地。清和认命地歪过头去,把脸靠在夏夷则脸旁,鼻息交接,像两尾相濡以沫的鱼。夏夷则腾出一只手,缓缓地拉起清和近乎无力的手臂,放在自己腰侧。

  “你抱一抱我,师尊。”

  这时候他却愈发不满地索求着清和的身体。纵然那里已经被紧紧地包裹着,软肉一翕一合,颤抖中模拟出缠绵细吻的气氛。可他依旧觉得不满,像是一块本该完整的拼图空缺了一块,别处越是美满,那一块就越叫人心悸。

  直到清和真的收紧了双臂,纵使无声,却已经足够。千言万语都被夏夷则在横冲直撞里说尽了,所缺不过一个温柔的句点。于是清和抚摸着他光滑而湿润的背后,抚摸过那用力律动的腰身,在被撕扯和占有的疼痛里,抱紧了他。

  夏夷则把自己整个送了进去。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在快感面前目前为止所学的一切词语都是苍白的。情欲如同雨后吸满了水的树枝,沉甸甸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肿胀,即使包裹着那里的肉体已经撑到了极限。

  他牵着清和的手穿过小腹与大腿之间,抚摸着交合的地方。清和的手指跳动了一下,他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夏夷则笑了起来。“师尊,”他说,神色虔诚而天真。“我就在这里。”

  被陌生的疼痛和羞耻的心理折磨着,清和抬头看夏夷则,汗湿的头发粘在苍白的脸颊上,有种颓靡的风情。

  他不太说得出话来,只是点点头。夏夷则突然动了一下,碾磨着炙热的肉体又拿嘴唇蹭过他脸颊。

  “我可以这样吗,师尊?”

  可不可以都已经这样了,清和想,而自己又该问谁?

  他的手仍在停在那交合的地方,他知道那穴口一张一合,因为动情而热烈异常。“我可以这样么?”他想,到底是谁成全了谁。

  香气始终缭绕着,夏夷则再也没有克制。压抑的渴望在暗夜中潜伏太久,被熏香染成妖冶的颜色,同旺盛的青春一起酝酿成一场盛大的疯狂。

  百无禁忌。

  清和开始痛到极致,入骨的痛,撕扯的痛,重叠在一起,以毒攻毒便都渐渐化作了另一种感觉。他当然明白其中缘故,也再没有什么好压抑的,身体放松开,风生水起,予取予求。

  夏夷则觉得自己应该是醉了,因为他眼前已然出现了一卷奇异的画面,鱼腾于天化为龙,双龙绞缠云雾间,姿态时时变换。又见仙鹤交颈相欢,啼声如泣如诉,振翅间激起千万水花,遮蔽了双眼,唯有白茫胜雪。

  他分不清是梦是幻,亦或高潮的快感。

  似无尽的下坠,却终有柔软的肉体缠绕在身下,代他粉碎。

  若说他还保留着唯一的清醒,那是未忘记亲吻清和的脸。呻吟和呢喃都被胡乱吞下,他其实不会吻,却从交换气息之间领悟到另一种快意。他缠着清和不肯放开,想,他的舌,他的唇,他的上面的和下面的嘴,都属于自己。最后,他终于吻到了某种凉而咸的液体。

  味觉被骤然刺激着,夏夷则一阵颤抖,从绮梦里醒来。他迷茫地盯着清和的脸。

  他并不知道,那不是因着痛苦,也大概不是因为愉悦,只是身体和情感都被逼到极致,眼睛里自然地漾出些感慨。像是下了场雨,没有原因,只是恰好有风遇到了云。

  夏夷则想,原来他哭起来是这个样子。大约是某种叛逆,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千万种姿态里,他独独想看他哭。

  大约这是最能让人觉得安全的样子,夏夷则这样认定,这样他比任何时候都更真实,更属于自己。

  清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流下些泪水,只是身体在极致的体验里本能地有了反应。直到夏夷则的吻落在他眼角,他愣了一下,闭上眼,柔软的睫毛扫过徒弟的唇。

  夏夷则喃喃问他,师尊,你是疼,还是生气。

  清和说都没有,他说完才发现嗓子微微嘶哑,作为一场激烈情事的证明。

  夏夷则不再说话,片刻后他笑着吻了吻清和的喉结。听到清和嗓子里咕咚一声吞咽着津液,还留在清和身体里的那处,带着湿滑的浊液,又微微有了反应。

  他们继续厮磨了起来。已经发泄过一次的身体渐渐摆脱了醉意,这一次他们大约是清醒的,回忆起之前的种种,于迟到的羞耻里,勃发出崭新的情潮。

  夏夷则已经能辨识出哪里是清和敏感的点,他持久地,坚定地撞击着那里,前端扫过,又细细碾压着,便有一阵一阵的收缩,温软紧致,强烈地抚慰着他分身的每一寸。

  而清和的神情变得陌生而动人。那是难耐,又像是索求,是痛苦,又诉说着欢愉。夏夷则忍不住抽动得快了一些,只要看着他,他就没有办法忍耐。

  他们没有人觉得痛苦,快乐一分不少地在肉体上相互传递。那么,夏夷则想,这件事就是对的。

  被子不知道何时滑落,赤裸中他们注视着彼此,清和的腿自然地夹紧,攀缠在他腰侧。夏夷则觉得他这样很美,俯身抵住他额头,却又一手捡起被子,将两人裹好。

  “师尊,”夏夷则问,“你还冷么?”

  清和摇头,他想,雪大概是停了。

  长夜将近的时候,炉香也渐渐熄灭。夏夷则仍抱紧了清和,闻着空气里的醉意渐渐化为清冽的新开的梅香。

  清和转过头,看着窗外濛濛的雪光,停了一会他才说,药引灭了。

  夏夷则看着他背后散乱的发,绕过一缕,缠在自己指间。他说师尊,没有什么药引。

  清和终于回过头,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他要说什么,却被夏夷则凑过去,封住了嘴唇。

  他们颠沛了一夜,此时才顾得上补一个正式的吻。

  清和那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想,千劫万灭,都算在为师这里。

  很久之后,长安新雪覆梅枝,当年素衣换龙袍,夏夷则独自坐在御花园里,手里握着一个空空的香炉。

  流风回雪,吹起香炉里一点袅袅的余烬。夏夷则想,世间哪有催情一说,若是无情,又从何催起。

  不过是那时的我,遇到了那时的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