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燃总是在抽的香烟,房间中弥漫一股慵懒气息。

  傲慢的灰眼紧盯着面前的男人,怀疑他是否有一刻是放松的,那难以驯服的眼神与姿态总是如此拘谨而冰冷,摆出一副跟谁都不愿意和谐交谈的态度,肯定很容易招致误解,若不是从薇丝卡口中听过这个男人的孤癖性格,伊凡柯夫会以为对方是故意挑衅。

  「我大概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你们大胆妄为的首领…哈,明明是小毛头一个却还这么嚣张。」伊凡柯夫回想起Giotto带着人闯进他们重要干部聚集的房间时,不愠不火的冷静,微带傲慢却不失威严与礼节,确实适合一个首领,甚至他有种预感对方未来将会非同小可,「不过这样好吗?要是出了差错,那毛毛躁躁的孩子…」

  「纲吉不是那么柔弱的人,也不是孩子了。」阿诺德回答,大多数的人都会从纲吉的外貌去评断,很容易就误判纲吉的实力,「既然你猜到我们要做什么,也会提供协助吧。」

  「我会,但这是看在我们未来还有合作的可能性,我会帮你们——毕竟你们也算帮了我。」伊凡柯夫必须承认,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彭格列闯进来,恐怕很多干部都会认定是伊凡柯夫不念旧情杀害了维克托以及其家族成员,这将造成俄罗斯黑手党内部的不安定,说不定会让一些人起反叛之心,但当一个幻术士承认是杀害维克托的凶手后,这种不安就转为同仇敌忾,对伊凡柯夫也就没那么不利了。

  「你会想与彭格列保持良好的关系?」

  「我不是傻瓜,好吗?」伊凡柯夫不耐烦地说,「我看得出谁有能耐,我当然可以跟你们合作,找回彭格列指环,但要保证你们不会干涉我们内部的斗争,不,应该说你们要站在我这里。」

  「Giotto会喜欢你这个想法吧,那家伙喜欢交朋友。」

  「哼,」伊凡柯夫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我拜托他的。」这时候,薇丝卡从另外一扇门进来,手中端着一壶茶来到伊凡柯夫的身侧,微笑着看他,「接下来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行动,要是想来个玉石俱焚,对你不利……所以,暂时让阿诺德待在这里,可以做你的护卫。」

  「我不需要一个身分不明的外来者做我的护卫,我宁可相信自己的亲信。」

  「很有可能就是那些你信任的亲信想在背后捅你一刀,这只是确保没有任何风险。」阿诺德冷淡说着,若不是薇丝卡拜托他,他也不会接下这个委托,但确实,若伊凡柯夫死了,在俄罗斯黑手党中的他们也会难以逃出,伊凡柯夫安然无恙才能够成为他们最强力的庇护。

  「关于彭格列指环的下落,你有什么头绪吗?」阿诺德问。

  「……抓住了,拷问后就会知道。」伊凡柯夫冷酷的语气说着,呼出一口烟雾,嘴角微微倾斜,「进行那场拍卖会的主办者我全都给抓来了,很快就会把所有他们知道的都吐出来吧,没有人可以在那种程度的折磨下讲谎话。」

  对于伊凡柯夫激进的做法,阿诺德并没有说什么,现阶段只能够交给伊凡柯夫去处理,他和纲吉必须在短时间内将幕后者引诱出来,当对方知道拷问正在进行,肯定也会慌了手脚想在真相曝光前尽快采取行动。

  纲吉有些笨拙地擦拭着他拥有的唯一一把枪,这是Giotto在他执行这个计划前交给他的,但Giotto并不希望纲吉用到,充其量是用来防身,纲吉也明白他担忧什么。比起阿诺德放任自己的态度,Giotto一直都不希望纲吉考虑复仇的事情,他不清楚Giotto是否真的明白他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对一个人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考虑复仇也是不得已的做法,从来就不是因为自己想这么做,但Giotto爱护自己的心意,纲吉是打从心底明白的。

  然而,就算努力说服自己,脑中的声音仍鼓吹着他往更激烈的方向走。

  那种愤怒很难压抑,他总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改变未来的悲剧,他不能够再失败。

  他想再一次见到他的伙伴们,看见他们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为了能够达成这件事情他什么都愿意做,就算要染红自己的双手,将自己的生命搭进去,他也不会犹豫。

  不过,或许是在这个时代待久了吧,渐渐也融入这个世界,每次这样下决心后又会想起那些重视他的人,Giotto、阿诺德以及在这个时代认识的初代守护者们,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怀抱着这种想法,会不会很难过呢?

  盯着枪,他的情绪陷入短暂的低潮。

  敲门声将他的思绪唤回,他绷紧神经去开门,手中拿着枪,幸好外头是阿诺德。

  「你在做什么?」

  如今纲吉是整个计划中的诱饵之一,所以对于前来拜访的人都特别小心,不敢有一刻轻忽,今早阿诺德说要去找伊凡柯夫谈谈,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纲吉放下手中的枪。

  「我刚刚在调整枪枝,也许会派上用场,我想先试试……」纲吉晃了晃手中的枪,苦笑,「但我其实不太懂怎么用,还在习惯呢。」

  「比起枪,你应该更适合用火焰吧。」阿诺德怀抱着疑问,对于纲吉来说火焰无疑是最佳伙伴。

  「但也有不适合用火焰的时候啊,」纲吉回答,正因为一直以来太过依赖火焰的关系,所以在他失忆的期间连战斗都帮不上忙,「我必须加强其他能力,才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我这次来是打算先跟你说声,我会暂时待在伊凡柯夫身边。」阿诺德这时候说,纲吉愣了一下,他本以为纲吉会因而显露不安,毕竟这代表着他必须将纲吉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们也有可能在伊凡柯夫的刀刃砍向他们之前先下手为强,我必须防止那发生。」

  「我知道。」纲吉的眼神明亮,令人惊讶。

  纲吉将手放在对方的胸口,朝阿诺德露出一个微笑,「我没事的,阿诺德不必担心我,尽管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面对那令冷酷的心流入暖意的笑,阿诺德充满留恋地盯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抬起纲吉的手吻上那纤细的手指,这亲昵动作让纲吉满脸通红,阿诺德偶尔会透露宠爱,让他心底溢满了喜悦,心中那些对复仇的焦虑感也会得到暂时的平抚。

  「你自己要注意周围。」

  「他们可能会来找我,你是指这个,对吧?」纲吉没有恐惧地说。

  「不清楚他们会选择斯佩多或者你做为目标,你不能放松警戒。」

  「我倒是希望他们可以选择我,」纲吉苦笑,叹了一口气,「这么一来我说不定可以知道安布洛斯的所在地,那个男人感觉一定会对彭格列火焰产生兴趣。」

  「这次的事情结束后……」阿诺德的话讲一半,突然停下,纲吉隐约明白他想要问什么,但如今他还没办法回答那个问题,「…不,这就留到这些事情都结束后再说吧。」

  仿佛感觉到了纲吉无法回答的窘境,阿诺德没有真正问出口。

  他不确定自己得到纲吉的答案后,会不会受到影响,若是影响了任务也不好。

  「阿诺德,」纲吉伸手碰触对方的脸,「可以吻我吗?」

  虽然无法回答,但纲吉想藉由这样的方式传达自己的感受,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他对于阿诺德的心意并没有改变,他也期待着对方的吻能传达彼此心中的热情。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吻上纲吉,享受片刻的温存。

  「你自己小心。」

  丢下那句简短又有些冷淡的告别,阿诺德头也不回地离开,纲吉只是回以微笑,因为他知道这对阿诺德来说已经算是热情的告别了,嘴角残留着吻的余韵,纲吉心中特别踏实。

  他重新拿起被他放下的那把枪,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或许如阿诺德所讲的,他应该使用火焰,火焰是他可以随心操控的,如果他无意致人于死便能随心控制输出强弱,但枪不一样,枪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同时却又是杀伤力强大的武器。

  纲吉叹一口气,将那把被他擦得闪亮乌黑的枪放在桌子上。

  没过多久,门又再次被敲响,或许是阿诺德忘记带什么东西而返回,他起身去开门。

  后来他回想,自己真的太过大意了,就因为阿诺德前一刻来过房间便让他松懈下来,忘记自己身处于俄罗斯黑手党中,随时都可能发生危机——当门敞开,一把枪直直对准他的眉心,顿时纲吉吃惊得动弹不得,他瞪视着眼前不认识的男人,后方还有几个身着黑衣的部下,并非善类。

  「别反抗,如果不想脑袋上开个洞,就跟我们走,泽田纲吉。」

  「你们都做好准备了?」

  「特洛伊,这个行动安全吗?我是说……」犹豫不定的男人满脸忧虑,他从接受到指令后就惴惴不安,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尽管他们知道自己顶头上司的志向,但伊凡柯夫对待叛徒的残酷手段也是声名狼藉的,「我们真的要干这事吗?」

  「你该不会是在质疑BOSS吧?」

  「不、当然不,我只是…我只是稍微有些担心…他们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达瑞,拿出点胆子来!养你这么久可不是让你混吃等死!他们当然会有准备,但这个家族中又有谁比我们更强?」特洛伊斥责对方,他们身后还有数名菁英组成的部队,全是俄罗斯黑手党中最高明的暗杀者,毕竟安德鲁在俄罗斯黑手党负责的就是为伊凡柯夫扫除障碍,都是一些肮脏事,最见不得光的,利用最阴暗的手段除去敌人,因此也培养出一批杀手。

  他们准备潜入俄罗斯黑手党本部最难进入的地方——关押俘虏的地牢。

  本来那个场所是干部们都能够进入的,但自从幻术士被关进去后,伊凡柯夫突然下令让所有人都离开,除了伊凡柯夫本人以及亲信部队能够接近,其他干部连见一面都不可能。

  苦于无法获得足够的情报,不晓得那个幻术士会讲出什么话来,安德鲁按耐不住巨大的压力,要求他们在今天就必须设法把那个术士除掉,若术士愿意跟他们合作就可以留下活口,但如果是例外的状况便就地处决。

  他们遵从受到的良好训练,很快就开始行动,从本部的外墙轻易避开所有普通成员固定巡逻的路线来到室内,紧接着一路顺畅地来到地牢门前,击昏看守的人,解开门上的锁,这期间很幸运的没有任何人出现干扰他们,这样一来也不必有多余的杀戮。

  「你走在前面,」特洛伊吩咐一个部下,「要小心那个术士搞什么花招,如果一有动作直接杀了也可以,BOSS要他永远闭嘴。」

  他们其实都知道自己的行为就是明目张胆的反叛,但在黑手党中他们各自有追随的对象,这些年来受到伊凡柯夫的压制而无法喘息的俄罗斯黑手党内部也有不少歧异的声音,只有亲近多尔斯德家的派系才能够发展,而外来的判系受到压制,那些人也在观察着情势,只要有人掌握着可能推翻伊凡柯夫的力量,这些人就会靠过去,在维克托被除掉的此时此刻,显然他们的老大安德鲁·雅克夫列夫就是最佳人选。

  谁不是为了掌握更多权力与财富才进入黑手党的?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天,在伊凡柯夫底下不敢喘息地做为走狗隐忍,就是为了这一天。

  他们进入那阴暗的长廊,在走廊尽头只有一盏似乎快要熄灭的油灯还亮着,那边有一扇窄门,他们小心翼翼走向那里,以免有任何埋伏,但一路上通畅无阻,象是看守的人粗心大意,恐怕是认定了不可能会有人在这个时间闯入,所以才如此松懈。

  特洛伊挥挥手,让后方的人到达门的另外一边准备好,接着快速将门拉开。

  但里面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声响,毫无生气,也没有一点声音,他们看见在牢房中央有个倒地的人,两个人先上前去一脚往那瘫软的身躯踢了一下,那人的脸露出来,尽管血肉模糊但确实是特洛伊在干部聚会上看见的那名术士的脸,没想到竟会受到如此程度的折磨,他担心对方已经忍耐不了酷刑吐露了所有事。

  「怎么办,特洛伊,要带活的回去吗?」

  「不,在这里解决他,」特洛伊说,啧了一声,本来他还想打听对方讲了什么,但看来这人已经神智不清,「他已经成废人了,现在杀他,伊凡柯夫就算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也死无对证。」

  捡起被扔在地上沾满血迹的皮鞭,如果使用枪杀死这个男人会留下外人侵入的痕迹,既然这里空无一人,他们便伪装成是在折磨过程中不小心杀死囚犯,他将鞭子勒住男人的脖子束紧,直到微弱的呼吸完全停止才松开手,看那无力的尸体倒落一旁,他们认为自己完成了任务。

  特洛伊挥挥手要同行的伙伴撤离,在他们转身的同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他们的退路上无声无息站着几个人,周遭的气氛变得怪异,有些人感到晕眩而身体晃动,他们仔细一看这些竟都是熟悉的脸孔,特洛伊马上听见后面有队员吓得腿软,他能理解,因为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些人全是被他们杀死的维克托组织的老成员——明明他们已经按照安德鲁的命令,一个活口也不留。

  「怎、怎么可能,难道你们都是假死吗?」

  「特洛伊,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被维克托设计了吗?他们全都没死,这不可能啊!!」达瑞大喊,他的手臂颤抖不已连枪都拿不稳,就算不相信什么鬼魂的他,也不得不开始怀疑,因为他的感官告诉他这些人是活生生的人。

  眼看被包围,特洛伊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他确认过呼吸,每个人都死了,这不可能会错的,正因如此才更令他毛骨悚然。

  「他们是假装的,那天的人应该全都死了,别、别被吓到!!」特洛伊才刚说完,就看见人群的最后方站着一个人,众人退开让他现身,这让特洛伊双腿发软,「佩图霍夫?不、不可能,那天老大应该亲手把你给杀了的!我确定他死了,别后退,这一定是幻术,是那个该死的幻术士的死前挣扎!」他现在几乎确信这件事情了,因为他那一天分明亲眼见到子弹贯穿维克托的头,那男人失去生命,不可能活过来。

  「——维克托是被你们老大杀死的,是吗?」

  一个声音冷酷地打破他们的慌乱与焦虑,就象是泡入冷水之中,空气一瞬间的转变让他们还意会不过来,突然发现自己竟不是身在肮脏、潮湿的地牢中,而是在空旷且明亮的厅堂,灯火之下他们被俄罗斯黑手党的重要干部们围住,他们刚巧就在正中央,那些冷酷、嘲讽、幸灾乐祸的眼神瞧着他们滑稽的表情。

  在厅堂的主位上,最不该在这里出现的男人一脸傲慢地靠在椅子扶手上。

  伊凡柯夫,用一种饱含愤怒与杀意的眼神盯着杀害他兄弟的仇人,不止是他,其实有不少伊凡柯夫的亲信部下以及高阶干部都与维克托的组织成员交好,毕竟他们曾经是一起撑起这个家族的伙伴,可想而知在听到真相后那怒火有多么浓烈。

  在伊凡柯夫的身侧有一名笑得诡谲的男子,是那个幻术士,他毫发无伤,没有一点受到折磨的模样,更别说是被人勒死了,他轻轻一弹指,入侵者的周围就窜出火焰,那对于无法抵抗幻术的人来说不论是灼热感还是光亮全都跟真的一模一样,特洛伊跌坐在地。

  「首、首领,这是陷阱,这是那个幻术士设下的陷阱,他让我们看到幻象——」

  「而你们坦白了你们的罪行。」

  「不是的,是幻术士让我们说的啊!!」特洛伊狡辩着,尽管他心底很清楚伊凡柯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疑心病重,绝不可能因此宽容他们,但他仍然期待着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同为家族成员,你把佩图霍夫家的人都给杀了,一个都不留……那里也曾经是我的发起地,曾经在我最艰困的时候帮助过我,而他死了,死在你们手下。」伊凡柯夫的嘴角咧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安德鲁那个家伙,居然以为能藉着维克托的死来除掉我,他很早就看多尔斯德家族不顺眼了吧?」多尔斯德家族就是伊凡柯夫的家系,维克托所属的佩图霍夫家族也属于其中的分支,但安德鲁不是,在这个以家族势力为权力基础的黑手党组织中,他单纯因为实力被伊凡柯夫看上才放在身边,并且得到壮盛的发展,因此让多尔斯德家族外的派系有了发展的空间,但这里面的派系争斗可说是越来越复杂,事实证明,当初很多反对让安德鲁这种外人成为高阶干部之一的声音,有部分还是正确的。

  「安德鲁大人他从来没有——」

  枪响后,子弹贯穿特洛伊的额头,「闭嘴。」

  其他人都瑟瑟发抖,他们知道自己的死期不远,「看在特洛伊以前还为家族干过不少功劳,让他死得快些,其他叛徒全部都割掉舌头,挖掉他们的眼睛,剁掉他们的手,一个都不留。」

  那些部下们听到指令后包围上前,斯佩多无视眼前残酷的景象,满意地看向身旁的伊凡柯夫。

  「真不愧是俄罗斯黑手党,手段凶残的程度令人佩服。」他不失礼节地说,但听起来不象是由衷的赞美,「我必须感谢你配合我,伊凡柯夫阁下,我也替你找到你想要的真凶——这也就算达成条件了吧。」斯佩多微笑着,伊凡柯夫冷冷看他一眼。

  「你的能力很有趣,是不可多得的力量,维克托招揽你却没能用你果然还是个蠢蛋,」伊凡柯夫低哼一声,「看来你没打算留在俄罗斯黑手党。」

  「这个嘛。」斯佩多停顿声音,叹息了一下,「希望您能允许我脱离俄罗斯黑手党,从此不再寻找我的踪迹,这是我参与这次计划的目的之一,」他倒不是讨厌黑手党,比起贵族的世界,黑手党有趣且刺激,若单是以黑手党资质来说伊凡柯夫是个不错的追随对象,「我很高兴您赏识,但我找到了更有趣的存在。」

  「是彭格列吧。」伊凡柯夫也不是不能理解斯佩多的想法。

  彭格列,他已经能够预见这个名字未来将显现于历史上,包含他们的首领在内,那些人所使用的力量将使他们成为黑手党中不容小觑的危险存在,老旧古板而日渐削弱的家族会被淘汰,新兴且活力充沛的家族将会壮盛。

  伊凡柯夫忍不住想,彭格列家族现在还很弱小,但如果能够利用这个契机和彭格列成为同盟,尽管短时间看不见任何益处,但也不失为一个让俄罗斯黑手党长久发展兴盛的方法,未来很难说,如今彭格列有求于他,但他也许会在某个时间点需要彭格列的协助。

  不该与彭格列为敌,成为同盟互相联手才是正确的选择。

  纲吉在一间窄小的房间中苏醒,他仅能记得自己在昏倒前被人用枪抵着后脑,穿过他房间外的阴暗的长廊,但后面就什么也没有了,很可能是他们不想让纲吉知道身处于何地,击昏了他——这确实让纲吉无法确认自己的位置,这房间没有窗户,让人毫无头绪。

  他很快发现自己手腕上扣着一个奇怪的手铐,很沉,不象是普通常见的手铐,一条链子将他拴在床边,十分坚固,所以他就算敲击地面也无法将之撞开,最终只能放弃挣扎。

  虽然无法逃脱,但纲吉并不特别着急,尽管心脏跳得飞快,但这是他和阿诺德早就知晓的结果,敌人顺利踩中他们的诱饵,接下来就是要仔细寻找蛛丝马迹判断出敌人的根据地,纲吉深深相信着阿诺德的话,在他的身边会有人出手相助,所以纲吉不想被恐惧吞掉自己的思绪。

  他努力转动着思考,观察他所处的房间,没有窗户很有可能是在地下室,彭格列也有这种秘密基地,并且有数条隐密通道,可以躲避敌人的追捕并且通达地面,不过纲吉看得出这个地方并没有任何通道,只有眼前的门,将纲吉关起来的人看来并没有想要折磨他,让人松了一口气。

  「但是…除了等对方来找我,别无他法,是吗?」纲吉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就算着急也不是办法,保存体力才是上策,所以他没有打草惊蛇胡乱吼叫,反而在床上坐下。

  他待了一会儿,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怀表拿出来,想确认在里包恩曾经提供给他的资料中是否有提过关于安布洛斯在俄罗斯黑手党中隐藏地点的线索,尽管这些资料纲吉已经看过上百次了,还是怕自己有所遗漏。

  按下怀表的机关,敞开的小型投影闪耀着他憎恶的男人的脸庞,他不可能会忘记安布洛斯的模样,他查阅关于这男人的资料,突然纲吉的视线停顿住,微微张开嘴巴露出吃惊的表情。

  因为他发觉男人的资料上多了一行字,这是他从来没有印象的字眼。

  『在俄罗斯黑手党首领伊凡柯夫与彭格列达成同盟之约后,安布洛斯被迫脱离俄罗斯黑手党,与叛逃的安德鲁·雅克夫列夫联手,雅克夫列夫隔年从多尔斯德家系夺走家族权力,同盟正式瓦解』

  纲吉从不记得俄罗斯黑手党有与彭格列结交同盟,至少在他的印象中,俄罗斯黑手党是个恶行累累的家族,他们的分支遍布世界各地,有着深厚的家族历史,但没有与彭格列有所交集,除了最后将彭格列从纲吉手中摧毁时,纲吉的脑袋中才装满了它。

  而且从这份老旧的资料看来,安德鲁才是支助安布洛斯的人,这些漫长而痛苦的日子里纲吉的确误解了伊凡柯夫,这让纲吉全身乏力,他曾经认定的仇敌,他曾经想杀死的男人,结果全是自己一厢情愿,很可能那时候安德鲁将分裂家族、与其他组织结仇的事情都推给了伊凡柯夫,藉此夺取权力,捏造罪证,让所有人的认为俄罗斯黑手党会分裂是因为伊凡柯夫,而他就以振兴家族的姿态夺走整个家族——过去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若不是薇丝卡阻止他,他很可能在当时就错杀了伊凡柯夫,促使安德鲁更快夺权,最终后悔不已。

  纲吉全身微微颤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他才重新审视这份资料。

  这很明显不是他之前看的资料,历史改变了,就象是埃琳娜写给斯佩多的信发生变动那般,他所知道的历史,同时是这个时代的未来,确实因为他的某些行动受到影响,恐怕就在自己昏倒的期间有什么事情让伊凡柯夫决定与彭格列未来的交好,纲吉对于这可能性感到欣喜,但安德鲁对这盟约来说仍旧是个危险的障碍。

  那个男人才是他的敌人,安布洛斯以及安德鲁,这两个狼狈为奸的恶徒,纲吉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不能让他们破坏俄罗黑手党与彭格列家族之间的盟约。

  如果真的达成了盟约,且关系维系良好,那么那场摧毁彭格列的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纲吉越来越有自信能够改变未来,改变他重要伙伴们的命运。

  「再等等,我一定会……」纲吉低声诉说着,多希望能够立刻就看见他们在自己眼前。

  这时,那扇门突然被某人推动。

  当他看见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时,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怒火就像要燃烧他的身体般从胸口溢满而出,思考有一瞬间因此停滞,他的身体因为怒意而颤抖,接着他也不顾自己的手还被拴住就想冲上前,但链子阻碍了他,使他绊倒在地。

  「安布洛斯!!!」纲吉大吼的嗓音让男人有些好奇,他从没见过这看来怒意旺盛的年轻人,但纲吉的眼神却好像见过他似的。

  「没想到你竟知道我的名字,分明这个世界上知道我的人应该不多。」安布洛斯多年以前好不容易才伪造了自己的死亡而逃脱追捕,只要利用安德鲁的手除掉薇丝卡,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恐怕他在这之后还必须除掉泽田纲吉。

  「你这个…你这恶毒的……」纲吉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就连接近对方都办不到,手铐在他的双手上留下严重的伤痕,却牢不可破,「你立刻就停止你那些计划…你……」

  「如果你想要阻止我,试试看火焰?」

  「你这家伙!!你、你这——」纲吉几乎想都没想,如同反射动作抬起双手,朝着安布洛斯击发他所能够使用的最强火焰,却落空了,火焰并没有产生,纲吉可以感觉道自己确实使用了火焰,只是那仿佛被某种东西给压制住、吸收,让他无法顺利运行,「你做了什么?」

  「只是小小的测试,」安布洛斯微笑着,他满意望着纲吉腕上特别的手铐,「彭格列之血这种特异的力量我无法确认他的来源,听说你的火焰很强烈,我必须先取得数据——我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激发你们体内那种火焰的,为什么你们可以使用彭格列指环这种东西。」

  纲吉看向手上异常沉重的手铐,果然这并不是普通的手铐,而是能够捕捉他火焰的某种装置,他不晓得安布洛斯是怎么办到的,在这个时代他就已经查觉到彭格列火焰的特异之处,并且试图想要解析他们的力量。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因为我的雇主希望我能够满足他,他想要激发指环完整的力量,但普通人没有办法,他带来的那些人资质不够,顶多是百分之五十,他不够满意。」

  「不会有用的,彭格列指环不是随便人可以使用的东西,那是特殊的指环!」

  「那也未必,」安布洛斯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泽田先生,希望你能乖乖待在这里,只要不反抗,我就不会伤害你,你的那名同伴不会晓得你在哪儿,所以也不用怀抱会有人前来帮助你的希望,这个地方是很难被找到的。」

  「这里是哪里?」发觉自己无法使用火焰后,纲吉不免有些紧张,「你、你们所图谋的这些事情为什么要牵扯到彭格列?你知道你做的事情会伤害到多少人——」

  「……我又怎么会告诉你呢?」

  当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纲吉的视野之中,纲吉感觉自己放走了杀害同伴的凶手。

  内心翻滚的情绪不断袭来,懊悔、内疚、愤怒以及悲伤的感情让他五味杂陈,纲吉紧咬住下唇,无法忍耐自己竟这样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却什么也不能做,他好不容易见到那个男人,只要杀了对方,就可以改变未来。

  当他又恢复独自一人后,突然特别害怕,本来的冷静因为安布洛斯而被打乱。

  纲吉知道他只要一回想起那个夜晚与同伴们分开的事情,就会陷入一种无来由的恐慌,让他无法好好思考,明明最近这种情况已经改善许多了,却因为安布洛斯出现再一次发生。

  他在房间垂下头将脸埋入自己的双臂中,试图让自己恢复冷静,尝试几遍后他试着想阿诺德,回想阿诺德的声音,阿诺德认为他可以胜任这个诱饵的任务,明知道很危险,明知道他可能会因为安布洛斯的出现而失控,但阿诺德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去办。

  「阿诺德……」纲吉低喃着思慕之人的名字,这确实让他疼痛的胸口慢慢平复,那个夜晚的恶梦也从脑内慢慢消散,使他情绪恢复正常,「…阿诺德,我可以的…我……」

  『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回荡,纲吉想起对方注视自己的浅色双眼,那个吻,脸颊微微发热。

  仿佛对方在身边安抚着他,纲吉苍白的脸很快恢复了颜色。

  比起相信安布洛斯说没有人会知道他在哪里,纲吉更宁可相信阿诺德对他说的话。

  现在他无法使用火焰又无法逃脱,独自被关在这个昏暗且窄小的房间内,或许真的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待他人的救援,但纲吉逐渐恢复冷静,身体也恢复了行动力。

  看着腕上的手铐,虽然不晓得安布洛斯用了什么方法压制住他的火焰,但纲吉很清楚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只要能挣脱这个手铐,那么他就可以弄清楚他所身处的位置,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阿诺德——他们已经找到那个男人了。

  「所以你们跟丢了他?」阿诺德冰冷的质问让部下说不出话来,只能低着头,冷霜的脸庞第一次如此充满怒意,「能够将人从这个基地带走,除非是有密道,否则不可能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做出这种防范,难道是发现你们在跟踪?」

  「我、我想他们并没有查觉,只是我们跟到了后门,却发觉又走回原本泽田先生的房间……」部下解释着,他们一直遵从吩咐隐藏在这宅邸中的仆从、部队之中,随时注意这房间的动静,并且也有安排人手隐藏在暗处保护,但就是跟丢了,这完全没有道理。

  阿诺德有些烦躁,他承诺过纲吉会保护他周全,他们都明白这计划有风险。

  突然失去所有关于纲吉的讯息,阿诺德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比平时还要快速,脑中有种混乱的感情在作祟,令他短时间内无法思考到一个最佳的方法,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时候更应该静下心思考下一步,却无法控制。

  虽然这并非没有预料到的,在最糟的预想中,失去纲吉的联系也是在想象范围内,但实际上发生后不如他所认为的那般轻松,焦虑的情绪,是他很少拥有的感觉。

  「总指挥官,您、您还好吗?」部下有点担忧地问,他们竟能看见阿诺德脸上的苍白,「第一次看见您这样,我们真的很抱歉…没能保全泽田先生……」

  「我以为不会弄丢那家伙。」阿诺德难得一次,对部下吐露自己的心思,「是我太轻忽了。」

  部下们反而有些慌乱,跟随这位强大的长官这么久的时间以来,从未见过阿诺德软弱的一面,曾以为阿诺德是个冷酷如机械般,毫无感情、理智、而能冷静处理一切情报的上司,却在此时此刻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他们都知道泽田纲吉对于他们跟随多年的人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反而增加了他们的罪恶感。

  阿诺德并无意在这种时刻指责部下的失职,事实上部下完全遵照他的指示行动,只是当他安排缜密的计划防堵纲吉周边的所有危险,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的情感允许纲吉成为诱饵之一,却在这种时刻跟丢纲吉的行踪,这么一来要寻找到纲吉的所在地又不能打草惊蛇,将变得更困难。

  听着部下描述跟丢的场景,觉得这状况似曾相识。

  「是幻术,」一个声音无预警地闯入,「恐怕是利用彭格列雾之指环的能力吧,你的部下们缺少抵抗幻术的能力,当然不可能逃过控制。」

  「斯佩多。」阿诺德看着突然窜出的男人,对方面容带着微笑,看来相当从容,「你那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很顺利,逮到安德鲁的爪牙,至于他们的下场我没有必要插手,所以就先离开了。」斯佩多耸耸肩,他可没兴趣去看那些黑手党的黑暗狂欢,当然,他也不会同情那些人,「伊凡柯夫已经准备好肃清叛徒,正秘密调动部队,要是被安德鲁发现我们的行动就不好了,所以你最好也别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勾起他们的警觉,偏偏在这敏感的时候那小子丢了……真是多灾多难啊。」

  阿诺德想,会把纲吉带走的人肯定是希望藉此得知彭格列的火焰力量,所以暂时不会杀害纲吉,但这也表示他们绝对会小心翼翼对待拥有火焰的纲吉,不让他有使用火焰的机会,他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将纲吉带去了哪里。

  「我能帮你搜索幻术的痕迹,那些低劣的幻术瞒不过我…但前提是你要能相信我。」

  斯佩多看得出阿诺德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即便在斯佩多加入这个计划后,却也从未真正信任过他,这很正常,他们在不久前还是敌人。

  「没有什么事情比找到纲吉更重要的,何况,那家伙信任你。」阿诺德并不算喜欢斯佩多这个人,但如今牵扯到纲吉的事情,就算需要依赖斯佩多的能力,他也不会有所犹豫。

  「我?真奇怪,我过去从未跟他有过什么来往。」

  「那是纲吉的判断,」阿诺德并没有告诉斯佩多关于纲吉来自其他时代的事情,他想,纲吉对于斯佩多的信任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未来的守护者之一,而是因为纲吉选择相信他人,才使对方愿意出手帮助他,他有那样的魅力,「告诉我哪里有幻术的残留,那可能就是他们想要隐藏的通道。」

  「给我一点时间,我马上就能带你过去。」

  当阿诺德随着斯佩多要离开房间时,瞥见被纲吉扔在桌上的那把枪。

  纲吉没有携带着枪枝,这或许是件好事,他一直不明白Giotto在执行这次计划前将这把枪交给纲吉的用意,明明身为照顾者他很不希望纲吉选择复仇——或许,Giotto也终于意识到只是一昧地说服纲吉按照他认为好的方式走,并不是个最佳的方法。

  阿诺德将那把枪拿走,脑中有个想法成形,或许这一次就是让纲吉从那漫长的恶梦中解脱的最好时机,但最终要如何选择,仍旧要由纲吉来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