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让这种身分不明不白的人一下子成为干部真的好吗?」

  「何况他还有着那么多的部下,这些人大部分不是意大利裔的,他们对于家族没有任何忠诚心,我们怎么能让这些人就这么进入彭格列?」另一个干部质问着,他看起来忧心忡忡,毕竟他负责的就是彭格列北部地盘的巡逻,与阿诺德预计分配的驻守地盘距离不远,「万一他们想要反叛,他们的人数众多,我们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得好像彭格列中所有人都身分清白似的,」纳克尔耸耸肩,表情从容地开着玩笑,「Giotto那种见到中意的人就纳入家族的习惯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啊,当初让雨月成为家族成员时你们也反对过,现在不也接纳他了吗?」

  「那、那是当然的,我们也是为了彭格列好啊!朝利大人是从日本来的,对我们家族而言是个外人——」那名干部的语气有些着急,只能转向其他人会同意他们意见的人求助,「艾尔默斯大人也不可能同意的,不是吗?」

  他们的视线望向在场唯一有可能支持他们的男人,而对方正阖着双眼,表情冰冷,看来对现场的争执觉得无趣。艾尔默斯,他和Giotto是表兄弟的关系,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氛围以及毫不相似的外貌,在家族中他有相当的说话份量,毕竟位居副首领职责,当Giotto离开本部时便是艾尔默斯管理整个西西里彭格列本部,而他也因为强大的实力受家族中的人敬重,甚至外头传言他的力量比Giotto还要强,同时他是个难以取悦、一心只想维护彭格列荣耀的人。

  「我不在意那家伙从哪里来的,曾经是哪里出身的也无所谓,」艾尔默斯面对坐在他对面的Giotto,看着那张平静接受众人批评却不为所动的脸,他就有一股莫名的怒火,「重点是,他足够强吗?Giotto,彭格列不需要更多软弱者,你认为他真的有当守护者的资格?」

  「守护者?」其他人有点诧异,「首领,难道您是打算要把彭格列指环给这种人吗?」

  「这样或许太过冒险了,继承指环的人应该更慎重选择才是啊。」

  艾尔默斯的话又再度引起骚动,干部是能够拥有彭格列数人小队的身份,那还不至于对彭格列有太大影响,可若是守护者,那就如同纳克尔以及G那样是超越普通干部的存在,他们实力强大,同时也能够拥有调派彭格列多数家族成员的权力,巩固着彭格列的力量中心。

  「不论如何,阿诺德手下拥有众多部下将成为彭格列的战力是事实,拥有这样程度的部队的人若没有身为守护者的相应权力也说不过去吧。」G这时候开口解释,即便只是安排阿诺德担任一般的干部,那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他底下拥有的部下人数远超过其他干部,而这也会成为其他干部恐惧的理由,所以还不如直接摆正阿诺德的位置,也能平息家族其他人的不安。

  「那个…阿诺德在德国帮助过我们,也为Giotto提供过情报,也替我们打探到过失踪指环的消息,」在一旁本来安静参与会议的纲吉突然开口,众人都有点意外纲吉会在这种场合下发言,过去Giotto虽然让他参与会议,他总是什么意见也不讲,仿佛随时都想离开一样的表情,现在却不同以往,「他并不是个可疑的人,我们和他相处过,是值得信赖的。」

  「泽田大人您就不要对这个问题发表意见了吧。」但那名干部却冷冷地回答,尽管他的口气没有失礼,听上去却相当傲慢,这让Giotto的眉头微微下压几许,「您太轻易相信别人了,我们听说这家伙还是泽田大人您推荐的,首领因为对您的喜爱很容易受您影响,您应该要自重一点才是啊!」

  「我……」纲吉闭上嘴,听到对方这么说自己虽然有许多委屈,却也无法辩驳。

  「札卡罗,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这时候,艾尔默斯低沉冰冷的声音吓止了那名干部,札卡罗立刻禁声,他察觉到现场几名守护者的不悦,不敢继续说下去,而这时艾尔默斯轻轻瞥了纲吉一眼。

  「说到这件事情,你们去德国一趟却还是没能找回指环,真是浪费时间啊,Giotto。」艾尔默斯这时候提起这件事情,让现场骚动的空气很快沉淀下来,指环失踪是彭格列家族中近来最严重的意外,属于彭格列最强大的武器竟被某个人悄悄盗走而且还追踪不到,是相当大的失态。

  「但已经有了眉目,犯人已经找到,不过对方的靠山难以对付,因此我们暂时只能按兵不动。」Giotto轻声说着,他环视众人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争执或者艾尔默斯的讥讽而显出不耐烦,「唯一知道的情报是,目前指环恐怕就在俄罗斯黑手党手中,诸位也应该清楚,那个黑手党可不是我们可以轻易碰触的存在。」

  「俄罗斯人?」

  「为什么指环会落到他们的手中?」

  下面的窃窃私语中隐藏着不安,俄罗斯黑手党,以残酷和历史悠久闻名,同样也是在俄罗斯地区影响了社会、政治、地下交易以及各种各样关系的庞大黑手党,若说彭格列是兴起不久气势正盛的家族,俄罗斯黑手党则是已经藏身于地方之中多年而暗中控制着社会的可怕存在,他们的影响力在俄罗斯地区恐怕是远远超过所有外来组织的,彭格列想要在他们的地盘上取得优势相当困然,而关于他们的情报也非常有限。

  「但阿诺德拥有的资源可以帮助我们接触俄罗斯黑手党,他的情报搜集能力正是彭格列一直缺乏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他进入家族的原因。」Giotto轻轻叹息,又重复了一次他的看法,「阿诺德可以找回彭格列指环,即便如此你们也是想要反对吗?」

  没人敢反驳那句话,只要能把指环找回来,没有什么会比这更优先。

  「但是……」名叫札卡罗的干部还想继续说话,却被Giotto抬起的手给硬生生拒绝。

  「若你们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把指环找回来,就顺从这个命令吧,阿诺德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会轻易出卖组织的人,他会对我们有所帮助。」Giotto的话语为这件事情做出了最终决定,尽管从一开始他就没变过心意,「我有意让他继承云之指环,这件事情等我们找回指环后会再讨论,但他以及他的部下进入彭格列的事情我已经决定好了。」

  现场尽管安静,却仍有人露出不满的表情。

  那种氛围让空气中充斥着不安感,纲吉从来就不喜欢这种干部会议,在本部中虽然很多人是纲吉熟识的,会议中却会有许多来自不同基地的干部参加,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人,所以他过去很讨厌参加这种会议,也害怕来自各方锐利的审判眼光。

  「不如这样吧。」艾尔默斯这时却笑着打断这僵硬的气氛,「Giotto,让他跟我打一场,我只在意他是否够强能够担任守护者的位置,若他能够达到我认定的标准,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跟艾尔默斯打吗?」纲吉脱口问出,「但阿诺德还不会使用彭格列的火焰,那样不是很吃亏吗?」

  「那就只能怪他自己运气差了,」艾尔默斯冷冷地说,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想进到彭格列就必须会使用火焰,这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吗?」

  Giotto听到艾尔默斯咄咄逼人的话语后却只是露出一抹微笑,点点头。

  「那倒是没什么问题,就照你的意思吧,艾尔默斯,阿诺德肯定也会感兴趣的。」

  「艾尔默斯,」纲吉在会议结束后上前去叫住对方,背影高大的男人转过头来看了纲吉一眼,那双眼睛尽管凶恶却不会令纲吉特别害怕,「谢谢你,刚刚帮了我——我多嘴了,我那个时候只是一心想帮阿诺德讲话……」

  「多嘴的人不是你,那些家伙应该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艾尔默斯冷冷地说,他的大手突然压上纲吉的头顶,用力揉乱了那头褐色的发,「听说你终于会用火焰了,有彭格列之血却还那么弱小,你应该认为这是一种耻辱才是,把这记在心里头好好变强才是你应该做的。」

  「唔。」纲吉有点害怕地瞧着对方,但脸也因为开心而微红,「我、我的火焰还有些不稳定…等我熟悉一些后再给你看看吧,我想…那个,和我的记忆有关。」

  「想起来了吗?」艾尔默斯稍稍惊讶,他听说过纲吉消失的记忆,但不是很清楚纲吉到底遗失了什么样的记忆,「难怪这次你有胆量在会议中发言,还是那是因为那个叫阿诺德的人影响了你?我注意到你终于没像以前那样总是黏在Giotto身边,是什么让你成长了?」

  「那么说好过份啊,我有那么依赖Giotto吗?」纲吉微笑,「要说原因的话,或许都有吧。」确实,他看起来比离开彭格列以前有自信多了,艾尔默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纲吉所以能够看出他的变化,反而是纳克尔、G这些待在纲吉身边的人不觉得有那么明显。

  「所以那个叫做阿诺德的人真的有资格成为守护者吗?应该不是Giotto那家伙随便找个人想让对方加入彭格列吧。」艾尔默斯冷哼一声,他一直都不太相信Giotto做出的一些决定,因为对方尽管是个思维缜密的人,却偶尔有奇怪的兴趣,特别是他来往的那些人,都是些相当怪异的存在。

  「我认为没有问题,阿诺德很强喔。」艾尔默斯听见纲吉毫无犹豫的回答,嘴角便微微上扬。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更想试试他了。」艾尔默斯笑道,他的脸庞浮现一种和他年纪相符的狂傲。

  纲吉知道艾尔默斯比Giotto年轻一些,所以与自己的年纪也更相近一些,刚见面时觉得对方的态度很傲慢而恐怖,一直不敢跟对方说话,但其实后来才发现他并非一个难以相处的对象。

  而且很奇妙的是,艾尔默斯虽然讨厌Giotto,却不讨厌Giotto带回来的纲吉。

  或许这多多少少和Giotto表示纲吉拥有彭格列之血有关,但基本上艾尔默斯虽没有如纳克尔他们那样特别亲近纲吉,却也没有敌意,在某些地方只要与自身利益不冲突,也会像刚刚那样维护纲吉,简单来说,撇除那张可怕的脸,纲吉觉得他人还是挺不错的。

  「那个…我听G说整个家族只有你会使用枪来发射火焰,那很难控制,威力太强。」

  「是啊,怎么了?」

  「…不,只是…」纲吉知道自己不该多嘴,犹豫一会儿后还是没说,「没什么,那么我走了。」

  纲吉告别艾尔默斯跟上Giotto他们,一路上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开口,但就算自己开口了恐怕也会觉得后悔,他知道自己应该更信赖阿诺德的实力,他很清楚阿诺德好战的性格,即便是跟传言力量比Giotto更强大的艾尔默斯对战,肯定想在毫无放水的状况下与对方一战才是,所以纲吉实在无法开口请求艾尔默斯不要使用全力。

  其实,这场在本部的干部会议召开时已经是Giotto等人回到西西里的两个礼拜后了,他们没有在德国停留太久,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西西里,尽管黑手党有时也不是好招惹的对象,特别像彭格列这种具有影响力的黑手党更是不容易被动摇的存在,但他们也不愿意主动跟当地的政府正面冲突,由于阿诺德已经成为了当地的通缉犯,何况和军部有关,他们只能够尽快离开德国。

  但回到西西里后却留下了许多难以解决的难题,被那个叫做斯佩多的男人盗走的三个彭格列指环仍然不知所踪,若如同对方所说的已经被转卖给俄罗斯黑手党,那么就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此外,就是与阿诺德的过去有所牵涉的『安布洛斯计划』,阿诺德同意加入彭格列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要追查『安布洛斯计划』的后续,而这同样与俄罗斯黑手党有所关连。

  Giotto会同意这个条件一部分是因为这件事情和纲吉恢复的记忆有关,他从纲吉口中听说了,纲吉对于『安布洛斯计划』有片段的模糊印象,难以解释,可或许深入调查下去就会知道原因。

  要着手这些调查任务自然需要众多人力,对阿诺德来说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人数众多,这些人若是成为彭格列的一员自然会是一股庞大的助力,但陆续集合到彭格列本部后,这些军队会让其他干部感受到威胁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吗?」当听到纲吉转述会议中那些干部对于阿诺德的质疑以及最终决定后,阿诺德却用一种不干己事般地态度回应,眼睛继续盯着库萨卡交给他的成员名单,他必须一一确认这些回归的部下是否有问题,「是否得到干部的位置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反正要做的事情还是一样的。」

  纲吉坐在阿诺德身旁的一张木椅上,他是少数几个阿诺德在工作的时间允许来到他桌边的人,纲吉也很识相不会打搅对方工作,通常只是安静待着,但今天他却讲了很多会议上发生的事情。

  「但是…成为干部的话阿诺德就不会被家族中的人怀疑,我认为那样还是比较好的……」纲吉有点忧心,他知道阿诺德在与人相处方面并不擅长,又或者该说他讨厌那些细碎的手段,也不会为此摆出好脸色,但就连纲吉这种不谙世事的少年都明白社交的重要性。

  「没什么好担心的。」阿诺德冷淡地回应,抬起头对上了纲吉的双眼,「就算不靠彭格列的力量,我也会继续调查下去。」突然他放下手中的资料,这次他的表情变得格外严肃,「纲吉,你曾提过你对『安布洛斯计划』也有印象,现在你能够回想起更详细的事情吗?」

  面对那个问题,纲吉沉默了一会儿,阿诺德注意到他的脸部微微苍白,仿佛那是一件不该被触及的事,但纲吉收回了那一瞬间泄漏的忧伤,露出一脸渴望从阿诺德这里获得解答的模样。

  「我想起了一些…细节。」纲吉感觉有点难以启齿,扯着自己的袖口,好像回想这件事情让他很焦虑,「可总觉得和阿诺德告诉我的讯息有点对不上,所以我不太确定是不是我的记忆混乱了。」

  「例如什么?」

  「我记得…我记得安布洛斯这个男人,我只看过照片,但我记得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很久。」

  「……他应该还活着,如果照斯佩多所说,他逃到了俄罗斯黑手党。」阿诺德皱起眉头,他不确定纲吉有关安布洛斯本人的信息是从何取得的,「还有其他的吗?」

  「我的伙伴们…应该是被安布洛斯计划的武器攻击,那是一种火焰的武器,被一种象是盒子的东西装起来,我后来想起来了,我逃跑的时候被包围,因为我使用火焰而泄漏了我的位置…然后…那些敌人就……」

  「只有你逃出来了?」

  「我不清楚,我们分散了,后面的事情就……」纲吉的表情凝重,他没有太好的感觉,因为若伙伴最后有与他相聚,那么他们应该会在一起才是,恐怕最后是没能相聚吧,而自己也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最后来到Giotto的身边。

  「也许继续追踪『安布洛斯计划』就会知道你伙伴的下落,但也可能是不好的消息,」阿诺德并没有因为纲吉难看的脸色就停止这个话题,他的语气厅上去相当不近人情,却伸出手轻轻碰触纲吉的脸,那温度令纲吉的胸口稍稍温暖了一些,明白对方其实是担心他的,「即使如此,如果我有了你伙伴的情报,你要听吗?」

  「我想听。」纲吉并没有犹豫,他握紧拳头。

  「知道了,那么要是我发现类似的组织和安布洛斯有关联,我会告诉你。」

  听到阿诺德毫无情感波动仿佛公事公办的态度,纲吉觉得那很有对方的风格,同时也让他松了口气,因为当阿诺德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说话时,他感觉自己也同样能够稍稍远离那些负面的情绪,而不至于陷入情绪化的状态。

  「但是,阿诺德现在不仅要调查『安布洛斯计划』,也要调查彭格列指环的事情吧?」纲吉好奇地问,他从G那里听说了,目前阿诺德也表示他会协助寻找那些失踪的指环,「明明阿诺德才刚加入不久,一下子负责这么多的任务,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是顺便罢了,同样都是在俄罗斯黑手党内部搜索情报,这样比较有效率吧。」阿诺德看上去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而且你很想把指环拿回来,不是吗?」

  「是、是这样没错,毕竟是彭格列重要的宝物,指还丢掉后Giotto他们也困扰很久。」纲吉的脸泛红着,因为对方的口气好像在说明着他愿意接受这个任务是为了纲吉,尽管对方并没有明说,可纲吉可以意识到对方话语间的亲昵。

  「还有一个消息,之前我派去俄罗斯黑手党潜伏的部下传来了消息——俄罗斯黑手党确实之前差点抓住过薇丝卡,薇丝卡逃过他们的追捕,我猜她现在正隐藏在某处。」

  「那么、她、她没事吗?」纲吉问,他听过一点关于薇丝卡的事情,是阿诺德前个身份的工作伙伴,他们为了隐藏身份而结婚,薇丝卡是俄罗斯的人,目前也还留在俄罗斯,而她身上有着关于『安布洛斯计划』的重要情报,但行迹很隐密,就连阿诺德也不太能够追踪到她。

  「她不会有事的,那家伙毕竟很有能力。」阿诺德露出微笑来,饱含着某种曾经的伙伴之间才有的信任感,却不晓得那隐隐约约刺痛了纲吉,尽管很没道理,纲吉却还是察觉到有股莫名的感情骚动着,他想尽办法才将这幼稚的念头压下。

  「所以只要找到薇丝卡小姐,跟她联系上的话,『安布洛斯计划』就会有进展了?」

  「是啊,可要找到她才是一件麻烦事情。」

  「那么,那个叫做『埃琳娜』的人呢?」纲吉这时候问到另一位女性,那个名字是从库萨卡口中听来的,与那个术士有关系的人质,同样也是下落不明,「我们要找到她吗?」

  「我不确定找到她会不会有用,但威洛的人质…她可能被藏在其他的基地。」阿诺德低头思考着,离开德国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这个女人的下落,但时间太少而情报太过有限,只能够放弃,要是找到那个女人而能够让那个幻术的术士转而帮助彭格列,事情肯定会进展得更快速。

  纲吉的表情若有所思,阿诺德知道他正在思考关于『埃琳娜』的事情。

  他不晓得纲吉为什么在意这个女人,好像纲吉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有所反应,觉得她很重要。

  纲吉和他们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有些不太一样,那时候年幼稚嫩的表情仿佛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也不了解人情世故,阿诺德认为他是个被安放在温室中的少年,Giotto保护着纲吉不让他回想起过去的记忆,也不让他碰触那些现实中与家族有关的事情。

  可现在纲吉身上的氛围明显和那时不同了,尽管某些天真的部分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但自从他的记忆一点一点恢复后,阿诺德开始觉得纲吉本身的内在并没有本来那么单纯,而他的心智也不像他们所认为的那般年幼,例如他们讨论『安布洛斯计划』时,纲吉并不如阿诺德所想的有对于杀人武器的恐慌或者怯弱,一般人听见这些时肯定会更加惊恐,但纲吉好像下意识明了这些危险性真正代表的意义。

  纲吉本来就是看不太出岁数的那种,东方的脸孔又也相较西方来得稚嫩,阿诺德忍不住怀疑会不会纲吉的实际年龄要比他们所认为的大了一些,而他的身分也很可疑。

  并不是说阿诺德想要质疑纲吉的真实身分,而是从纲吉的那些破碎的记忆拼凑起来,纲吉本身就是具备某种地位的存在,否则在混乱的袭击之中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被安全护送出来。

  「阿诺德,怎么了?」纲吉轻声问,阿诺德抬起眼对上了那干净的褐色双眸。

  近在咫尺的青涩表情让阿诺德觉得去怀疑纲吉有危险性是可笑的,他或许有某种身分地位,但肯定不是会威胁他人的存在。

  有时候纲吉无防备的表情会让阿诺德有些奇妙的感觉,他很少有那种想靠近他人的想法,但纲吉或许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有这种感受的人,特别当他们两人独处,而纲吉的气息又十分靠近,他会觉得纲吉身上的气息微微引诱着他。

  突然,阿诺德的手轻轻放上纲吉的脸庞,纲吉迎上那双浅色的眸,觉得阿诺德的眼神好像对他有所渴求,如同纲吉所想的,阿诺德的身体靠近了一些,吻上他的唇。

  纲吉并没有明显的反抗,他接受那个吻时想起Giotto曾经问他的话,问他是不是对阿诺德怀抱着某种特殊的感情,他不知道,他也不确定阿诺德的想法,但他知道这么做肯定并非一般,他却没有勇气去确认——如果承认了,那是非常难以被旁人接受的道路,而纲吉没有那个勇气。

  「等…等等,阿诺德……」想到这里,纲吉阻止了对方,「我不觉得…我们应该这么做…」

  「为什么?」对方问得理直气壮,好像纲吉才是那个做出奇怪行为的人。

  「因为……」纲吉的双颊有些灼热,他别开脸,「……我不知道、我觉得…有点奇怪。」

  阿诺德轻阖上双眼,叹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理会纲吉的犹豫,反而是用手指扣紧了纲吉的下巴,那湛蓝的双眼凝视着纲吉让纲吉觉得自己被对方看透,他的心脏有种飘浮起来的错觉,他允许阿诺德再次亲吻他的下唇,那个吻很柔软,很难想象阿诺德的动作会如此细致、温柔,让纲吉觉得舒适。

  阿诺德的手臂绕过纲吉的腰,本来看着一半的资料掉落到地面上发出声响,却没有要捡起的意思,两人轻轻交叠的气息逐渐变得灼热,长久的吻让纲吉的眼神陷入迷离,他自觉被吻得太久,所有的行为都顺着阿诺德,让他逐渐失去自制力。

  「我好像曾经说过,如果你讨厌的话我就不会再这么做。」阿诺德说,那让纲吉心底微微一惊,没想到对方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看来我要收回那句话。」

  「阿诺德?」

  「我或许无法允许你事到如今才反悔,纲吉,我讨厌拐弯抹角的事情,如果你是在意他人的眼光,那就只看着我一个人就好。」阿诺德话语中的冷酷渗入纲吉的脊髓,让他微微发颤,尽管对方并没有透出杀意,甚至他的动作和语气都很温柔,可纲吉觉得自己象是被威胁着,无法挪动自己的身躯,「稍微,有点不快了。」

  纲吉无法发出声音,即使想道歉却不觉得自己应该道歉,最终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得沉默,而阿诺德则将握着纲吉手腕的力道加大了一些,但察觉到纲吉的害怕后便又松开。

  「你先离开吧,我有事情要和库萨卡讨论。」

  纲吉这时才回过神,发觉不知何时库萨卡出现在书房的门口静静等着,纲吉不确定对方是否有看见刚刚那一幕,对方的表情实在太过平静。纲吉抽回了被阿诺德抓住的手,匆匆离开了房间,显得有些窘迫,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大门的那端,而库萨卡在纲吉跑掉时同情地望了他一眼。

  「阿诺德大人,这样好吗?」

  「无所谓。」面对库萨卡忧心的询问,阿诺德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他递上的报告。

  「您真的很中意泽田先生呢,平常您工作的时候明明都不愿意外人待着的。」库萨卡微笑。

  认识彭格列以及纲吉之后的阿诺德变得比较像个普通人,第一次感觉到对方明显的情绪也是从纲吉出现在他们周遭之后才开始的,在那之前的阿诺德如同机械一般工作,不为他人,却也没有个人喜好,库萨卡打从心底认为接触彭格列之后发生的这些转变是一件好事。

  「……如果不中意就不会放在身边了吧。」阿诺德说,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但看来那家伙并没有明白这件事情。」

  「你想要帮忙的人手?」

  当G这天听见纲吉突然的要求时,还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尽管身为家族的一员却不曾干涉家族内部事务、也不擅长接触黑手党任务的纲吉,这天下午突然跑到G的面前向他请求派给他一些帮手,这让G从忙碌的办公桌前站起来,动容地往前倾斜了身体,想知道纲吉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麻烦。

  纲吉的表情有些不安,他不太确定自己的这个要求是否太过超过,毕竟他不算是黑手党的干部级人物,也没有过参与任务的经验,但他还是过来了,很奇妙的是,这次他脑海中有些计划,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其实…我想去找『埃琳娜』,就是那个术士说的人。」纲吉回答,他在跟阿诺德谈话完后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来到这里,向G开口请求协助,没有去找Giotto是因为他认为Giotto会用其他理由拒绝他,说服他不这么做,「阿诺德还有调查俄罗斯黑手党的工作,可能没有办法分心去找吧,他身上的责任太重了,我想帮忙分担一些。」

  「确实,跟俄罗斯那些人打交道是很危险,他必须全心投入。」G也有些担心,这是第一次彭格列与俄罗斯黑手党有比较直接的关联,何况知道对方夺去了指环,却又不能够明着与对方起冲突,「人手倒不是什么问题,但纲吉你心中有什么想法吗?」

  「我想请库萨卡先生跟我一起执行这个任务,他很熟悉德国军部的环境,埃琳娜也许被关在其中威洛的其中一个基地内,考虑到斯佩多和俄罗斯黑手党的联系,库萨卡先生提议先从科隆的俄罗斯社区那边的基地调查起。」纲吉说着,尽管这有点象是大海捞针,但如今情报不足的状况下也只能够靠着推测以及运气一点一点开始,「库萨卡先生也说他愿意帮忙,现在阿诺德被德国通缉部能够到德国调查,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情,所以我想由我来做也比较安全吧。」

  「但你也是他们盯上的目标,你别忘记了。」G希望纲吉别忘了自己在家族中的重要性,这不是轻易能够答应的事情,「先不说危险性以及你的能力是否能够胜任,你去科隆调查『埃琳娜』的下落,也就表示你必须再次离开西西里,而阿诺德最近打算启程前往俄罗斯,这样也没关系吗?」

  纲吉轻轻点点头,他知道这件事情,但这并没有成为阻碍他的原因。

  G本以为纲吉不会想离阿诺德太远,毕竟他们这段时间看来相处融洽,或者说他们相处得太过亲密了,G隐隐约约了解到阿诺德是怎么看待纲吉的,他怀疑纲吉是否没有将这考虑进去。

  「我知道。」纲吉看起来有些不安,「Giotto也许不会同意,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说服他。」

  「恐怕很难吧,一直以来他对你那么放不下心,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你,现在要他突然让你离开彭格列执行任务,恐怕就算是我也很难说服他。」

  「但是我有自信,我可以尝试看看,何况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纲吉,你突然这样急着想要执行这个任务是有什么原因吗?我不是质疑你的动机,而是为何你如此着急去做这件事情?我们可以花更多时间讨论未来的规划,『埃琳娜』也并非必要的人物,你这么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纲吉听到G敏锐的问话后便沉默了一会儿。

  他确实有点着急,尽管他本来就考虑着想为彭格列或者阿诺德做一些事情,如今他可以使用火焰,对于战斗多了一些自信,但他会突然有些冲动地下决定大半是因为别的原因,还是难以对G明说的原因。他想要稍稍远离阿诺德,不仅仅是因为阿诺德对他的态度,也因为他对阿诺德的感觉。

  所以他认为暂且离开西西里执行任务是个好方法,不但可以帮上家族的忙,也可以暂时离开阿诺德身边,让自己的感情冷静下来。

  然后他们就可以重新当朋友,他们的关系就不会变得如此奇怪。

  「看来你无法回答我这个问题。」G看着纲吉的态度就知道他有些奇怪。

  「G……」

  「而且,纲吉你有想过自己的能力真的可以办到吗?」

  「我……我知道G对我的能力不放心。」

  「我不是对你个人的实力不放心,纲吉,但你从没有执行过普通的任务,上次你使用火焰救回阿诺德真的非常令人刮目相看,但你现在说的这件事情不会像救阿诺德那样容易。」

  纲吉低下头,他知道,自己明明什么任务都没有执行过,就突然自告奋勇要去做这种困难的调查,听起来就很不切实际,以G的立场自然不能同意。

  「不要心急,纲吉,我是真的很高兴你能够逐渐将自己当作家族的一份子,并试图想为家族做一点事情,但同时我也希望你不是因为冲动或者勉强自己才这么做。」G伸出手抚上纲吉的额头,对方温柔的碰触让纲吉充满困惑的心情稍稍冷静了一些,「向我保证你会跟阿诺德好好谈谈,好吗?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很清楚现在做决定并不是件明智的事情。」

  「跟阿诺德吗?」

  「不是因为他吗?」G笑了出来,见纲吉的脸微微泛红就知道他猜想的并没错,「跟他谈这件事情,如果他也觉得没问题,而你也确实想好了,我会和你一起去说服Giotto,这样Giotto也才可能会答应你吧,你知道那个家伙不会轻易放你一个人乱跑。」

  「……我知道了。」纲吉也不再坚持己见,他晓得自己的行动莽撞,不可能轻易得到同意。

  退出了G的房间,纲吉又一次沉重地叹息,虽是意料之中,但被拒绝仍然让他有些灰心。

  独自步行于长廊上的他看起来有些焦虑,想靠自己的力量做点事情并非虚情假意的,也不是完全为了逃离阿诺德的身边才这么决定,但也许自己并没有完全做好觉悟与思想,所以才会被G看出自己的不坚定。

  纲吉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阿诺德他也没有透露,从他记忆稍稍复原的那一天后,隐隐约约感受到心中某种不安稳的心情在躁动着,一种几乎是直觉的想法,又好像是潜意识中有人牵动着他,好像他脑中有另外一个人,他记得『斯佩多』和『埃琳娜』这两个名字,这些名字挥之不去,他知道那一天在德国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而他也很清楚,应该说在他脑中的那个人很清楚——『安布洛斯计划』并不是阿诺德一个人就足以应付的,自己必须快点想起记忆,只有恢复到可以战斗的状态才有可能帮助对方。

  纲吉陷入思考中,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到了哪儿,一会儿突然一阵巨响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非常刺耳,空气中的每颗粒子被震动着,他忍不住往声音来源看去,并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彭格列后院的屋檐下,而在他另一侧的天空被一片艳红的火光填满,看起来张狂的火焰在空中炸裂,连续几个巨大的爆炸发出刺眼无比的光亮和噪音。

  那一端是训练场,彭格列的部下们会聚集在那里进行训练,Giotto他们也能够有个安全的空间进行火焰的对战,而将纲吉震住的声音是阿诺德与艾尔默斯的战斗,就如会议中的决议,阿诺德要加入彭格列的条件便是与艾尔默斯一战。

  可是那个时候纲吉并没有联想到这件事情,只是见到仿佛要将天空划开的红色火焰,那股爆炸的烧焦烟味窜入他的鼻息之间,唤起心底的某种感觉,某种恐惧,突然他的后脑深处一阵强烈的刺痛,刚刚阵巨响造成的耳鸣突然变得无比巨大且在脑内不断回荡重复,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他感觉一阵晕眩感掩没了他,难以置信的痛苦好像要将他的脑袋切开。

  胸口灼烧般的沸腾感,心脏狂跳,有某些事情正发生在他身上。

  他大叫出声来。

  「泽田先生!您怎么了吗?」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部下看见纲吉突然蹲下,便赶紧上前。

  但纲吉没有回应,他只是掩着耳朵好像忍耐着强烈的疼痛,那模样让部下慌了手脚,明明没有任何人袭击,纲吉身上似乎也没有伤口,纲吉的脸部却皱成了一团。

  「快!快去找首领!他们应该就在训练场那里!!通知他泽田大人的身体有状况——」

  几乎所有人都去观看艾尔默斯和阿诺德的战斗,照理说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的Giotto也会在那,对纲吉一直都保护得无微不至的Giotto要是知道纲吉出了事,一定会立刻赶过来。

  就在另一名部下站起来要去通知Giotto的时候,却被一双手拉住脚踝,他回过头,看见是纲吉伸出了手制止他,那力量意外强大,只是那纤细的手腕在强烈颤抖着。

  「不。」那个声音听上去不象是他们所认识的泽田纲吉,「不要去。」

  声音有些低沉冰冷,或者该说是压抑着某些情感,而那情感更偏向负面而非轻松愉快的,当纲吉的双眸抬起时,一直以来总透着清澈光彩的褐色双眸却沉淀着一缕阴影,忧郁的颜色浮出,让他的眼神微微涣散,看起来痛苦无比。

  纲吉在大口喘息,试图平静自己,但显然他的头痛并没有马上好转。

  「泽田先生,我们还是去通知首领吧?您看起来需要休息……」部下们问,但纲吉又一次摇摇头。

  「我没事。」他说,「不要通知他们。」

  部下们从纲吉身上感受到一股从前没有压迫感,那是相当明显的,明显到让部下们不知所措,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纲吉能有这样的气势,他们只好扶起纲吉让他靠在墙边休息。

  「……那是…什么?」纲吉问着,不知为什么他的视线不敢看向冒出火光的地方,态度有些歇斯底里,目光闪烁,「告诉我…那是…那个火焰是什么……」

  「艾尔默斯大人和刚来到彭格列的阿诺德先生正打着呢,听说他们是为了阿诺德先生能否成为干部而要比试一场,您不知道吗?」部下回答,纲吉听见后似乎想起了这件事情,可他的额头冒着冷汗,看起来并没有余力去思考。

  「我还以为是……那个声音…但…就因为这样……」纲吉掩住了嘴,他有些反胃,他觉得自己的胃部好像被翻转过来,不知可以忍耐多久,「……我倒底…这里是……」他语无伦次,部下们站在他的身旁不敢离开却也不敢去通知首领,因为纲吉要他们不要去。

  「您需要什么帮助吗?要不要请医疗人员来看看?您好像很痛苦。」

  「不用,」纲吉回答,他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试图让部下们不要看出自己的异样,「…我没事…真的,所以这件事情请帮我保密,我不想让Giotto他们…担心…麻烦你们了……我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可以恢复的…所以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不用管我。」

  「这……好、好吧。」

  那些部下没有拒绝纲吉的请求,只因为纲吉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他们也不懂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应该遵从这句话,总是对人和蔼没有什么上下距离的泽田纲吉,他的态度如今却好像将他们当作部下看待,虽然说以纲吉的身分这是合理的。

  部下们离开了,纲吉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够集中涣散的双眸,他的视线转向还在闪烁火光的天空,那边似乎战斗得难分难舍,就算是艾尔默斯要面对阿诺德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击败对方的,尽管阿诺德还不会使用火焰,但很快就会知道如何使用,并且变得更强。

  纲吉没想到他竟会受到那强烈的火焰所影响,因为太像了,艾尔默斯的火焰强大到足以劈裂天空,燃烧空气,让周遭变得灼热,而纲吉至今还可以清晰回想起来那一幕,那时候爆炸的声音、那气味、那颜色。

  「……安布洛斯……我居然真的…真的…来到这个时代了。」纲吉低声吐露那句话,而他的嘴角咧出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饱含着强烈的某种感情,不是喜悦的,眼角渗出的泪水缓缓滑落脸颊,他用手遮住了脸突然哭泣起来,这模样绝对不可以被刚刚那些部下们见到,他们绝对会将这件事情转告Giotto,而纲吉还没有勇气对Giotto他们说出这件事情。

  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自己没有来到Giotto他们身边,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不是以这样的理由。

  他希望一切都重来,他希望他们并没有在这里遇见彼此。

  他希望阿诺德不曾与自己相遇。

  「…我至今……到底都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