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工藤优作就算想当看不见也没办法了。

  他挖出子弹走到夏油杰的面前, 像个蒙受欺骗后的家长,强忍着怒气,只想等到一个解释。

  “巴拉贝鲁姆弹, 口径九毫米,常用于伯莱/塔手/枪, 因为价格便宜,受到许多国家的军队、警察、黑帮等人的追捧, 但也不是一般学生能够弄到的。”

  工藤优作已经做好了继续被欺骗的失望准备了, 他私心没有告诉夏油杰的是——地面上的脚印虽然凌乱, 但附近许久无人踏入, 他依然可以从痕迹中推断出发生了什么。

  一群人原因不明地包围了太宰治。

  子弹射向来自太宰脚印的位置,根据他的身高和手臂长度,条件基本吻合,若是这颗子弹在人的尸体身上, 而非地面上只有不致命的血量,工藤优作恐怕连了解的机会都不会给。

  工藤优作止不住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况, 黑发绷带少年抬起头,冲着他的脸莫名开始笑, 现在想来, 恐怕太宰那时候就发现他和有希子的易容了。

  但出乎任何一种预测的是,在工藤优作拿出子弹后,夏油杰的表情却瞬间惊愕了。

  他表情茫然而浑噩的抬起头, 没有反驳, 没有含糊其辞。

  夏油杰只是用一种无法理解情况的视线, 抬头看向工藤优作,语气干涩地反问道: “这颗子弹是在地面上找到的?”

  “……”

  工藤优作忽然觉得,比起问他, 夏油杰更像是在问自己。

  他在问自己“怎么可能会这样”。

  作为侦探的敏锐直觉,让工藤优作意识到这件事另有隐情,但手/枪不是玩具,所以他加重了语气,对着意识恍惚的夏油杰强调道:“无论什么借口,都不该是一个孩子抬起枪对着人命的理由。”

  夏油杰抬头看了眼他。

  这句话似乎倒是起了反作用,丸子头的黑发少年脸色愈发难看,嘴角抿起,习惯性露出一个营业性质的客套微笑。

  “没错、你说得对。”

  无论什么借口,都不是咒术师对普通人出手的理由。

  所以太宰才会将枪口冲向地面。

  人类在承受巨大压力时会有两种情况,要么崩溃、要么更加冷静。夏油杰是个擅长忍耐的人,听起来似乎是第二种。

  但矛盾的是,少年人的思考方式又过于理想化,只要突破那个临界点,他随时都会变成第一种疯狂的人。

  太宰治的预言从未出错,根本没有什么诅咒师捣乱,是夏油杰自己关心则乱,将视野局限在小小的狭隘的咒术界之中。

  多可笑啊,一群普通人绑架了咒术师。

  夏油杰觉得自己心底很冷静,没有将过错迁怒到其他的普通人。

  但他不知道的是,当自己再次抬头看向工藤优作时,狐狸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度,指头微动,不自觉流露出一闪而逝的冷漠和戒备。

  正常人都不会在原地跌倒两次,太宰用亲身经历告诉了夏油杰——不是任何人都是降谷零等人。

  工藤优作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于是放柔了语气,“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必须要报警。”

  “我说过自己认识许多警界的人,如果手/枪一事另有隐情,你们是未成年,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处罚。”

  凭心而论,工藤优作已经够意思了,夏油杰虽然已经对普通人心凉,但基本礼貌还是有的,更何况工藤优作教会了他许多普通人的智慧。

  “这件事不会有警察插手,您还是先回去吧。”

  夏油杰准备把五条悟叫过来,而不是将全部筹码压在立场未知的普通人身上。

  太宰能消除诅咒,但普通人没有这个术式,这里不同的脚印有很多,总会有几个倒霉蛋身上沾染了诅咒的蛛丝马迹。

  “如果您不放心的话,我会把这里发生的情况告诉给他们。”

  夏油杰打定主意不愿意让工藤优作跟过去,他能保护普通人,但现在他的思绪一团乱麻,不愿意任何人跟着。

  尤其是伤害到太宰的无咒力普通人。

  那种不自觉的抗拒和抵触,可能夏油杰自己都没发现,工藤优作的心沉了沉,“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非常抱歉,但这件事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参与的了,为了安全起见,您最好还是离开,等出去后我会将钱全都还给您。”

  语气很客气,客气到过头就变成了生疏。

  种子已经埋下,夏油杰只是在压制和否定自我,正论就像是强力胶水,粗暴地粘合了理智线,他想跟往常一样表现的若无其事,但没有太宰那样绝佳的情绪控制力。

  工藤优作怎么可能离开,但他是一个侦探,侦探就要有自己的解决方式。

  所以在察觉到夏油杰的态度莫名变得尖锐有攻击性后,工藤优作反而笑了笑,根据少年之前表现的吃软不吃硬性格,直接打出感情牌。

  “确实与我无关,但是我担心你们。”

  “……”

  “难道要我这个成年人对着两个孩子的遭遇视而不见吗?”

  “……”

  工藤优作看出夏油杰的心底的挣扎和天人交战,攻击性情绪已经变得平静,他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学会将责任分出来一部分给我吧,是我放任你们走进贫民区,还提出了易容的要求,这次只有太宰被抓,恐怕与他改变容貌的行为有关。”

  “你们进来的那一刻就被人盯上了,所以说,我才是害你们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不,”夏油杰缓缓低下头,他的内心难以抉择,排斥和信任在天平的两端摇晃,最后通通化成了自我谴责,“是我的错。”

  他冷静地分析道。

  “易容是我对太宰提出来的,您只是提供了一个帮助,而我没有跟着易容,这才给了那群人提示。”

  太宰实力很弱的提示。

  因为弱,所以要用其他方法保护自己。

  工藤优作忍不住露出笑容,他发现了夏油杰是个好孩子,虽然在戒备自己,却又无理由地偏袒着自己,便故意又问了句:“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时间安静了很久。

  “结合…您刚才的分析。”

  夏油杰闭了闭眼睛,似乎这样就能逃避工藤优作温和而鼓励的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平静地将这句话说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听话:“他们想将太宰抓走,伪装成失踪或者死亡,做一个工具。”

  一个能消除诅咒的工具。

  正因如此,夏油杰才会心凉。

  工藤优作没有停下,这时候心软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他继续刨根究底地追问道:“然后呢?”

  夏油杰动了动嘴。

  他以为自己会沉默下去,但实际上,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哑着嗓子说:“我是……一个咒术师。”

  几个月前对着降谷零的操作重新又来一次,当工藤优作仰头,看到半空盘旋着的虹龙时,他忽然明白夏油杰在防备什么。

  同伴们赌上性命和未来,去消除普通人身上产生的负面情绪,却被贪婪不知满足的普通人捉走。

  世间还有比这可笑的事情吗?

  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去指责或者去保证这件事不会发生,似乎都有些自大,工藤优作面对多次案件的超强心脏,让他很快从对咒术界的惊诧中抽离出来。

  “你能用这种手段找到太宰吗?”

  夏油杰摇了摇头:“不行,太宰的术式是抹除一切异常力量,我找不到他的残秽。”

  “那就用普通手段。”工藤优作一锤定音,他看到了夏油杰身上一直带着的外套,露出庆幸的表情,“正好,太宰之前为了和易容前的自己分开,特意把衣服脱下来留给了你,我去叫警察带上几只警犬。”

  他安慰夏油杰道。

  “你们分开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这段时间,就算有车子也开不了多久,我叫人时刻注意下附近公路的监控情况,会没事的。”

  ……

  太宰从头昏脑胀的黑暗中醒了过来。

  他的易容已经取了下去,露出原本清爽秀气的脸,因为昏迷期间一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体温被汲取了大半,唇色苍白变淡,垂下长睫,看上去竟有种柔弱可怜的感觉。

  “到了这里就别想跑了。”带路的男人站在房子外,通过一个小窗口看他,笑的得意洋洋,“说什么咒术师,结果不还是两个小鬼吗,贫民区每天都有人失踪,报警也不会找到这里的。”

  太宰讨厌疼痛,闻到化学试剂的后遗症还没消退,他阖着眼,没有说话的欲望,放任自己虚弱无力的四肢躺在地面上。

  男人在外面炫耀了几声,没人捧场,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太宰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转头去看墙壁上巴掌大小的窗口,根据影子的偏移角度来算,他大概已经昏迷了四十多分钟。

  太宰挣扎着坐了起来。

  “还真是……呼呼,太粗暴了。”

  少年干部很快没了力气,靠在墙上撒娇似的自语抱怨到,那群人不敢用绳子绑着他,怕被太宰用特殊力量割断,特意换了更坚固的铁质镣铐。

  但这也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吐出一口气,休息几分钟后,睁开眼,迅速拆下手腕上还留着的绷带,在内侧的某一截上,找到了别在里面细如发丝的铁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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