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鬼白】彼岸浮灯>第10章

  如果可以的话,鬼灯希望坐时光机回到过去掐死那个跟柜台小姐要双人床,整个除了搬石头砸脚以外没有更贴切形容词的自己。

  由于白泽昨晚东想西想胡思乱想的关系,尽管身体很疲惫但还是睁着眼睛难以入眠,在床上翻来滚去接近清晨才沉沉睡去。所以反而是喝了拟态药照理来说应该比较晚醒的鬼灯先醒了过来,面对这个令他濒临崩溃边缘的情况。

  鬼灯一张开眼睛就看见白泽放大的睡颜,或许是昨晚太劳累的关系,他发出微微的酣响睡得极沉。奇怪的是,一向眉开眼笑的脸庞此时却带着些许痛苦的神情,不知道在做什么恶梦。

  不过这和视觉上的冲击比起来实在不是第一优先值得关心的事,他视线往下一放,立刻看见对方完全松开摊在一旁的衣带,以及整个敞开露出短内裤的白皙身躯,瘦弱的身板上接触早晨冰凉的空气而挺立的乳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有穿跟没穿一样,就鬼灯看来那件睡袍根本起不了任何遮蔽作用。

  好死不死,这家伙突然一个翻身。

  于是情况又变得更复杂了,那只睡死的白猪先生把左脚压在他的腿上,手还横过他的肚子,额头则靠在他的肩窝上,整个人几乎跟他贴在一起。

  如果白泽抬起左脚膝盖,就能跟鬼灯升旗的小兄弟打声招呼。也幸好他没有这么有礼貌一早就用膝盖跟鬼灯的小兄弟打照面,不然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被踹到床下跟地板接吻。不过被踹到床下跟地板接吻,总好过被嗯在床上折腾。

  白泽总算是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的心意,但还尚未调适好自己的心情,与其说是没有调整好不如说是无法接受,他是那么的喜欢女孩子,怎么会下了地狱之后转性喜欢一个男人,更何况那个男人一点不像女孩子一样又萌又软又香又可爱,身高还跟他一样高,个性还各种剽悍。

  昨晚想了一个晚上也没能想好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牛鬼蛇神的,还有到底喜欢那个凶巴巴的家伙哪一点,为什么只要想起鬼灯、只要对方稍微靠近,心音就开始不听使唤地鸣奏起不和谐音?

  再者鬼灯这次将白泽带回来,就没想过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曾想过要温柔以待,但每每想起千年前的事就觉得还是把那家伙远远地推开是最好的。与其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不如一开始就选择远观,在他身边默默守护。

  就某方面来说鬼灯的爱真是极尽扭曲,除了白泽以外,阎魔大王大概是整个地狱最能体会这点的人。

  鬼灯盯着眼前极尽放大到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近距离睡颜,用拇指轻轻摩娑他皱起的眉头,其实这家伙睡着的时候挺可爱的,就是醒过来的时候讲起话来很欠揍,行为也是。

  左思右想十分犹豫究竟是要把人『温柔』地踹下床,还是就这么撑着自己被他蹭到勃起的小兄弟等他自己醒过来后再去厕所解决。

  话说,那只缠着他腿侧磨蹭的脚真的很碍事,那只猪的睡姿为何可以如此之差?除此之外他还在心中狠狠地骂了昨晚那个决定要双人床的自己,整白泽就算了为何连自己也赔了进去。鬼灯强迫自己不断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借此转移那个挂在他身上寻求温暖的人对他造成的刺激,就像一个紧绷到了极限快要断裂的橡皮筋般。

  就在此时那睡懵了的家伙似乎是觉得找到一个舒适的抱枕,于是把缠在鬼灯小腿上的脚往上一抬,准确地压在那个正被低气压笼罩的人腹肌上头还不知死活地摩擦几下,喉咙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本来紧皱的眉头似乎因为这个触感良好的抱枕而松开了些。

  于是下一秒白泽就华丽的跟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嘎噗的痛嚎,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倒在地上晕头转向。以为自己是睡昏头摔落地面,他边抵抗脑袋传来的晕眩感,边爬回床铺想接着睡回笼觉。却被一件丢过来的睡袍盖在脸上,在一阵挣扎后才将睡袍扯落。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只剩下一件内裤穿在身上,而刚刚丢过来盖在他脸上的不正是他不翼而飞的那套睡袍吗?

  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的白泽听见耳边传来碰的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厕所紧闭的门扉眨了眨眼。他摸摸痛觉残留的肩膀,看来刚刚不是他自己掉下来的,是被那家伙用蛮力推下来的。

  「什么嘛…尿急可以叫醒我啊,况且床那么大我又没堵住通道,干麻那么用力把人踢下床。想吓死谁啊!」

  白泽揉了揉撞到地板而发疼的前额,眼角疼得泛出泪光,嘴里叨叨絮絮地埋怨着那个粗暴的男人。完全没发现刚刚正是他把别人弄得进退两难,如果鬼灯有听见这串叨叨絮絮的话肯定气不打一处来,他更想问这只白猪先生为什么床那么大要硬是靠过来跟他挤这半边的位置,还失礼得把别人当成抱枕磨蹭。

  总之给这么闹腾一下,白泽可以说是睡意全消了,他坐在床沿盯着紧闭的厕所门发呆继续想昨晚没能理解出来的事。

  啊~烦死了!

  白泽碰地一声倒回床上两手一摊呈现大字型,心情郁闷地望着天花板。到底是谁说早上醒来的这段时间脑袋特别清醒,很多无法理解或是无法解决的事情往往可以灵光一闪啊?怎么他为什么喜欢上那只恶鬼的这件事情想破头还是想不出来呢?

  想不出来就算了,那家伙还大清早的卡在厕所里,存心不让别人使用吗?白泽小声地清了一下喉咙准备出声催促鬼灯,想让声音尽量保持自然。他可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心意,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在鬼灯面前示弱。

  反正是段无果的恋情,为什么要讲出来让对方感到困扰?此外,白泽也还没想清楚自己对鬼灯的情感究竟是不是他以为的那样,毕竟看见可爱的女孩子他还是很想贴上去跟她们聊天跟玩乐,万一是一时迷惑的话,讲出来结果对方认真了该怎么办?

  像这样对于情感采取消极的策略,是他追求女孩子时不曾体会到的。

  追求女孩子他通常都是直觉性的,无论对方的长相如何只要是归类在女孩子的那方,喜欢与否都会把人从脚趾夸奖到发梢。或许对女孩子来说是个既温柔又残酷的存在,因为他对女孩子的一视同仁尽管转世了仍旧深入骨髓,执着地保留着这残忍的好习惯。

  「喂,你倒是快点出来啊!怎么今天上那么久?该不会是便秘了吧!回地狱上桃太郎那给你抓副通便的药,不用太感谢我。」

  话音才刚落,门就乒乓一声用力的打开。要不是这是现世,那扇门大概会被鬼灯用踹的踢破,就跟千年前他每次去找那只蠢神兽拿金丹时,都会让对方花一笔费用修缮大门一样。后来白泽干脆把修门的钱算进金丹的药钱里头,懒得白费唇舌要那只恶鬼别再破坏他家的门了。

  鬼灯三两下跑到白泽面前揪起他的领子,由于拟态药的效果结束,獠牙与角都长出来,配上整个人散发出来的低气压效果,若此时有服务生来按铃瞧见他现在的模样,本来没有獠牙跟角就很像黑社会了,长出那些可怕的象征更像一个黑社会的杀手,服务生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白猪先生,敢情您是太久没被我痛扁一顿了,屁股在痒吗?」鬼灯咬牙切齿地问道:「我不介意按铃叫服务生,而且还是女服务生,过来观赏您被我脱下裤子后打屁股的蠢样子。」

  这个鬼畜变态果然知道白泽的罩门在哪,要真让鬼灯这么干了他剩下的两天还有脸见那些妹子吗?

  白泽赶紧赔了一个在鬼灯看来蠢爆了的笑脸,一边掰开那只盛怒的恶鬼紧抓着他刚穿好的松垮垮睡袍的手指,一溜烟地跑进厕所里头避难,跑得时候还不小心把腰带掉在地上差点又『门户大开』。他赶紧捡起地上的腰带,一边小声地碎念这睡袍还真是一点也不稳固,动不动就敞开国门对外人喊欢迎光临。

  殊不知这睡袍就是这样设计的,毕竟是爱情宾馆,一切以方便好脱为原则。如果他昨晚有闲情逸致打开电视柜下的抽屉,还会有许多情趣道具等着他来发掘新世界,从最普通的跳蛋到SM道具一应俱全。

  最该庆幸的是昨晚鬼灯抵抗强烈的睡意就来不及了,一点翻箱倒柜的余力也没有,不然恐怕会很有兴趣的在白泽面前开始研究那些『刑具』也说不定。

  白泽一踏出厕所,就看见那个男人从包包里头拿出一顶帽子戴上,并早已换上背后有印坟墓图案的黑色外衣、黑色长裤,最后套上一件咖啡色的风衣。一副随时准备可以出门的样子,见白泽踏出厕所后还睨了他一眼,意在催促他快点换上外出服。

  看不出来这家伙居然准备得那么齐全,虽然本来就知道对方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想不到细心到这种地步。

  看鬼灯把昨天提在手上的公事包收纳进背袋里头,原本以为塞不下的。他开始怀疑那个背袋该不会是鬼灯跟多拉a梦强制征收百宝袋来用,简直太神奇了。

  白泽看向鬼灯扔在床面上的衣物,应是昨晚帮他买的那些。

  分别是一件针织的白色毛衣,配上褐色的裤子,还有看起来御寒力十足的黑色风衣及红色的围巾。他慢吞吞地换上那些衣服,感觉还是有点太朴素了,不过既然不是自己出钱的就将就点好了。

  换上衣物后白泽照照镜子,忍不住想着「哎~果然美男子就是不一样,连穿这么普通的衣服仍然帅气度不减啊~。」但太过得意忘形不小心说溜嘴把这句讲出口,于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讲到「帅气」那里就被一个软软毛毛的东西迎面砸脸,下面未竟的话语皆被堵在那个软软毛毛的东西里头没能说出来。

  「呸呸!」

  不小心吃到那个软软毛毛东西的细毛,白泽呸了几口把软毛给清出来,这才看清那个软软毛毛的东西是一件米白色的软毛帽。正准备开口向那个居然连毛帽都帮他准备好,完全做好防寒准备的人道谢时,门口已经传来关门的声音。

  白泽赶紧抓起软毛帽戴上,拉开门冲出去跟上前面那个走得像赶投胎一样快的步伐。走出宾馆的大门接触到冷空气,他缩了缩脖子反射性地将手插到口袋里面御寒,这才发现口袋里各有一包已经开始扩散温热的暖暖袋。

  手心的热度一路传达到心脏,好像有点太温暖了,他在红通通的鼻子跟眼角都暖到快滚出水来。

  「那个……。」

  鬼灯走得实在太快,他必须得用小跑步的才能跟得上。他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哆嗦着嗓音开口叫唤眼前的人,但声音有点太小了对方似乎没有听见。于是他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抓住前面的人的下臂,制止他继续往前的脚步。

  「鬼、鬼灯。」

  听见他开口呼唤的名,有一瞬间他仿佛看见那个男人用略带诧异的目光回头望向他,但很快就恢复原本那张像是结霜般冰冷的面色。

  「那个……呃,谢、谢谢!」

  明明可以理直气壮讲出来的话,却硬是说不出口,最后只用了细若蚊蚋的声量说出来,眼神还飘忽不定不敢看向鬼灯。没想到听了此话,鬼灯突然非常非常靠近他,微温的掌心贴在白泽的额际好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

  差点以为又要被亲了,如果对方不是用这样凶神恶煞的样子靠近的话。但心跳却因为鬼灯突然地靠近而失速,他开始有些担心那只恶鬼会不会听见自己过大的心跳声而发现什么。

  「没有发烧啊,奇怪。」

  白泽气得说出像是教训小孩子才会用的话语:「喂,你什么意思啊!浑蛋,跟你道谢还不好吗?要适时地接受别人的好意,才会讨人喜欢知道吗?」

  「地狱的恶鬼应该是让人担惊受怕优先吧,为什么要讨人喜欢?」

  听闻此言,鬼灯投以不解的目光,毕竟他是拷问控。对他来说,身为一个专门对付罪人的地狱恶鬼与其讨人喜欢不如更加正确地矫正罪人才是他人生的宗旨。

  话说,这家伙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对他的性格指指点点的,明明白泽自己兼具各种色胚属性于一身,到达应打入众合地狱受罚的地步。阎魔大王也是,老是要他做人圆滑一点,还为了让他处事圆滑帮他乱点鸳鸯谱着实让人困扰。

  此番也是,会有这样被迫跟白泽独处的窘况也是拜阎魔大王的鸡婆所赐。思及此,他有些后悔只放三大叠公文到大王桌上,应该放个十叠上去让他连厕所都去不了才对。

  浑身笼罩在低气压里面,没注意到自己正瞪着白泽,被瞪的人惊出一身冷汗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又生气了。不过这次,他决定冒着被揍的危险继续往下说。

  「人…人与人之间相处,不就是为了让彼此感到更快乐吗?」白泽将鬼灯裸露在外头逐渐冻得发红的手抓进口袋里面,跟暖暖包一起摩擦:「等一下去买个手套吧?不然手都没办法离开口袋了。」

  「我自己口袋里也有暖暖包,这样很恶心,请不要再这么做了。」鬼灯一副被暖暖包烫到的样子,从那个温暖的口袋及手心中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仿佛这么说还不够又补了一句:「别做多余的事情,再磨磨蹭蹭下去电车就要跑了。」

  不可否认,白泽觉得有点受伤,明明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的,两个男人在街上出现这种亲密的举动会觉得恶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刚刚他确实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要让眼前那只手暖和起来而已。

  虽然他早就知道鬼灯很讨厌自己,却在再一次确认这件事情之后,莫名的觉得很难过。其实就算是在千年前,真正对白泽表现过厌恶这个情绪的除了被他伤害过的中以外,就只有鬼灯了。情绪也被牵着鼻子走,仿佛被好几缕无形的线拉扯着,随之起伏。

  鬼灯见他没有反应,心知自己说得有些过火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彼此之间继续保持距离,又可以让白泽稍微好过一点。说到保持距离就有种焦躁感油然而生,那只白猪每次总挑在他好不容易把距离拉开的时候靠过来,简直莫名其妙。

  不是说讨厌他吗?怎么老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像刚刚把他的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还用暖暖包摩擦的这种事情,怎么看都过于亲密了吧?这么在心中抱怨着的鬼灯,殊不知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也是如此。

  每次白泽释出善意时鬼灯总是用各种暴力的手段迫使他以为自己讨厌他,但对白泽的事情却又各种细心,像是防寒衣物和口袋里的暖暖包,还有昨晚他们踏出车站时将自己的外套丢给他御寒,还帮他穿好好的。

  对白泽来说,鬼灯的举动也是莫名其妙。他心情低落地望着地面,面前的男人见他不理会自己,索性拉起他的手腕就开始往车站的方向走去。抓住手腕的力道很轻,让白泽有种被温柔牵着的错觉,但他已经不会再会错意了。他心中清楚地明白,鬼灯只是为了不让他再被车站的人潮冲散,所以才会抓着他不放。

  由于他们起得稍微晚些,四周人没有那么多。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后,鬼灯从包包里拿出金鱼草面包递给白泽。白泽从一落坐就望着窗外,打定主意不想看向鬼灯的方向,所以对方递出金鱼草面包时他并没有看见,于是一个冰凉的塑胶袋触感塞入他的手心,头一低就看见手上多了一个金鱼草尖叫中造型的面包。

  这…这东西能吃吗?一向乐观的白泽好不容易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头,结果不到十分钟忧伤的情绪就被这个造型奇特的面包给摧毁。他盯着手上的金鱼草面包不知该不该拆开来咬一口,总觉得口感会很猎奇。

  见他只是瞅着面包一副不想吃的样子,鬼灯嘴里衔着面包从唇缝中语带催促地挤出一句:「快吃,等等要下车了。」

  白泽勉为其难地拆开它咬了一口,滋味不如想像中差但也没好去哪,要形容的话就是极度浓稠的草莓酱。据说里面还夹杂了流传千年的精力配方,吃了是否真的会充满活力是不知道,只是想到这内馅是用阎魔厅旁边那片摇曳的金鱼草榨出来的汁就突然觉得食不下咽。

  「不想吃了吗?」

  鬼灯看了眼白泽吃到一半就没有再动的面包询问,只见对方微微地点点头露出一脸想吐的模样,皱眉心想草莓口味有那么难吃吗?他自己吃的那份是用绛紫色金鱼草做出来的,吃起来的口味有点像蓝莓。

  他大手一伸将那半个面包从白泽手上夺过来,咬了一口:「还好啊,不会很难吃。」

  接着在白泽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三两口把剩下的那半份吃完。他拍拍手将面包屑拍掉后,又从包包里头掏出上头写着仿巧克力口味的金鱼草面包开始吃了起来。

  对于那家伙完全不介意那是他吃了一半的面包,还抢去吃掉的没神经举动感到无比困扰。明明不久前才说过他的触摸恶心,结果现在却做了应该会感到更恶心的事情。

  白泽只觉得脑筋一片混乱,为了冷静下来遂将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窗外的风景。以前身为人的时候由于是偷渡者只顾着东躲西藏的关系,没能离开那家中药店太远,像这样好好的四处游历不用再担心是否会被坏人认出抓回黑道组织那里,这样的平稳生活对他来说是件很遥远的事情。或许早亡对他来说是件不错的事情,至少偶尔出差或者休假还能像现在这样子到处走走看看。

  鬼灯一边享用金鱼草面包,见白泽转过头似乎被窗外景色迷住后便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瞧,心里思吋心胸狭隘的白猪先生是否还在气暖暖包的事情。以那家伙的聒噪程度上电车之后居然一句话也不说,连刚刚问他金鱼草面包的事情也只是点头摇头回覆,让他有点不习惯。

  「要下车了。」

  听见三鹰站到了的广播声,鬼灯拍拍那个还望着窗外发呆的人的肩膀。他只是安静地抬起头来,朝着那个已经站起来正抓着车环俯视他的男人点点头,黑色的眼睛似是看着他又像是没有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种不愉快的感觉在心里头盘旋。他想起千年前,有次他说得太过份时,白泽也曾用这样的态度对他。那次他把人足足按在床上折腾了一整天,让美丽的神明在身下展现各种媚态,眼里心底都只能盛满他一人。那时以为有无尽的时间能够好好倾诉,每次都告诉自己下次再学着温柔一点,却在失去时才知道原来在命运之前时间什么也不是。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痛呼才发现自己把对方的手腕抓得太紧,赶紧松开指尖。

  「我先去买票,您在这等我一下。」

  白泽点点头,在鬼灯离开之后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充满吉卜力的世界,虽然早就从地狱的其他朋友们那里略知一二这个男人喜欢吉卜力,但亏他会想要两个大男人一起到这种地方来。他还以为是去爬山之类的,那种有如老头子一般的健康活动。结果居然是到这样一个梦想园地,对于从小就是孤儿没享受过童年的他来说,是个很不错的旅游地点。

  对面有许多家长牵着孩子漫步在充满绿意的林间,看他们享受天伦之乐开心欢笑的模样,似乎也将周遭都感染了那样愉悦的气氛。有一个孩子仆倒在地上,白泽过去扶起他,顺便拍拍他身上的尘土。

  「还有哪里痛?我帮你揉揉。」

  白泽眯着眼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安慰孩子,并将他抱起来伸手揉揉他摔疼的膝盖及手心,本想放声大哭的孩子瞬间忘了哭泣,跟着大人一起露出可爱的笑容,似乎很喜欢白泽。

  牙牙学语的孩子用他所知晓地最好话语称赞白泽:「漂—亮——!」

  白泽转而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回那个可爱的孩子:「形容男生的话,要说帅气喔。来~跟我说一遍『帅—气——』!」

  「漂—亮——!」

  于是在鬼灯拿着票走回来时,就看见这个充满慈爱光芒的一幕。虽然早就知道白泽的体内仍残留具有神性的灵魂碎片,可是每当他笑起来时总是有种柔和的气氛自然地散发出来。那个孩子会自然而然的忘了哭泣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人类来说,神明本身的存在即有抚慰人心的作用。

  白泽笑得时候,漂亮的眼睛会眯成一条缝隙,在柔和的光线中闪闪发亮。鬼灯想起从前几段难得温存的记忆,那个总是弯着美丽弧度的唇瓣时常贴着他的额际顺着眼角滑落,最后在他紧抿的唇角落下羽毛般的吻,宛如奉献般。

  「白猪先生,再这样傻笑下去您的热饮就要冻成冰块了。」

  看他哄完小孩并将孩子交给父母后才出声叫唤,并将刚买的热饮和相机塞到那人的手心上。

  「帮我拍照,我早就想跟那只大龙猫合照了。」

  白泽晃晃手上的相机,对着那个大龄儿童扔了句很实在的话:「你确定要跟那些孩子们一起排队吗?」

  感觉一个凶神恶煞混在一堆小孩子里面排队跟龙猫合照,画面超不协调的。而且他担心这家伙会吓到其他孩子,等一下给他们内心造成什么无法磨灭的阴影就不好了。

  「刚刚不是就说,我早就想跟龙猫合照了吗?都来到这儿了。不然您要替我排队吗?您排起来的确是比较协调。」

  言下之意是说白泽看起来比较幼稚,没想到那个人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还在气之前的事情所以不想答理他,居然自顾自地走过去自动帮他排进充满孩子的队伍里,开始愉快地和其他小朋友聊天,把他晾在一旁。

  虽然很想冲过去把那些黏着他的小朋友拉开,但又想到这样可能又会惹白泽不愉快。真让人心烦,如果是以前的话他肯定不会顾虑那么多,直接冲过去把那家伙从队伍里扯出来,拉至暗巷中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嘁。鬼灯瞪着人群里笑得开怀的笨蛋,一边自我厌恶连孩子都要忌妒的自己。好不容易轮到他跟龙猫合照,那些孩子们却又吵着要跟白泽还有龙猫一起拍照,于是他再度被晾在一旁听那些亲バカ们操作照相机的喀嚓声,拍得没完没了。

  「久等了,你去跟龙猫站在一起吧。」白泽走过来挥了下手上的相机,示意鬼灯站到龙猫身旁:「原来拍照还满累的,刚刚笑到脸都僵掉了。」

  「是吗?我看您很高兴。」

  「因为小孩子很坦率、很可爱啊。」

  「白泽葛格,跟我合照嘛~!」鬼灯学了一下那些孩子的语气,虽然面部十分僵硬整体看起来非常不自然:「这样子就能收买您了吗?」

  突然用那种语气说话害白泽吓得呼吸一滞,想说这家伙终于从大龄儿童进化成整个脑袋都返老还童了吗。结果还好,他那个幼稚的上司只是为了嘲弄他才这么说。

  「少啰嗦,快点去跟龙猫站在一起,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相机就被鬼灯取走,递给一旁的工作人员:「麻烦您帮我们拍张照好吗?」

  「哎呀,当然没问题。」

  工作人员欣然同意,举起手上的相机准备帮他们俩跟龙猫多拍几张照片,这样他们等下就能自己挑选满意的一张留存。

  白泽闻言正准备抗议,人就被拉去龙猫旁边。那只恶鬼的手用力地搭在他的肩上,还紧紧箍住肩头,摆明不让他有脱逃机会。

  「喂,我刚刚已经拍过了。」

  「白泽葛格可以站好别动吗?这样很难拍照呢。」

  为什么小朋友可爱的语调透过这个男人讲出来就像是地狱爬上来现世讨债的恶鬼啊?白泽嘴角抽搐,勉强才将嘴角拉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帮忙拍照的工作人员边调整相机角度拍摄时,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兄弟一起出游吗?长得真像呢。」

  「「谁跟他是兄弟啊!」」

  回答的声音是重叠的,这两个人极有默契地讲出了一模一样的话。工作人员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中的相机。

  这两个人发现彼此讲出一样的话后,各自往左往右撇过头去。

  哎,感情看起来满好的说,长得那么像默契又好,居然不是兄弟啊。工作人员这次倒是学乖了,把这句话放在心里没说出口。

  和龙猫拍完照后,接下来的行程还算顺利,他们先去和窗边的煤炭球合照,还去坐了龙猫公车,接着又去看了小剧场及有展出吉卜力原画的展览区块。顺着绿意盎然的林道走着走着,走到一处绿意盎然的庭园,有一个很大的巨人被包围在其中。

  白泽对吉卜力的认知不多,是听了旁边中国旅客的聊天内容,才知道原来是天空之城。

  就在此时,鬼灯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对他说:「手伸出来。」

  「干…干麻?」感觉怪可怕的,伸出去应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白泽用力的摇摇头回道:「我才不要,除非你跟我说你要干麻。」

  「嘁,戒心倒是挺重的。」不由分说地抓起白泽的手,然后一脸认真地说:「巴鲁斯!」

  白泽吓得用吃奶的力气抽回手,开什么玩笑!手指万一真的被那家伙的蛮力以反方向凹过去肯定会痛死,那个浑蛋居然连看个展览都不忘这样恶搞他。

  不知为何那个动作让白泽有种恐怖的既视感,所以还没被鬼灯抓住手就隐约觉得手伸出去肯定会吃亏,正因如此刚才那家伙说巴鲁斯的瞬间他才能反应那么快地立刻缩手。

  而鬼灯并不知晓此时白泽内心的想法,只是对于那个总是一副反应慢半拍又很容易误入陷阱的老爷爷性格,这次居然难得地反应快速有些吃惊。那个笨拙的家伙上辈子可是连那种门口拉线的小陷阱都有办法中招,整个人摔出去的说。

  想不到那只白猪投胎后运动神经居然也跟着进化了,原来达尔文进化论也适用于全世界仅此一只别无分号的偶蹄类神兽吗?

  「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白泽心有余悸地瞄了鬼灯一眼,只见对方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几乎可以在他脸上读到『你居然没有中招』这几个字。

  就在此时,他的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傍晚了。因为睡到接近中午才出发,所以中饭等于只吃了那半个金鱼草面包。蓦地又想起那未完食的半片面包的下场,热度开始从脖子慢慢往上爬。

  他转过头去对着夕阳的方向,如果鬼灯发现的话还可以把蒸腾在面容的热度推给晚霞的照拂:「去吃点东西吧,快饿死了。」

  「谁叫您中午不吃完那片面包。」虽然讲得一副不同情白泽的样子,手却伸进包包里头拿出一张地图比对了一下街道名称:「餐厅就在附近,走吧。我一直很想去那家店。」

  叮铃。

  随着风铃的摆荡声,踏入那家鬼灯向往已久的餐厅。一踏入那家店白泽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这个男人的品味独特。外表长得那么严肃冷酷简直是诈欺,若是跟不认识的人介绍此人的喜好是甜食跟吉卜力,会相信的人应该不多。

  白泽坐在窗边看在店内走廊跑来跑去的孩子和各式各样的家庭、情侣谈笑,窗沿上放着吉卜力的龙猫公仔、相框之类的装饰,连挂在墙面上的钟都是龙猫造型。明明个性是如此鬼畜扭曲的一个人,为什么喜好却是那么的可爱呢?

  再说,两个大男人一起去点心店吃点心什么的,真让人无法苟同啊。一进店里他们185公分的高挑身材就很醒目,再加上性别的关系,许多的客人对他们投射注目礼。

  不远处还有些可爱的妹子对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虽听不到她们实际在说些什么,但还是让白泽感到很不自在。鬼灯却仿佛没看见一样悠闲地站在柜台处盯着菜单,点了好几种不同的料理。并伸出食指指指玻璃橱窗内的龙猫造型泡芙,叫了好几颗。最后还点了两杯热饮,请店员待会儿跟餐点一起送上来。

  「喂…你……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

  还没说完下面的话嘴里就被塞进一大颗龙猫泡芙,为了不被噎死开始努力地咀嚼它,再没闲工夫说话。

  东西一道接着一道送上来,由于肚子很饿的关系,白泽就开始埋头苦吃。暂时忘掉旁边那些不时转过来偷觑他们的视线,想快点吃完快点离开这里。

  不一会儿白泽就觉得有点饱足感而停止进食,他支着下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起热可可,有些吃惊地看着服务生还在持续送上一道又一道的餐点,拼命往他们桌子上摆,餐桌上不一会儿就放满了各式各样可爱造型的食物。

  而坐在对面的男人泰然自若地将一盘一盘盛满食物的料理逐一消灭,这家伙的胃难道是无底洞吗?饿死鬼投胎也莫过如此。为什么那个中午吃了一堆金鱼草面包的人,还有办法把这一桌都风卷残云的快速解决啊?

  白泽好笑地看着大口吃龙猫泡芙后不小心让奶油沾到嘴边的鬼灯,总是臭着一张脸的恶鬼,居然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事情发生。虽然他早上吵着要跟龙猫拍照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看起来像个大龄儿童了,不,以这家伙的年纪或许说超龄儿童会是更为妥当的称呼。

  看着看着他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拇指抹去鬼灯嘴角沾染的奶油后伸舌舔去。这亲昵的行为让鬼灯停止吃泡芙的动作,转过头啧了一下露出困扰的表情。瞧见他写满困扰的侧脸,白泽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是说不是故意的也很奇怪,这种事情若是特别去解释好像只会越描越黑。

  他昨晚知道自己对鬼灯抱有好感后,明明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结果还是不小心伸出了那只手。白泽后悔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的地步,在对方有些探究的目光下,他低着头紧咬唇瓣思考该怎么解释。

  结果对方根本也没打算问他的意思,只是把剩下的泡芙抓起来三两口吃完后,丢下那个正低头喝饮料掩饰尴尬的人走去柜台结帐。

  对他来说这个举动应该十分突兀吧,鬼灯的认知里头白泽是不会对既不是妹子又一点也不萌的恶鬼做出那种过份亲昵惹人误会的举动的,但白泽却这么做了,所以鬼灯会露出那样困扰的表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一点都不像那个喜欢妹子的白泽会做的事。

  而且明明周遭有这么多可爱的女孩子,那个总是话题围绕着女孩子转的色胚今天一整天却连一次也没提起过女孩子的事情。白泽现在才发现,这是多么不自然的一件事,而他一点也不想让鬼灯知道自己对他的看法。

  察觉鬼灯似乎想先行离开,白泽赶紧低头想快点喝完饮料跟上,一方面不想被一个人扔在这里,一方面掩饰尴尬。

  以为鬼灯在生气,没想到那个起身去结帐的男人结完帐后又走回来他身边,低沉的男中音在耳边响起。

  「钱已经付了,慢慢吃吧。要晚点回旅馆也没关系,想去哪边晃晃都可以,留意自身安全就好。然后这支手机是给您的,以后就带在身上比较方便联系。」

  鬼灯将手机放在桌上,其实那支手机本来就是白泽的,刚刚他试着开机,想不到过了一千年居然还能用。而且他也不晓得自己是有什么毛病,这千年来居然一直持续替白泽那支手机缴费给天国通讯,所以通话功能也都没有中断。

  顿了顿,又从皮包里拿了一些钱塞入白泽手里:「还有,不要乱买东西,您的审美观糟透了。有事情就打给我,不要逞强。」

  丢下和生硬的语气相反堪称体贴的话语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泽没有转头也知道鬼灯正逐渐远离,尽管想对他说出希望他不要丢下自己一个人离开,却没有立场且难以启齿。

  这不是错觉,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似好了许多,但白泽就是觉得鬼灯仍在想尽办法避开自己。

  不,或许该说,鬼灯是故意在避开自己的亲昵行为。

  明明在厕所里就对他做出更过份的事情,只是这种程度的释出善意却无法接受?白泽觉得非常纳闷。每当他想尝试释出善意时,对方总是会毫不犹豫的用粗暴的方式截断所有的温柔相待。

  他以前从不晓得,单相思竟是这样的痛苦。他从窗外向下眺望鬼灯越走越远的背影,心脏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扼住,难以跳动。

  就在此时,身旁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他抬起头便看见刚刚站在柜台帮鬼灯结帐的小姐正站在桌旁,手上端着一个可爱的蛋糕。

  「先生,您点的猫咪公车蛋糕来啰。」

  「欸?可是我没有点…。」

  留着蘑菇头的店员小姐歪歪头似乎是在回想刚刚的情况:「咦?可是刚刚那位先生确实点了这个餐点呢。他说您吃得不多,问我有没有推荐的点心,我就推荐他这个猫咪公车。」

  店员小姐在桌上放下一张纸条及猫咪公车蛋糕后推荐道:「这可是本店最好吃的蛋糕喔!请务必满怀爱意的吃下它。还有这张纸条,是那位先生请我连同蛋糕一起交给您的。反正钱已经付了,就请您好好享用吧。」

  语毕,她投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后就先行离开。如果是之前的自己,一定会抓着这个可爱的小姐继续聊天。可惜那种心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虽然他很想把那些心情找回来,把一切都恢复原状。

  他希望自己看到鬼灯不再心跳加速,也希望自己不要随着鬼灯的话语而思绪随之起伏。白泽从毛衣的袖口伸出修长的指尖将纸条摊开,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字迹工整而严谨。

  『今早,很抱歉。 』

  而对方只用一句话就摧毁他所有用来保护自己的武装,好不容易在脑海里构筑起来的堡垒颓然倾塌。

  他盯着桌上的蛋糕一会儿,拿起一旁的叉子开始享用。明明鬼灯先跟他道歉了,他应该要高兴才对,胜利的愉悦感却没有出现。

  太狡猾了,为什么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又突然这么温柔地对待他?那张纸条被突如其来的雨滴一点一点地打湿,上头开始有斑驳的水渍。字迹和室内的摆设也都被雨水模糊,在雨中摇曳婆娑。

  一定是因为蛋糕太好吃了,眼泪才会忍不住从眼睛里滚下来。

  尽管白泽完全吃不出蛋糕的味道,因为上头无论是奶油还是糖粉全部都跟他豆大的泪水混在一起了。又咸又苦又甜,已经分不清楚哪个才是蛋糕本身的味道。

  他边用袖子擦眼泪,边吃蛋糕。但蛋糕吃完了眼泪却仿佛没有尽头,袖子湿成一片。

  一定是因为蛋糕太好吃了,所以才会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