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将领被李承这一番话打满了鸡血,临走时还对未来的战役充满了信心,走之前还不忘三吆五喝一番。

  秋姿看着二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到走远之后,才开口问道:

  “信王大人,您刚刚给他们承诺的这些,能做到多少?”

  李承伏案写着奏折,头也不抬:“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秋姿挑眉,对方这态度显然有些回避了,可这也不能怪他,谁让自己现在两头都能联系得上,人家怀疑也是正常。

  班主年前被派去镇守北寒,之后又好长一段时间了无音讯,终于在年前来信时,告知他现在和谢阳在一起了,做着叛国这掉脑袋的事;又几乎是同一时间,信王也找上了门,知道她能与顾楼月联系,便想从中窥探顾楼月现如今的情况。

  班主原来的信也只是说一些问安的话,可似乎知道信王在背后作祟,索性就在信中提及一番西域的事,到后来二人也不装了,信件中夹枪带棒,你来我往,甚至直言劝降。

  秋姿都起了疑心,这也多半不是班主的风格,估计是那个谢阳写的。

  大战在即,两军元首在玩信件嘲讽,属实有些个提不上台面。

  “信王大人,我好歹是边塞城的居民,您有义务保卫我们的安全,可有义务和有能力是两回事,对吧。”

  秋姿双眼微眯,手已经在袖子中捣鼓了一番。

  “你这是何意?”

  李承放下手中笔墨,正揣测时,秋姿已然又递来一份加密的书信。

  这外观样式之前从未见过。

  秋姿道:“这是赵家传来的情报,现如今,京城中是二皇子把手,欲打算收复兵权与江南的大皇子对抗,二皇子的党羽知道您一直在请兵,而他们的打算是——

  拒绝出兵,将边塞六洲拱手让出,四公主远嫁和亲西域,借此与其签订停战协议。”

  “什么!?”

  李承瞳孔地震,直接便站起来,慌里慌张地撕开了信封,将里面的内容一目十行地读完,口中从哑言无声到不断地念叨着‘不可能’。

  可信中的内容与秋姿所说大致相同,落笔还有世家贵族的契印。

  李承朝身后踉跄了一步,脸色瞬间煞白,脑中不断盘算着该如何挣扎。

  可无论怎么想,死局都是解不了的。

  良久,他无力地转身,坐在椅子上,看向秋姿,“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班主还没回来,我走什么?”秋姿摊手,“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醉生楼在边塞城里都会有人护着的,所以我不担心。”

  信王皱眉,“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秋姿翘着二郎腿,语气挑衅:“怕,但你不会,我也不是才认识的你,滥杀无辜这样的事,你做不出来。”

  信王深深叹了口气,“你真是越来越像顾楼月了。”

  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没什么办法。

  “多谢夸赞。”秋姿嬉笑两声,“所以,你真不打算投降吗?”

  “不打算,你也别劝我了。”李承双目无光,如一潭死水,可漆黑的眸子似是有一种无法回避的吸力,将他各种情感,思绪的波动都吸了进去,最后只剩下平淡。

  “你有顾楼月护着,边塞百姓由我护着,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

  …*…*…

  阳春三月,北寒也不过是堪堪停了雪,绿草的芽儿还没长出来,便招来兵马在土地上疾驰。

  北寒世子率兵出征,一如前日下战书所言,不出半月拿下边塞北部三洲,此役几乎是同时进行,至全面占领东三洲要地左右不过一周时日,期间,粮草与武器开销未达到预期的六成,人数伤亡不过百人,从前线传出的皆是连连捷报。

  这样的开局,属实振奋。

  如此以来,加上先前割地的西洲,边塞已有四洲入手,剩下一处南洲和边塞主城。

  看似胜券在握,实则此刻更得小心谨慎些才是。

  入夜,军营帐内灯火摇曳,边塞六洲的地形图所见即是,战场沙盘上指指点点的痕迹几乎要将原本的地形地貌遮去,且沙盘上并非双方对立,还有西域蛮族的身影。

  营帐内外人员来去脚步匆匆,先前的几场战役几乎是速战速决,占领的几个要地要留下兵力守候,而主力军则要快马加鞭赶往下一个战场,这样才能先人一步,不被埋伏。

  “少主,顾大人,如今我们已经包围边塞周围四地,如今大魏朝廷尚未有出兵动静,我们更应该乘胜追击,一句拿下边塞城!”

  将士声音激昂,此人是燕云城三十六师之一,等如今此景已然数十年之久,如今成果就在眼前,自然想要一举夺魁!

  谢阳没有理会他的提议,反倒是朝一旁问道:“现在西域的领主还是没有动静吗?”

  “大人,尚无……”

  “报——”

  门外哨兵传来军报,侍从当即将营帐的帘子拉开,带着军报的小兵当即跪下,双手握拳,脸色急切之余带着半分凝重。

  “启禀各位将军,南洲传来军报,就在前几日,西域数十个部落联合整兵,攻打南洲,却被信王军队折损半数,如今盘踞在狼王领地周围。”

  “啥,那帮老家伙被打回去了,哈哈哈哈!”

  “我看,他们多半是想跟着咱一样拿下边塞,却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这真是开年来最好笑的事了。”

  营帐内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些人与西域某些领主积怨已久,此时更是爆发出无尽的嘲讽。

  咚咚咚——

  谢阳咳嗽几声,顺带敲了敲桌子,“各位,笑归笑,这些事还是好好分析一下。”

  “大人,那群家伙技不如人,小小一个南洲都拿不下,咱们已经连攻三城,根本不足为惧。”

  顾楼月上前一步,摇摇头,“诸位,南洲与北三洲可不能相提并论,若换做是我们,也不能保证能十拿九稳地拿下此地。”

  不少武将收敛了一番,对于顾楼月,他们还是敬重的:“顾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顾楼月走至地图前,手指着南洲此地,“这里是边塞的最接近大魏的位置,以往信王与西域打仗,朝廷的粮草便是顺着粮道送来,最先抵达的就是南洲,曾经不少西域蛮族想拿下此地,劫了粮道,断了信王军队的口粮,可都没得逞,此处不仅仅是个要塞城,更是重兵把守。”

  谢阳在一旁补充,“所以即便信王穷途末路,手上无多余的兵可用,他也要死守着南洲。”

  如此说明一番,众人才算是便点醒。

  北寒算什么,西洲算什么,北三洲又算什么,自古以来,哪里是粮仓,哪里就是对手的命根子。

  顾楼月抱臂胸前,捏着下巴,皱眉凝视着边塞的地图,如今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他刚刚想好的战略此时也是被这一消息弄的不得不推倒重来。

  “大人,那我们还要不要接着按计划来,继续攻打边塞城?”

  “就按着计划来,信王还剩两城,他自然会将自己的主力兵分派至这两处,若是进入大魏,自然免不了这一战。”

  谢阳分析着,随即看向顾楼月,问道:“楼月你怎么看?”

  顾楼月一直盯着地图,捏着下巴,眉头紧锁,他自知自己的军事能力,给出的结果恐怕与谢阳的查不了多少。

  他对信王的举动有疑,可在场没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军师,有疑问也只能先放着。

  “我没什么多说的,我们往边塞城进军的同时,在周围都派些兵力,防止有埋伏。”

  “是,大人。”

  一通吩咐下来,将领都各司其职,谢阳手下人做事的节奏很快,晚上说着要进攻,可能天还没亮就要出兵了。

  可现下的情况容不得他们冲动上头,往往越到最后,越要小心。

  深夜,顾楼月一直没睡,看着边塞的地形图眉头紧锁,谢阳带了些吃食进来,二人相互之间已经有了不少默契,不用说就知道是对方。

  “刚刚我看你犹豫不决,是有什么心事吗?”谢阳开口。

  顾楼月沉了一声,突然问道,“谢阳,你说,信王还有底牌吗?”

  谢阳不明,“何处此言?”

  顾楼月在地图上笔画了一番,指着南洲和边塞城两处地域。

  “信王所有的兵力都集中于这两处,京城忙着立储,几个皇子自然不会在这时分给他多余的兵力和粮草,南洲的储备粮也只够他撑上半个月,这半个月若是被我们给截下了,那边塞城便不攻自破,信王也知晓京城对他的态度,派兵支援多半不可能,说不准会放弃边塞。”

  一同想来,无论从什么方面看,信王都是死局里的弃子,除非他神兵天降,让当年怒马破塞关的神话再发生一次,可那次至少还有北寒王的支援,他现在,除了一条命,是什么都没有啊。

  “他不是个傻子,不会凭着一腔忠勇去守一座守不住的城,那他是否还另有底牌?”

  谢阳坦言,从怀中拿出一份密函,“他向来心机多如砂砾,只是这次,是谁也容不下他了。”

  顾楼月狐疑地接过这封密函,打开一见,竟是道大魏圣旨。

  “四公主和亲……边塞割地让与西域……”

  一目十行地看下来,顾楼月确实能理解,为何谢阳说‘谁也容不下他’了。

  曾经鲜衣怒马的边塞将军,如今在皇子的眼中,便是一枚弃子。

  “等等。”顾楼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圣旨除了你我之外,还有谁知道?”

  谢阳:“这只是来商议的密函,现在我还没同意,所以知道的人只有你我和使臣而已。”

  顾楼月皱起眉头,京城现在是二皇子与赵家接手,自打他逃叛之后,赵家的情报书信明面上借由醉生楼来往联系,实则统统都被信王归于麾下,信王一方面有赵家的情报,另一方面还能通过秋姿来联系上他。

  几个书信来回,他便知道信王掌控着醉生楼。

  只是……信王明明知道赵家,那也应当知晓这份密函,他想不通的是,明明京城当局已经弃了边塞,为何他还要苦苦死守?

  “你可是在担心什么?”

  顾楼月点头,“越是看似优势占尽的局面,越容易被翻盘。”

  谢阳环住他,为他披上狐裘,“是否有陷阱,他是否留有底牌,都得去了才行,去了我们也好能见招拆招。”

  顾楼月撇了他一眼,无奈道:“我给你殚精竭虑,深怕你出个什么意外,你倒是心大。”

  谢阳轻笑,“心不大,只装得下我的楼月哥哥。”

  顾楼月:“……油嘴滑舌。”

  …*…*…

  翌日

  谢阳命屠爷,宋叔及燕云城三十六人分三路兵马而出,由他率领其中一队直面边塞城,迎战信王,燕云城三十六人则分成数只小队左右包围边塞主城,听号令形式,备不时之需;而屠爷和宋叔则又是另外一队,前往南洲,若是能拿下边塞,那他们便会第一时间出动,在南洲撤粮之前,一网打尽。

  这样的安排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了,顾楼月依旧心底发慌。

  谢阳看出他的紧张,无措,“什么可害怕的,我们都计划地很充分,万事顺遂的。”

  “但愿如此。”

  谢顾二人领军行至边塞外城时,天上下起了微微小雪,前几日转升的温度一夜之间又回到冰点,象征着北寒的军旗在空中凝起了一层微霜,随着狂风呼呼作响,整个军队行得很安静,很低调。

  边塞城外是一层银装素裹的枯木林,当年谢阳逃离边塞,顾楼月火烧山林的痕迹还能瞧见;军队在没有遮掩的山林中行走,若不是黑夜作为他们的隐蔽物,或许早已被哨兵发现了踪迹。

  可即使这样,在半路之余还是遇到了埋伏。

  一时间兵戈相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却听着对方首领没由来地说了一句:

  “北寒的,我在这儿恭候多时了,我们旁的废话不说,联手吧。”

  对面士兵皆是西域扮相,坐骑一半是马匹,一半是秏牛,有人负伤依旧在前线,不多想这便是西域领主的队伍。

  “刚经历过于信王的厮杀,为何不暂歇兵马,反而要顶着伤继续应战?”

  谢阳骑马上前,挥一挥手,示意周遭放下兵器,有事可以商谈。

  西域领主乌氏是这一队伍的领袖,对于谢阳这一问候,他直接当做是对其的挑衅:“你少惺惺作态,我们在南洲的情况你们也清楚,我知道你们是来攻占边塞城的,我八千兵马拿不下南洲,但加上你这近万人的军队,拿下个边塞主城倒还是有极大可能,不说废话,合作吧,说吧,事成之后你们想要什么?”

  明明求着人办事,且拖着一帮伤病,毫无优势可言,来谈判的语气却是像强买强卖的。

  顾楼月道:“问我们想要什么?这个问题不应该是我们来提问吗?”

  乌氏领主倒也耐着性子,直接将诉求提了出来,“我们要一般的归属权,城中的四成粮草,还要——

  屠城!”

  前半段的说辞倒还不算离谱,之后‘屠城’二字一说出口,谢阳瞬间变了脸色,“之前谈判的结果你应该没忘吧,若是你执意要屠城的话,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乌氏领主眼眸一凝,“北寒当家的,我敬重你大难不死的毅力与能够绝地求生的机智,但是抱歉了,我们今天必须捆绑在一起!”

  顾楼月以为他是要动手,可转念一想不对劲,还没等脑中思索出个结果,便瞧见着乌氏领主的队伍里突然迸发出一只着火的箭羽!

  但方向却是朝边塞城射去的——

  第一支打了头阵,紧接着还有第二支,第三支,陆续不断……

  顾楼月当即不妙,连忙朝身后士兵大喊:“快,所有人分布成各个小队,躲藏在林子里面,不要冒然进攻,注意防范西域士兵!”

  此地距离边塞城不过三四里,远处更是已有哨兵看守,当下天才不过蒙蒙亮,乌氏领主又射了几箭出去,简直就是上赶着给人家发现的。

  果不其然,几箭过后,边塞城内起了狼烟,隔着数里远就田间他们敲锣打鼓,喊着‘敌袭’!

  顾楼月恨得咬牙切齿,殊不知,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乌氏领主对着自家队伍,边狂笑边道:“所有人听命,紧跟着北寒将士的军队,他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如顾楼月料想的一样,这摆明就是赖上他们了。

  “所有人,入山林!”

  谢阳率先反应过来,拉着顾楼月的马匹一同潜入林中,清晨的山林露水重的厉害,才跑了不过几百米,大腿侧边湿了一层,加上寒风吹得狠,一袭凉意当即涌了上来。

  乌氏领主似是将他们当成了目标,一路紧跟,直至接近边塞城时,他都没离开的想法。

  “乌氏首领,你究竟想做什么,如此动军,对你我皆不会有任何好处!”顾楼月声音不敢放大,生怕引起边塞城防军的注意。

  这片林子里都是枯木,一旦天完全亮起来,他们在林子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乌氏领主怪笑一声,“今天,要么合作一同攻城,要么就鱼死网破,这样谁也捞不到一丝好处,你们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