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秋姿来抢徒弟的事几乎是一锤定音,顾楼月得知后也只是嗯了一声,似乎都没意识到徒弟被抢走了。

  似乎也是因为忙了一上午,人有些累,也就没有放在心上,顾楼月吩咐厨房做了好几道京城特有的菜,色香俱全。

  秦烟怀着孕,虽然说过了孕吐的时期,可看着满桌子的菜,愣是没什么食欲,心里想的全都是上午发生的事。

  “说来秋姿好像还没收过徒弟,也不知道会怎么教那位小公子。”

  “事情总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师姐你当年教我不也是找个乐子吗?”

  顾楼月给秦烟盛了一碗骨头汤,话语中是丝毫不担心,跟个撒手掌柜似的,仿佛楚辞根本都不是他徒弟似的。

  对于秋姿想要教楚辞唱曲,顾楼月还真没什么意见。

  当年在京城,醉生楼的头牌有两人,其中之一便是以一副好嗓音来吸客的秋姿。在顾楼月的名声还没打起来之前,醉生楼有一半的客人都是奔着秋姿来的,为其能献唱一曲,挥洒千金都是非常常见的事。

  青楼说到底终归是风月场所,能够用来吸客的手段无非就那么几件,京城繁华,青楼与青楼之间明里暗里竞争自然不少。秋姿能在众多歌姬当中脱颖而出,除了青楼的包装,最根本还是自己的本事,关键秋姿的嗓音旁人还学不来,就算他人再如何模范,都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秦烟叹了口气,手捧着这碗热乎乎的骨头汤,“我是担心,秋姿她就是来找乐子折腾人的,毕竟当年我……”

  说到一半,秦烟欲言又止,抬眼看了看顾楼月,抿了抿唇。

  算了,以前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折腾人?”顾楼月莫名其妙笑了一声,“还不知道是谁折腾谁呢。”

  秦烟皱了皱眉,可还没等她解惑,门外一声荡气回肠的高呼差点让她把饭碗都给打翻了!

  “春~季~到~来~绿~满~窗~

  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

  “我靠,救命啊,谁又把楚辞给放出来了啊!”

  “来人啊,杀人啦!”

  “大中午的,饶人一命吧!”

  随着楚辞的发声,周围哀嚎声一片接着一片,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饶是经过不少大场面的秦烟,脸上那一副柔和的笑容也瞬间少了一二,甚至放下碗筷,不禁赞叹道:“这孩子,确实如你所说,嗓音很独特啊。”

  这唱的,好好的一首四季歌,春天有了寒风伤耳的味道,大姑娘唱的像半老徐娘,曲调更是一个字都不在调上。这能力,估计但凡有点唱曲的天赋,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阿月,你这徒弟,当真万里挑一。”

  顾楼月苦笑了两声,“师姐过奖了,也不是谁都能像师姐一样,能收下我这么个徒弟。”

  “脸皮真厚。”挖苦两句还不忘自夸一下,秦烟笑道。

  “不敢当不敢当。”

  顾楼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耳旁伴着楚辞的鬼哭狼嚎,一口下肚还真没什么滋味,皱了皱眉头,放到一边。

  前些日子,自己教时还有许些耐心,愣是听着那小子唱了好几个时辰,而如今,别人教楚辞,他倒是一句也听不下去了。

  可能是知道他的声音已经无药可救了吧。

  秦烟也有些听不下去了,问道:“你说,秋姿什么时候会放弃这个想法?”

  “应该不会太久。”

  顾楼月对此十分确信,别的不说,他的耐心在醉生楼当中那可是相当的好,尤其跟秋姿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初他也才不过坚持了三四个时辰,秋姿能有他的一半,就已经很不错了。

  果不其然如他所料,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就见着秋姿一脸凌乱的冲进屋内,旁的话也不多说,上来就对着顾楼月质问道:

  “顾楼月,你究竟是收了个什么玩意!”

  秋姿显然已经快崩溃了,头上的珠钗没有规律的乱晃着,脸上没有补妆,而且还憔悴了不少,要知道这才下午,看来精神上被楚辞折腾的不轻。

  楚辞一脸木然的站在门外,没有走进来,脸上的神情同那日一样,估计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秋姿姐,您先喝口茶,歇歇气。”

  小桃仙在一旁憋着笑,刚刚秋姿教楚辞的所有过程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愣是没落下任何一处,眼看着秋姿从一开始的激情满满,到最后的几近崩溃。

  虽然楚辞的声音是真的难听,但她不得不说一句,干得漂亮!

  秋姿现在也是气到了不行,咕嘟咕嘟喝下了好几口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越喝越上火,吸了好几口气,最后还是道:

  “顾楼月,你看看你收了个什么玩意,长相和嗓子简直是天上地下区别!我估计整个中原都找不到比他声音更难听的人了!”

  顾楼月笑了,这比方虽然有些夸张,但搞不好是事实。

  “能被秋姿这么评价,这孩子似乎还是头一份。”秦烟在一旁笑道。

  秋姿说道:“这孩子,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想收下来的,除了一副皮囊好看些,压根儿就没有旁的特点,赶紧踢出门去才是!”

  楚辞听到这里,突然心慌了起来,他唱歌不好听,自己心里也有数,可班主从来都没有说过要赶他走……

  “对,赶紧赶出门去,我刚刚午觉都睡不安生!”

  “秋姿姐说得对,班主,这孩子天生就不是唱曲的料,您收下他那是败坏您的名声啊。”

  ……

  门外站着的不仅只有楚辞,还有刚刚被楚辞的歌喉扰到的人,大家皆是一脸怒气,包围在楚辞的周围,仿佛在审判他似的。

  楚辞吸了几口气,看了看周围,却又看向顾楼月,口中喃喃的喊着‘班主’二字。

  不会的,不会的。

  班主不会真的让他走的。

  顾楼月面色无常,看不出喜怒哀乐,面对众人的提议,也只是抬手指着楚辞,反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让他离开吗?”

  顾楼月身为班主,在醉生楼中的威严自然不必多说,虽然众人的答案几乎都是一致的,可没谁敢上前说个‘是’。

  “当然,难不成班主你还想让他留下来?”秋姿算是顾楼月的长辈,这个时候,也只有她敢上前说上一二。

  顾楼月笑了一声,“怎么就不能留下来?这两天你们也看到了,楚辞虽然唱的不行,可地扫的很干净,活干的也多,还不偷懒,这么勤奋的人都要赶走?那你们把好吃懒做的家伙置于何地呢?”

  一席看似没什么道理,但又什么都说的话把众人说的是哑口无言。

  秋姿稍稍黑了脸,但可依旧说道:“班主,重点不是这个,这孩子……你毕竟说了收徒,可他这嗓子,终究是给你的名声抹黑。”

  顾楼月在京城名声堪比皇亲贵族,早两年名声大噪的时候便有人想来拜师,男女都有,甚至还不乏一些名家子弟。

  这世道,拜花魁戏子为师算不上羞耻,相反,当今战火纷飞,曲乐世家早已落寞,他们之所以能看中顾楼月,无非就是看中他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当年顾楼月一舞出名之后,便成了王孙贵族宴会上的常客,甚至还能在皇宫中住上几天,这份殊荣,试问这些个曲艺世家中,谁能比上一二。

  世家已经落寞,若不再做些什么,恐怕最后也只有树倒猢狲散的份儿,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借着顾楼月这层关系,慢慢重获荣宠。

  莫不是他们把顾楼月当成傻子,就是自己太过天真,愣是送多少礼,都没见顾楼月有收徒的打算。

  可如今,顾楼月收了个嗓音如此特殊的楚辞,这要是传到了那些个奸计一直没得逞的人耳中,只怕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若是想不生事,不得罪人,那便也只有将楚辞赶出去,就当从来都没有这个人。

  “明明都来了边疆,怎么还觉着自己在京城?这般夹着尾巴做人,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嫌累吗?”

  顾楼月皱起了眉毛,他知道这帮人想的是什么,可这些对于他来说,压根儿就没有必要。

  “我就问你们,我说出来的话,什么时候有收回来过?”

  众人一瞬间失了声,了解顾楼月的是知道他确实是这么个人,而不知道的,也不敢多吱声,毕竟这院子还轮不到他们来做主。

  楚辞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胸膛中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了许多种不一样的感觉,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但他知道一点:

  班主是要他的。

  秋姿也不乐意了,“可是班主,你收他能做什么?唱歌这般不堪入耳,长得好看,但也就是个木头,我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能让你收下的,难不您还要坚持吗?”

  顾楼月站起来,轻笑一声,“为什么要坚持?铁杵磨成针吗?你都说了他是块木头,木头只能磨成牙签而已。”

  “但牙签,难道就没有用吗?”

  顾楼月这一套话说的云里雾里的,秋姿更是不知所以然来,“顾楼月,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简单,他是我徒弟,我是他师傅,而他要做的,就是扫扫地。”

  “扫地?”

  顾楼月眼睛一眯,“怎么,不行吗?”

  “可是,您的徒弟来扫地,这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顾楼月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最开始也是在醉生楼扫地的,徒弟延续师傅的路,这有什么不对的?”

  这番话,若不是顾楼月自己提起,众人几乎已经早已忘记了。

  或许是因为顾楼月现在的身份太大,让人忘了他的出身,最开始的他,就是一个最下等,最卑微,醉生楼里谁都能欺辱的杂役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