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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方休眼眸低垂,艰涩道:“对不起。”

  回廊渊的寒气铺天盖地,刚刚燃起的干柴堆转眼已是被冰霜覆盖,洞里的气温越来越低。

  对不起?

  白洐简眉梢鬓发都如同结了冰一般,此时身上冰冷至极,没有一点温度,他只觉喉间一阵痒痛,随后便是重咳出声,强撑的意识已是散乱开来,身子也因为寒冷颤抖的太厉害。

  “不用……咳咳与我道歉,毕竟,来不来是你的选择,我无法……强迫,也最……不喜强迫。”

  说完这句话,白洐简呼吸轻颤,阖上了双眸。

  心绪变化翻涌的厉害,此时,他实在没有力气再说其他的话了。

  山洞之外,风雪逐渐小了下来,山洞之内,只剩紧张又沉重的气氛紧紧纠缠着。

  方休眸光落在白洐简肩部的伤,随即掌间溢出强大的火色灵息,抚上了白洐简的背脊,可是,白洐简体内金丹如同黑暗的死寂,没有半分响动。

  心下一思量,方休似乎明白了什么。

  又是蓝衣仙。

  微微垂眸,方休解开了白洐简的里衣,将带血的里衣甩至角落,他从藏物链内拿出一株灵草。

  白洐简见他也真的不解释,忽而闷声道:“咳咳……你从前说的喜欢,都是假的么?所以,所以……今夜这个约与你而言,可能也不是那么重要。”

  这一句自嘲呢喃仿佛用尽了白洐简所有的力气。

  待到使用真气混合灵草之后,愈合了白洐简肩部的伤,方休长睫忽闪,低声道:“师哥,不是这样的。”

  “既咳咳……已错过赴约时间,那你是……如何咳咳……找到此处的?”

  白洐简脸色苍白如冰雪,洞内已是不能引火了,方休感觉自己指尖触及的每一寸肌肤都冰凉入骨,如同寒霜覆盖一般。

  他终于道:“春冉师弟说你在九华山禁地回廊渊,让我速来解救。”

  “你难道就没想过其中……咳……有诈?”

  “我知道,但是和你的安危相比,其他的不重要。”

  方休自然也知道这几件事情连起来有点诡异,今日他本准备下山赴情人桥的约,奈何半路遇见了幽明正与五岳修士缠斗,白洐简的约,他要赴,可是,幽明,他也不能不管。

  幽明已经在他眼前死过一次,再也第二次意外,他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有些事情,他不愿再赌一次。

  “今夜我赴约途中,碰见了明哥与与五岳修士起了冲突。”

  九幽人素来以剖修士金丹为目的,然而这一次,并不是因为金丹,五岳槐江山有人欲带走幽明,利用幽明为试验,解开九幽人身上的复活重生之秘术,幽明在此战中又受重创,所以,方休才会没有准时赴今晚情人桥的约。

  白洐简上次在梵海北境与幽明有过一面之缘,九幽人是被黑衣利用聚窟洲的返魂香使用秘术重生复活,幽明与方休又是旧识……

  白洐简终于睁开眼眸,道:“所以,你……咳咳是为了救他,才没有来?并非是不愿来。”

  “嗯。”

  知道其中缘由,白洐简心下难受焦躁终于散了一大半,肩部伤势虽然已经愈合,但是白洐简脸色依旧苍白,片刻,他又道:“那他现在……咳咳……有无大碍?”

  “我已将明哥托付给玖兰,将其带到了一处安全地方。”

  白洐简凝神思索间,方休已是径直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白洐简一惊:“你……干什么?”

  “你体内有冥欢丹禁制,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侧身挡住寒冷气流,方休眼眸低垂,片刻,只见他轻轻解下自己的里衣,周身渐渐溢出强大的火色灵息,直到最后,露出旧伤纵横的上半身,将白洐简轻轻拥入自己怀中,然后又給白洐简披上自己的外袍,方休柔声道:“现在,好一些了吗?”

  两人此刻上半身□□相拥,肌肤紧贴,不出片刻,白洐简的身体逐渐有了温度。

  身体多了从未有过的暖意,白洐简神识逐渐回笼,指尖触上方休的胸膛,最后停留在了左腰处的某处火伤,犹豫了很久,白洐简说出了自己连日以来的猜想:“是不是黑衣。”

  闻言,方休拥着白洐简的手臂一紧:“师哥,并非你想的那样,他是想要我体内的东西,不过,并未得逞。”

  白洐简低声喃喃:“体内的东西……”

  方休:“我命格奇特,依照灵界占星术所言,是活不过十七岁的。在十七岁生辰那日,也就在灵界灭族的前三个月,我因为一场意外停止了全部的呼吸心跳,不过,师尊使用灵界巫术凝集了我的生魂七魄,又将凤凰丹种入了我的体内,我生于九月初九,死于九月初九,生死同日,又因为凤凰丹的至阳之气,阴差阳错拥有了重阳体,因为体内有了两股阳气,所以才可以在子时阴阳交替之际,无限还阳重生。”

  原来,当年自己带方休去往云灵巅天灵石探到的不是冰火两股灵根,那股形似火色灵息的是凤凰丹的力量。

  听到这里,白洐简雪眸低垂,面上说不出什么情绪,不过,他收回了手,转而轻轻环住了方休的腰。

  他本以为自己在知道方休体内秘密的这一刻,会是无比兴奋与喜悦的,可是真到了这时候,他心下却是说不出的心疼与自悔。

  白洐简声音落了轻颤的低沉:“你是唯一,从那一晚活下来的灵界人。”

  “嗯。”

  方休本来想找合适的机会,待到一切都了断,再将这些往事告知与白洐简,可是想起裴奉嵊与徐长流,方休改变了原定的主意。

  世事无常,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到来,有些话,与其生了不必要的嫌隙误会,倒不如坦白。

  方休:“二十年前,灵界灭族那一夜,明哥,族长,师尊,数千族人死在了我在眼前,我没有办法,谁也救不了,眼睁睁看着一切,付之一炬。”

  白洐简:“所以这些伤痕,除去黑衣,其余的,都是那一夜留下的吗?”

  方休轻轻点头。

  二十年前的灵界灭族之事,白洐简有所耳闻,也知当夜事状惨烈。

  方休这些伤痕,定是他最不愿面对的痛苦,而自己,竟然千方百计……白洐简只觉胸腔被人生生灼烧了一个洞,雪水透过湿润的衣袖,沾湿了他手腕的肌肤,似乎要渗下去,灼烧了血液。

  心尖都是滚烫颤抖的。

  今日,当真正看见方休褪下里衣的这一刻,白洐简不禁一声自嘲冷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哽咽:“这样说来,之前的我我可……真是个混蛋呢。”

  方休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这些与师哥,没有关系。”

  “其实醒来那一天之后,我曾无数次想过自我了断,可是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师哥。”

  白洐简雪眸露出疑惑:“我?”

  方休早就料到白洐简可能不会有什么印象。

  他一笑,解释道:“十九年前的除夕夜,师哥与同门去往凤麟洲寻妖丹,那一夜,凤麟洲落了百年难遇的大雪,师哥不顾同门反对,放走一位衣衫褴褛的疯乞丐。”

  听方休说到这里,白洐简终于有了一点印象:“你是那位小疯乞丐。”

  方休:“嗯。”

  当时是白洐简第一次下山历练,奉蓝衣仙之命,去往凤麟洲寻妖丹。彼时的白洐简心性不同于现在,几位同门捉住了方休,想用方休为诱饵引出妖兽,但是在那个天寒地冻风雪交加的夜晚,白洐简与另一位同门偷偷放走了方休。

  也是因为这一次的阳奉阴违,陪同白洐简放走方休的另一位同门替代了方休,成为了惨死妖兽手下的诱饵。而白洐简作为蓝衣仙最器重的弟子,才第一次下山历练就犯此大忌,他被蓝衣仙在体内种下了冥欢丹。成为了终身不能摆脱的牵制。

  但是,这么多年,白洐简似乎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后悔过。

  一切都是注定的缘分。

  “所以我喜欢师哥,不是因为你身上的光,而是因为在那一夜,我看到了你心里的光。”

  方休将怀中人拥的更紧:“如果……师哥今夜想说的话是同我想的一样,那我的答案便是也同师哥一样。”

  “桥连天下十方路,殊途亦可与君同,师哥永远是师哥,也是我这辈子最珍爱的人。”

  白洐简声音轻的像雪风一般:“你为何,不早些将这些事情告诉我……”

  “我是想待到一切了断再说,况且,我也不确定……师哥的心意。”

  “我是怕。”

  再次想起之前的话,白洐简目光微动,自方休怀中起身,裹着外袍坐在了方休身旁,他的脸色虽是虚弱苍白,但眼里却有说不出的柔矜:“我怕我也会像其他人一样,镜花水月一场空,人世在世,总是好景不长,我更怕,我这样的人只会将你拖入与我一样的泥泞。”

  心口一滞,方休几乎忘了呼吸,心尖柔软的一塌糊涂,眉目山海之间,是凛冽的温柔,那么坚定。

  白洐简只觉鼻间有发丝拂过,流露的是野茉莉气味,方休吻上了他的额间,又轻轻将他拥入怀中。

  “师哥, 我不会离开你的,以后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感觉到额间落下的温热,白洐简雪眸有些湿润,此时萦绕在两人周身的情息到达了顶峰。

  两人不觉察间,有一缕清风般的气息渐渐萦绕进了他们之中,不过片刻,两人皆是感觉意识有些模糊昏沉。

  方休闭眼之前,隐隐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小揪揪。

  就在方休与白洐简被带走不久之后,山洞内走进来一人,一身黑衣斗篷,黑衣被通灵术阴差阳错化为实体后,他的身形有些孱弱,腰肢不堪一握。

  此时他的手中,拿着一束沾染风雪的海棠花。

  走进山洞之后,黑衣行至雪洞深处,拂袖打开了深处的结界,原本萧条寒冷的雪洞,却暗藏另一番天地。

  雪洞之后,是湛蓝的夜,一轮明月垂悬天际,落入蓝色的湖中,湖边,有两株海棠花树,不过并未开花,看起来有些落寞。

  海棠树下,有一处衣冠冢,墓碑之上,刻着辛隐二字。

  黑衣行至墓前,这一刻,他取下了自己的斗篷。

  斗篷之下,是一副苍白秀气的少年侧容,黑衣真实容貌不过十六七岁,头发有着黑玉般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更是细致如美瓷,不过因为周身的阴寒之气,使得他面容又带病态之意。

  “小隐,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来看你,想来,你定是会怪我的。”

  少有的一声轻叹之下,黑衣蹲下身子,将手中的海棠花放在了辛隐墓前。

  沾染霜雪的海棠花似乎浸了露水一般,愈发娇艳欲滴,就如同少年辛隐的面容一般。

  这时,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黑衣道袍,鹤骨霜鬓,清卓英姿,正是萧姝予,他的怀中,也带着一束海棠花,不过花束被他护的极好,并未沾染风雪寒霜。

  黑衣终于转过脸来,他一声轻笑,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比冬雪还凛冽,没有生气感情一般。

  “二十多年未见,萧宗主的情意还真是未变半分,真是让人钦佩呢。”

  萧姝予面上温和笑意顿散,半晌,只闻他声音嘶哑:“秦子期。”

  秦子期浅浅勾唇,漆黑睫毛一扬:“今日是他祭日,我便想着来看一看,不巧来的不是时候,竟然碰上了萧宗主。”

  “看他?”

  萧姝予只觉得心底发疼,内里一寸一寸的枯作尘灰:“你有什么资格来看他。”

  “什么资格?”

  秦子期嘴角漏出一抹笑容:“就凭,他爱的人是我。”

  萧姝予握着海棠花束的手指节泛白,蓦然,他又是苍凉一笑:“是了,你凭着这份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不在乎他的命!”

  秦子期笑意凝住,不过片刻,苍白病态的面容又落了阴暗的意味:“你以为我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提起从前,秦子期心中生了熟悉的悸冷:“我知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可怜我生前,世间竟无一人真心相护与我,他们,都盼着我早点死,可惜,我这人什么都不好,唯独,就顽强如草芥,灭不尽的。”

  萧姝予:“你曾有过的,可你亲手将其摧毁。”

  黑衣声音不免讽刺:“所以,你这是在同情我?”

  “辛隐一直爱的只有你。”

  这句话从萧姝予喉间溢出,混进安静的月夜之间,却是最不愿意的残忍痛苦。

  听萧姝予提及辛隐,黑衣这次终于不再阴冷,他低声喃喃:“是的,只有小隐是真心对我,只有他,不在乎我那屈辱下贱的过去。”

  “可是,他死了!二十二年前,上天就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

  秦子期声音莫名癫狂起来,似乎被刺激到一般,一脚踢过辛隐墓前的海棠花,他又道:“上天注定要带走我的一切,它看不得我好过,生前受尽屈辱,死后也要带走世上唯一爱我的人,凭什么!?”

  他又喜又怒,又哭又笑,转而又将损坏的海棠花束小心翼翼拾起,苍白秀气的面容染上歇斯底里的恨意:“我生来为人,入不了修真界,渡不了天雷劫,所有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将我踩在脚下,我死后九幽境不收我,激我成为天地间一抹孤鬼冤魂,入不了永生轮回,世人不是都言宿命羁绊,鬼神天堑,我偏不信天命,不过区区一道天门关,我偏要看看这凌驾于凡人头顶的九重天道,究竟是何模样!”

  这一句话,彻底砸清明了萧姝予的神思。二十年前的神秘人为了探取三大先天至宝不惜灭掉整个灵界,而太极图便是唯一除去天雷劫连接天道的开天圣器。

  想到此处,萧姝予身子一颤,他本以为,当初辛隐的死会换来秦子期的回头是岸,未曾想,他却比从前还要疯魔,没了一丝人性。

  萧姝予眸光终于碎裂:“你今夜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秦子期转瞬又恢复了常态,他将残败的海棠化为灰烬,指尖转而触上了辛隐的墓碑:“自然是为了取回小隐在这世间唯一的遗物。”

  萧姝予唇畔忽然漏出一声凄笑,此时此刻,他真替辛隐不值。

  “青雪剑,今夜你是带不走的。”

  “是么?”

  秦子期低语喃喃再欲说话,却被掠空而来的一团凛冽炙热的长剑斩下了耳畔漏出的发丝,秦子期避开剑光:“当年,你用青雪剑为他立冢,可是你莫不是忘了,这世间,与他心意相通的人是我秦川。”

  一字一句,落进萧姝予的心口,刺进血肉的细碎声响如初春裂冰。

  秦子期语气寒瑟:“你,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秦川,你休得再动青雪!”

  眼见秦子期指尖覆上辛隐的墓碑,萧姝予当下便是一声厉喝,手中拂尘不再,此时被他执在手掌中的是一把银色长剑。

  秦子期偏身避开落檐剑攻击。

  落檐,青雪,是一对道侣灵武。

  是当年两人十六岁定情之时,萧姝予拼尽半条命为辛隐寻来的。就算后来辛隐离开了萧姝予,这把青雪剑也被他一直带在身边,直到最后临死诀别,辛隐才将青雪剑归还给萧姝予。

  这把剑,是萧姝予余生唯一的寄托念想。

  他本不愿在辛隐墓前动剑,可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秦子期带走青雪,两人缠斗间,墓碑被秦子期一掌碎成齑粉。

  萧姝予眼眸一沉,手掌翩然翻转间,避开秦子期的攻击,就在落檐剑锋抵上秦子期胸前的那一刹那,一把银光骤然从土间破出,直逼萧姝予喉间。

  然而最后,青雪的剑锋只是停在了萧姝予的喉间三分处,泛着凛冽的微光。

  萧姝予现在脑中一片嗡鸣,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看着秦子期讥讽的眸色,不过弹指一瞬,萧姝予似乎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他的眉间隐见一片恍然,先是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而后手中落檐剑便是怆然落地。

  辛隐,你当真如此爱他吗?连你死后,你的剑灵也护着他!

  见此情景,秦子期嘴角溢出一抹奇异的笑容,似乎是势在必得的胜券在握,又似乎是看萧姝予所作所为不过是个笑话。

  然而,就在他手指触及青雪剑的一瞬间,只闻青雪剑发出剧烈的嗡鸣,似乎极度抗拒秦子期的接近。

  刹时,秦子期的笑容凝在了嘴角,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长指一瞬蜷的死紧。

  先前的意气风发在这一刻化为云烟消散。

  “不可能……”

  秦子期几近着魔似的病态低语,随后又颤抖的想去再次执起青雪剑,然而,结果还是一样。

  一次,两次,三次……

  秦子期暴怒:“为什么!”

  辛隐的青雪剑,根本不会接受他,他太笃定了,他否定了萧姝予与辛隐的过去七年,可是他忘了,在遇见他之前,辛隐与萧姝予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真心实意存在过的。

  今夜看来,他才是那个笑话。

  周身溢出强大的诡异灵息,强硬执起地上的青雪剑,秦子期眉目陡然多了一丝病态的偏执。

  察觉到秦子期的意图,萧姝予不由目光折碎飘散:“你疯了!”

  然而,不过一瞬,青雪剑就被秦子期焚成了灰烬。

  “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一声阴郁轻笑,秦子期身旁出现一条黑沉沉的口子:“就让你守着这座空墓了此残生,我更痛快。”

  萧姝予持着海棠花,僵硬的立在原地,肩膀微伏,望着地面的那堆残灰,眼尾凝出一道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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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休恢复意识的一瞬间,睁开眼来便是满眼的大红,他感觉太阳穴还是有些隐痛,长指揉揉额角,他手肘似乎触上了什么东西。

  侧眼一看,方休却是呼吸一滞。

  此时在他身旁的,是穿了大红喜服的白洐简,如此明艳的颜色穿在白洐简身上,有种令人惊异的美。

  他起身看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真的是只有新人在新婚夜才会宿住的寝房。

  寝房摆设简单,门口放着一个小器皿,屋内萦绕着淡淡的熏香,桌上花烛燃的正旺。

  方休开始有些懵,随后便是有些反应过来了,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鸳鸯戏现身了。

  “师哥,醒醒……”

  方休轻轻拍了拍白洐简的脸颊。

  白洐简缓缓睁开眼来,也是一呆,眼前人穿着喜服,戴着玉冠,没有了平日的道袍木簪,面容更显明艳绝伦,此刻离他不过半尺之距。

  方休鲜少瞧见白洐简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是我,师哥。”

  “哦。”

  白洐简压住狂乱的心跳,面上不动声色:“这是什么地方?”

  方休替他整理了一下喜服,回道:“鸳鸯戏。”

  鸳鸯戏?

  也就是说,方才在雪洞之中两人情息已经达到了巅峰,才会被鸳鸯戏带回来成亲洞房,想起方才山洞中一切,包括那个额间吻,白洐简脸上不禁一热。

  “听闻,他只有在道侣洞房之后才会彻底现身,我们也要……”一声轻咳,方休一张脸更是红若晚霞:“真的洞房吗?”

  这个问题,着实问住了白洐简。

  “看情况。”

  额,看情况是什么意思?

  方休有些懵。

  【此时在另一间屋,葛二鸟磕着瓜子,捧着从玖兰澈身上偷来的幻灵镜正看着新房内的情景,看到此处,他不禁轻拍大腿,恨铁不成钢道:“什么叫看情况,必须给我上,我还没见过被我抓回来不洞房的道侣!”】

  喜服实在繁琐,白洐简轻解腰带,褪去外袍,随即坐在了玉案旁,他微微垂首揉起太阳穴,方休也坐了下来,随手执过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口。

  屋内许是有些热,方休只觉得口干舌燥,一杯不够,他又饮了一杯,一大盏茶水下去,方休只感觉身体越来越热。

  “师哥,你渴不渴?”

  方休此时的声线,着实有些惑人,白洐简抬眸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这才目光投向桌上的熏香,这是闺房之中助兴的催情香,方才他意识有些不清醒,竟然也没发现这些小异样。

  “屏住呼吸。”

  白洐简勉强稳住心神,灭掉了桌上的熏香。

  【这厢,葛二鸟又是一拍大腿,喜道:“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嘿嘿,你就灭吧,这可只是个障眼法。”】

  “嗯……”

  方休呼吸轻颤又急促,他感觉自己不能再坐在这里了,也不能再面对白洐简了,身体内的翻涌,让他感觉有些不能自持,今夜的感觉和上次在北境一样,虽然香味不一样,但通过这暧昧的氛围,方休也猜出来了这是什么东西。

  “师哥,我先……我先上床……不,我先……”

  “嗯。”

  白洐简握紧双拳,隐隐闭目:“先不要说话,我想想。”

  “好好好。”

  方休步伐有些不稳,他上床榻之后便盘腿而坐,奈何这次催情香比上次北境的还要厉害,就算方休用尽灵力,也是排解不了。

  更别说金丹被冥欢丹控制的白洐简了,他虽然坐在桌旁,雪容不见异样,可是额角,都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片刻,终于是白洐简先动了,他撩袍起身,行至床旁,方休睁开眼来,也不敢看他,只是低哑道:“师哥,你先……离我远一点。”

  “算了。”

  白洐简声音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愿意吗?”

  方休先是啊了两声,而后喉结微动:“愿意什么?”

  白洐简不言,只是坐在了他的身旁,此时,两人距离太近了,近到呼吸缠绵交错,近到渐渐变了气氛。

  也不知是谁先蛊惑了谁,或是骨子里的潜藏情思就快破骨而出,白洐简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只是闭上双眸,吻向了眼前人。

  蓦然,嘴唇传来清冽温润的触感,方休紧绷的弦终于断裂。

  【葛二鸟关掉了手中的幻灵镜,哼着小调,提起手中毛笔,继续写起了手中的戏折子。】

  新房内,两人纠缠之下,衣裳散乱一地。

  目光一寸一寸落在方休□□胸膛之上,白洐简眼神幽昧,深的厉害,方休体形身材欣长,骨节匀称,线条劲健流畅,腰线生的极美,指尖才轻轻滑上方休腰间那颗妖娆的红痣,白洐简便听得一声隐忍闷哼。

  一个男人,竟比女子还要勾人,平日有凡俗衣裳裹着 ,裹去了方休原本的欲感。

  一阵冰凉温度从方休的耳廓一滑而下,是白洐简的指尖,缓缓滑下到方休绝美的脖颈,轻柔抚起层层战栗,最后指尖绕到胸前,白洐简指腹对着方休胸前某处的火伤轻轻摩挲。

  “师哥……”

  白洐简清冷声线隐含蛊惑:“别拒绝我,你其实很喜欢这样,不是吗?”

  舌尖相触的那一瞬间,方休再也把持不住,眼眸一暗,随即便是反手为主,一个翻身,方休覆到了白洐简上方,回吻的更用力。

  缠绵之间,方休长指一寸寸抚过白洐简腰间,他的胸腔如同雷震鼓动,指尖颤的厉害,一路逐渐往下,抚上了白洐简。

  白洐简此刻喘息的厉害,简直勾人到了骨子里,清冷的声音低哑的厉害:“师弟……”

  方休忽然用力将白洐简翻到,极其霸道,一路细细密密的吻/着白洐简的发间耳后,唇齿之间,游走暧昧,片刻,方休扳过白洐简的下颚,又吻了上去,他的欲望太过狰狞,白洐简感受得到,可是,在这激烈的交缠中,方休又是那么的温柔。

  方休眼尾之间愈发水光潋滟,简直勾的人骨血难耐,他口中轻声呢喃:“阿珩……”

  辗转厮磨之下,这样欲/到极致的方休简直要把白洐简的魂都勾散了,雪眸缓缓眯紧,方休背脊骨骼极其优美,犹如拉紧的弓弦一样弓起紧绷。

  鼻尖流窜着野茉莉味道,白洐简隐约想翻身而上:“不可以……”

  方休压住身下人,将人又揽进怀中,下巴抵进白洐简的颈窝,他闷声道:“其实我可以……再忍忍。”

  白洐简:“…………”

  他说的不可以不是那个不可以,而是不可以在下面。

  白洐简还想再说什么,方休已经是离开了他的上方,随后手掌再次抚摸上了白洐简的背脊。

  当即,白洐简便是打了一个冷颤,身上的热度顿时也被刺激的散了几分。

  方休压住心猿意马,逐渐聚集灵流魂脉,随即周身溢出强大的冰色灵息。

  方休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冰灵根天赋也可以用在……这方面。

  最后,在强大的冰灵息刺激之下,两人在天亮时分,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天光亮起,葛二鸟也没有偷窥别人的习惯,他以为事情已经水到渠成了,所以等到午间,他便偷偷去往新房,悄悄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拿出了摆在门口的收集情息的小灵器。

  然而,当他回到房内喜滋滋的打开小灵器准备吸收灵息时,里面却是空空如也,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

  !!!

  方休这次醒来,不仅意识有些不清醒,连带着身上也是黏腻的难受,他神思依旧有些懵,他昨夜,好像做了一个特别不雅的梦,良久之后,方休想翻身,却发现怀中多了一人。

  直到对上怀中人的容颜,方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原来,昨晚不是春梦……

  “醒了。”

  方休立马闭眼:“没有!”

  白洐简睁开眼来,便瞧见某人紧绷的下颚,他一声轻笑,起身穿了衣裳。

  方休有些紧张:“师哥,你还好吗?”

  白洐简已经穿戴整齐,轻轻束起自己的发,他声线意味莫名:“什么都没发生,我有什么不好的?”

  “额。”

  方休蒙住了被子,只觉脸颊一片烫红。

  其实,也只是没有进行最后一步,其他的,不都做了吗?

  “先起床,应该有人在等我们。”

  方休拉开被子,问道:“谁?”

  “起来再说。”

  待到两人洗漱完毕,打开房门,却是一片山林竹园,鸟语花香。

  这是处深山宅院,雅致清净,宅院之内,也有些扫地仆从,都是些山间草木精灵所化。

  “你家主人现在在何处?”

  仆从行了一礼,道:“正在大堂等候二位道长。”

  随即,两人被引至正堂,行至不远处,方休只觉鼻尖便窜进一阵浓郁的饭香味,此时,堂中有人正化悲愤为食欲,使劲干饭。

  “葛二鸟!”

  方休进入堂中,一眼便看见那个熟悉的小揪揪。

  白洐简却是一声轻哼,没有说话。

  “方道师,白道师,你们来啦,快来吃饭快来吃饭!”

  “来人,加碗筷。”

  方休坐下之后,面色有些复杂:“你是鸳鸯戏?”

  “嗯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葛二鸟,修真界人称鸳鸯戏。”

  葛二鸟嘴巴不停。

  看见桌上的菜,足足二十道,白洐简道:“铺张浪费。”

  “哎呀,我就一灵器,指不定哪一顿就是最后的晚餐了,能吃就多吃点。”

  方休笑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葛二鸟纠结半晌,终于问道:“你们昨晚,怎么没有进行深入交流?”

  方休脸颊一瞬爆红,被饭呛着了:“咳咳!咳咳、”

  白洐简一个冰眼刀子落在葛二鸟身上,立马递给方休一杯水。

  方休接过,待到好不容易顺过来气,葛二鸟又道:“如果你们真的做了,我觉得以你们的体力和功力,我的修为应该能上好几个阶。”

  白洐简:“…………”

  “咳咳!咳咳”

  方休好不容易顺过来的气,差点又背过去了。

  三人酒足饭饱之后,葛二鸟道:“你们昨晚也没圆房,此次我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吃完饭,我送你们出去。”

  白洐简风轻云淡说了一句话:“无妨,我们可以再圆一次。”

  方休这一次,才喝进口的茶又没忍住,全部噗在了对面的葛二鸟脸上。

  “对不起!”

  葛二鸟揩去脸上的茶水,道:“这个条件反射,我可以理解。”

  不说方休,他都是被吓了一跳。

  谁知道,白洐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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