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一片肃穆。

  淑妃娘娘端坐在贵妃椅上,面有愠色。

  云阳郡主和黎青蓉站在下方,垂着头, 大气也不敢出。

  淑妃疾言厉色道:“本宫竟不知, 你们瞒着本宫, 犯下这样的滔天大错!云阳,太子看上梁王侧王妃,你们用如此低劣的手段,结果怎么样?不仅没成,还害得太子被梁王毒打了一顿, 哑巴吃黄连, 有苦难言。这件事为何不和本宫先商量?”

  云阳郡主哪知道太子殿下事先没和淑妃娘娘商量,她们一心邀功,又以为黎玉帛就是一条听话的狗, 必会顺从太子殿下的意思,所以想了这么一条粗糙的计策,哪知道闹成这样一团乱?

  后悔也来不及,被淑妃娘娘责怪,云阳郡主和黎青蓉觉得委屈,毕竟她们听命于太子, 总不能违背太子的意思。夹在两个主子之间,着实难做。

  淑妃又冷笑道:“本宫还傻乎乎地跟着皇上去捉梁王和青楼女子,结果躺在床上的竟然是本宫的亲生儿子!现在满宫上下都在看本宫的笑话!”

  淑妃平日温和良善,凶起来却是柳眉倒竖牙尖嘴利,语气刻薄得让人不敢回话。

  黎青蓉小声道:“都怪长公主。如果不是长公主也在涌泉寺设计陷害梁王, 黎玉帛就不会得救, 太子殿下就能得手, 也不会被梁王打。”

  淑妃气得瞪了黎青蓉一眼:“霍真真是已故柔嘉皇后唯一的女儿,是皇上的嫡长公主。柔嘉皇后去了这么多年,皇上还一直念着,所以格外疼惜霍真真,也养得她一向骄纵,行事乖张,本宫都得让着她三分。”

  恭和帝曾有两个皇后,柔嘉皇后是发妻,可惜早死;后来又立了继后,也就是梁王霍曜的母亲,之后又因事废后,从此后宫中便是淑妃独大。

  她恼得乱了气息:“其实霍真真来向皇上禀报这件事的时候,本宫就不信,疑点多多,甚是荒唐。梁王是什么人,论谋略,论心机,这些皇子公主没一个比得上他,霍真真那个傻缺斗得过梁王?但本宫还是陪皇上去了涌泉寺,因为无论真假,无论犯罪的是霍真真还是梁王,本宫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最后霍真真被皇上褫夺封号,是罪有应得。但本宫万万没想到,太子竟会牵涉其中!”

  说到最后,淑妃已经咬牙切齿,眼中含着血丝,面容几乎扭曲起来。

  云阳郡主和黎青蓉跪了下去,云阳郡主道:“请淑妃娘娘恕罪,是我一时糊涂。看来黎玉帛已经和梁王沆瀣一气,不肯为黎府出力。如今想来,从永安宫贪墨一事开始,我们就已经中了黎玉帛和梁王的圈套。”

  说到黎玉帛,淑妃就恨得牙痒痒:“黎玉帛是你们黎家的人!是你们口口声声说他乖顺得就像一条狗!必定可以潜在梁王身边当细作,探知消息报给太子!本宫才求得皇上赐婚,如今怎样?打脸打得疼不疼?”

  黎青蓉咬唇嘟囔:“他以前明明喜欢我的,嫁进梁王府后,就喜欢上梁王了。谁能想到,一个喜欢女子的人竟然转了性子,会喜欢上男子!真是太可恶了!”

  云阳郡主叹道:“黎玉帛喜不喜欢梁王,我们不好判断,但可以肯定,他已经投靠梁王,我们用不得了。”

  淑妃愤怒地攥紧手中的丝帕,指尖泛白:“无论是何种情况,黎玉帛是留不得了!”

  黎青蓉急于戴罪立功,抬起头看着淑妃,提出建议道:“不如趁着还没撕破脸皮,我悄悄将他约到城外,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打死,除去这个眼中钉,以解淑妃娘娘心头之恨。”

  淑妃用看傻瓜似的眼神看着黎青蓉:“本宫看你是蠢钝如猪!你都说了黎玉帛不喜欢你,你以为经过今天的事,他还会赴约吗?面上没有撕破脸皮,内里早对彼此恨之入骨。你命人暗中打他,梁王就可以借机生事。往后万万不可再自作主张,必得和本宫商量!”

  黎青蓉被骂得又低下头去,不甘又愤懑。

  云阳郡主给黎青蓉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说话,赔笑道:“淑妃娘娘息怒。太子已立,将来定是名正言顺的新帝,淑妃娘娘放宽心,梁王顶了天也只是个王爷。”

  淑妃回忆起往事:“从前废后乌氏还风光的时排骨篜里候,皇上是想立梁王为太子的。若非本宫斗倒废后乌氏,晔儿哪有今日的太子之位?皇上忌讳废后乌氏,连带着不宠梁王。但梁王胸藏韬略,便是本宫厌恶梁王,也不得不承认他比……”

  淑妃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要她亲口承认梁王比太子强,比太子更适合做皇帝,比杀了她还痛苦。她继续道:“本宫不能不忌惮他!来日太子顺利登基,第一个就要除掉梁王。今天他打了太子,本宫必要他付出代价!”

  淑妃思索半晌,眼里散出恶毒的光芒:“冬狩将至。黎玉帛虽是梁王侧妃,却也是男子,也可狩猎。云阳,你回去知会黎大人一声,让他和黎仁果好好准备。”

  “是,黎府上下悉听遵命。”

  *

  梁王府。

  黎玉帛突然感到一阵寒颤,拢了拢衣裳。

  看到陆续端进来的菜有十全大补鸡汤、红烧羊肉,甚至还有韭菜等等,全是补气养肾的菜,黎玉帛想,莫非厨房知道今天他和王爷圆了房,需要补一补。

  光是看到这些菜,他就又想起那些缠绵朦胧的画面,脸上一红,偷偷看了眼王爷,正好霍曜也看过来,他虚心地轻咳一声:“王爷,吃饭。”

  两人坐下,霍曜叮嘱道:“今天这么一闹,往后你不要再单独见黎府的人。他们知道你归顺了我,只怕已经起了杀心。”

  “杀杀杀……杀心?”骤然听到这句话,黎玉帛不禁感到又惊又怕。黎府上下本来就没一个人待他真心,今天他没让太子一党如意,黎府上下必然怀恨,要除掉他。

  黎玉帛穿过来后就知道,听黎府的话,王爷会杀他;听王爷的话,黎府要杀他。只是权衡之下,选择站队大男主,但生死始终在风口浪尖,命途多舛呐!

  霍曜凝注着黎玉帛:“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呆在梁王府,哪也不去,自然无事。”

  黎玉帛立刻狗腿道:“我……我当然听王爷的话!就拿今天来说,王爷能让我化险为夷,以后还要靠你多多庇护。”

  霍曜嘴角漾起一点笑意,给他夹了一块香喷喷的羊肉:“多吃点。”

  黎玉帛给他夹一筷子韭菜:“王爷更辛苦,你多吃点。”

  这话怎么说得透着一股怪味?

  果然霍曜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黎玉帛,心照不宣地都想到了某些画面。

  黎玉帛立刻腼腆地埋头吃饭,再去夹菜的时候,霍曜刚好也伸手过来,两人手背不经意相擦而过,黎玉帛的手背瓷白如玉,霍曜的手背骨节分明,青筋分明。

  放在平时,这再正常不过,继续吃饭便是;但今天有了第一次的鱼水之欢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

  那目光又烫又软,仿佛藏着温柔乡,又仿佛藏着烈火干柴。

  霍曜倒是很镇定,恍若素日。黎玉帛却觉得心里头有点痒,暗暗舒了一口气。

  膳毕,歇了歇,黎玉帛照旧在院子里散步。

  月色皎皎,竹影斑斑。

  今天一天太劳累,午膳又没吃,所以晚膳吃得有点多。为了促进消化,黎玉帛简简单单做个拉伸,没想到这一拉伸,遽然感觉到后面一阵湿凉,还隐隐作痛。

  黎玉帛顿知不妙,回到房间,手一摸,竟然摸出点血来!

  他就记得,当时虽然得到极大的满足,可是也很痛!只是没想到竟然痛到裂开流血!都怪王爷地大物博!粗野蛮横!

  偏偏霍曜这时候走进来,看到黎玉帛裤子松垮,手指上沾了点血,立马明白怎么回事,蹙眉道:“又流血了吗?”

  又???

  做受也太惨了!!!我要做攻!!!

  不过想了想和王爷的配件体力等各方面相比,这辈子只有做受被压制的份,呜呜。

  霍曜将黎玉帛抱上床躺着,取来药膏,说道:“做的时候没留意,给你沐浴的时候发现了点血,已经清洗上药。怎么这会儿突然又流血了?”

  这也太羞耻了!又要被掰开被看!黎玉帛红了脸,忙道:“王爷,我自己来。”

  霍曜神情自若:“你看不见。”

  看不见我摸得着啊。

  “别羞。”霍曜温柔地给他上药,“下次我轻点。”

  下次?还有下次?

  黎玉帛羞愧万分地将脑袋埋在枕头里,感受着霍曜指腹的摩挲,酥酥痒痒的,别说,还挺舒服。看在这么舒服的份上,下次就下次吧,不过得等伤好了。

  顿了顿,霍曜突然问道:“玉儿还想有下次吗?”作为高高在上的王爷,黎玉帛是他的侧王妃,只要他想,黎玉帛就该全力伺候,本不需要问的。

  但他开口询问,征求意见,黎玉帛渐渐发现霍曜好像也不是书里说的那般不容反驳的阴鸷性子。

  至于黎玉帛想不想有下一次,当然想,王爷这么好的长相身材,睡到就是赚到,何况躺着就能享受,何乐而不为?他点点头,嗯嗯一声,甜腻得如一池春水。

  霍曜嘴角勾起,声音里含了丝喜悦:“我问过太医,头一回流血乃正常情形,更何况当时情急,身边什么都没有。下次准备充分,便不会流血。”

  黎玉帛很想问下次是什么时候,他要提前做好准备。终究脸皮薄,没好意思问出口。

  黎玉帛翻过身,怎么都觉得刚刚实在少儿不宜,不好意思去看霍曜的眼睛,目光就落在他刚刚给自己擦药的手指上,突然又想起点什么,一股邪恶感油然而生。

  救命!!!为什么中午做的事,现在画面一帧一帧地闪回?那根手指……

  黎玉帛移开目光,不敢再深.入地想。

  霍曜倒是没发觉黎玉帛刚刚满脑子黄色颜料,他将药膏收了起来,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道:“厨房的薛兰花刚刚来找我,说黎府的人给了她一包毒药,让她下在你的饭菜里。”

  黎玉帛一惊,很快镇定下来:“这个法子也太笨了吧,王府的每份膳食都要用银针试过才能入口的。黎青蓉没脑子吗?等等,王爷,你发现薛兰花是细作啦?”

  霍曜颔首。

  黎玉帛嘿嘿一笑,语气带点骄傲:“不过后来我收买了她,让她为王爷办事。”

  霍曜见他神色欣喜,便不告诉黎玉帛他早就发现薛兰花是黎府细作,而是顺着黎玉帛的话道:“多亏了你。她来找我时,都和我坦白了。”

  黎玉帛心道,我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废物嘛!也可以帮得上王爷的忙嘛!

  他勾了勾霍曜的手,道:“王爷,那你可以不可以放过她?知错能改就是好人呐。”

  霍曜笑道:“我已经安排人送她去老家生活,对外宣称她病死。我不为难她,也不会让黎府的人除掉她。”

  他那万年寒冰的脸突然现出这么明显的笑容,真是好看。

  黎玉帛跟着笑道:“王爷做得真周到。”

  霍曜将毒药包收好,道:“我会对梁王府的人再次清洗,做到万无一失。你安心就是。”他站起身,又道:“你先歇着,元咏竹还在书房等我,我去去就回。”

  霍曜在黎玉帛的注视下,阔步离开饮翠轩,来到荣春堂。

  一走进书房,就听到元咏竹抱怨道:“王爷去做什么了?去这么久,这本《苏东坡词集》我都看了一半。”

  想起刚刚的事,霍曜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元咏竹将书放下,道:“王爷,我就想问问,今天太子被打到底怎么回事?有人说是你打的,但东宫传出来的消息是太子微服私访,被强盗打了。这话谁信啊!王爷,你到底……”

  霍曜打断他的话,没头没尾地问道:“你妻子心悦你吗?”

  “啊?”元咏竹诧异道,“她当然心悦我,不然嫁给我干嘛?成婚之前,我们俩就认识,彼此心悦。”

  霍曜真诚求学:“你是如何让她心悦你的?”

  “这个呀说来话长,我们在七夕庙会一见钟……”元咏竹突然反应过来,“王爷,你莫不是喜欢上哪家的姑娘,特意来向我取经?”

  ……

  有点脑子,但不多。

  家里有个可爱的侧王妃,元咏竹这个猪脑袋怎么会想到别的姑娘上去?

  元咏竹只是认为,侧王妃和王爷已经成婚,犯不着在王府里来一番追求,而且他问的是如何追求女子,自然不是侧王妃。

  元咏竹又道:“王爷看上姑娘也好,娶回来当王妃,堵那群人的悠悠之口。不过以王爷的身份,想要哪家的女子还不容易,何必费心思去追?何况王爷相貌堂堂,是多少女子甚至男子的春闺梦里人呢。”

  霍曜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元咏竹立马停止长篇大论,改口道:“我说我说。王爷,你先和我说说那姑娘平日喜欢什么?”

  霍曜想了想,道:“喜欢吃。”

  哈?元咏竹瞪大了眼,又问:“喜欢打扮吗?喜欢的话,可以先送点胭脂水粉。”

  黎玉帛天生丽质,从不涂脂抹粉。霍曜道:“他不爱打扮。”

  这就难了,元咏竹道:“她多高?给她做几套新衣裳。”

  霍曜抬手比划了下:“比本王矮半个头,比你高半个头。”

  说就说,扯我干嘛!元咏竹感觉受到了暴击:“一个姑娘家居然比我还高。”

  霍曜立马反驳道:“是你太矮。”

  ……

  元咏竹再次感觉被人戳了脊梁骨,后背一凉。

  他做思索状,道:“长得高,不爱打扮,却喜欢吃,莫非是个饕餮?”

  饕餮黎玉帛在饮翠轩吃着点心,突然打了个喷嚏,心道谁在想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