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玉帛不胜药力, 哪怕霍曜亲身帮他解了毒,仍然觉得头昏脑涨,手脚绵软, 通身没有半点力气, 陷入半昏迷半清醒状态。

  他仿佛记得狂风骤雨后, 是霍曜帮他一件件穿起衣服,又抱他回梁王府,给他耐心周全地洗了个澡,最后将他放进软缎锦被当中,掖好被子。

  他浑身酸痛, 口中时不时发出呓语, 轻轻浅浅地呼唤王爷。每一声,霍曜都会温柔地回应。

  霍曜命人煮了一碗汤药,他搂着黎玉帛, 让黎玉帛靠着自己的胸膛,再用汤勺一口一口喂给黎玉帛。黎玉帛喝了一口觉得苦,摇头不肯再喝。

  霍曜吻了下他头发,温声劝道:“玉儿,乖,喝了这药, 身上就没那么痛了。”

  听见霍曜沉稳的声音,黎玉帛感觉很安心,仿佛那是至高无上神祇的承诺,他乖乖地张开嘴,由着霍曜将汤药送进他嘴里, 再徐徐吞下, 似乎药也没那么苦涩。

  偶有汤药沾在嘴角, 霍曜便用指腹轻轻给黎玉帛抹去。

  黎玉帛仿佛还记得霍曜要离开,他拉住霍曜的手,不让他走。

  霍曜力气大,只要稍微一挣,就可以抽身离去,但他没有,而是安静地坐在黎玉帛旁边,吻他千百倍,定定地注视着他,像是在欣赏稀世之宝,独属于他的稀世之宝。

  黎玉帛偶尔能微微睁开眼,就可以看见霍曜的面容,那如女娲亲手雕刻过的昳丽面容,他便什么都不怕了。没有云安郡主和黎青蓉的设计陷害,没有太子殿下的禽兽变诈,只有王爷的守候陪伴。

  想是太累了,黎玉帛抵抗不住,握着霍曜的宽大手掌,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清醒精神许多。房里只有采香守着他,不过正在打盹,所以没看到黎玉帛睁开了眼。

  黎玉帛想唤醒采香,倒杯水来喝,突然觉得身后一阵痛感传来,微微抬起的双腿有些发软。

  这是怎么回事?

  倏地,那些旖旎记忆铺天盖地袭来,如放电影般在他脑中闪现,黎玉帛顿觉脸颊发烫,惊愕懊悔之意丛生不迭,怎么就……就献身了呢?

  等等,好像一开始是他主动的?

  是他扑进王爷的怀里。

  是他勾着王爷的脖子要亲亲要贴贴。

  还是他情不自禁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他从来不是那样浪的人!怎么会这样?太羞耻了!王爷会怎么看他?

  黎玉帛无地自容,想找个洞钻进去,不想也不敢再面对王爷。救命啊,能不能时光倒流,回到昨天这个时候,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太……

  一时之间,他想不到任何词来形容,只觉得羞耻社死。

  采香听到窸窣声,醒了过来,惊喜道:“侧王妃,您醒啦!终于醒啦!太好啦!”

  黎玉帛口干舌燥,也不记得要喝水,怯怯道:“采香,我……我是怎么回来的?”

  采香主动倒了杯热茶过来:“当然是王爷抱您回来的。侧王妃,发生什么了?您和云阳郡主高高兴兴地出门,怎么回来就昏迷了呢?你们一回来,王爷就吩咐准备热水,然后亲自给您沐浴,不让我们靠近,就连把您抱进房间后,也不让我们进来伺候。”

  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要死要死!王爷不让你们靠近,是因为我神志不清,一直呢喃低语,没准还说了不健康的话,怎么能让你们听见?

  但是王爷全都听见了!一句不漏!

  黎玉帛再次感受到一万点伤害,心一扑一扑地加速跳动,简直想扇自己两巴掌。不如干脆等王爷回来的时候,装傻子装失忆吧?

  “王爷可在意您了。”采香欢喜地接着道:“宫里来旨,皇上传唤王爷。王爷没有立刻进宫,在床前守了您许久,传旨的公公都着急了,王爷还是守着您,直到您入睡后,王爷才进宫,命令奴婢寸步不离地守着您。”

  黎玉帛喝了口茶水解渴,听着采香的话,心里一阵感动,同时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了!这不耽误王爷的事吗?迟迟不肯入宫,皇上定会见怪王爷的!王爷是个事业疯.批,表面照顾他,没准心里想一刀子抹他脖子呢。

  他望了一眼外面,发现暮色深深,已经约莫掌灯时分,心情忐忑地问道:“王爷去多久了?”

  采香道:“去了三个多时辰。”

  去了这么久!

  他记得从太子的魔爪逃出后,得霍曜相救。没多久,皇上就来了。

  皇上来的时候,他和霍曜躲在哪来着?为何皇上只传唤王爷,没有传唤他?还有啊,王爷为什么会出现在涌泉寺后院厢房?

  黎玉帛现在好多疑惑,这些疑惑只有等王爷回来后才能解开。

  他刚掀开被子起床,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这脚步声稳重中带了点急切,黎玉帛太熟悉了,是霍曜踩着六合靴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黎玉帛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很快他就看见霍曜站在隔帘处,目光望向床的方向,一眼就落在了面如冠玉的黎玉帛身上。

  这一眼,黎玉帛感觉浑身似有电流激荡,教他魂不附体。

  他第一反应就是缩进被子,蒙着头,不敢露面。

  霍曜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摆摆手让采香下去。

  霍曜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该死,这声音怎么那么好听!尤其那句“感觉怎么样”似曾相识,卧槽,黎玉帛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两情缱绻时他耳边听到好几次的话吗?

  黎玉帛羞得捂住老脸,祈祷脑子瓦特马上失忆。

  他模糊不清地嗯嗯两声,带了点鼻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霍曜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嘴角含着淡淡的笑,轻轻拉了下被子:“为何不敢见我?”

  黎玉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猛地摇摇头,连带着被子都簌簌抖动。

  霍曜捏了一下他露在外面的脚,黎玉帛浑身一抽,立刻条件反射地将脚缩进被子。

  霍曜坐了下来:“你不能一辈子都躲在被子里吧?”

  也不是不可以,此时的黎玉帛只想当只缩头乌龟千年老王八。

  霍曜意态闲闲,又道:“玉儿,出来透透气,别闷坏了。透口气,你再躲进去,我不阻拦你。”

  !!!玉儿?!!

  怎么连称呼都改了?

  他也不自称“本王”了!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黎玉帛徐徐探出脑瓜顶,接着是一双如含秋水的双目,眨巴眨巴,像天上的星星,映入眼帘的便是王爷微微含笑的俊朗面孔。

  发生那样的事,他怎么还看着挺高兴的?作为只要权不要情的腹黑男主,王爷不应该觉得自己脏了吗?不应该把自己清洗一百八十遍,然后再杀光所有相关人员?

  黎玉帛向来反应慢半拍,感情这方面更是。他艰难地吞吞吐吐:“我……我平时不是……那样……的。”

  霍曜明知故问:“哪样?”

  黎玉帛飞快地又蒙起了头,躲在被子里难为情道:“你知道的!”声音瓮声瓮气,听起来还像是撒娇。

  霍曜轻笑一声:“在我看来,今天的玉儿和昨天的玉儿没有半分区别,都是最好的模样。”

  ……

  钢铁直男居然这么会说话?!!简直不可思议!

  黎玉帛再次慢吞吞地探出半个脑袋,委屈巴巴地解释道:“我中了药,不是我想主动的。”

  霍曜脸上的笑容霎时凝住了。

  先前黎玉帛缠着他绕着他,嘟哝出柔言软语,共赴巫山不胜欢喜。但这是药物作用,并非黎玉帛真正所想。如果清醒,黎玉帛是会想方设法抗拒的,就像他一直喝药谎称身体不适。

  他早该料到的,黎玉帛并不喜欢他。

  虽然黎玉帛曾对薛兰花说因为爱慕王爷所以归顺,不做细作。但霍曜仔细思量,这应该是撒谎,不然他怎么忽近忽远若即若离,像一场梦一阵雾?

  所以是自己趁着药性,占了黎玉帛的便宜。

  霍曜道:“是我主动的,是我先吻了你。”

  “真……真的吗?”黎玉帛的羞耻感没那么强了,因为有人比他更浪。

  霍曜点点头,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我也中了药毒。今天我接到长公主霍真真递来的消息,说是有关我母后被废的事情要告诉我,约我在涌泉寺见面,谁知她并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仿佛给我准备了有问题的茶水。我猜出那茶水掺了药,不过我将计就计,还是饮用了,再用内力逼迫自己强撑着。

  “后来,长公主让凝香楼的莲衣姑娘进来,伪造我和她行房的假象,借此诬陷我,我料到她会去请父皇过来,所以没有提前揭破,就是想让父皇来了扑个空,借此狠狠地惩罚长公主。

  “我将莲衣姑娘打晕,走出房间,没想到碰到了你。那时候药物发作,我忍不住先吻了你。”

  “原来是这样。”黎玉帛以为霍曜为意外好色而悔恨自恼,出言安慰,“王爷,这都怪长公主,不是你的错。我今天也很惨,我被云安郡主骗去涌泉寺,没想到太子殿下早在那等着我,我也喝了放了药的茶,不过幸好我逃出那个房间,遇到了王爷,不然我必死无疑。”

  说到这,霍曜忽然攥紧了拳头:“你不用怕,我已经暴打一顿太子,他到现在也没醒,没四五个月,他恢复不了,以后他绝不敢做这种卑鄙之事。”

  黎玉帛道:“王爷不怕太子醒来告诉皇上吗?”

  “他不敢。是他犯错在先,如果他敢告诉父皇,父皇问起来,他要夺弟妻,罪更大。你不用担心。”顿了顿,霍曜接着道,“只是不知我们两人的事,是太子和长公主合谋,还是他们只是巧合用了同一种手段?”

  黎玉帛想起今天的遭遇仍然觉得后怕:“无论是什么情况,好在王爷也在涌泉寺,及时相救,否则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霍曜伸手握住黎玉帛的手,道:“今天父皇召我进宫询问,我只说我和你都身子不适,在府安歇,其余一概不知。长公主已经被父皇褫夺封号,至于太子,他昏迷不醒,醒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他有淑妃庇护,想来还不会被严惩。不过你放心,我保证来日一定要他不得善终。”

  说道最后,霍曜的眼神含着怒火,如一头被侵占领域的凶猛狮子,要将敌方逼到绝境,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黎玉帛道:“好在有惊无险。王爷,我们把今天的事都忘了吧。”

  忘?你就这么急着忘记吗?

  霍曜可忘不了,忘不了有人想置他和黎玉帛于死地,更忘不了黎玉帛的柔情似水,他想报复,更想再尝尝那种滋味。

  黎玉帛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咦,今天霍真真带皇上来厢房的时候,我们在哪?皇上没发现我们吗?”

  “我们在银杏树上,隐蔽得很好。”

  银杏树上……

  黎玉帛忽然脑子里就有了画面,霍曜靠着树干,他被抱在霍曜怀里,自己还不断索吻摩挲。

  而不远处就是皇家仪仗,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这……太危险太刺激了吧?第一次就这么不要脸这么不顾世俗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