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盗墓笔记同人]【瓶黑瓶】弃降>第44章 <三十七>

  在那风吹的草原上,你站在远方,一个我看得见但摸不到的地方。

  风啊,轻轻吹,吹散你的脸,一点一滴,成沙成灰,最后如云烟般消散。

  只剩最后一丝温暖。不放手,就怕张开掌心的瞬间,火光稍纵即逝。

  眼睁睁看著一切从眼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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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睡得很沉,呼吸很规律,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肩上入眠。

  张起灵将那颗大头从湿透的肩膀上轻轻拉起、抬到床上,卸下那一身酸臭破烂、摘下裂了镜脚的墨镜,他拿著湿毛巾,缓慢擦拭黑瞎子脸上的泪痕,从长了胡子的颈颔到下巴、从凹陷的脸颊到额际、从乾裂的嘴唇到鼻梁,逐渐露出乾净但仍狼狈的脸。

  这是他第二次看全他的脸,斜扬入际的眉皱满风霜,眼窝周围覆盖一圈沉重的疲惫。视线随著湿毛巾一路往下,经过曾被打断而凹陷一截的锁骨、被火纹身而留下纠结疤痕的胸膛、被盐酸蚀过的苍黄肤色……某人颇自豪的战绩,洋洋洒洒煞是辉煌,看在他眼里却犹如一具东拼西补的破人偶。

  不由得皱眉。才几日不见,他高大而强壮的身躯明显消瘦一圈;左肩上的旧枪伤位置很险,距离心脏不过两吋,新生的肌肤太薄弱以致於挡不住二次感染的脓水,正从裂痕中一滴滴渗出。他不禁抿起一抹苦笑,伸出特长两指轻压伤口,直到脓水流尽才包扎起来。

  眼光突地被一道红光牵引,轻轻拉出围在黑瞎子脖子上的红线,却意外地扯出一颗鸡卵大小的石头,黔黑表面布满孔洞,隐约闪烁著冰冷的金属光芒,是一颗不算罕见也不顶值钱的陨石。难得的是,黑瞎子生性浪荡不留连俗物,除了左轮枪和那把蛟龙铜刀,何曾见过他将身外之物放在身上?

  不自觉地,发丘二指夹起陨石把玩著,眼神却飘得很远。那日格尔木的星空、柴达木的沙漠、塔木陀的雨,他奔进天石洞里,双手攀在光滑的陨石壁上,不断深入黑暗,就像一个永无止尽的黑洞……

  “扑通。”

  心头猛地一震,内心深处涌起一波波陌生感受,如同强酸一点一滴侵蚀他的心脏。

  “扑通。”特长两指顺著消瘦的手臂往下移,最后握住只剩三只指头的手,轻轻扣在断指上。另一手轻抚他的唇,曾经如新月般完美的上扬弧度,却冷得令他心寒。

  “扑通。”

  悄然伸手停在那张睡脸之上。犹疑著,缓缓放下五指,仔细拨开湿乱的浏海。

  轻轻划过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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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勉强撑开眼皮,眼前景象似夜晚般黯淡,黑瞎子眯起眼眶,看著天花板从黑色淡成灰色再漂成白色,然后扶正墨镜起身。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脑子晕晕沉沉,身体还稍嫌脱力,他撑起身子抬眼望去,只见那人坐在桌前却破天荒地没开机上网,而是埋在书堆中抄抄写写,偶尔传来翻书页的唰唰声。

  沉默著,他对上那抹淡然一瞟,但视线交会不过几秒钟,那人随即将注意力拉回书堆中。

  他亦淡然移开视线,从棉被里抽出酸疼的双脚,突觉一阵凉意,皱眉看著自己全身光溜溜只剩内裤,冰凉的陨石在颈间摇晃。索性起床进浴室洗澡,水声淅哩哗啦了一小时,再开门,他已刮除鬓胡整好面容,但,等待他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往床边颓然而坐发起呆来。果然是幻觉……完了,开始精神错乱了……

  铁门外响起一阵铿然,那人拎著一大袋食物进门,换上室内拖鞋经过他面前,迳自走进阳台往老位置坐下。那人见他仍坐在原位放空,探进半个身子淡道:「吃饭。」然后从袋里拿出一大叠盒饭(便当),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等张起灵打开第二个盒饭,黑瞎子才进阳台。一瓶补给饮料突然递到眼前,他默然接下饮尽,空虚许久的胃终於恢复知觉且疼得发麻,同时左掌心硬被塞进一颗软呼呼的大馒头,中间夹著满满的红烧肉。

  张起灵捧著只剩几根菜的红烧肉盒饭,若无其事道:「肉包卖完了。」

  黑瞎子没将馒头吞进口里,反而先表面仔细撕除,开口道出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吃饭前记得洗手。」

  「……」张起灵冷地挑眉,颇不以为然地埋回盒饭中,吃到一半,身旁那人突然轻捏著自己的脸颊,他淡然瞟向那只试探的手,继续咀嚼口里的饭菜,不发一语。

  指尖下感受到真实的冰凉体温并非幻影,黑瞎子轻轻放开手,回过头继续咬馒头。置身於秋凉的午后,天空晴朗无云,偶尔从街上传来人车交杂声穿插几道风声,他习惯性抽个饭后菸,闻得身旁那人的嗓音在空气中漫开:「回老家?」

  黑瞎子缓缓吐出白雾。「嗯,都没人了。」

  闻言张起灵停下扒饭动作,忆起放置在电视柜上的陶瓮,虽然好奇却没问出口。反倒黑瞎子问道:「你呢?怎没回家?」

  这次他停了许久,筷子含在嘴里,上下颚有一口没一口开阖,好不容易将嘴里的饭菜吞进食道。「只找回一半的记忆。」

  似无太多讶异之情,黑瞎子抖抖菸,道:「是吗……」

  蛮不在乎的态度全看在眼里,张起灵不禁皱起眉来,又问:「老头有什麼动静?」

  黑瞎子举菸的动作轻顿了一下,顺势拨去腿上的菸灰。「没有。他早失踪了,你是知道的。」

  但他没忽略这些小动作,语调生硬不少:「别瞒我。」

  沉默不久,他推推墨镜道:「他只知道你回巴乃,不知道你们去北京。」

  「……」

  「巴乃的事是巧合,裘德考找上我去替他开路。」

  「……」

  「就这样。」

  张起灵终於正视那副墨镜,面无表情道:「你还知道多少?」

  黑瞎子对上那双深沉的眼眸,良久,拉起弯如弦月的笑:「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话一说完起身欲离开阳台,倏地一个力道止住他的前进,冷然声响自背后传来:「他控制不了你。」

  而他任由他抓疼自己的手,笑容不变。「他没你想的这麼简单应付。」

  冷眼闪过一丝冰寒,张起灵眯眼问道:「……为什麼?」

  莫名的问句,两人心知肚明。黑瞎子却反问:「你呢?为什麼?」

  怔著,张起灵冷然的眼眸染上几分游移不定,还有几分欲言又止的窘迫。

  见状,他不禁讽笑出声:「你该小心脚下的陷阱,是不?呵呵……」

  黑瞎子挣开那只冰凉的手,头也不回走进房里,留下张起灵独自面对阳台外的蓝天。房里传来拆电脑的声响,钥匙当啷一甩,铁门啪啦一关,那道脚步声便越行越远。

  此时萧瑟的秋风袭过,吹乱那一头乌黑短发,连带地将弥漫在空气中的菸味吹散,竟一丝都未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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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睡觉、看电视』,依照往例无论黑瞎子在外头受到多少伤害,只要经过这三步骤,不久便能恢复精神往外头找乐子去。但自从那天他清醒后,这些日子来总待在家里,除了上床睡觉之外的时间就窝在电视前,什麼也不说、什麼也不做;难得他对节目内容没兴趣,总是盯著土陶瓮,右手不断抚摸系陨石,任由电视机传来笑语吵杂。

  张起灵则继续他的建档大业,直到电脑修理妥当寄回来,更是从早到晚挂在网上。他没问黑瞎子为什麼回乡下老家会把自己搞得像流浪汉,而黑瞎子亦无意图了解他找回记忆的经过,就这样一个电脑摸整天,另一个电视看整日,如此日升月落几回,谁也没打破谁的沉默。

  张起灵不是不明白,有些事情一旦改变,便无法回到从前。当初执意搬离现在又反悔回头,他曾想过,也许他将面对黑瞎子的讽笑、不悦而怒、或是冷言嘲语。什麼都有可能,但绝不是如现在这般冷漠以对,彷佛对他、对这一切都无所谓。

  他曾经试图走进他的世界,却不知该从何开口,只好默默坐在他身边,同他一起看搞笑片。萤幕上的人物摆出滑稽的动作,两人却默无反应。

  许久后,张起灵终於道出长久以来一直埋在心里的疑点:「好看吗?」

  看不清墨镜下表情,黑瞎子低声道:「不好看。」然后保持沉默。

  悄然,身旁那只冷凉的手握住他残缺的左手,特长两指避开他指头夹的菸,不断抚摸断指伤口。

  那人轻道:「还疼不疼?」

  而他语带凉意:「我喊疼,你剁手指给我?」

  静默不久,淡然的嗓音又响起:「剁给你,你会收吗?」

  沉默。

  「……算了。」他轻扬微笑,「剁给我也接不回去。」

  话一说完正想抽离左手,却被手背上那道强烈手劲挡下,他亦坚持不肯退缩,两条爆青筋的手臂就这样悬在半空。但冰冷的手使尽全力仍压制不住,温热的手卯足全力亦抬高不了,两人互相较劲谁也不让谁。

  直到黑瞎子举起右手,从微颤的左手指缝间抽出菸放进嘴里。突地,他毫无预警松下力道,另一股手力霎时失衡,啪地一声直接往地上压,差点没把他的手压碎。

  很痛,但他轻吐白雾,不改神色道:「抱歉。」

  张起灵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似乎急於发泄胸腔里的热流,又像迫於压抑左胸下的疼痛。缓缓地,他重新握住他的手,动作很轻也很固执,音量低得几乎听不见:

  「对不起。」

  黑瞎子终於有了反应,轻轻扬起嘴角:「真要说对不起,你还欠太多人。」转头面对他怔然的视线,不禁加深笑容,「所以……收回去吧。」断然从紧握中抽离左手,没管他的反应迳自切掉电视上床睡觉。

  但不管黑瞎子如何以沉默掩饰,总有些后遗症残留在身上,一到夜晚,他便睡不安稳。

  并不是说他睡相越来越差,相反的,他一反往常甫黏到枕头便直躺入眠,直到天亮依旧不改姿势。这种情形通常只在黑瞎子执行任务期间才出现,他抱持极高的警觉心以确保任务顺利进行,与表面的漫不经心形成强烈反比,因此鲜少人察觉。而张起灵就是少数者之一。

  夜深入寅,他披著薄被坐在地铺上,凝视著黑瞎子如入棺尸的正躺睡姿。想起那夜温暖的拥抱、没被拒绝的轻吻,不自觉地,眼神中竟露出些许落寞……

  他的浅眠是习惯,黑瞎子的浅眠是备战状态。这算什麼?

  这个地方让你觉得不安全?你视我为敌?

  倏地,那人规律的呼吸轧然中断,戴著墨镜的大头转而对上他的视线。黑瞎子撩起嘴角,角度很完美却如雕塑般冷漠。「睡不著?」

  张起灵直视许久,默然移到床边,伸出特长两指轻触他上扬的唇。气声道:「别笑。」

  黑瞎子依然勾著嘴角,任由布满粗茧的冰凉手指在他唇边游走。

  良久,终於在沉默落下笑容……

  长久以来的压抑,终於在他紧绷的睡眠状态中出现裂痕。起先几天,只是黑瞎子偶尔盗汗、翻床、呓语,到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夜半惊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当他从恶梦中挣脱出来后便失眠,只得睁著眼睛到天亮。

  他没忽略黑暗中那双「关爱」自己的眼神,更认定那人有意无意的监视害他夜不得眠。终於,某个失眠的夜里他断然坐起身,一把抄出藏在枕头下的六吋左轮枪,勾起威胁性十足的笑。「看啥看?你可以再靠近一点,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这招确实有效,张起灵冷冷瞪了他一眼,随即翻身背对入睡。

  想当然尔,黑瞎子的失眠与张起灵没有太大关系。今晚又无眠,他透过墨镜望向高挂夜空的上弦月,连空气都散发著晶莹淡黄的光芒。

  身旁传来一阵稀稀窣窣的声响,从床下蔓延到床上,爬到他身边,床铺随即下陷。

  那人冷然道:「很挤。」

  黑瞎子转头回望,只见张起灵躺得理所当然,直把他的床当成地铺,只得挪动身子让出一半床位,然后背对著张起灵继续赏月。

  悄然,那双冷如白玉的手绕过他的颈子,将他拉进冰凉的怀抱中,顺势抬起他的头让他枕在手臂上。冷凉气息在顶头上轻吐。

  心跳声,一缓一慢。

  对两人而言这毋宁是陌生的姿势。较顷间,那只手转而环住黑瞎子的胸膛,另一只手架住他的脖子,说是拥抱反倒像擒拿术,彼此都感受到对方的僵硬。

  所以他开口:「你这样……我睡不著。」

  闻言,拥抱略为松开,但犹豫不过三秒,张起灵再次环抱并轻轻抚摸他残缺的手。靠在他耳边呢喃:「那就都别睡了。」

  这是一个非常有勇气的宣誓,直到月落、星沉、黎明,两人的姿势完全没变。终於,日光从落地窗外探进,白金色的光芒宛如天降箭雨,刺进他俩脆弱的灵魂之窗。

  「……」「……」

  张起灵松手低头、黑瞎子转身抬头,在彼此眼中(墨镜上)看见自己睡眠不足的脸。互视不过几秒,他放开他的身子爬回地铺、他躺回床的中央,两人同时拉起棉被蒙头就盖。

  还是乖乖补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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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中的曙光很冰冷,一箭箭刺向平原,穿过残破的门户,照亮屋里每个角落。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破碎的棉被,被单下的白骨很完整,但穿在外头的蓝色棉衣已经变色,一大片深褐色染脏了被子、床单,分不清是发霉或是乾掉的尸水。他拉高被子,将尸骨从头到尾包裹起来。

  轰地,积柴焚骨之后,只剩下没有温度的余烬,一如没有灵魂的白灰。

  那颗黑色的石头成了最怵目的存在。他从中夹出陨石,同时听见她苍老的声音从骨灰里传出:

  『格日乐图,你看,这是额嬷的护身符。好久好久以前……』

  他差点忘了故事内容、差点忘了祖母如何笑著、差点忘了当时的麦穗香。所以他将陨石重新穿线,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想:这样就不会忘了。

  把一切的一切都挂回心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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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拥抱过后,黑瞎子的睡眠障碍越来越严重。

  「你干啥非得跟我争床位?」睡不好,肝火特别旺。若不是墨镜遮著,他脸上的黑眼圈肯定重得吓人。「你不是忒爱睡地板?大半夜的爬上来吓人啊!都说了我出钱买张床给你还不好?我都快发神经了你知不知道?」

  张起灵却冷道:「你本来就神经质。」

  黑瞎子脸冒青筋:「你这个脑袋装空气的家伙没资格说我!」

  最近张起灵夜夜上床睡觉,身旁多一个活人,对於两人都不习惯,常常睁著眼睛撑到三更半夜才睡著。张起灵倒好,连续失眠加日夜颠倒几天后便适应,他三秒入睡,黑瞎子却是瞪著他睡脸而一夜无眠。睡眠品质不好,睡觉时间自然拉长,唯一好处是黑瞎子成天呆在家中抽菸睡觉看电视,相对减少上Pub酒家的机会,也少了酒精对身体的伐害,肩上枪伤的复原状况亦佳。

  「这回又伤了哪儿?」药局老板瞧他伤口复原良好且未沾酒气,连纱布都甭包了,当下认定黑瞎子又受了重伤才安份地往家里蹲。

  但他淡笑回道:「没。最近生意难做,权当休息。」

  「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不干也罢……手过来。」

  黑瞎子乖乖将伸出手,老板一边盯著连续剧一边为他把脉,不一会儿皱眉道:「熬夜看片?」

  「没……」犹豫了一下,终於叹道:「我需要安眠药。」

  深深看了他一眼,老板果真从药柜里拿出安眠药和胃乳片。「心病无药医,身体是你自己的,没人管得着。」说著,随手写下药方,连同药罐递过去。「要真闲著没事就调调身子,按这方子到中药房抓几帖药,三餐饭后吃,跟西药隔一个小时。你可别偷懒全部一起吞,我这儿不治药物中毒。」

  「老爹,您到底是学中还学西的?」黑瞎子嗤了声笑,拿著药罐和处方签便挥手离开。老板顶著老花眼镜直视他的背影,突然开口:「等等。」

  闻声回头,一罐盒状物倏地飞来眼前,他接下一瞧,纸盒上头写了一堆英文,看不懂。

  「补眼力的。」老板回头继续看他的电视剧,淡道:「早晚一颗,别多吃。」

  「……」愣了许久,他撩起一抹讽。「谢了。」

  离开老药局后黑瞎子吃过晚饭才回去。甫进家门,只见张起灵专注盯著电脑,眼睛都贴到萤幕上,直到铁门开启发出咿呀声响才骤然惊觉、迅速按下Windows+M键。瞬间,所有网页缩回任务栏(工具列),桌面只剩那片蓝天绿地。

  破天荒地,张起灵面无表情回头打声招呼:「回来了。」

  「嗯。」黑瞎子不由得一愣,张起灵向来坐姿端正,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他查资料查得弯腰驼背。纵然好奇这世上有什麼新鲜事能引起他这麼大的注意,但从门口的方向望去,那堵精瘦的背却不偏不倚遮住萤幕,啥也看不见。

  黑瞎子倒不以为意,换上室内鞋,顺口问道:「还在整理你的--」

  「对。」

  话还没说完立刻被打断,黑瞎子扯扯嘴角。「你啥时成了我肚里的蛔虫?」

  那双冷眼瞬也不瞬地游移了一下,「我还在整理资料。」随即放眼直视。

  「……」明明是再平静然不过的眼神,黑瞎子却感受到莫名恶寒……终於忍不住俯身探个究竟,问道:「啥资料这麼稀奇?」

  啪!张起灵及时拍掉他欲拿滑鼠的手,顺势往后仰挡住萤幕,眼中淡然瞬间化为凌厉寒气,彷佛他再靠近一步就要关门放狗。

  「干啥?做贼啊?」

  「……」杀气。

  「唉,难不成你在我房里搞黑客(骇客)?」

  「……」还是杀气。

  「……算了。」黑瞎子不以为然扯扯嘴角,「还妄想你干啥黑客,没搞到中毒就要感谢老天爷。」

  索性将晚餐兼宵夜扔到他面前便不再理会,只见张起灵带著莫名强烈的戒备,一把抱住晚餐,不忘让电脑待机才进阳台;吃就吃,两只眼睛直睁睁地监视黑瞎子,好似他一进入警戒范围就立刻冲进去海扁他一顿。

  黑瞎子见状不禁吃笑几声,那人向来凡事藏心底,防备成这副德行还是第一次。他大概猜得出张起灵更新过的电脑登入密码(大概是把「123456789」改成「987654321」吧!),但基於不成文的室友条约,他选择尊重张起灵的隐私;再说,好奇归好奇,太过好事反而招惹一身腥,不是吗?

  真有趣……嘴角撩起一丝嘲弄。一两个吻、几夜的拥抱,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吧?

  张起灵见那人从容拎出盥洗用具进浴室,这才放心大口吃饭大口喝汤。半小时后,水声停歇、脚步响起、菸味弥漫,他缓下塞面速度抬头望去,只见黑瞎子顶著一头湿漉漉的乱发窝进床脚边,电视萤幕的光芒在墨镜上闪烁著,他的视线却摆向土瓮,抚摸陨石的动作未曾停歇。

  喇叭传来阵阵喧哗,空气中却充斥浓得化不开的沉默。

  咀嚼了两口,张起灵突然像是做了什麼决定,扔下所有食物走进房里,轻声坐上床移到那人背后,一手喀地打开电吹风(吹风机),另一手轻轻梳理那一头湿发。黑瞎子呆坐原地,任由原本冰凉如玉、尔后被热风吹暖的五指在自己头上按压,风声轰轰腾腾不久便将头发吹乾。

  温热的手指离开不过几秒,再回来已恢复原本的冰凉,若有似无地撩起夹在镜脚内的发丝,沿著耳骨轻抚他的颈部,勾住他颈上的红线,顺势移往他手中的陨石——

  「啪」地一声,黑瞎子及时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腕但没拉开,身后那人亦未动半分。大掌又松又紧,直到他感觉包覆在如玉般冰凉的肌肤之下的跳跃,那道沉稳而强劲的脉搏越来越明显……

  终於,他缓缓松手,任由那双特长两指勾住陨石,在他颈间轻转把玩。

  黑瞎子轻道:「我奶奶的遗物。」

  闻言,张起灵望向电视机旁的土瓮,怔了一会儿。

  但闻黑瞎子的音调似回忆又像呢喃:「当年我逃走了,她……叫我不要回头……我早该想到她身子骨差,根本不能动……我这一走就没人照顾了,她岂不是——」喉头一梗,差点说不出话来,几次深呼吸后,续道:「她是我全家人唯一没染上热病的,她应该要长命百岁……如果当初我留下来,她就不会是这种下场……」说著又沉默下来。

  张起灵放开他颈间的黑色石头,两指沿著锁骨、喉结、下巴、嘴唇、鼻梁,一路往上,最后张开掌心覆在墨镜上,低道:「闭上眼睛。」

  他松开那人脑后的固定带,摘下墨镜,手指轻轻按压他的眼窝。蓦然,指尖擦过那道细长微扬的眼线,感觉到些许湿意,手下一顿,轻轻拭去留连在睫毛上的水痕。

  「唉,你会难过吗?」身后那两条白皙手臂将他颓然身躯拥进冷凉的怀抱中。「你什麼都忘了,你还记得什麼是『一无所有』的感受吗?」

  背后的拥抱紧了紧。他的气音细如碎羽,在空气中飘荡:

  「起灵……我也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