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时间是晚上8点30分。
语音频道挂着四个账号, 战队群里列着五个账号；满满当当，安安静静。
世界是停滞的，连一声咳嗽都没有，连一个标点都没有。
只有电波的杂音时不时在耳机里“吱吱”作响, 像空气在呼吸。
又一刻的寂静过后, mommy名字旁边的小灯亮了亮。
“……真没想到……”她说。
Leon名字旁的小灯也亮了亮, 但听不见说话声。也许他只是发出一声细微的嗤笑。
“……其实, 这件事我之前已经听说了, ”阿改的声音轻轻传来, “我那个同事跟我说, 有人在游戏论坛发帖子, 说了关于糖糖的事……”
“什么论坛？你早知道了？”Leon突然开口, “你不来告诉我们？就等着看好戏？”
“……我怎么告诉你们？”阿改说, “而且我是不信的！我……我想先求证一下！如果没有证据，我相信糖糖——”
他的话头一顿, 然后声音消失，灯灭了。
如果没有证据, 当然相信“糖糖”。
但是——
陈舟又看一眼手机, “bitter_candy”的头像暗着，“cool_candy”也是。
她摊开手脚仰倒在自己的小床上，视线浮上天花板，像从湖底升起的气泡。
……为什么之前没有察觉？
两人从不同时出现，操作手法如出一辙，玩得起劲的时候，还会突然冒出一句一模一样的口头语……现在想来，实在是有很多无法用“兄妹”来解释的地方。
陈舟抬起手，点开和“cool_candy”的聊天记录, 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这个傻姑娘”。
是吧，自己确实不太聪明。不玩游戏的时候，脑袋上就像套了个塑料袋；自己就是透过这层“窸窣”作响的薄膜看世界的。
陈舟抿了抿嘴。
但被“小苦糖糖”加好友的时候，被邀请参加主播赛的时候，决定一起组建战队的时候，两人想方设法找到第一个队友的时候……她也是真的很高兴。
在车站的人群中见到“她”朝自己挥手，很高兴。
一起参加双人赛，跟着“她”狡诈地赢了一场又一场，很高兴。
战队的排名越来越靠前了，E3展的时间也决定了，马上就可以见到队友，和自己在这个游戏里的第一个朋友……她高兴极了。有时候坐在小超市的柜台后面发呆，陈舟忍不住就想——想那些见面后要和“糖糖”一起做的事。
她还在手机备忘录上写了许多东西——她怕自己不会说话，又弄得人不高兴，所以先把想说的话题列好，提前准备着。
自己玩游戏的时候看到有趣的事，遇到好玩的对局，她也全部记下来——到时候要说给“糖糖”听。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舟身边都是群说不上话的男孩子，沈琴琴虽然对自己也不错，但毕竟是“琴琴姐”……她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同龄的姑娘，更不用说一起玩耍。
还玩得很开心。
自己沉迷这个游戏，不单单是为了登上世界最大的舞台——这是陈舟最近才逐渐意识到的。
——但没想到。
陈舟皱起眉头。
她想起那个害羞慌张的“哥哥”。
不存在“糖糖”，他就是“糖糖”。
那么他满脸通红地为自己开门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风尘仆仆地从S市赶来，站在小超市门口朝自己投来明亮的专注的目光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陈舟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这半小时里冒出的问题太多太复杂，像被一百只猫咪伸爪子挠乱的线团，她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太聪明，念书的时候成绩也不好看；幸亏还有游戏，还有电竞，能让她为数不多的优势得以发挥。
幸亏还有小苦糖糖，愿意带着她一起玩——
线团又绕乱了，陈舟叹了口气，不想。
——耳机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说话声，好像是阿改的声音，然后又是Leon的声音。陈舟捡起刚刚松脱的耳塞，凑近一听，mommy也在说话；她说——
“舟舟！快看战队群！”
——战队群？
陈舟慌忙去抓身边的手机，然而手里一滑，手机“咚”一声掉了。她立刻扑过去要捡，身子一歪，整个人从床上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陈舟半躺在地板上，抓起手机，看到战队群里有人在说话。
cool_candy：对不起
cool_candy：这个谎扯得太大……我也不指望你们能原谅我
cool_candy：本来我也一直在苦恼，战队出线的话，大家就要见面
cool_candy：我不知道到时该怎么面对你们
cool_candy：现在这样也好
cool_candy：对不起
cool_candy：当初也是我头脑一热，说要冲什么锦标赛……
cool_candy：……
cool_candy：我现在也没脸再说什么
Leon：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cool_candy：真的很对不起……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20秒前，陈舟从床上摔下来的时候，“cool_candy”退出了战队。
现在群里只剩下四个人了。
mommy：……
Leon：散了散了
Leon：本来还想等他解释，结果就来个这？？
Leon：还冲什么分！
Leon：耽误这么久，各回各家！
改改改改改：……我那个同事妹子，之前想拉我进她的战队
改改改改改：她说她们的战队已经是全服前10了
Leon：那不是正好？你抱上大腿了，滚吧！
改改改改改：我没答应她
改改改改改：我其实不在意锦标赛……
改改改改改：出不出得了线，去不去得了E3，我都无所谓
改改改改改：只是和你们玩游戏还挺有意思的……
阿改没再说下去，群里又安静下来。在线名单里只有四个ID，看起来确实有些冷清。
陈舟躺在地板上，揉了揉磕疼的肩膀。
改改改改改：好吧
改改改改改：你说各回各家，也有道理
改改改改改：但是……
改改改改改：[叹气][叹气]
改改改改改：我还是想和你们一起玩
mommy：那我们还接着冲吗？
mommy：四个人的话，倒是正好凑一队
舟舟shoot：对不起
舟舟shoot：我也有一件事瞒着大家
mommy：？
陈舟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哒哒哒”地敲落。
舟舟shoot：我是陈舟
改改改改改：？？？？？？？
舟舟shoot：……啊，是不是没听过我
改改改改改：什么？？？陈舟？？？是我想的那个陈舟？？？
舟舟shoot：是我
本来是想见面的时候再说的，但陈舟又一想——都见着面了，还说什么？于是她把自己的事，退役的事，唐亮来找她，喊她一起打比赛的事……简单地说了出来。
虽然说得磕磕巴巴，颠三倒四，很多片段她也不知道怎么概括，只能直接略过……但其他三人都很安静，谁也没有出声打断她。
舟舟shoot：情况就是这样……
舟舟shoot：如果觉得过去的一个月耽误你们时间了，我很抱歉
舟舟shoot：但现在我是队长，我希望你们能先听一下我的意见
Leon：你说
舟舟shoot：我们继续冲吧
舟舟shoot：我们要拿到邀请函，要出线，去E3
舟舟shoot：当然，是带着糖糖一起的
Leon：你清醒点，他已经退队了
Leon：获得参赛资格之后，我们就要登记队伍成员名单了
Leon：怎么登记一个压根不在队里的人？？
陈舟愣了一下，下一秒，热血“呼”地上涌，她只觉得脸上一烫，顾不上思考，直接“噼噼啪啪”打字：问那么多干嘛！只管冲分就好了！
Leon：啊？？
舟舟shoot：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Leon：……
舟舟shoot：你不是想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吗？
舟舟shoot：到时候，当面问他！
舟舟shoot：我也很想见他！然后打他！
舟舟shoot：气死我了！
舟舟shoot：他竟然还扮成女孩子来见我！真的当我是傻子吗！
耳机里有人“噗”地笑了一声，应该是mommy。
mommy：我也觉得，都到这一步了，放弃有点可惜
mommy：不过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继续冲分的话……不说别的，首先时间上会有压力
改改改改改：我可以请假！这个月我晚上不加班了！
Leon：别了，你还是加班吧，你放假是我们最大的压力
改改改改改：……
mommy：[捂嘴笑]
mommy：最好还是能找一个替换的，反正……现在队伍也有坑了
陈舟想了想，确实如此；但都到了这个时候，又该去哪里找个时间充裕，战斗力合格的新队友来？离选拔赛越来越近了，有实力参赛的玩家恐怕早就被各大战队收归麾下，还轮得到自己去捡漏？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上方跳出一条信息：“琳子汪汪”请求添加你为好友，是否通过？
……这是谁？陈舟眨了眨眼。
琳子汪汪：你好呀0 v0
琳子汪汪：我是糖糖的粉丝
琳子汪汪：刚刚听说糖糖自曝了，说是女装大佬……是真的吗？
舟舟shoot：……请问你有什么事
琳子汪汪：哦！我是在糖糖直播里看到你的账号的，想着你应该是糖糖的朋友，所以来加你
琳子汪汪：也没什么事……我错过了今晚的直播，刚刚看了微博才知道这件事
琳子汪汪：我就是想确认一下，糖糖真的是男的吗0_0？
舟舟shoot：……
舟舟shoot：是啊，他是男的
舟舟shoot：你要问的就是这个？那我回答完了
舟舟shoot：没有其它问题的话，我可以把你删了吗
琳子汪汪：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糖糖居然是可爱男孩子，太酷了吧吧吧！>.<
舟舟shoot：……
琳子汪汪：啊啊啊我之前看到他在征集队友，还给他发私信，可是他要我好好学习！气气气！他嫌弃我！
琳子汪汪：我差一点就能和又可爱又犀利的女装大佬做队友了！气气气！气得打滚！
舟舟shoot：……
舟舟shoot：不好意思，我先问一句
舟舟shoot：那你现在……加入战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还有人记得汪汪吗，汪汪之前出现过（还被唐亮嘲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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