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燕家里出来，听到院子的门伴随着狗吠“砰”的一下关上。路桐闭了闭眼睛，背对着门默默掏出口罩戴上。
除夕夜司机并不多，站在路边好一会儿也没有打到车。
幸好紫梅小区和路桐住的酒店并不算太远，路桐想了想便一个人裹紧了衣服默默往回走。
除去赶着回家过除夕，偶尔急急驶过的车辆，整个城市陷入安静当中。
越是安静，便越是容易回忆起自己出门之前刘燕说的那些刻薄的话来。
“是啊，我就是不想让你去。”
“你那个没有心的爹，跟那个死狐狸精跑了，你也还想跟着那个小子私奔，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老娘不好过，你也休想。”
骂骂咧咧声音很大，甚至盖过了附近电视春晚的声音，不少街坊领居探出头来看外面的动静。路桐目睹着刘燕泼妇骂街的模样，还是没有被吓到，镇定道，“好啊，那看看是谁让谁不好过。”
说完扭头就走了。
嘴巴上确实是没吃亏，还把刘燕气得够呛，只是毕竟人心是肉长的，刚才那些话还是狠狠剐在路桐心上。
好疼。
回忆起刚才刘燕的嘴脸和句句扎心的话，路桐捂了捂自己胸口，手脚冰凉。
眼泪无声流下，被冬日的冷风吹过，像刀子一样，吹过脸有那种刺痛肌肤的疼痛感。
和刘燕相处久了，曾经是抗拒和不解，现在是疲倦。
曾经年纪太小想逃也逃不开，而如今这么一闹，终于有勇气可以躲得远远的，至少明年除夕不用在她家里如坐针毡味如嚼蜡了，甚至是可以彻底断开联系。
这么想起来，似乎倒也是一件好事。
路桐拿出手机看到唐鹭一个小时前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别委屈自己啊，有事就喊我】
【姐给你撑腰。】
又想起季哲林在上一次分开时候的那句“如果不开心，就给我打电话”。鬼使神差地在手机界面是调出了季哲林的电话号码。
画面停留在拨通按键上，却久久不敢按下。
春节佳节，阖家欢乐，自己没有什么资格坏心情去打搅别人一家的兴致。
路桐叹了口气，锁上手机放进口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酒店近在眼前。
想起刚才那顿饭根本没有吃饱，于是拐了个方向，走进附近一家还亮着灯的便利店。
便利店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小姑娘站在柜台，目不转睛看着电视上的春晚。看到路桐进来略略点了点头。
路桐走过货架，挑挑拣拣，最后也只是拿了一碗泡面。
付款的时候，因为路桐裹得很严实，服务员小妹没有认出路桐她来。只是甜甜冲她一笑，很礼貌性地祝福，“新年快乐。”
没想到春节的第一声祝福，来自于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都比自己的妈妈更有温度。
路桐的嗓子因为在刘燕家撕扯的缘故而变得有些沙哑，她低了低头轻声说了句“谢谢，你……你也新年快乐”。
便捧着泡开的泡面独自坐去了玻璃窗边。
泡面水汽蒸腾，路桐却没什么胃口欧，静静望着窗外没有什么人的大街发了一会儿呆，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刚才的事情免得破坏自己心情。
此时便利店的电视正放着春晚里，明星一家三口合唱歌曲的视频。
路桐苦涩笑了笑，戳了戳筷子，埋头吃面。
眼泪簌簌落下，混杂在面里统统被吞咽进肚子。
就允许再难过一下下吧。
路桐心想。
-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了震，在桌面上因为震动不断微微挪着位置。屏幕亮着，是有电话打进来了。
路桐咽下一口泡面，含糊地拿起手机“喂”了一声。
“在做什么？”季哲林低沉干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路桐才重新把电话拿出来，凑到眼前定睛一看，是季哲林的的电话没错。
刚才心情低落没注意来的是谁的电话就直接给接了回答，“在吃饭。”
尽量回答地模糊了一些。
“今天还好吗？”对话那头男声继续问。
“嗯。还行。”她声音提高了八度，假装灿烂笑了笑，故作乐观。“老样子呗。好不错”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只能听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突然——
“泡面好吃吗？”语气带着些看破不戳破的玩笑。
诶？心中升起一股异样又不可置信的惊喜感。
路桐放下泡面面完环顾便利店四周，便利店空空荡荡冷清得很。
除去看着春晚津津有味的服务员妹妹，整个便利店里就找不出第三个活人来。
如果不是小妹妹眉清目秀，身高看起来也就165的样子，路桐甚至都要怀疑这个小妹妹是季哲林男扮女装的了。
兴许是路桐探寻的目光过于强烈，看得服务员小妹妹都浑身不自在起来，她挠挠头，“小姐姐，你有别的什么需要吗？”
也几乎是在同时，看到路桐盯着人家服务员怔愣好久，电话那头季哲林颇有点无奈的声音叹息道，“你看看窗外。”
路桐猛得转脸望向窗外。
就在窗外不远处，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
穿着黑色加厚的风衣，里面是白色的毛衣，下半身修身的长裤。整张脸被埋在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之下。此刻正一手举着电话，看方向也望着便利店内。
两个人遥遥相望。
即便看不清脸，路桐也知道，就是他了。
即便看不清他的眼神，也不知道季哲林怎么会在大除夕夜出现在这么荒谬的地点。路桐却只愿意什么都不想了，忍不住红着眼眶，几乎是凭着本能就向着窗外这个身影飞奔了过去，然后扑到一个温暖的怀里。
脸埋在肩头许久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冷了还是太难过，伏在肩头的身子忍不住地轻微颤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应该是意识到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还没有近到这种程度。
路桐才尴尬地从季哲林怀里抽离出来，抬脸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风吹得缘故，她整张脸显得通红，脸上还挂着未完全干的泪痕。
“上次在这边看到一只小猫，担心她，过来看看。”季哲林别过脸，别扭地说。
“那猫呢？”
“已经看到了。”季哲林回答，轻轻拍了拍路桐的头。
看着路桐表情不大好，才重新叹了口气问，“今晚不顺利？”
“嗯。”谎言被拆穿，路桐莫名有些难过，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季哲林没再说多什么，“走吧，送你酒店。”
路桐应了应，跟在季哲林身后走了两步，又忽得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住季哲林，“那个……”
“怎么了？”男生回头，褪去日常懒散的神色，此刻显得温和沉静。
“我……”路桐挠了挠头，指了指便利店的方向，小声说，“我面还没吃完。”
找不到什么更好的拒绝理由，两个人一同返回了便利店里。路桐还很大方地选了几串关东煮说是季哲林除夕夜的加餐，她来请客。
两个人回到玻璃窗前，并肩坐下。
路桐呼啦呼啦吃着面，擦了擦嘴巴，才断断续续讲着一晚上发生离谱又真实存在的争吵。
“我妈还想把她儿子送进你们青训。”路桐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像是说笑话似的，“钻三也想进你们俱乐部。是把你们俱乐部当垃圾场了吧。”
“你就这么说你弟弟啊？”季哲林一手抚着小巴，侧过头望向路桐，目光晦暗不明，掺杂着过多路桐看不懂的情绪。
“不是我弟弟。”路桐纠正，“没有血缘关系的。”
“嗯。”
季哲林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吴越想要去ANX打青训上，在他看起来，优胜劣汰即使吴越进了青训，也会被高强度的训练和所有比他有天赋和更年轻的选手压垮。
相比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路桐。”季哲林声音清冽，喊了一声她名字，有一下没一下拿着竹签戳着塑料碗里的关东煮
“嗯？”低头喝完最后一口泡面的汤，应了下来。没有察觉到季哲林情绪的异样。
“她以前……这么对你不好吗？”犹豫着问。
见路桐顿了顿没有讲话，季哲林又补充了一句，“她以前也对你这么不好吗。”
兴许是长在过于正常的家庭，季哲林在父母纵容下野蛮生长才能随心所欲最终成为电竞选手，也正因为如此他即使过去听说过一些传闻，也很难想象真的有母亲会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刻薄。
只是面前的姑娘，即便面对如此恶毒又尖酸的话，还能保持住强大的内心，完美消化自己的情绪，鲜少把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
她以后最脆弱的一面，也只给我看就可以了。
季哲林默默想着。
路桐听完季哲林的问话，先是一愣，而后才淡然笑了笑，“她对我不好。”
“但是，以前你对我很好呀。”
过去的季哲林像是一束午后的光，能够暖暖钻进那个潮湿阴暗的心房里，只是在后来随着自己的离开，那一束光也没有了。
没有了光，就要学会在阴暗的地方努力向有光的地方靠近。
“我想。”路桐歪着脑袋，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鼓足勇气相当坚定的话语，“我想彻底和她割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