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傍晚。
路桐裹紧围巾，打了辆车从酒店往刘燕住的紫梅小区驶去。司机听说了紫梅小区，眼睛都亮了亮，很隐晦地和路桐攀谈打听起来。
作为禾城为数不多的高端小区，自然是被司机另眼相看。
路桐只是礼貌地嗯了几声，之后便带上耳机，把头撇向窗外。司机看到路桐一副抗拒的模样，便也讷讷止住话头，专心开车。
窗外，因为春节的缘故整个禾城上下传递着喜庆又热烈的氛围，沿街的大红灯笼和中国结高高挂起，不少店家在门面玻璃窗上也贴上了福字。
迎面而来，人来人往都洋溢着幸福且愉悦的表情。使得路桐整个人的心情和这座城市都显得格格不入。
路桐和刘燕的关联仅仅有两个：一是每个月固定的赡养生活费打款；二是每年除夕夜一顿生涩难忍的年夜饭。
每年除夕夜对她来说，都是不愿回忆的噩梦。
刘燕在那次以死相逼阻挠路桐去子城青训营以后，就带着路桐转学去了别的区的学校，日日监控。直到后来某次棋牌室被阿姨介绍了现在的姓吴的老公，从那以后心思便不在路桐身上。
当下紫梅小区这栋昂贵的排屋也是拿着路桐爸爸离婚的补偿买的，结果现在成了刘燕和老公的爱巢。
因此，路桐本能地对这间屋子有着抗拒。
她现在的老公曾经在路桐和唐鹭逛街的时候被偶遇过，按照唐鹭的说法就是“中年小白脸”，带着一个儿子和刘燕重组家庭。刘燕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蛊，对老公和儿子百依百顺。
倒是对路桐，把路桐爸爸出轨离婚的埋怨统统发泄在路桐身上。除夕夜不去便是不孝，去了也会被一家人恩恩爱爱而自己是个外人而膈应到。
年年吃完饭到春晚环节，一家人兴高采烈看春晚，路桐则是绞尽脑汁想个看起来不那么假的理由脱身回家。彼此心照不宣。
今年又得现编一个新的理由了。
她忽然想起季哲林说的那句“如果不开心，就打电话给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自己如此抗拒这场年夜饭的。
只是，想起他来，心情好一些。或者说，莫名多了些底气。
-
正心里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刘燕家门口。刘燕买的是一楼带花园的排屋，路桐站在围栏外，望着院子内花花草草还有一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罗威纳，愣了好一回神。
最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刺耳的铃声伴随着院子里罗威纳的犬吠，让路桐不自觉一哆嗦，手中拎着的茶叶差点没拿稳。
自嘲式笑了笑，尽管已经练就了强大的心理，可是面对刘燕的时候依旧不自觉地示弱。
门很快被打开，刘燕穿着一身玫红色羊毛绒的居家服出现在门口，身材圆润了不少，整个人显得富贵却难免俗气。
“妈。”艰难开口。
刘燕只是略略瞟了一眼，嗯了一声便不再看路桐。打开院子门，没有过多寒暄，那她引进屋子安顿在沙发，就自顾自又去厨房和煮饭的保姆吃吃配菜聊聊天。
是预想中的尴尬。
最后还是刘燕老公给路桐泡了一杯茶，很局促地端到她面前。
路桐扯出一抹笑来感谢，之后便旁若无人自顾自斜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唐鹭：到你妈家了？】
【路桐：你这话像是在骂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唐鹭：害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路桐：我从来不会吃亏的。放心。】
【唐鹭：说起来，你和季哲林又被拍了。不过这次大家都不相信了。】
【唐鹭：（网页链接）】
路桐皱了皱眉，点开唐鹭的链接，便看到某论坛里打满水印的模糊视频，视频里，穿着毛绒绒衣服的路桐和季哲林在禾城一中一家网吧附近短暂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一起走进网吧。
相比往日满屏的【我失恋了！】【他们是不是恋爱了！】【哲路szd】的评论，这回评论区显得相当随和，甚至还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又是狼来了。他俩都被拍到几回了。】
【周经爆料，反正我是不信了。】
【他俩如果是真的，我手抄这条帖子评论区id】
【哪有约会还去网吧的，季哲林能不能行了。】
【回复楼上，我们桐桐早就微博回应过说季哲林不行。（）】
【ANX是穷到交不起网费吗，需不需要粉丝众筹。】
……
评论逐渐弄歪了走向，更多人关注点摆在了“交不起网费上。”
更搞笑的是一个ANX的野生官博君账号，似是为了回应这样的言论，还发了一条【ANX网费交到十年后了。勿CUE。】的搞怪微博，成了新梗。
而欣曜和ANX俱乐部对这条在热搜上都没挂上一小时的词条更是没有任何回应，看来都是见怪不怪，反正没人相信，都懒得回应了。
网友的墩子层出不穷，路桐看得时候都不自觉勾起唇角，隐隐作笑。
【路桐：竟然没人相信了……】
【唐鹭：我嗑你俩cp也嗑到心累，光打雷不下雨。】
【唐鹭：换别人早跑路了。】
【路桐：那我再努努力呗。】
【唐鹭：怎么说？下次可以听到好消息吗？】
正和唐鹭聊得尽兴，忽然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干净又有些怯懦的声音。
“桐桐姐姐。”
像是打破了一刹那美好幻境，把路桐从互联网的虚幻世界中拉回残酷现实。
敛笑，抬眼。
面前一个穿着高三校服的男生站在路桐面前，轻轻又喊了一声，“姐姐好。”
是吴越，刘燕那位老公带着的儿子。
路桐和他交道打的不多，不过可能是刘燕性格太厉害了，导致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显得怯生生一些。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吴越更多时候是低着头吃饭或者喝茶，兴许是知道路桐懒得搭理自己的缘故，大多数都站的远远的。
今天难得打完招呼以后，不自在地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路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情绪依旧放松，而吴越却更加紧张，双手紧紧攥着，努力找一些话题，想缓和尴尬的氛围。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看起来，路桐甚至更像是在这个家居住多年的主人。
“新闻上说，姐姐你一直在拍戏。”
“嗯。”
“工作辛苦要注意身体。”
“好。谢谢。”
路桐抿了一小口茶，目光瞟过局促的吴越。小男生此刻背因为紧张挺得笔直，甚至因为屋子里热空调打得太足，鼻尖渗出汗来。
似乎确实有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卡在喉咙，倒是憋出一身汗来。
找自己主动搭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路桐心想着，却没有戳破。
-
年夜饭上。
开席。
四个人面对面坐下，路桐心不在焉扒着饭，还得冷着眼看前面一家三口互相恩爱的大戏。
幸好年年看，路桐不至于不适应到把刚吃下去的年夜饭呕出来。
吃饭进行到中旬，刘燕突然加了一筷子红烧肉，似是用最平静的语气对路桐说，“你弟弟想去打职业。你帮忙引荐一下俱乐部。”
路桐脑子嗡得一下，扒饭的筷子停了三秒，努力消化了一下刘燕说的话。尽力遏制住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扯出一抹笑来，“打什么职业？英雄联盟吗？”
吴越头埋得更低了一点，轻轻嗯了恩。
路桐努力将情绪掩藏好，想用理性来给这位丝毫没有血缘关系所谓的弟弟分析分析。
“现在什么段位？”
“电五钻三。”没什么底气。
“钻三……不太够吧。”路桐略略沉思，“不在电一还得打点折扣。”
“嗯。但是我很喜欢，所以想试试。”吴越抬起头，鼓足勇气对路桐道。
“光有热情是不够的。”路桐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吧，很多LOL的队员15岁左右就已经在各个战队青训了，刚满17岁很多人就被直接提到一堆来打比赛。”
“你现在已经快19了，年纪已经不是最合适的年纪了。”
路桐这些话没有骗人，考虑到职业选手年龄的问题，不少俱乐部的青训年纪都很小，当天赋相当高的时候满联盟规定的17周岁上场年纪以后，就会被提上场，开启职业生涯。
季哲林也算是17岁便上场之后开启LPL传奇的典型例子。
路桐的话吴越自然是懂的，只是因为热爱还有些不甘心。他自己的操作视频和账号段位自荐到了多家俱乐部的邮箱，可是全部石沉大海。
最近也是看到路桐和季哲林的关系，于是和刘燕提了一句，没想到刘燕信誓旦旦保证可以通过路桐的关系把自己带进ANX的青训。
路桐说得温声温气，只是理性分析，却没有意识到一边刘燕越来越沉下来的脸色。
“啪”的一声。
筷子甩在桌上，一部分插进盘子里，溅起的汤汁反弹了出来，洒在路桐手上。
路桐微微一愣。
“不就是让你帮忙说一声吗？找这么多理由？”无论是声音还是话语都尖酸刻薄。
路桐淡定地抽了张纸巾，揩去手上的汤渍，“说点实话不爱听？你问问吴越，他先前被多少俱乐部拒绝过。电竞看的是能力，不是人情，我帮忙引荐也没有用的。再说我就一个局外人，哪有这么大脸面。”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废物。”路桐的淡定似是激起了刘燕更多的不满，伸手将想去点路桐的脑袋，被路桐轻巧躲开。
话愈发难听起来。
“嗯。可是现在就是我这个废物可以帮你儿子。”路桐笑了笑，按捺住内心焦躁的冲动。面上不显，无心和刘燕讲道理。沉着地拉了拉包，开始盘算什么时间点走人合适。
“拍点烂戏，勾搭上电竞选手，帮一下你弟弟都不肯。”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那我也就认了吧。”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路桐勾了勾唇角，“我就是不想帮这个忙。你能拿我怎么样吧。”
兴许是没有想到路桐会这么回答，在坐几个人都怔愣了片刻。
路桐吸了吸鼻子，抑制住内心想哭的冲动，直面上刘燕发红的眼睛，“我这么个废物还是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恩爱了，先走了。”
不愿多停留和解释，便拎起包想走。
刘燕却还在发疯，摔了桌上的碗，在身后骂骂咧咧，“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晦气玩意儿。你就是嫉妒你弟弟。”
一句话直戳路桐柔软心脏，所有的委屈和不解像是泄洪一般发泄出来。
路桐攥紧了手，指甲剐进掌心，疼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缓缓回头，努力克制住情绪，惨淡一笑。
问出了多年以来埋藏在心口的话——
“是啊。我就好奇了。为什么他打职业就可以，我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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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走了一章剧情。
下章季狗就回归了。
抱抱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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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更新因为毕业季好多事，每次码完字就凌晨了。
给家人们磕个头道歉。
等到忙完毕业季，就恢复阳间时间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