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晷话刚说完, 身后那小老太猛跳起来,把头顶装饰的彩灯线拽了下来。

  她本来和老伴吵着架,只想用这线狠狠抽老伴几下, 谁知引发连锁反应, 二楼的遮阳架倒了下来。

  那玩意儿不小,如同乌云盖顶,顷刻将甲板笼罩

  大家顿时慌了, 冲突着向两边逃。

  “走!”秦晷一边拽曲安宁,一边拽岑陌, 快速后退。

  那小老太见闯了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狠狠抡起彩灯线朝老伴朝抽去。

  好死不死, 秦晷先被她绊住, 小老太没多少力气, 下盘又不稳,直接朝他摔来。

  秦晷只得先稳住她, 这样一来, 半个身子被甩出了栏杆。

  小老太吓得不轻, 压在他身上, 边喊边胡乱抓挠。

  “曲安宁!岑陌!”秦晷没好气地大喊。

  周围的人惊慌地乱跑乱喊, 很快把三人冲散了。

  秦晷只能紧紧抓着栏杆, 以免真被小老太推下去。这小老太看着瘦弱,危急时刻,力气大得惊人,一爪子下来, 把秦晷肩膀抓得生疼。

  他倒抽着气:“你冷静点, 别动了!”

  越是这样, 小老太越控制不住,手不知摸到哪里,把栏杆的倒阀门抽了起来。

  秦晷这时才发现,那栏杆其实是道门,被这一推,身体登时悬空,只有双脚勉强沾着甲板。

  不会吧?他有点无语。这就是主角的待遇?刚上船,还什么都没干,就要被搞死!

  身后是滚滚而起的水流,尽管邮轮巨大,水面看着较远,但水汽一个劲地往上扑,还是让秦晷皱了下眉。

  他思考着怎么自救,首先得先把这倒霉老太太弄走。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人扑来,直接撞在小老太身上。

  秦晷:“……”

  他急忙抓紧栏杆。

  小老太没得抓,双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扑通滚进了水里。连一声叫喊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翻滚的尾浪淹没了头顶。

  秦晷:“…………”

  没人发现人少了,甲板上的闹剧还在继续。

  他旁边一个姑娘拢了拢秀发问:“你没事……”

  话音没落,他手腕被人抓住,整个人朝前扑。

  ——荀觉稳稳地接住了他。

  “谢谢关心,他没事。”荀觉朝那姑娘说。

  随后一把将他抱起,快速撤离了甲板。

  那姑娘定定瞪着两人,目光像要淬出毒液来。

  “我自己能走。”双脚突然腾空,秦晷小小声说。

  荀觉正被四处乱跑的人撞得有些心烦,粗声道:“老子抱了都抱,你老实呆着。”

  秦晷:“……”闭嘴了。

  曲安宁和岑陌已经回到了舱房,正在房间等他们,见秦晷被抱着进门,岑陌立刻有些紧张,问:“受伤了吗……”

  话音没落,被曲安宁捂住了眼睛。

  岑陌:“?”

  曲安宁:“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看。”

  岑陌:“你们有什么事?”

  “反正是见不得人……啊呸,见不得你的事。”

  岑陌:“……”

  秦晷:“……”

  只有荀觉一脸淡定地说:“没事,被人绊了一下,那人已经遭报应掉水里了。”

  “啊这……”岑陌大吃一惊,“穿书者干的?”

  “还不确定。”秦晷道,“你们俩怎么回事,突然就吵起来了?”

  “我不知道啊,是她先说我长小胡子的,我有吗?我昨天才脱了毛!”曲安宁说。

  岑陌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看她:“对不起安宁姐,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会心情突然变得很差,就想跟你吵架。”

  “我和荀觉也差不多。”秦晷充满欠意地看了荀觉一眼,荀觉还有些余怒未消,把视线移开了。

  秦晷:“你们俩都说说,上船后都干了些什么,咱们分辨下是不是穿书者搞的鬼。”

  “我没干什么呀。”曲安宁回忆起来,“我就上船,在门口跟你们说了几句,然后回房间,先喝了杯水,开始整理行李,大概十多分钟后,我换了衣服去叫陌陌,我俩一块上甲板拍照去了。”

  岑陌点点头:“我和安宁姐差不多。”

  “你喝水没有?”秦晷问。

  岑陌想了想,点头:“嗯。”

  “我们也喝了。”秦晷和荀觉对视,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时,夏箕奇带着鸡过来了,还没进门就大声问:“出什么事了吗?外面吵成这样,你们怎么都在这?”

  大家扭头看他,他也换了身衣服,还洗过澡,满面红润,和夏叽叽站一块,哥俩如出一辙地精神抖擞,兴高采烈。

  “这才是出来玩该有的状态。”荀觉点评说。

  夏箕奇一听就高兴,拱到他身边坐下:“狗哥,你眼光真好。”

  “那是。”荀觉潇洒甩头,笑眯眯打量他,“来,给我们说说,你状态为什么这么好?”

  “……”处于状况的小表弟一脸迷茫,想了想说,“我洗过澡?我有宠物治愈心灵?我喝了水?……”

  “等等,你喝了什么?”

  夏箕奇:“……功能饮料。”

  “破案了。”荀觉一拍大-腿,“我们喝的是水,他喝的是饮料。”

  这时,船上广播响了起来:“各位乘客,我是本次航行的船长,很抱歉通知大家,我们的饮用水管道出了一点小问题,目前正在紧急清理中。如果您饮用过饮水机的水,并伴随着焦躁易怒等症状,请不要担心,尽快回到房间,减少与他人的接触。稍后我们会为各位提供安全卫生的瓶装水。饮水机将在明天靠岸后再次投入使用。感谢您的理解与支持……”

  “水有问题吗?”夏箕奇终于反应过来。

  曲安宁道:“这么说就是饮水机出了问题呗,加上天气炎热,导致情续不稳定。船长是这个意思吧?”

  “目前看来是这样,我们无法确定是否和穿书者有关。”岑陌轻轻说着,站起来,“我还是回房间吧,免得人家来送水我不在。”

  “说的也是。”曲安宁和夏箕奇也站起来,鱼贯离开房间。

  走廊吵闹一阵,很快安静下来,乘客们纷纷回了房间,除了消失的小老太,没有人员伤亡。

  荀觉把门关了。

  转身,气氛又尴尬起来。

  他和秦晷才莫名其妙吵了一架,这会原因是知道了,可想要恢复正常交流的状态,也不是那么容易。

  秦晷在枕头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瞥了荀觉一眼,什么也没说,开始自己尝试恢复照片。

  结果尝试着尝试着,就在相册里看见了某人的自-拍。

  他脸又沉了下来,啪一下把手机摔在了被褥里。

  “荀狗叫,你有完没完,搞这么幼稚的事!”

  “你那相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荀觉说,“我就拍了,怎么着吧!”

  秦晷定定看着他,意识到不能生气,叹了口气:“你不明白。那些照片是很珍贵的回忆,我自己都没有,却在赵拓的遗物里找了回来。那是一种经历,失而复得的过往,那是我的曾经。”

  “是你和赵拓的曾经。”荀觉闷声说。

  说完沉默下来,半晌后,再次抬头,豁出去一般,道,“删了你的照片我很抱歉,但不瞒你说,我不后悔,我甚至有点小窃喜。对,我就是这么卑鄙的人,我不喜欢赵拓,不喜欢你跟他那些过往,正是他和那些过去把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我看着心疼!”

  “可是……”秦晷下意识想开个玩笑,如往常一样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可类似的争执以前也发生过,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今天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以后可能也解决不了了。

  他垂眸沉吟半晌,决定正视荀觉:“赵拓之于我,是哥哥,是老师,我的童年和青春期都有他的身影,他陪伴我的时间比秦延肆还多。我学会的第一个汉字是他教的,做的第一次饭是他吃的,上学的第一个书包是他送的……他教我成长,告诉我人生的道理,尽管在组织的理念上我们存在分歧,但是……”

  “我不想听。”荀觉闷声打断他。

  “你要听。”他走过去,捧着荀觉的脸,迫使他不得不直视自己,“赵拓向往的美好和纯洁我自认为做不到,但我认同他,就像他说的,大同是终点,而我的固执只存在于行走的道路上。正因为他所向往的世界还未到来,我才更应该在自己的道路上加倍努力。我会变成这样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命运,因为不断闯入的穿书者,还有我身体里觉醒者的血脉。

  “但是,荀觉,我已经变成这样,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要是不能接受,那我们分手好吗?”

  “……”这一句荀觉猝不及防,眼里喷出火来,下意识掐住秦晷的腰,把他往床上压去,“再说一遍,你想跟我-干什么?”

  秦晷半点不恼,顺势搂住他,“看,明明是你舍不得分手,那就只能接受。反正我从认识你,到现在,命运始终未曾变过,你只能帮助我改变它,却不能生我过去的气,因为那样的话,你就是生我的气。”

  “我没生气。”荀觉嗓音哑了,组织了下语言,“我可能是嫉妒,你跟他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跟我却只有痛苦。”

  “也不全是美好呀,那次事故里,跟赵拓有关的回忆也是痛苦。”

  “日初……”荀觉感觉喉咙堵住了,静默半晌,只能俯身去亲吻他。

  秦晷仰头回应,手指抚过他的背脊,那道伤疤,是最温柔的安抚。

  好半晌,两人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只得分开。

  鼻尖摩挲,相视而笑。

  秦晷用手指轻轻描绘荀觉的眉眼,声音缱绻,几乎要被外面的海浪淹没。

  “赵拓是过去,而你是未来。他带给我的是美好,而你带给我的是希望,你知道吗?那是比美好更美好的东西。”

  “媳妇儿……”荀觉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你怎么总是这么好?”

  秦晷想了想:“因为我遇见了全世界最好的你。”

  荀觉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眸里,那双浩瀚如苍海的眼中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如此清晰。

  遇见秦晷之前,他觉得一见钟情很荒唐,这种零概率事件永远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看见秦晷的第一眼,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一开始是见色起义,看上了这人漂亮诱人的眉眼,再后来便沦陷下去,每一个相处的瞬间都让他有种错觉,仿佛他们的相遇不是从这辈子才开始的,而是从上辈子,上上辈子。

  这人是上天为他量身定做的另一半。

  再多的语言都是虚妄,荀觉又一次俯身亲吻眼前的爱人,秦晷双手盘上来,亲昵地回应他。

  荀觉轻蹭了蹭,哑声问:“想做吗?”

  察觉到异样的某处,秦晷垂眸,诚实地面对了自己:“嗯。”

  荀觉立刻翻身去找他的小盒子,刚才吵架,不知扔哪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您好,客房服务为您送瓶装水。”

  荀觉:“……”

  心情顿时有些不好,但也怪不着别人,谁叫他们不早不晚,刚好在这个时间和解呢。

  他决定速战速决,猛地拉开门。

  甲板上见过的那姑娘穿着服务生的制服,微笑说道:“您好……”

  “谢谢。”荀觉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瞥见推车里的瓶装水,一把抓起两瓶,砰地缩回了房间。

  速度之快,那姑娘都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恨恨将开到胸口的衣领往上提了提,朝门角啐了口唾沫。

  半晌,走了。

  “喝、喝水吗?”经此一出,小狗叫没那么精神了,荀觉有些尴尬。

  秦晷也有些尴尬:“放着吧,保险起见,还是喝夏箕奇带的水吧。”

  “也好,他水多。”荀觉随手把水瓶搁到一边,装模做样地往床边挪。

  秦晷让了让,给他腾出半边床。

  荀觉爬上去,沾了一点边:“继、继续?”

  秦晷有点犹豫,抓了抓被角:“万一穿书者又搞事呢?”

  “不是说他会自己找上门来?”

  秦晷想了想,也对,等着吧。

  他看了看两人中间有些空的位置。

  荀觉立刻会意,把他手握住,紧接着人覆上来,小狗叫再次高兴起来。

  两个小兄弟许久不见,分外想念,彼此友好地打着招呼,唤醒身体的记忆。

  窗外海浪轻轻摇曳,夕阳的余晖洒满海面,金光爬起来,在屋里形成一个又一个光圈,没一会,两人的碎发、容颜都像揉碎在这了片金光里。

  荀觉正伸手去拆小盒子,突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砰砰砰!

  还夹枪带棒的,震得人耳朵疼。

  荀觉的火气顿时冲上了天灵盖。

  “干什么!”他没好气地拉开门,头发乱着,一片衣角还没扎好,怎么看都是一副那啥不满的状态。

  敲门的是个压根不认识的胖老头,他自我介绍说:“我住你们隔壁,是来投诉的!”

  荀觉又懵又气,反而笑起来:“大爷,您识字儿吗?看看我门上有没有写着‘投诉中心’几个字?”

  胖老头不理他,眼睛一个劲往房间里瞟。

  他们住的是个套间,从胖老头的角度看不见床,但秦晷仍旧下了床,赤着脚走了出来:“你有事?”

  胖老头看看荀觉,又看看他:“俩男的啊,俩男的还干那事儿,不知羞,生怕别人听不见怎么着!”

  秦晷:“?”他也没有很大声吧。

  荀觉挡在媳妇儿面前,似笑非笑道:“大爷,一个人住吧?一个人住头等舱,那得多寂寞呀。”

  “嘿,你这个小年青,怎么跟老人说话的。”胖老头声音大起来,指着他鼻子道,“我有钱,想住哪住哪,想睡谁睡谁,但有一点,总不能把房子拆了吧。你看看你们,不检点成什么样子!砰砰砰!”

  他作势去拍墙壁,瞪圆了眼睛,“当大爷我没年轻过?我年轻时干那事儿不比你们少,我也没拆房子啊!”

  他声音不小,走廊里很快围满了人。

  说起这事儿,大伙儿都乐了,笑嘻嘻地看好戏。

  有人吹起了口哨,说:“俩男的,够猛的啊!媳妇儿你得学学,你看看你上了床跟个死人似的,再不行我也找男的去了。”

  “去,男的能让你爽啊!”他媳妇儿拧着他耳朵骂道,“还想找男的,脏不脏啊你!”

  越说越不像话,曲安宁一把将刚出门的岑陌怼了回去。

  岑陌:“……”

  胖老头越发来劲,好似自己的憋闷总算得到了理解,不住地邀请大家过来:“你们来看,你们来看,我那墙上的壁画都让他们震塌了,我睡下午觉呢,这能忍?我是个老年人,本来觉就浅,好声好气提醒了几次,他们还不听……”

  荀觉惊了:“你提醒了几次?我怎么不知道?”

  “你看看你看看,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我在墙那边喊你,你还嗯了声答应了的,结果过几分钟又开始了,怎么着,当我老头子好欺负是不?”

  荀觉乐了:“大爷,您住哪个房间还记得吗?您说的是我们吗?”

  “胡扯,我住哪自己能不知道了?大伙儿来看,都看来!”

  他说着又把人都往他那边赶,指着隔壁的房间嚷道:“我自己住哪还能不记得了?我要是有半句乱说叫天打雷劈!”

  话说到这份上了,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再笑,纷纷指着荀觉和秦晷道:“年轻人错了就错了,你说天都还没黑,有那么急吗!给人大爷道个歉得了,左邻右舍的,和气生财!”

  荀觉和秦晷互看一眼,都觉得好笑。他俩正题还没开始,就一个亲亲,竟能让胖老头遭这么大罪了?

  荀觉抱臂道:“大爷,这是豪华舱,隔音的。再说了,您那卧房跟我们的卧房之间隔着两个客厅,我俩拆房也拆不着您的房啊!”

  胖老头:“……”

  他觉得哪不对,但来不及细想,更大声地嚷起来:“你这意思就是我老头子胡搅蛮缠呗!不行,咱们去找船长,把这事儿说清楚,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他说着动手来拽荀觉,荀觉赶忙后退说:“别别别,您一大把年纪,男男授受不清!”

  “你!……”胖老头气得不轻,瞪圆了眼睛看他。

  随后那眼睛越鼓越大,越鼓越大。

  最后他一捂心口,直挺挺地倒下了。

  荀觉:“…………”

  “呀,打死人啦!”有人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