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缓缓被拉开, 秦晷用眼神警告马上要跟来的荀觉:“等我过去你再来。”

  荀觉挑眉:“凭你?”

  不是他吹,秦晷这摇摇欲坠的小身板,甭说十秒, 就是十分钟, 恐怕都穿不过花园。

  秦晷感受到他眼神里的质疑,不悦地皱了下眉:“我比你聪明。”

  行吧,看他难得吹嘘自己, 荀觉勉强做了妥协,向薛小梅使个眼色。后者秒懂, 把地上用来充当警戒线的绳子捡了起来,一头绑在秦晷身上, 另一头交到荀觉手里。

  荀觉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有事哥罩着你。”

  秦晷感觉他此举纯属多余, 毕竟雕塑要杀人, 那速度可比他快。转念一想,这也算是多重保障, 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便没再说什么, 觑准雕塑合眼的时机, 推门走了出去。

  吧嗒。

  血河漫过鞋底, 刚一落脚, 便发出轻微的声音。

  夏箕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忍不住狠狠瞪了方晓媛一眼。出的什么馊主意,要是惊动了天姥,他哥出事了怎么办!

  声音发出的瞬间,秦晷谨慎地停下来, 没有再往前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荀觉拉着绳子的手心微微冒出汗来。

  一秒。

  两秒。

  雕塑一动不动, 宛如没有生命的佛陀。

  夏箕奇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来。

  秦晷再次迈出脚步。

  这一次血渍声明显过大,但雕塑依然没有动静,他稍稍放下点心来,在心里数着秒数,大步往前蹿去。

  数到第八秒,他正好跑到一棵粗壮的棕榈树下。

  雕塑闭合的眼睛缓缓拉开一条缝,越睁越大——

  秦晷屏住呼吸,悄然融身进棕榈宽大的树叶后。

  从荀觉的角度看去,他像一只巨大的蝉,就是不知那雕塑除了人还吃不吃别的。

  几息过后,雕塑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荀觉答案。

  它的眼睛睁大到了闭合前的状态,由于腹部膨胀,目视范围似乎更广阔了。先前它能捕捉到偏角宿舍二楼的陆小六,现在应该能看到酒店外围的事物了。

  一只青蛙呱呱叫着从路面跳过,雕塑没有犹豫,利落地挥下龙爪,眨眼便将青蛙串了起来。

  夏箕奇:“我去。”

  青蛙还不足人的巴掌大,那粗壮的龙爪竟能如此精准地捕捉,要是让它发现他哥,还有活路吗?

  他下意识抓紧了荀觉的衣角,很是替他哥捏了把汗。

  令人窒息的十分钟过去,雕塑再没捕捉到任何食物,眼睛不高兴地闭起来,像个生气的孩子。

  秦晷这才又迈开脚步,快速向下一个藏身处跑去。

  然而这一次不太顺利,一截干枯的断手从龙爪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脚下。

  “砰!”

  寂静的夜里,这一声堪称震耳欲聋。

  秦晷急急刹住脚步,险些被脚边的尸体绊倒。

  荀觉条件反射就要拉绳子,夏箕奇低呼了一声:“哥!”

  方晓媛和俞诗槐更是没忍住,惊声尖叫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秦晷必死无疑时,他却再次迈开脚步,又往前跨了一步。

  他猜对了,那雕塑没有动。

  他飞快地在尸体中纵跃,十秒后抵达新的藏身点,将身子隐入了黑暗中。

  夏箕奇看得目瞪口呆,用气声问荀觉:“狗哥,到底怎么回事?”

  荀觉没有立刻回答,十分钟后,秦晷向下一个藏身点移动,他才给夏箕奇解释,用正常音量说道:“那雕塑没有听觉。”

  “啊?”夏箕奇下意识还是用气声,见荀觉一本正经,胆子也跟着大起来,用正常语速连珠炮地问,“什么原理?那它看得见吗?是不是我哥只要不让它看见就可以了?”

  荀觉道:“刚才那对小情侣吵架,声音大得我们这里都能清楚听见,可雕塑并没有反应,因为小情侣房间的窗户关着,它看不见里面。小情侣之所以丧命,是因为女的打开窗户,将自己暴露在了雕塑视野里。”

  “……也就是说,在它闭眼的这十秒内,我哥上房揭瓦、或者砍下它的龙爪,它也不会有反应是吗?”夏箕奇激动起来,挥着双手道:“那我们能不能直接砍下它的龙爪,弄死它?”

  荀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脸“倒霉孩子想象力挺丰富啊”的表情。

  夏箕奇兴奋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不用荀觉指出,他已经意识到,他们的装备包都放在房间里,想砍断雕塑的龙爪,做梦呢。

  这边说话的工夫,秦晷已经迈上台阶,进入住宿区的范围。

  他躲在一根廊柱后,扯了扯身上的绳子。

  荀觉把绳子绑在夏箕奇身上,推了他一把:“去吧。”

  夏箕奇冷不丁被推出去,吓得差点扑楞起来,好在此时雕塑眼睛闭合,他学着他哥的样子,跌跌撞撞在尸体中跳跃,总算没闹出大事来。

  按照这个法子,大家不再排队,跟着荀觉向对面移动。

  半小时后,所有人平安上岸。

  微弱的天光撕开裂口,天边泛起鱼肚白。

  夏箕奇郁闷得不行:“天就亮了?哥,你这……”

  他担心他哥身体,昨晚就没怎么睡,今晚又几乎是通宵,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他哥。

  秦晷头也不回朝房间走:“没事,打一针吧。”

  夏箕奇想说,那玩意儿打多了对身体不好,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想了想,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回到房间,简单梳洗一番,广播又响了起来,请他们到餐厅集-合。

  夏箕奇匆匆给秦晷扎了一针,来到餐厅。

  方晓媛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今天她没时间准备,早餐是直接从冷柜里拿出来的生鲜,有些鱼还覆着一层薄薄的冰,卖相很差。

  如果超过十人投诉,她的工资就泡汤了。这还是小事,主要是员工守册还附了一段小字,她将受到严厉的处罚。

  至于具体是什么处罚,员工守册依旧没明说,但从这两天的情况来看,想必不会只是罚款那么简单。

  令方晓媛意外的是,除了荀觉私下里抱怨了几句外,竟没有人对此发表意见。

  这也难怪。

  昨天死了那么多人,不少人的亲属伴侣就在其列,如今活下来只不过百十来人,愁云惨淡密布餐厅,大部分人连吃进去的食物是什么都没察觉,又哪里来的心情投诉她?

  夏箕奇自带了便携酒精炉,见时间尚早,手脚麻利地点火,把桌上食材都放进小锅里煮。很快热汤就滚了起来,秦晷总算吃上一口热乎的。

  他端着碗来到落地窗边,不动声色地观察那座天姥雕塑。奇怪的是,从第一道天光射在雕塑上起,它就不再动了。后来大家下楼,从花园里经过,它也没再伤过人。

  昨晚的一切仿若梦境,只有无法抹除的断肢和鲜血提醒着众人那令人颤栗的恐惧。

  为了能有体力迎接接下来的游戏,大家多少都吃了点东西。当桌上食物剩得差不多时,广播响了起来。

  “新的一天,新的希望。亲爱的客人,台风已经过去,风雨也无法打扰我们度假的好心情。请大家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排好队依次前往二楼游戏大厅,我们的游戏将于九点准时开始,所有人不得迟到。”

  广播声音甜美而欢快,听见的众人却全都没个好脸色,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谁也没说话,按照昨天的规矩排队上楼。

  熟悉的双-开橡木门打开,恶臭扑面而来。很明显方晓媛打扫过这里,尸体和高台上的碎肉都不见了,只是血迹清理不干净,东一坨西一滩地粘在地上,招来不少蚊虫。

  今天没有银行卡发,因此广播直接讲述游戏规则。

  “今天的游戏叫做‘少数决’。想必昨天的游戏已经令各位印象深刻,获得票数最多的人成为了当天的大嬴家。由此可见,昨天的游戏在于选举出得票数最多的‘总统’。”

  “但没能当选‘总统’的你们难道不憋屈吗?今天就给你们翻盘的机会。”

  “目前参与人数共计一百名。为了使大家更好地领悟游戏规则,我们随机选取一位玩家上台来,配合游戏规则进行解释。那么,选谁呢?”

  听见这句,死气沉沉的人群终于有了反应,大家齐齐向后退,尽管没人知道广播的“眼睛”在哪里,但没人希望站在离高台近的地方。

  广播对此似乎有些无奈:“那么就请昨晚的‘总统先生’上台吧。”

  话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无数眼睛望向秦晷,或替他惋惜,或替他捏把汗。

  荀觉试图阻拦,秦晷本人却没什么意见,大步向高台走去。

  广播道:“请随意说一句话。”

  秦晷皱眉:“随便什么吗?”

  “是的,任何话,不限内容,不限字数。”

  秦晷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是好人。”

  广播:“好的。请回到台下,和其他人一起进行投票。认为这句话对的,站到左边的高台,认为不对的,站到右边的高台。”

  大家莫名其妙,想到昨天一系列的骚操作,迟迟不敢有动作。

  秦晷率先走上了左边的高台。

  紧接着荀觉、薛小梅和夏箕奇也爬了上去。

  俞诗槐和陆阿姨见状,出于本能也选择了左边。

  其他人迟疑片刻,也沉默着开始站队。

  除了自己人,没人敢说对秦晷了解,更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好人,只能按照他给人的印象做出选择。

  然而他昨天骗方惠娟的手段太狠,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他,选择站在了右边的高台。

  结果出来,左边8人,少得可怜,而右边人数则是92。

  夏箕奇顿时慌了,早知道就把夏叽叽带上了,多少还能凑个数。

  幸好这是预演,要是实战,估计非死不可。

  看来正式游戏时得劝他哥换句话,要是说“台风过了”这类明显是事实的话,结果应该就没有争议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广播开口:“好的。这个游戏之所以叫少数决,就是因为人多的那边会死呀,嘻嘻!”

  话音未落,右边高台的92人齐齐炸成了血雾。